此話一出，連正拉著王心怡問東問西的王氏都忘了說話，轉(zhuǎn)而望了過來。

    楚陽娿更是一愣，馬上去看老太太，錢氏臉上沒什么表情，也沒有說話。

    王氏知道該是自己說話的時候了，她心里無奈，明知道這話說出來肯定要得罪蕭氏。但在楚家，還是尊著老太太的心意重要，誰讓月氏是個看不懂眼色時機的呢。

    王氏泯了口茶，放下茶杯后笑呵呵地說：“我也看出來了，佩丫頭就是親近她jiejie。不過呀，頻英閣離靜水堂又不遠(yuǎn)，日日來玩就是了。官官跟著老太太長大，要是搬回頻英閣去，靜水堂一冷靜下來，老太太反而不適應(yīng)了，官官也不一定習(xí)慣呢。”

    蕭氏因家書被扣一事，一直糾結(jié)于心。她想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把楚陽娿要過來。首先楚陽娿跟她住頻英閣，待楚域回來了，看她這樣盡心盡力照顧她，自然會高興。再者老太太偏心楚陽娿，往后要是夫君的家信再寄來，便是為了她心疼的小孫女，也不會再私心扣著夫君的家信了。

    她這算盤打得好，以為還跟從前一樣，只要自己一開口，錢氏便會同意。

    可她到底天真了，從前她受不了日日立規(guī)矩，錢氏免了她。從前她要住頻英閣，錢氏同意了。從前她不喜歡別人插手她的事，把楚素陽藏著掖著，錢氏也沒多問。然而錢氏不糊涂，有些事放得手，有些事不能。

    當(dāng)初楚域離家時，一心要帶著孫女一起走，錢氏是拍著胸脯打了保證說會替他好好照料楚陽娿，楚域這才將閨女留在家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兒子回來，她這個當(dāng)娘的怎么跟他交代？她而不相信蕭氏和她身邊的人會盡心盡力地照顧楚陽娿。

    錢氏心里想得多，蕭氏可顧不得那些。她身份尊貴，想要什么根本犯不著拐彎抹角，在楚家更是直來直去慣了。于是一想到，她就直接開口說出來，見王氏打岔，她還滿不在意：“府里小孩子多得是，母親要是覺得悶，便從大嫂您那要一個過來就好了。官官都五歲了，我這個娘可是一點的責(zé)任都沒有盡到呢，要是夫君回來必會不高興的?！?/br>
    王氏本也是礙于老太太的臉，并不是存心不給她面子。然而蕭氏話一說出來，就立刻惹得她沉了臉。

    府里小孩子是不少，就在不久前她家還有一個妾室生了個庶子。這孩子居然逃過她的眼生了下來，王氏盡管面上高興，心里可惡心得不成。她恨不得那小雜種摔死算了，哪里還會將他放到老太太跟前尊尊貴貴地養(yǎng)著？想得美！

    整個安國府，除了楚陽娿，可只有她的大少爺楚天陽在老太太身邊養(yǎng)過兩年。讓那賤種與她兒子平起平坐，她還不撕了他！

    王氏沒再說話，只端起茶杯輕輕吹開了漂浮的茶葉，飲了一口。

    老太太這才開口，對蕭氏說：“你只顧盡著做媳婦的責(zé)任就好，老四不會怪你。你身份尊貴，不必為這些小事心煩。官官也大了，如今家里jiejiemeimei們多，一來都要進(jìn)學(xué)堂，留她一個成日陪著我這個老婆子也不像話。干脆過個幾日，便與靈丫頭和怡丫頭她們一大進(jìn)學(xué)堂。佩丫頭也去吧，她想和jiejie們玩耍，正是好機會?！?/br>
    蕭氏被錢氏拒絕，臉上撒了一層粉紅。

    羞得。

    老太太看著慈眉善眼的，一開口就說讓他盡好當(dāng)媳婦的責(zé)任便巴。當(dāng)初她要跟楚域一起走，楚域留的也是這話。

    然而她自嫁入楚家這幾年來，只有開先幾個月，她跟著王氏日日立規(guī)矩。而后錢氏看她實在受不住，這才免了。同樣，連王氏也跟著她一起免了，只每月初一十五過來就成。哪里盡到過當(dāng)媳婦的責(zé)任？

