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前，盧姑娘又看了他一眼，流淚道：“阿郎，日后應(yīng)該再也見不到你了，雖然你不是我阿郎，但是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阿郎……”她擦了眼淚，匆匆離去。

    聽得她不由感嘆，服下解藥后，他慢慢轉(zhuǎn)醒，體力也漸漸恢復(fù)了一些。由她攙著，兩人慢慢走出了山xue，進(jìn)入一片密林，她想帶他回竹屋，可一時找不到路，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他在這里生活了一年多，是認(rèn)識路的，不料，他剛剛指完路，竟又嘔出一口血來，身子一軟癱跪在地上。面色烏得發(fā)黑，渾身止不住抽搐起來。

    “她竟然騙我！”她咬著牙恨恨地說，見他難受的模樣，雙膝一軟也跪在地上，死死抱著他的頭，呼喊著意識迷離的人，喊到聲嘶力竭。他努力地睜眼，很快又慢慢閉上，顫顫地抬手替她擦淚：“晚晚……你還是愛我的……”

    真想狠狠扇他兩巴掌，難道他以為自己不愛他了嗎。

    他吃力地說話：“伊佳不是……這樣的……人，是她阿耶……他恨我……早就提防著，不會，讓她輕易……拿到解藥的……”

    “那要怎么辦？”她抱著他的頭，掐著他，哭喊著：“你不要睡，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若再丟下我們母子，我真的永遠(yuǎn)都不會再原諒你了！你不是想見你兒子嗎？你若這么死了，我們母子怎么辦？”

    他垂死掙扎著，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失去了知覺……

    天不長眼，偏偏在這個時候又炸起了驚雷，霉?jié)竦臍庀乃拿娴哪嗤林幸莩觯б飧Z動在密林，雷聲填填地響了兩聲，林葉在狂風(fēng)里颯颯地響，瓢潑般，冥冥大雨嘩嘩地沖刷起地上的泥土。

    她狼狽地呼救，凄厲的聲音回蕩在密林，驚飛了巢中的鳥，哪里會有人來？沒辦法，只好蹲下身來，拉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頸項(xiàng)，拼了命地背起她的男人，在瓢潑的大雨中跌跌撞撞、艱難地前行。

    暴雨不停，來勢更加洶洶，匯聚的洪流竟斷了她前行的路。一只碩大的蜘蛛吐著銀亮的絲線從她身后蕩過，又順著絲線爬上蔽天的樹枝。她體力不支，身子一歪，和他一起跌在了泥水里，勉力撐坐起身子，喘息了兩聲，擦掉面上的污水，爬到他身邊，想方設(shè)法地想要叫醒他，千般嘗試卻都無濟(jì)于事，最終耗盡體力，倒了下去……

    醒來時，他還躺在自己身邊，胸口一起一伏，也有溫?zé)岬谋窍?，兩人正躺在一張簡易的木床上，她撐起半個身子，輕輕在他鼻梁上落下一吻，又四下打量，竟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昨晚是被誰救了？她好奇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推門。

    映入眼簾的是迤邐的柵欄，柵欄外有一片碧水，蒲蓮疏落有致地點(diǎn)綴其上，一圈圈碧波蕩漾，奇異的是，那潭水竟望不到邊，放眼望去，一片霧氣迷濛，看不見潭水之外的地方。水中游嬉著一群白鵝，情態(tài)各異，有昂首舒展著雙翅的，有垂首啄羽毛的，有正拿紅掌撥清波的，有將黃喙扎入水下捕魚蝦的。

    四下環(huán)顧，她發(fā)現(xiàn)自己所站的地方似乎是一浮起的小島，島上就搭了兩間簡單的竹屋，周圍的景色秀致清雅，屋前屋后種了幾十竿子修竹，翠色悠悠的竹葉蓋住了爬滿茂密藤蔓的屋檐，一株老槐樹正在開花，白色的垂花擠成一串串兒，不斷地凋謝，散下香氣，細(xì)碎的花朵漂在水面打著漩兒，引來一群白鵝爭啄，還有海棠六七株，顏色有的深有的淺，深得嫣紅欲滴，淺得似朱筆點(diǎn)染，紅花綠水，上下映照。

    她踩著彎彎的木橋，扶著很久沒有修葺的朱紅色欄桿，慢慢朝相連的那座竹屋走去，那里面應(yīng)該住著救了他們的人吧。近前輕叩了兩聲竹扉，等待少頃竟無人應(yīng)，伸手欲再叩，卻聽見身后起了一陣鵝鳴。回頭一看，驚駭?shù)匚孀×诵乜凇?/br>
    剛剛還沒看見人的，此刻距她不遠(yuǎn)的那欄桿邊上，竟神出鬼沒般地立一滿頭銀發(fā)、看上去年接耄耋的老嫗，那老嫗的神態(tài)安詳，正捧著一葫蘆瓢往那水中撒食，一只只白鵝撲棱著翅膀圍了過來爭搶。

