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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個兒回尚宮局那兒去吧。” 金羽想心事想得不耐,瞥見當歸還直挺挺在下首跪著,心里就更煩了:“我也不耐煩罰你,總之我這兒是不需要一個向著府里頭的婢女的!你別讓我看見你就行!” 當歸重重叩頭道:“是。”咬唇起身而走,不復多言。 她心里同樣委屈難平,漸漸的,卻又對金羽如今的自斷后路生出一些快意來:她和云娘一樣是宮中分配到窺星閣的,只不過先頭金大小姐看重她,待人又和氣,她才心生感激,投桃報李。如今這位二小姐,家里人為她好多加囑咐她卻發(fā)怒。丟了鎮(zhèn)國公府的支持,金羽又能走多久呢? “云娘?!苯鹩鸫荡挡杷?,好一陣子才緩過心頭的氣。 她握住侍女的手,言辭款款道:“日后,你便是我身后的大宮女了。你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平日又機靈,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都懂吧?”說到最后,她眉眼竟不自覺陰郁了幾分。 “云娘明白!”那侍女藏好喜色,故作惶恐,卻是滿面的忠心耿耿,“必然不負主子所托!” ————————— 鐘薇親手斟了一盞茶,細心捧了遞過去。見皇帝雖面有不豫,卻不像是要發(fā)作的樣子,才體貼地詢問道:“圣上……” 皇帝瞧她一眼,眼中有憐色一閃而過,很快不見。鐘薇故作不知,只輕聲問道:“圣上可是心有郁結(jié)?” 江承光自然是不意外她如此詢問的。 鐘薇是個得體細致的女子,消息因為家世的緣故也默認得很靈通?;实鄢嫌惺裁礋┬氖?,都很愿意找她聊聊。鐘薇不會故意去談,卻也不會像別的妃嬪一樣避的跟什么似的。她笑意盈盈的,卻能讓人感到很熨帖。 這一點甚至比洛微言更好,因為微言還是太著眼后宮了些,對朝上沒有鐘薇那么靈。而且洛微言謹慎慣了,有些事就不方便談,比如今日讓他煩心的后位。 “他們逼人太甚!”皇帝重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拍得桌子上的茶杯都顫抖起來。 江承光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憎與煩惡,能讓他情緒外露至此,可見是氣狠了:“李伯欣就這么急著送她女兒上位?無論哪個都不在乎?” 鐘薇心底納罕了一瞬,暗暗把皇帝這句話記在心底,因為一般的說法應該是“李伯欣就這么急著送她女兒上位,上個不行就換這個”,如今這話,倒像有些為先前的賢德貴妃鳴不平似的…… 這聽起來,可不太像是皇帝冷待賢德貴妃的傳言啊。 但她心中想什么,卻不妨面上淺淺笑著勸道:“憑他們說什么,到底還是由圣上做主。他們也只不過是聒噪一兩句惹人心煩罷了,圣上是有自己決斷的?!?/br> 皇帝哼了一聲,心氣卻因為鐘薇這句話平了不少。他拿起桌上那盞茶水,又喝了一口,才慢慢道:“你說的很是?!?/br> “后宮的事是圣上的家事,只要不曾擾了朝堂,他人也就無從置喙。如今圣上膝下兩兒兩女,福氣大得很。后宮也不曾鬧出什么大事,哪里就礙著旁人了呢?”鐘薇含笑道,旋即她神色又慢慢地透出幾分猶豫來,“只是有一句話……臣妾覺得不太妥當,可還是要和圣上說一說?!?/br> 皇帝道:“你說?!憋@然很欣賞鐘薇的態(tài)度。 鐘薇遂道:“前幾日那李月娘——或許是臣妾妄自揣測,但陛下難道不覺得,事情也太巧了么?” 江承光仿佛被兜頭澆了盆冷水,他唇邊淡淡的笑意凝固了,神色是透著冷的駭人。 鐘薇忙道:“臣妾失言!圣上……” “和你沒關(guān)系。” 皇帝的話語雖然很輕柔,但面容卻徹底地冷淡了下來。他道:“原來如此。” 李月娘,李月河,李伯欣,李玉河……珠子般的線索串聯(lián)起來,很容易就能窺見全貌。為什么那個琵琶女當日如此出挑,舉止行事皆是不凡,又偏偏名字又叫做李月娘——江承光悚然一驚。 想到自己之前對她的憐惜,不要她改名以及放她出宮……被欺騙了的憤怒使他的心驟然間激動起來。他竟然因為這么一樁刻意的設(shè)計想到了而她,想到了…… 皇帝的疑心普遍不輕,江承光算是其中翹楚。何況事關(guān)他之心病。如今鐘薇這么一提醒,他前后想了一番,已然是認定李月娘之事乃是李家的一次試探——試探他江承光對賢德貴妃的情分,對李家的態(tài)度,從而判定是否能夠成功把李玉河推上后位。 他們這些卑劣的臣子,怎么敢伸出手來刺探他心底永不愈合的傷處?他們憑什么?他們又怎么敢插手他的后宮,甚至來揣摩帝王的心思?縱然之后肯定還要派人去查李月娘與李家的干系,徹底落實猜想,可江承光心中已經(jīng)自有了判定。 他們見他憐惜李月娘,便以為如今可以推李玉河上位——真是笑話! 他連李月河都可以舍棄,更何況一個李玉河?只嘆他差點著了他們的道……真是好得很! 從鎮(zhèn)國公府的金羽無故把話頭引到琵琶女身上,再到之后她答話精彩,引得他詢問名字,這一步步都是算計好的。 倘若沒有那一日問答時他表現(xiàn)出來的溫和態(tài)度,也就不會有之后鎮(zhèn)國公府等聯(lián)名上書請立李玉河為后!——李家的手,伸的實在太長了。江承光的臉上,愈見陰霾。 朝堂也許能影響后宮,但他卻不會因為后宮影響朝堂。李伯欣,或者說李家,遲早要鏟除,而李玉河也決不能成為皇后。從這一點上看……月河當年的死,也算是慘淡里僅有的一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