    錢氏這是在提醒她連當(dāng)媳婦都還沒有當(dāng)好，就不要上趕著給人盡當(dāng)母親的責(zé)任，更何況楚陽娿可不是她親生的。

    蕭氏以為她借口找的不錯，然而相比起錢氏這個在內(nèi)宅混了一輩子的，卻實在嫩的很。三兩句話，便讓她抬不起頭來。

    月氏還是頭一回見蕭氏吃癟，別提多震驚，震驚之后又覺得無比舒爽。她暗地里老想找個機會巴結(jié)蕭氏，但看到她受了訓(xùn)斥心里卻歡喜的很。又怕自己歡喜太過被蕭氏瞧見，只好低著頭強忍，十分辛苦。

    蕭氏身后的老嬤嬤張了張口，有心替主子出頭，可看了在場這么多人，終于沒有逾越。

    楚陽娿在聽到老太太的話之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在一臉失落的楚佩陽頭上摸了摸，沒說話。

    蕭氏尷尬不已地坐了一會兒，實在坐不下去了，隨便找了個借口告了辭，帶著楚佩陽回去了。

    她一走，所有人都不再提剛才之事。王氏又拉著老太太說分院子的事。

    不一會楚丹陽和楚琴陽等人也下了學(xué)，她們直接來了老太太處。

    楚丹陽，楚琴陽，楚未陽，以及楚燕陽，姐妹幾個絡(luò)繹進(jìn)來，見了王心怡和錢昔靈又是好一番廝認(rèn)。

    等到最后楚天陽來了，老太太方才宣布開席用飯。

    錢氏孫子女十幾個，最喜歡的，其實并不是被她養(yǎng)在身邊的楚陽娿，而是長房嫡子楚天陽。

    楚天陽現(xiàn)年十歲，在讀書上很有天分，先生已經(jīng)發(fā)了話，說他明年就可以下場試煉了。這可比當(dāng)年楚域的天分都要高些。為著這個兒子，王氏簡直是自豪的不成。楚天陽往桌上一座，所有人便都圍著他轉(zhuǎn)了。

    別看宴席九菜七湯一輪一輪地上，實際各個都是按照楚天陽喜好來的。王氏親自為他布菜，老太太也事無巨細(xì)地問他功課如何，先生如何。引得王心怡與錢昔靈都不由自主地偷瞧他。

    楚天陽耐性極好，一一作了回答，待聽聞楚陽娿不久之后便要與王心怡她們一道新學(xué)堂，很是高興。

    “官官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來問哥哥?！?/br>
    楚琴陽噘嘴：“哥哥真偏心，我來問你你還嫌煩，現(xiàn)在居然主動要給人家當(dāng)先生，說不定十二meimei根本看不上你呢?！?/br>
    “你那是太笨，我教你要把我氣死?！?/br>
    楚琴陽被打趣，一頓，十分不樂意，硬是死皮賴臉讓楚天陽答應(yīng)給她一塊好硯，這才心滿意足。

    楚陽娿見楚天陽在朝她眨眼睛，暗道這小正太可是未來安國府的當(dāng)家，好大一條粗大腿，應(yīng)該火速抱緊。

    于是她一臉緊張的說：“那我要是也很笨，哥哥是不是也要被氣死呀？”

    惹得老太太哈哈大笑，王氏也笑。她生了兩女一子，大女兒楚丹陽十二歲，小女兒楚琴陽七歲。姐妹兩人都出落得秀美端莊。楚丹陽是嫡長女，要穩(wěn)重文靜得多，楚琴陽要活潑些，也更會撒嬌。兩個都是警鈴?fù)ㄍ傅暮瞄|女，但這倆女兒在長相上卻像她都要多一些，雖說還算秀美，但比起兒子，可差的不少。反而是楚陽娿，往楚天陽跟前一站，更像是他的親meimei。

    王氏心里也不是不遺憾兩個女兒都沒有繼承到楚家的美貌。但一想到兒子，她這點遺憾就煙消云散了。

    見楚陽娿說傻話，她道：“那你可要放聰明點兒，你哥哥可是得了先生的真?zhèn)?，發(fā)現(xiàn)有誰背不好書，可是要大手掌心的。”

