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jié)
皇后死死地盯著說話之人,不用想,就知那人是云起的爪牙。他們不僅殺害了皇上,還為她的兒子扣上了這樣一頂大帽子,她的皇兒,一輩子都別想翻身了??伤腔首影?,是天潢貴胄是龍子鳳孫,他們怎么敢? “你們,你們……”皇后絕望地看著這些人,他們一個一個都如魔鬼閻羅一般,生冷可怖,讓她又怕又恨。所以她一回頭,看到了楚陽娿,便嗚嗚哭著撲了過來:“楚氏,皇上是為了你死的,大皇子是他唯一的血脈,看在他為了連命都丟了的份兒上,求你千萬千萬保他一命?!?/br> 楚陽娿沒有想到皇后突然發(fā)瘋,居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這種不清不楚的話。她低頭,冷冷地看著撲跪在面前的女人,道:“皇后娘娘,您的話可要說明白。我楚陽娿一介弱女子,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此次只因家中有貴客,便是平白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還差點丟了性命。您卻口口聲聲說皇上為我而死?小女子福薄面淺,從未與先帝有過來往,害死先帝一說,萬萬擔不得這罪名?!?/br> “不是你嗎?你裝什么傻!”皇后凄慘道:“你明知道母后與皇上想要立你為后,要不然我也不會,不會……” “娘娘瘋了,您竟忘了您自己是皇后么?且官兒早已嫁為人婦,可但不得娘娘口中的名聲。還是說,您認為皇上乃是無德無信之人,在此大亂之際,竟不憂心國事,反而安坐行宮調(diào)戲臣下妻女,甚至還打算休妻另娶?” 皇后大驚,立刻反駁:“不是,皇上當然不是那無德無信之人,他是為了……為了……” “為了什么?”楚陽娿冷笑:“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行事自當坦坦蕩蕩,如何到了皇后娘娘您口中,先皇竟然是個為了一介女流去死的蠢駑小人?皇后娘娘,我們雖知道您與王家事情敗露便想倒打一耙,可您不僅是一國之母還是皇上妻子,這樣隨口污蔑皇上清白,實在也太……大逆不道了。” “不是……不是這樣……”皇后想要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成王敗寇,她心里到底是明白的,太后,自己,以及她的兒子,早就是他們棧板上的肥rou,無論如何也掙扎不得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說什么,都是錯,都不會有人相信。 她靜靜地看著這美艷冷厲的女人,終于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 “皇后累了,還不扶皇后上馬車?!?/br> 有人催促,皇后終于被扶了起來,剛才的激動不過是最后的發(fā)泄,此時的她,終于失去了所有力氣,她像一尊麻木的人偶,毫無知覺地被附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移動,護送隊伍終于離開了。 楚陽娿暗暗松開了緊咬著的牙,看了云起一眼,沒有從她臉上看到皇后那些話帶來的影響。 她松了一口氣,心卻很快又提了起來。 她怎么忘了,這人的想法,她一向是不能從他臉上看出來的。 楚陽娿反應(yīng)遲緩地站在原地,正想著以后該怎么化解那些話帶來的影響,倒是云起見她半天沒動,先走了過來。 “官官,不要在這站著了,風這么大,先進屋去?!?/br> 楚陽娿被牽起手才回過神,她笑了笑,跟云起往臨時搭建的軍帳里走去。 這時候,楚陽娿才騰出時間來打量云起。 一年多不見,男人清瘦了不少,原本白皙的皮膚變成了蜜色。他面上帶著一股憂愁,不知是因為什么。 等兩人進了軍帳,才發(fā)現(xiàn)楚天陽也在里面。 那人依舊抱著那只白貓,只是貓的尾巴黑漆漆的,被火燒掉了一團,有些難看。 見他們進來,楚天陽迅速掃了云起抓著的楚陽娿的手,而后道:“文山諸事已經(jīng)辦妥,其余的事,楚家就不便插手了。眼下護送太后的隊伍離開開拔,我也不便久留,來時四叔有叮囑,讓官兒與我一同回徐州?,F(xiàn)在時候不早,你們先準備一下,我在外面等。” 楚天陽說完,便自己出去了。 楚陽娿問云起接下來有何打算。 云起告訴她說:“肅王已死,南邊大部分叛軍已經(jīng)平定,只有一個省還鬧得很兇,但也已經(jīng)不足為慮?,F(xiàn)在皇上駕崩,總不能讓皇上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準備扶棺入京,奪回京都好讓皇上安息?!?