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道？”肅王一臉詫異。

    蕭冪云已經(jīng)風(fēng)一樣跑開了。

    楚域回來了！

    這是個天大的消息，相比其他，再沒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了。

    她歡喜，想到能馬上見到思念多年的丈夫，歡喜的眼淚都要流出來?？捎趾ε拢旅C王是在騙她，楚域根本沒有回來，讓她空歡喜一場。

    邢嬤嬤守在宮門口，見她出來，趕緊迎了上去：“太太，您怎么現(xiàn)在才出宮？四爺回來了，家里設(shè)宴，就您不在。”

    蕭氏一聽，楚域果然回來了，激動的不是如何是好。

    “快，快回家！”上了轎，蕭冪云立刻催促。

    轎夫已經(jīng)盡量在趕，她還是覺得不夠快。好不容易到了梧桐巷，卻又擔(dān)憂起來。一會懷疑自己今日衣裳穿得不好，一會又覺得臉上妝容不夠完美。下定決心回去先好生打扮一番才見楚域。

    而后感覺有人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袖，一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跟在身旁的女兒。

    楚佩陽正是一臉的驚慌和激動，她聽見爹爹回來了，開心得不得了。從一出生，她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蕭氏給她形容的模樣，總是太過空泛，讓她不能理解。在她心中，父親應(yīng)當(dāng)是伯父那個樣子，威嚴，可靠，嚴肅。她很怕待會爹爹問起自己的課業(yè)，不滿意她不夠用功。

    “待會見到爹爹，要叫人，要……”蕭冪云自己實在也不知道要女兒怎么樣了。

    母女兩人急急忙忙地回了頻英閣，丫鬟終于松了口氣。

    “太太，四爺回來了。這會老爺子老太太，還有大爺大太太她們所有人都在正堂準備開宴呢，讓您回來了立刻過去?！?/br>
    “我知道了，快，幫我梳妝?！?/br>
    蕭氏火急火燎，終于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重新裝扮一番，楚佩陽也被嬤嬤打扮成個小花童，蕭氏牽著女兒的手，正準備去見自己的丈夫，臨出門卻被邢嬤嬤攔了下來。

    “太太，還有十三姑娘呢?！?/br>
    蕭氏嘩啦一聲，被潑了一盆子冷水。

    是的，她還有一個女兒呢，一個殘缺不全的女兒。

    蕭冪云抿著唇，說：“這會太晚了，素陽就算了吧?！?/br>
    “千萬不可?！毙蠇邒邉竦溃骸疤?，老奴知道您的心思，可四爺早就知道十三姑娘的情況，如今既然回來了，遲早也是要見的。咱們藏她也藏不住。再者，十三姑娘到底是爺?shù)暮⒆樱缃癖娙藲g聚一堂，若太太只帶著十四姑娘藏著十三姑娘，四爺看您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如此，以為您有所偏心，怕會產(chǎn)生誤會?！?/br>
    蕭冪云千百萬個不愿意，可到底想到了楚陽娿。

    要是她自己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偏心，夫君如何相信他會好好對待對寧氏所出的楚陽娿？盡管她本心里并不喜歡楚陽娿，但在丈夫面前她必須做個樣子出來。

    萬般無奈，最終楚素陽終于被領(lǐng)了出來。載被邢嬤嬤好好叮囑一番之后，蕭冪云才強忍著對大女兒的厭惡，和將要與丈夫見面的激動，被眾人簇擁著，浩浩蕩蕩到了清規(guī)園。

    第29章

    蕭氏帶著楚素陽和楚佩陽到清規(guī)園時，楚家眾人都已經(jīng)到了。楚山櫟楚垣楚域父子三人正在說話。錢氏和王氏在分派楚域為侄子侄女們帶回來的禮物。

    看見楚域，蕭冪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紅著眼睛，將兩個女兒推到前頭去，說：“素陽，佩陽，快叫爹爹。”

    “爹爹。”雙胞胎異口同聲，怯生生又略帶希翼地叫楚域。

    正在跟父親說話的楚域回頭看了看兩個女孩，冷著臉。連一向不問內(nèi)宅事物的楚山櫟，面上也稍顯不愉。

    楚家規(guī)矩大，對子孫禮儀教養(yǎng)尤其看重。平日蕭氏不往老太太跟前湊，兩個女兒也由她自己教養(yǎng)，王氏又懶得找麻煩，于是潛移默化地，頻英閣與整個楚家后院被摸摸隔絕開來。加上蕭氏張揚慣了，除了楚域之外的事又從不上心，因此對楚家規(guī)矩的認識并不清晰。

    其他人卻不同，錢氏一看丈夫和兒子的臉色，就知道這母女三人又闖禍了。原說起來，楚家規(guī)矩雖嚴，但也不是不通人情。蕭氏與丈夫五年不見，女兒也是從未見過父親，若換做平常，她們的態(tài)度是情有可原，并不會有人計較。然而蕭氏卻很不得老爺子和楚域的心，便是沒錯，他們也懶得給好臉，更別說行事出格了。