    楚陽娿趕緊點頭保證自己會刻苦上進(jìn)。

    一頓飯吃了快一個時辰。等仆婦們撤了桌，錢氏才吩咐下人們帶錢昔靈去休息。王心怡跟這王氏等人，浩浩蕩蕩去了東苑。

    月氏和楚燕陽最后才走，臨走時，楚燕陽趁著老太太洗臉，偷偷蹭道楚陽娿面前，滿是擔(dān)憂地說：“現(xiàn)在家里來了人，老太太今兒可真歡喜。我看老太太對錢jiejie喜歡得緊，要是往后老太太喜歡錢jiejie，不喜歡你了怎么辦？”

    楚陽娿一愣，她這是遇到了……小學(xué)生的挑撥離間？

    她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地說：“錢jiejie來了咱們家，就是一家人，老太太喜歡她，不是應(yīng)該的么？”

    楚燕陽回了個你這個小傻瓜的表情，說：“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還聽娘說，明年二伯他們就要從徐州回來了呢，到時候人更多，吃了虧，你就曉得了?！?/br>
    說完之后，楚燕陽瀟灑轉(zhuǎn)身，信步走了。

    楚陽娿在她不留一片云彩的背影中風(fēng)中凌亂。

    楚燕陽小蘿莉呀，你這么早就點亮了宅斗技能了？佩服！

    第24章

    雖然相比起公立學(xué)校，楚陽娿對家塾并沒有多大興趣，但到底是兩輩子頭一回上學(xué)，她心里還是很激動的。

    那日起了個大早，被明星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給老太太看。

    錢氏搭著她的肩膀讓她轉(zhuǎn)了兩圈，看完之后連連點頭：“我們官官，生的就是好看?！?/br>
    楚陽娿咧嘴傻笑。

    用了早膳，楚陽娿才拜別了錢氏，在丫鬟仆從的陪同之下一奔一跳往家塾去了。

    楚家人口眾多，家塾干脆就設(shè)在安國府內(nèi)。從內(nèi)院出了二門，到了外院然后往西走不遠(yuǎn)就是。丫鬟只能將她送到書堂院子外頭，便不能再進(jìn)去的。

    楚陽娿進(jìn)去的時候，其他人差不都都到了。她還沒來得及跟大家一一打招呼，就見先生夾著書本尺子走了進(jìn)來。

    她們的先生是個四十來歲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當(dāng)然，在這個時代，四十歲已經(jīng)可算老人了。）姓蕭，國姓，但與皇室其實沒有一點關(guān)系。

    蕭先生先考察了前日給楚丹陽等人布置下的功課，一一作了點評又劃了新課文讓他們先習(xí)。之后才開始考察四名新生。

    錢昔靈和王心怡要大些，在家時也讀書。先生問她們都學(xué)了什么，王心怡道讀了《女戒》《女訓(xùn)》之類。先生點點頭，又問錢昔靈，錢昔靈已經(jīng)開始學(xué)《詩韻》，進(jìn)度跟楚琴陽差不多，先生便讓她跟楚琴陽做一樣的作業(yè)。

    之后便是楚陽娿和楚佩陽。楚陽娿之前由老爺子楚山櫟親自啟蒙，又由老太太錢氏教學(xué)畫，程度也不差。只有楚佩陽，因蕭氏心疼她，只教了一本百家姓，認(rèn)字也不多。

    先生捋了捋胡子，終于還是將楚陽娿與楚佩陽放到一起教。頭一課，就是讓她們背誦三字經(jīng)。

    楚陽早就背會了，只跟著先生念了一遍，就當(dāng)場背下來。楚佩陽滿眼欽佩，然后吭哧吭哧自己念。

    一堂課一個半時辰，先生離開之前分別為她們布置了作業(yè)。過了休息之間，再上課，卻是來了另一位先生。

    這位先生是專門教她們詩詞書法的。相比蕭先生的嚴(yán)肅中正，這位先生顯然要瀟灑的多。

    他一點也不在意多出來的四個新學(xué)生。一進(jìn)來便讓書童研磨糅筆，然后鋪開宣紙，行云流水般寫了一副青松賦。

    寫完之后，便如詠嘆般一邊念一邊感嘆先賢鬼筆神韻，感嘆了之后又教她們跟著誦讀。

    楚陽娿跟著其他人一起誦讀，感覺新奇得很。楚佩陽也牙牙學(xué)語，就是一點都沒明白念的是什么意思。

    等念完了，先生才道：“天下方圓，時間萬物莫不引人欽佩，不光青松品質(zhì)高雅。爾等若有心愛之物，可也可為其寫一二短句，讀來相互鑒賞?！?/br>
    楚琴陽和楚丹陽等人，聞言開始拿起筆苦思冥想。