    她捂住驚駭?shù)男乜?，小心翼翼地挪步近前，問：“婆婆救了我們？”那老嫗喂食的動作頓了一下，不言不語，對其視若無睹，繼續(xù)喂食。

    “婆婆這么大年紀(jì)了，哪里來的力氣？怎么把我們兩個救回來的？”她又訝異地問。

    老嫗撒完了食，轉(zhuǎn)身，閉著雙目，拄著拐慢慢探著路朝她走來，緩緩扯起嘴角：“傻丫頭，重來一世，你活得竟然還是這樣糟糕！”

    她驚愕地張大了嘴巴，望著眼前的失明老嫗，駭?shù)貌桓艺f話。

    “你叫我婆婆，可我不是婦人，”老嫗再次語出驚人，“我不是婦人，rou體是婦人，靈魂是一男子。在大約一百多年前死去，死時為一男子之身。當(dāng)日靈魂離體，依附于此rou身——當(dāng)年是一將死少婦。她的容顏衰老至今，我的靈魂卻鮮活如舊。我已經(jīng)活了約兩百歲，我將活八百歲，可齊彭祖。六百年后，靈魂才會作古……我可以看見人的前世今生……”

    她竟沒由來地信她，聽她這么一說，突然跪在她眼下，她腦海里只有一個信念，要幫他解毒，于是虔誠懇切地求道：“那您一定是世外高人了，可否幫幫我，救救我的夫君?！?/br>
    老嫗不說話，那閉著的眼睛卻像是睜著的、睜著注視著她的身后。

    “晚晚……”江洲怔怔地立在她身后，詫異地望著眼前的兩人，箭步?jīng)_過來，一把拉起她，“你這是干什么？”她答：“婆婆救了我們，我們該感謝她?！?/br>
    那老嫗發(fā)了話：“我若沒救他，他現(xiàn)在能站在你跟前？”她轉(zhuǎn)了個身，以拐敲打著地面探路：“你二人隨我過來?！?/br>
    ……

    他二人在她跟前坐下，看著她皺巴巴的手在一堆藥里搗鼓，那老嫗對江洲道：“幸虧有你娘子，又幸虧遇上了我，若不然，你昨晚就一命嗚呼了。你帶兵入侵南戎，屠殺我佯偟人，我還以德報(bào)怨，救你性命，你感不感激？”

    江洲惶恐地應(yīng)道：“感激。”

    “嗯?！蹦抢蠇炗终f：“中的是我們佯偟的毒，我自然會解，早已幫你解了一層了。我方才選了藥，一會兒再配上一味藥引，給你喝了你的毒就完全解了?！?/br>
    老嫗甫一出門，眨眼的工夫就進(jìn)來了，抓來一只鵝：“這鵝可不是普通的鵝，比神仙rou還難得，這鵝血可是一好東西，喝了以后你今晚就能生龍活虎?！庇謱拚惺郑骸澳氵^來，給我殺鵝……”

    江洲一邊剔著鵝毛，一邊去看他娘子，見她正全神貫注地煎藥，提著鵝走到老嫗跟前：“婆婆，鵝殺好了。”

    那老嫗伸手摸了摸，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剖了！”

    江洲不動，老嫗又催促了一遍，還是聽不見動靜，舉起拐敲打他的頭，江洲伸手抵擋住，說道：“婆婆，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彼D了下，又看看那個煎藥的人影，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見婆婆說你能看見前世今生，卻不知可不可以幫人看見前世？”

    聞言，老嫗驀然睜眼，目光如炬，“你想看見前世？”她勾唇一哂，“那還要先為你恢復(fù)記憶，可真麻煩，而且，你務(wù)必要先考慮清楚，那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不懼……”

    ……

    他的面色比體內(nèi)的毒發(fā)作之時還要難看百倍，偏頭去看那個恬靜的側(cè)臉，淚不能禁，那煎藥的人手握一柄蒲扇，定定地保持著那個動作，嘴角含笑，雙眸清亮，秀發(fā)輕垂，微掩黛眉，成了一尊美麗的雕像。

    重活一世？鄭生白娘？一曲《白蘋》，恍如隔世？卻原來如此。

    “看完了與她有關(guān)的前世是不是？那順便就讓你看看與她有關(guān)的今生！”