    錢氏見狀，連忙黑著臉呵斥楚素陽姐妹：“隨意打斷長輩說話，這是什么規(guī)矩？蕭氏，還不讓她們回去坐好?！?/br>
    蕭氏臉一臘，也不管錢氏說什么，只目光灼灼地盯著楚域。

    雙生女沒有得到父親的回應(yīng)，還被連著母親被老太太呵斥一頓，早就又驚又懼心下恍然。

    楚素陽因要見父親，臨出門時自然悉心打扮過，有缺陷的嘴巴，自然也用紗絹遮著。楚佩陽也是打扮的可愛漂亮，被老太太訓(xùn)了，便瞪著大眼睛，可憐兮兮望著楚域。

    楚域面無表情，根本不理會滿臉孺慕之情的雙生女，只冷笑著對蕭冪云道：“出門五年，竟不知你是如此孝敬公婆，教養(yǎng)子女的。私自出門不說，還讓長輩眾人都等著你一個。蕭氏，你若是認為我楚家容不得你這高貴身份，便自行離去?！?/br>
    “我沒……”蕭冪云下意識就想解釋，待目光觸及男人冷漠疏離的眼神，又立刻軟了聲兒，跪下認錯道：“我再也不敢了，求公公婆婆責(zé)罰?！?/br>
    錢氏見她服軟，終于松一口氣，吩咐道：“今日域兒回家，此是大喜。便不與你計較，起來吧?！?/br>
    蕭氏這才起身，將兩個女兒拉到身邊來。

    這時候瓊嬤嬤將楚域從漠北帶回的禮物送到了手上。

    漠北地處偏遠，又是窮荒貧瘠之地，物產(chǎn)并不怎么豐富。到是常年與關(guān)外部落以及蠻國交流，能見不少稀奇之物。

    此次楚域回來，為老爺子與老太太帶了一對八百年的雪山紅參。給子侄們的，是一人一張黑白斑點冰狐毛皮。都是中原少見之物。得了禮物的楚天陽楚丹陽等人，都喜歡不已。雙生女楚素陽楚佩陽雖是親生女兒，楚域也一視同仁，給她們的禮物是一樣的。

    除了長輩與小輩，楚域并未準備其他人的禮物，王氏因之前受了訓(xùn)，正慶幸小叔子不與女兒搶小貓一事計較。還給三個兒女都送了東西，自然高興的很。月氏因為老太太讓她再嫁，早自己把自己嚇病了，并未出現(xiàn)。

    至于蕭冪云，她沒有得到丈夫的禮物，雖有失落卻也并不在意。對她來說，只要楚域回來了，就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

    待分派完了禮物，老爺子這才發(fā)話，說：“人都到齊了，開席把?！?/br>
    長桌早已備好，下人們端著各色菜品，一一呈了上來。

    眾人依次坐下，蕭冪云因靠近了楚域，心里歡喜，早顧不得其他了。待發(fā)現(xiàn)王氏站在老太太身后備筷，這才驚慌地想起自己的身份，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也到了老太太跟前。然而她做的太少，此時根本不知道該做什么。

    偷偷看了楚域一眼，發(fā)現(xiàn)男人正在與老爺子說話，并未注意他。松口氣的同時又鼓起勇氣，準備好好表現(xiàn)，爭取獲得丈夫好感。

    楚素陽跟楚佩陽兩人，此時更是小心翼翼。

    從出生到現(xiàn)在，她們終于頭一次見到父親了。她們的父親是那樣偉岸，是那樣的英俊，看上去是那樣可靠。這讓她們小小的心中，產(chǎn)生了一種無法言喻的自豪感。

    楚佩陽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楚燕陽，對她說自己爹爹不在家的那些話依舊記恨于心。不過，爹爹是那樣的威嚴，她必須做好準備，待會爹爹問她話的時候，一定要好生應(yīng)答。為了在父親面前表現(xiàn)出色，楚佩陽甚至竭力猜測等一會爹爹會問她的問題，并且暗暗想好了怎么回答。

    與此同時，楚素陽心中也涌現(xiàn)了一股熱切的期望。

    她想起了丫鬟跟她說的話，母親不喜歡她，連見也不愿意見她。想要討好母親是很難的。不過，現(xiàn)在爹爹回來了，她可以讓爹爹知道自己的處境，爭取得到他的重視，這樣一來，自己的處境就能夠得到改善。

    聽丫鬟打聽來的消息，說爹爹文采最好，尤其喜歡銘仲先生的詠柳詞，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投其所好。楚素陽當(dāng)然知道自己年幼年是有限，想要得到父親的認可并不容易，但如果讓他看到自己的努力上進，說不定就能夠一步一步得到欣賞。

    楚域回家最受影響的，自然就是四房眾人了。

    王氏為老太太夾了兩筷子菜，錢氏便讓她回到自己座位上了。蕭氏終于得到機會，也學(xué)著王氏的樣子表現(xiàn)一回，錢氏垂著眼也到了一聲好，然后免了她的伺候。