    楚佩陽呆呆看了她們一會，然后忐忑地問先生：“先生，若是不會寫該如何是好？”

    “不會寫？”先生瞧了楚佩陽小豆丁一眼，說：“畫也好，用嘴說也好，總少不了方法?！?/br>
    楚佩陽表示秒懂。

    楚陽娿十分心動，什么愛蓮說詠梅草蘭詞她腦子里可又不少。要是拎出一首來，肯定讓先生驚為天人，說不定自己就可以走一走才女路線了。然后名動京城成為白富美迎娶高富帥出人ceo走上人生巔峰……傻笑著擦了擦口水，楚陽娿終于還是沒有突破下線，抄襲圣人們的詩詞盜為己用，盡管這個世界那些人可能不存在，但她自己還是覺得羞恥度太高，算了。

    發(fā)揮自己的長處，楚陽娿決定還是用畫來吧。

    她會畫畫，而且在這一點上很有自信，何必干那些偷人家的作品的事呢？

    硯開彩墨，楚陽娿起筆雕琢，不一會就畫出一副富麗堂皇的牡丹圖。

    此時其他人也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楚丹陽寫了一首詩，贊美梅花傲骨。楚琴陽詠竹，楚燕陽畫蘭花，淡雅素凈，王心怡贊雪蓮，高山仰止。錢昔靈和楚佩陽什么都沒想出來。

    先生照舊點評，自然是楚丹陽和王心怡最為出色。楚琴陽和楚燕陽小可。

    到了楚陽娿這里，先生看了她那開的絢爛艷麗的牡丹，良久，道：“富貴牡丹，到是熱鬧。”

    可見這位品味奇高的先生對她的題材很是不屑?！皞€人喜好，能顯各人品性，楚家富貴，十二姑娘的牡丹自是十分貼切的?！?/br>
    這是在說她膚淺？楚陽娿笑：“先生說的是，梅花堅毅，是因為賞梅的人品性堅毅。菊花淡雅，是因為賞菊之人淡雅。只是世人多情，只怕這些品性，梅蘭竹菊它們自己是不曉得的。春種夏長秋收冬藏，花開月落日起云升，不過是世間規(guī)律。

    至于世人，那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些緣法，又入了各人的心個人的眼。學(xué)生愚拙蠢笨，就愛了牡丹花朵艷麗大方，因是俗人一個，自然愛了俗世之物。牡丹嬌貴，賢人們不喜它不如青松蒼勁，不似芙蓉出淤泥而不染?？赡档ぞ褪悄档?，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試問天下誰不知？它哪里還需要什么卓越的品質(zhì)來取寵呢？”

    “一派強詞！”先生冷哼：“若天下之人個個安享富貴，那這世間豈不是再無勇毅之人？”說完又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道：“不過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也確實不錯。”

    楚陽娿厚臉皮：“多謝先生夸贊?！?/br>
    楚佩陽發(fā)愁得戳了戳她：“jiejie，先生沒在夸你?！?/br>
    “怎么會？先生夸我畫的好，牡丹艷麗富貴全畫出來了?！?/br>
    眾人無語。

    楚陽娿毫不在意，又拿起比，在花叢下畫了一只虎斑貓。

    小貓肥嘟嘟圓滾滾，慵懶地趴在小凳子上酣睡，看上去可愛無比。

    就在這時，楚陽娿聽見耳邊一聲輕笑。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是楚天陽，正站在她身后。

    “哥哥?！?/br>
    楚琴陽也看到了他，想跑過來又礙于先生在場，不敢。

    先生看到他，問；“這是下學(xué)的時間到了？”

    “是的，先生。”楚天陽說。他學(xué)的科目與meimei們不同，自然在另外的院子里。此時下學(xué)了，過來等meimei們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