/br> 楚陽娿深深為他計謀折服,這個人太會利用人心了。 皇帝還活著的時候,為了控制他,云起不能讓他接觸太多世家大臣以免逃脫控制。但現(xiàn)在皇帝死了,那么他的用處就多了。 就算只剩了一具尸體,但皇帝就是皇帝,而且禪位詔書已下,云起只需要打仗皇帝的旗號,用悲情跟百姓的氣憤激勵平民。再用大義脅迫世家,將這所有的力量掌控在自己手中,就不怕奪不回京城。 楚陽娿震撼完之后,當即決定:“我不回徐州,我跟你一起回京城?!?/br> “不行,雖然此次做了完全準備,但到時候戰(zhàn)事難以避免。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你一個女人……” “我又不是沒上過戰(zhàn)場?!背枈闾嵝阉骸叭f江城是我這個女人攻下的,你忘了?!?/br> 云起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說:“那好,你跟軍隊一起進京。需要調(diào)派人手的話,直接告訴我。” “我的人手足夠,這點不許你擔心?!?/br> 自從楚家開始導向云起,楚陽娿就立刻行動起來,偷偷將原本分散出去保護起來的匠人全部召集回來又開始造炮。徐州她父親那里,也早有準備,造出了不少,之前一直不敢大張旗鼓拿出來,只準備到最后才拿出來以防萬一。但現(xiàn)在皇帝已經(jīng)死了,他們就沒有什么可擔心的,正好全部用來賺功勛。 云起手上雖然扣了楚陽娿第一批次的火炮,但戰(zhàn)事太緊,他們也不懂保養(yǎng),一年多過去,已經(jīng)壞了七七八八,能用的也就剩那么四五門。聽見楚陽娿要一起上京,云起知道自己又能撿便宜了。 兩人商量好之后,云起先出去了。楚陽娿把楚天陽叫進來,讓他回去告訴父親,自己暫時不回徐州了。 楚天陽當場黑了臉,很不高興地朝她瞪眼。 楚陽娿道:“我有我的考慮,這事你不要管?!?/br> “臨走時四叔反復叮嚀,一定要把你接回徐州,你要去京城,讓我回去怎么交代?” “爹爹讓你接我回徐州?可能嗎?”楚陽娿知道,爹爹可能的確想讓她會徐州,但要讓人接她,就絕對不會派楚天陽,或者說,至少不會只派楚天陽來接她。所以讓她跟他一起回去,很大可能是楚天陽自己的臨時決定。 在楚天陽發(fā)火之前,楚陽娿又道:“再說,我這么做,也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我不相信你沒有看出來,云起對世家并沒有什么好感,如果不趁此機會在軍中占有一席之地,以后恐怕……” 楚天陽沉默半晌,到底沒有再堅持。 “既然如此,我也暫時不回徐州了,我跟你們一起上京?!?/br> “可是你……” 男人一笑:“meimei所有不知,祖父年紀到底大了,此次京中政變,很是讓他老人家病了一場,到如今……已經(jīng)越加不好了。我父親那人,雖占著世子之位,卻十分懦弱無能,哥哥我這個未來的安國公,總要想辦法做出一點成績,好讓老爺子放心不是?” 楚陽娿不知說什么好,楚天陽這人,居然準備從他父親那里搶繼承權(quán)。 但她也沒辦法說什么,盡管她心里更希望熠陽繼承爵位,但楚天陽再討人厭,身份卻在那里,誰也沒辦法。 楚天陽不愿意回徐州,誰也說不得什么。 甚至他還代表了楚家和安國府,天天混在云起軍帳中,旁聽眾位將領(lǐng)探討戰(zhàn)術(shù)。 待一切準備就緒,已是三月之后。 那一天烏云壓頂,北風呼嘯。 皇帝的棺柩被安防在楠木車架上,由十七匹白馬拉著,一路北上。 白幡呼啦啦作響,陰幣滿天。 云起騎著一匹黑色駿馬,在靈柩之前。士兵們默默無聲,肅穆莊嚴地保護著皇帝的靈柩,以及他們未來的君王。 隊伍中間,有楚家私兵護送的二十七門火炮,它們車輪滾滾,壓得土地咯吱作響。 楚陽娿與隨行的部分女眷,墜在隊伍末尾,厚厚的車簾擋住了她的視線。 過了一會,有人敲響車門,楚陽娿撩開簾子,看到雪雁將一張紙條塞了進來。 楚陽娿結(jié)果紙條,把車簾放下之后,才打開來看。 ‘想吃燉豬蹄還是紅燒雞塊?待會我吩咐下去,讓他們最好了偷偷送給你?!?/br> 紙條上是云起的字跡,因皇上駕崩不能食葷,怕她沒胃口,想要偷偷給她開小灶。 楚陽娿想了想,將紙條撕成兩半,把留有燉豬蹄幾個字的一半遞了出去。 現(xiàn)在還早呢,過不了多久,聞訊趕來的其他世家跟隊伍都要跟他們匯合,到時候少不了一些帶了人到她跟前,扛著大旗逼她‘分享’火力。她得存好力氣,好跟他們討價還價,用大炮換取得世族私兵的指揮權(quán)。 