    回到座位上的蕭氏，雖然手中拿著筷子，可滿心滿眼，想的看的聽的，都是楚域。她想和他說句話，卻怕一不小心又惹了老太太生氣，只好期期艾艾望著他。兩個女兒，也早被她忘在腦后了。

    楚素陽和楚佩陽都不敢說話，父親看上去很嚴肅，她們心里很怕他。然而怕的同時，又暗暗下定決心，往后要好好學(xué)規(guī)矩，必定最為端莊得體才能得到父親的稱贊。

    這時候，丁嬤嬤上來行了禮，小聲對楚域道：“爺，姑娘醒了，在找爺呢?！?/br>
    楚域聞言，立刻放了酒杯，對老爺子和老太太道：“我去看官官?！?/br>
    “去吧，那丫頭都睡了一下午了，總算醒了?！?/br>
    楚域匆匆出去，不一會就抱著睡眼朦朧的楚陽娿回來了。

    女孩衣服被丫鬟穿好了，但還打著哈欠，一臉昏昏欲睡地靠在男人脖子上，嘟囔著嘴巴喊頭暈。

    楚域扶著她的小腦袋，說：“是下午睡多了，待會就好了?！?/br>
    “爹爹你起來的時候怎么不叫我？”楚陽娿腦袋里嗡嗡作響，她知道自己是睡多了，現(xiàn)在醒來倒好，關(guān)鍵是晚上又怎么辦？肯定睡不著了。

    楚域跟女兒陪著小心，說：“爹爹見你還在睡，就沒吵醒你。餓不餓？先喝點湯再吃飯好不好？”

    “不吃飯，我要吃水果。”

    “好吧，先吃水果?！?/br>
    男人從丫鬟手里接過清水，親自喂楚陽娿漱了口，這才接過牙簽插了切成塊的香果，一塊一塊喂她吃?！?/br>
    錢氏看不下去，說：“你自己還沒吃飯呢，把官官放下來，讓她自己吃?！?/br>
    “沒事?！背虿灰詾橐獾溃骸拔揖捅е！?/br>
    錢氏無奈，只好又來說楚陽娿：“官姐兒，你爹爹累壞了，你快下來自己吃，好不好？”

    “好?！?/br>
    楚陽娿嘴里答應(yīng)的痛快，雙手一直抱著楚域的胳膊沒動彈。

    楚域?qū)⒀篮炦f給楚陽娿，讓她自己插香果吃，然后跟老太太說：“母親，你兒子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連小娃娃都抱不動了？您就別cao心了?！?/br>
    錢氏只好捏了捏楚陽娿的鼻子，說：“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爹爹，等她老了，也抱著他喂飯吃。”

    “我知道！”楚陽娿清脆道：“我喂爹爹吃飯，也喂爺爺和奶奶吃?！?/br>
    說完真的插了香果去喂楚山櫟和錢氏，惹得楚域哈哈大笑：“看吧，我們官官多孝順?！?/br>
    楚素陽和楚佩陽早就震驚的不行了，原來爹爹，并不是那么嚴肅冰冷的。

    自從楚域抱著楚陽娿出來，她們就一直看著她，最后終于不得不認識到一件事：那就是，父親并不是那樣嚴肅的一個人，他甚至還很和藹。

    是他剛才對她們的態(tài)度，讓她們產(chǎn)生了錯誤的判斷，現(xiàn)在她們看到原來父親是那樣溫柔幽默。

    他抱著jiejie，說話時輕言細語，看她時柔情似水。他甚至用自己的筷子給jiejie喂飯，絲毫不嫌棄吃了jiejie的口水。

    他是那樣好呀，楚佩陽無法形容那種感覺，那笑容是她從未見過的好看，像是陽光明媚的春天里開放的第一朵桃花。

    溫暖得驚心動魄。

    可是，那笑容不是給自己的。

    有了前后對比，她不得不承認一件事，父親對自己和對jiejie的態(tài)度，很不一樣。

    這是頭一次，楚佩陽的心中，生出了一股nongnong的酸楚和嫉妒之心。

    然后很快，她就將這妒忌壓了下去。

    爹爹是自己的爹爹，但也是jiejie的爹爹。爹爹對jiejie好，那是應(yīng)該的。以后爹爹也會對自己這樣好。

    這么想著，楚佩陽終于有了勇氣，她小心地夾起一塊魚翅，用小碗盛著送到楚域面前，忐忑地說：“爹爹，這是女兒最喜歡吃的，給爹爹。”

    蕭氏滿眼贊賞，很為女兒的機靈高興。

    楚域停下筷子，面上笑容不變，看了一眼楚佩陽和她端著的小碗，說：“好。”

    巨大的驚喜和幸福感將楚佩陽完全淹沒，她放下小碗，滿臉通紅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十分淑女地坐在那里，時不時看父親一樣，等他享用她的孝心。

    然而直到宴席結(jié)束，楚域動都沒有動那一塊魚翅。最后它不得不像餐盤里的垃圾一樣，被撤下去。也許用不到明天，就會出現(xiàn)在哪條野狗的餐盤里。

    第3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