    今生的畫面又展開，他看見他的家人都以為他死了給他舉辦喪事……她抱著剛出生的兒子日漸消沉瘦損……她神思恍惚，慢慢改變，判若兩人……舉家下獄，兒子被人拿來要挾……她被劉慍壓在身下輕薄……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她那樣魅惑的眼神……親眼見她迫不得已假意去迎合別的男人，被別的男人壓在身下欺凌，他竟覺得那一刻比萬箭穿心還要難受……畫面最后定在他兒子臉上，他眼眸和她一樣明亮，他動著小嘴，喊：“爹……爹……哪里……”

    他跌坐下去，涕泗橫流，拳頭砸地，血rou模糊，咬牙切齒，暗暗起誓，此生定要手刃那欺辱她的劉慍……

    “可看夠了？”老嫗收了畫面，“到時，可別忘了我今日說的代價……”老嫗輕易彈指，一切又處于運(yùn)動中了，她繼續(xù)扇著蒲扇煎藥，那柵欄外的一潭碧水也悠悠蕩漾起來，雪白的鵝滑著紅掌，伸長了脖子仰天高歌……

    影成雙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一支燭臺，微弱的火光在她濃密的眼睫上跳躍。

    他從懷中取出那支三色珠花，伸手去她鬢邊替她簪上，一雙眸子黑白相映：“晚晚，我答應(yīng)過你的，可是簪得遲了些，我失憶的這段日子，日日夜夜都想著再見到你，可是我忘記回去的路怎么走了。”簪花完畢，他收回手，眸光黯然，歉疚地?fù)u頭：“可惜，水晶雙魚一時無法完好了，那樣你還會不會原諒我？”

    這一年多的時日里，他竟瘦了許多，面上的輪廓都深了。“你想起了以前就好。”想到那破碎的雙魚，她亦是有些愧悔，也怪自己一時沖動。撫著他的臉，她低頭靠在他胸前：“你是我兒子的父親，是我夫君，既沒有背叛我，我為何不會原諒你？”

    想起前世，他呆愣了片刻，圈緊她的腰，嗅著她發(fā)絲間的香氣：“晚晚，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再負(fù)你，永遠(yuǎn)都不會了……”她心中一警，又聽他音聲顫顫地問：“我不在的這一年里，你和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罷?！?/br>
    “都過去了?！彼谒麘牙锕傲斯埃骸澳氵€活著就好，我就怕你丟下我和承冀?！?/br>
    “承冀？”他故意問，“兒子叫承冀？他長多高了？我猜他一定生得像你?！?/br>
    “他個頭及膝了，的確，說他像我的人更多?！备杏X到了什么變化，她突然坐起身來，又一把捏住他的下顎：“你又想要了是不是？”

    他笑若熏風(fēng)，低頭咬住她的手指，含在嘴里親吮：“晚晚，再拿出你那日的氣勢來狠狠地折磨我吧。”

    “以為我不敢？”她揚(yáng)手真扇了他一巴掌，他一聲不吭，不僅甘心領(lǐng)受，還捉住她的手狠狠扇起自己的耳光來。她揚(yáng)起的手掌再也落不下去，他低頭小心翼翼地抓著她的手掌親吻她每一根手指。

    凝視眼前的男人半晌，千言萬語匯聚在心上卻又說不出來，百感交集之下她眼角一酸，落下淚來。江洲連忙直起身子，將她抱起坐在自己腰間，抱著她的頭去吻她流淚的眼睛：“好晚晚，今后只要能順你的意，你讓我做什么我都依你?！彼幻嬲f著一面伸手去她腰間揉搓，吮盡她微咸的淚水，復(fù)又低頭去她頸項(xiàng)廝磨，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咬開了她的衣襟，衣衫從肩呷骨滑落，現(xiàn)出白雪凝成的肌膚，他想起劉慍將她壓在身下時像只發(fā)狂的獅子在她香肩上流連，那禽獸埋在她頸項(xiàng)，好像要咬斷她的脖頸飲血，恨意沖腦，吻落得更加小心翼翼，鼻端充斥著她肌膚的幽香，他眼角一滯，涕零如雨，滴滴答答地滑入丘壑，臉舒適地埋進(jìn)她懷里，于那胸前的香膩豐盈咂咂探索，竟像個孩子一樣貪婪。

    被他吮得酥酥麻麻，她動情地吟哦，吐氣如蘭，張口便咬住了他的耳朵，雙人的欲望都是那樣強(qiáng)烈，她將他抱得更緊，情難自禁，快速去剝他的衣服，迫不及待地想要與他貼體熨肌，指尖觸到了他胸前的肌理，她掰起他的頭，潤而軟的唇輕輕自他頸項(xiàng)一路擦下，男人也動情地吟哦出聲，被她這樣一撩，欲望更加澎湃，已是箭在弦上。