第150章 天晉一百一十六年,云起率眾扶棺上京。 先皇駕崩,舉國哀痛,光復上京,勢在必行。云起號令眾世家交出兵權(quán),正當此時,世家大族縱有不甘,也無可奈何。 如是乎,這一支扶棺北上光復上京的隊伍越走越龐大,到達京城時,已有五十萬之眾。 然而私兵不服管教,行軍期間事態(tài)頻發(fā),帶到攻城之日,更是笑話百出。 以至于小小一個北城門,竟然花費了三天兩日,死傷逾萬方才攻打下來。 所幸人多勢眾,即便死傷慘重,然經(jīng)過十幾日的攻打,總算是奪回了上京城。 在京城燒殺虐搶一年有余的粟狼人幾近全滅,余下一小股殘余乘亂逃出了京城,一路往北,又逃回了關(guān)外。 京城奪回,全部由云起嫡系部隊接管京城防務(wù)。1 至此時,先皇棺槨才歸帝陵,入土為安。 國喪之后,又有百官長跪云府,請云起登基為帝。 云起推拒再三,然百官捧出先皇禪位遺旨,又為江山百姓哭求數(shù)日,云起深受感動,終于登基為帝,其妻楚氏為后母儀天下。 自動亂之后,京城有淪落一年,這一年好似墜入噩夢,竟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現(xiàn)在新皇登基,又封皇后,是好久沒有過的大喜事了。全國各世家紛紛上京朝拜慶賀,就連普通老百姓們,也餓著肚子滿心安慰。雖說現(xiàn)在還很艱難,然而亂賊走了,總算不必擔心隨時會丟性命。新帝既然登基,一切就都能好起來的。 封后大殿那一日,整個上京喜悅歡天,張燈結(jié)彩。 楚佩陽站在街邊,看著原本凌亂骯臟的街面被清掃干凈,還有敲著鑼兒打著鼓的戲班子不時走過。聽說因為皇宮被毀掉了不少,封后大典的舉辦地點就改在了鐘山祭壇。鐘山祭壇地處開闊,老百姓們也能旁觀。雖大家都曉得有重兵把守,就算去了也只能遠遠看一眼,根本看不清人。但一想到或許運氣好,說不定能看一眼皇帝長什么模樣呢,于是大家都早早跑了去,想要占個離得近一點的好地方。 然而她是不想去的,不,她是又想去,又不想去。 去了,說不定能見到父親,可是,又怕見到父親。 楚佩陽變便抿著唇,站在街口盯著歡歡喜喜的路人發(fā)呆。 楚素陽從屋里出來,走到她身后,叫她的名字,楚佩陽沒給她一點反應(yīng)。 她站了好一會,楚佩陽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她來,楚素陽終于嘆口氣,伸出手搖了搖她的肩膀,道:“meimei想去看,就去吧,我陪你一起?!?/br> 楚佩陽回頭,正要說什么,卻一下子看到了楚素陽身邊站著的小男孩。她立刻忘了自己要說什么,只指著男孩尖聲叫道:“你把他帶著干什么?讓他滾,不要讓我看到他,讓他滾!” 小孩被嚇得老鼠一樣躲到了楚素陽身后,一雙小胳膊抱著她的腿瑟瑟發(fā)抖。楚素陽趕緊回身安慰兩句,又呵斥楚佩陽:“你這是干嘛?他就是個孩子,是你的兒子,你就不能對他好一點?” “他不是我的兒子,他就是個野種,野種!”楚佩陽尖叫著,很快又捂著臉開始哭泣。 楚素陽嘆口氣,說:“不要哭了,今天封后大典,很熱鬧呢。我們?nèi)タ纯?,你放心,有這么多人,爹爹不會看到我們的。” 楚佩陽倔強地挺著背脊,卻終究沒有反駁她的話。 楚素陽這才伸出手,一手牽著楚佩陽,一手牽著腿部掛件般的小男孩,慢慢往鐘山祭壇走。 京城被攻破之前,富貴大戶們得了消息,一早就拖家?guī)Э诘靥幼吡恕?/br> 楚家走的也早,義郡王府也走的早,楚天陽是安國府長孫,那時要忙著自家事,而且說實話,楚天陽根本就沒有把她放在心上,這種忙亂之時,當然不會記起她來。一樣的是,義郡王府也把楚佩陽忘得干干凈凈。她倒是也可以自己走,可一個女人,就算帶著仆從,也不安全。人心難測,亂世之中,她的財務(wù)到底是被偷走了。 楚素陽一直住在蟬鳴庵,還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到底還是楚熠陽,想起了這個出家在外的meimei,臨走時派了五個人,讓他們?nèi)ソ映仃枴?/br> 楚素陽從庵里出來,本是要被送去徐州的,誰知走到半路上遇到了在賣孩子的楚佩陽。楚素陽嚇了一跳,趕緊把人叫過來,一問才知道m(xù)eimei要賣的是她的親兒子,自己的親侄子。楚素陽氣得捉住楚佩陽就是一頓打,打得她撲在地上哇哇大哭才罷休。 哭完之后,姐妹兩人才坐在一起,把這些年發(fā)生的事情都說了。楚素陽聽完,氣也沒出氣,疼也沒處疼,只能一聲無奈,又悄悄給哥哥寫了信,說她不準備去徐州了。聽說幽州沒亂,準備帶著meimei跟外甥去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