    抬起她的臀，三兩下剝?nèi)チ怂牧_裙，將她衣衫除盡，玲瓏的身段盡入他眼底，他又抱著她的纖腰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的同時急急闖入。

    幽暗狹窄的室內(nèi)，復(fù)起呻|吟不斷。女人雙手緊緊勾住男人的脖子，快活地扭動腰肢，情如春水汩汩地流淌 ，快慰地迎合每一次有力的沖擊，簡易的木床上，兩人嘗盡各種姿勢，縱情恣意地進(jìn)行魚水之歡，一次一次貼體熨肌、密無縫隙地交纏，交織出一片旖旎的聲響。

    “晚晚，我的表現(xiàn)可還讓你滿意？”他不自信地問，那一雙guntang的手靈蛇一樣貼著她小腹向上滑動，撫弄，他一邊沖刺一邊吻著她酥軟的脊梁，“若是不能叫你滿意，那你便對我用……你快些動手吧，我求之不得?！?/br>
    她嗯哦不斷，身體不由自主地前移，抱不住枕頭，咚得一聲掉了下去砸在地上。俯臥在背上的男人壓得她透不過氣，她兩手緊緊揪著身下的被褥，渾身酥酥麻麻，肺腑里發(fā)音怒斥一句：“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又嗯哦一聲，張口咬住被衾，香汗灑落?！巴硗怼蹦槺凰跗?，他低下頭來伸長了脖子過來舔舐她的下巴，一片濕熱小心翼翼地輾轉(zhuǎn)于她的唇舌：“我愛你……”

    ……

    晨起，老嫗倚靠著柵欄，一邊喂鵝一邊與江洲搭話：“怎樣？喝了我的鵝血，昨晚是不是生龍活虎了？”??？江洲一聽，訥了下。老嫗又一本正經(jīng)地說：“昨晚太吵，怎么回事？我睡夢里不斷聽見那木板在搖，起初還以為出現(xiàn)了幻覺，后來發(fā)現(xiàn)那聲響劇烈，咿咿呀呀、咿咿呀呀，到了中宵還不絕……”這話恰好被過來的顏傾聽見，她臉一紅，急忙跑開，再次去了屋子里將里里外外打掃了好幾遍。江洲選擇沉默。老嫗拄拐起身，敲打著地面探路：“離開前，記得把那衾被洗干凈嘍……”

    “哦。”江洲也起身去找他娘子，她正坐在那里奮力地搓洗，于是，自覺的江洲就主動接替了她的活計(jì)。

    顏傾找到老嫗，求她：“婆婆，我有個不情之請?！?/br>
    老嫗再一次睜開眼睛：“哦？你也有個不情之請，說吧……”

    ……

    “傻丫頭！”老嫗嘆息一聲，黯然垂下眼眸：“先聽我說罷！混沌中，冥冥里，皆有因果，有善惡報(bào)。雖害過人，可上天感念你的處境，所以，會給你寬恕……你，不必這樣……多少人求生而不得啊?！?/br>
    她凝視她，眼睫輕顫：“我意已決……”

    “執(zhí)著，傻丫頭……”

    ……

    老嫗送他二人出門，又叮囑江洲：“好好待你娘子吧，世上恐怕沒有第二個如此待你的女人了……”江洲握緊她的手，篤定地點(diǎn)頭。

    老嫗咧嘴笑了，一口稀牙，滿臉褶皺……

    煙霧漫起，氣流擾動，轉(zhuǎn)眼間兩人已在那棵相思樹下。驚訝地相顧，復(fù)而緊緊抱在一處。不遠(yuǎn)處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尋他們的人來了，既有劉恪的人，又有晉陽侯的人……

    ……

    盧姑娘立在一片花樹林里，居于高處，癡癡地望著她心上的阿郎牽著他心愛的女人離開，暖風(fēng)輕拂，林濤涌動，花海波漾，卷起千堆雪。他眼里只有他的晚晚，完全看不見她，晚晚卻看見了她，久久與她相矚。翠葉色的細(xì)褶裙被風(fēng)吹起，現(xiàn)出隆起的肚子，她心尖泛起一陣落寞，望著那雙人影隨著暗壓壓的人群漸漸從視線里淡去，淚眼盈盈：“阿郎，相見再無期了吧……”

    ——

    再次回到王府時，已是三月陽春，冰雪消融，王府里的桃花在和風(fēng)里開得正艷。

    踏上長滿青苔的小路，她想：再見到自己時，jiejie一定很驚訝吧，卻不料那庭院的門深鎖，伸手摸上那已經(jīng)生銹的朱漆銅環(huán)，她心底隱隱地泛起不安，佇立在門前，只聞啁啾鳥語，桃枝在和風(fēng)中輕搖，偶爾飄來三兩片花瓣，與她的衣香鬢影相互流連。

    萬籟俱寂，唯有她一人伶仃而立。鼓起勇氣，她本欲加大力道伸手去推開那緊掩的門，剛一觸碰，生銹的銅環(huán)落地，吱嘎一聲，門倒自己開了，望不見人影，唯有高高的野蒿在春風(fēng)里放肆地?fù)u。

    “jiejie！”

    “jiejie！”

    “jiejie，你在哪？”

    聲聲急促的呼喚，回蕩在野草盤踞的空庭，沒有一個人回應(yīng)，就連妙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失落又害怕，趁他們還在忙碌地安置時，獨(dú)自溜出來找她的jiejie，歡歡喜喜地趕來見她時卻發(fā)現(xiàn)人去樓空。

    “郡主……”

    她回頭，看見嚴(yán)孺人走了進(jìn)來，跑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臂詢問，嚴(yán)孺人垂著首，欲言又止，在她再三的焦急詢問中悲痛地開了口：“你jiejie去了……還望，節(jié)哀……”

    她連連后退兩步，被嚴(yán)孺人及時扶住，狠狠壓抑著，她問：“什么時候？她怎么去的？”

    “自去年看了你回來之后，沒過多久，便一病不起，不過一個月，便去了……”

    她抬手捂住口，眼淚像突如其來的陣雨，三兩滴入土后，雨勢漸漸傾盆。

    嚴(yán)孺人不停地軟語安撫，又掏出帕子替她抹淚。

    “什么??？”

    嚴(yán)孺人目光躲躲閃閃，遲遲不答，被她激動地一把扯住，她力道巨大，將她的手腕勒得通紅。不得已，她說：“回來后，是王妃，王妃喊你jiejie過去，我不知道她與她說了什么，回來后，你jiejie一個人偷偷抹淚，此后郁郁寡歡，忽然，就病了，之后就……王爺怕你知道后更加傷心，就一直瞞著你?！痹捖?，已見她目光里的憎惡，聞見她十指攥響，嚴(yán)孺人又道：“王妃的囂張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此前就一直想害我與那柳meimei，在茶水里下紅花，想除掉王爺?shù)暮⒆?，柳meimei當(dāng)時看出來了，當(dāng)眾挑明那是紅花，王妃便開始記恨她，幾度想害她滑胎，后來被王爺知道了，王爺便處處冷落著她。我想，她之所以如此待你jiejie，很可能是因?yàn)楫?dāng)時世子的‘死訊’傳來，王爺帶了你jiejie去，而沒有帶她一個王妃去，偏偏她又是傾心……世子的……”

    話一說完，面前的唯一聽者已轉(zhuǎn)身，決然離去。嚴(yán)孺人望著那倔強(qiáng)的背影，想想那已被劉恪冷落的王妃，一絲笑意浮上嘴角。蘭心走過來，立在她身側(cè)，問：“主子，你為何要那樣騙她？不告訴她實(shí)情？”嚴(yán)孺人道：“你問的是她jiejie的死？還是王妃陷害她jiejie？若是前者，王爺也會這樣跟她說的；若是后者，是因?yàn)槲蚁虢杷氖殖纛佂蹂！?/br>
    “奴婢說的是后者，”蘭心又疑惑不解：“可是，除掉了王妃，不是在為那柳宓鋪路嗎？主子，你知道王爺偏心，她生了女兒，王爺就封她為側(cè)妃，你生了兒子，王爺卻只給了你賞賜，什么晉封都沒有?！眹?yán)孺人笑：“柳宓算什么？一個沒有手段的女人，即使做了王妃又如何？”

    索前債

    顏傾疾步如飛，路上，竟不小心與人擦了一下肩，回頭欲致歉，看清那人不由皺起了眉。她沒想到王楷竟然還在王府，劉恪真是瞎了眼了，竟然還留著這種小人。王楷又裝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跟她打招呼：“郡主，好久不見，別來無恙?！?/br>
    她道：“不見王幕僚，自然是無恙的?！?/br>
    王楷哈哈一笑，竟膽大地挑道：“郡主此話何意？見到我就抱恙了？是一見到我就心跳不止，方寸大失了嗎？難道是被世子始亂終棄了嗎？”

    她亦笑：“不，是一見到王幕僚就為王幕僚感到擔(dān)憂，死到臨頭了卻還不知，仍然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