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頁
豆綠仍在懊惱:“早知道便聽花匠的話,搭些棚子護(hù)著了。娘娘那般喜歡……” “無妨。”越荷只輕輕搖頭,“遲早是要死去的?!?/br> 她不再說話。這幾天,宮里倒沒有什么大事,只除了楚懷蘭祈福有功,被放了出來走動。她似乎憋壞了,這些日子到處串門子,倒是很高興。 越荷覺得,自己像是在等待什么,能夠一錘定音的消息。 她的靈魂好似漂浮了起來,只有理貴妃的身體,在麻木地活著。 向哪一邊活,向哪一邊死,她在等候最終的決定。 …… 在得到未央宮人的稟報(bào)時,越荷已經(jīng)奇異地感受到,自己所等待的消息來了。 江承光這些日子仍是忙于政務(wù),入后宮的時間極少。 來了,也不過是到九華殿,與越荷對坐無言。 越荷已經(jīng)不再去想,兩人之間是如何到了這個地步。她如此在意李家,到底露出了多少破綻。江承光的忍讓寬容,甚至是眷戀,又是為了什么。 她只輕飄飄地說了一聲:“好,我這便來。” 隨即,在宮人的陪同下,出了九華殿。 深冬,呼吸里都是寒氣。越荷路過太液湖,發(fā)覺已結(jié)了厚厚一層冰。 她被人引著,進(jìn)了未央宮。 未央宮只有皇貴妃蘇合真一人獨(dú)居,除了她所住的廣明殿外,其余幾個閣,實(shí)則都已是醫(yī)女居留、熬藥的場所。整個廣明殿,都彌漫著苦腥的藥味。 其中隱隱夾雜著什么熏香,混雜著宮女們垂頭喪氣的神情,愈發(fā)讓人感到一種生機(jī)的頹敗。 越荷知道,蘇合真是在昨日醒來,皇帝聞訊立即趕去,陪伴了新封的皇貴妃好一會兒。 她的心緊緊地揪成了一團(tuán),一路上想了許多,卻又一句都沒和人說。 未央宮是極其安靜的。 半夏紅著眼睛,帶路到了殿前,便止步道:“娘娘進(jìn)去罷,奴婢不陪了。” 越荷心里有種淡淡的異樣,但已容不得她多想。 正要示意姚黃留下,半夏已道:“皇貴妃讓姚黃姑娘陪理貴妃進(jìn)去?!?/br> 越荷心中的異樣感越來越重,連姚黃都面露驚容,驚疑不定地看了越荷,又看半夏。還是越荷按捺心緒,道:“既然如此,姚黃隨我進(jìn)去罷?!?/br> 半夏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而越荷領(lǐng)著姚黃,踏了進(jìn)去。 …… 她第一眼望見的,仍是那屏風(fēng)。 不同的是,那匹肖似紫燕的馬兒背上,竟然用墨痕添了一個女子的身影。那身影只是淡淡勾勒幾筆,卻颯爽英姿,使人看了便覺得明亮快活至極。 越荷心中一顫。她見屏風(fēng)底下,擱了一爐香。細(xì)細(xì)裊裊的煙兒飄起,化入朦朧。 蘇合真便躺在重重錦被之中。 她露出的一只手腕,仍如皓雪般潔白,但已消瘦如柴。 室內(nèi)夾雜著藥氣、熏香,還有蘇合真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種,若有若無的死氣。聞起來,是種略帶反胃的頹敗靡香,卻又惹人陷落。 越荷從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蘇合真是真的撐不住了。 這一刻,她心中忽然再無隱隱的懷疑與猶豫。 只低低俯下身子,向曾經(jīng)交好多年的姐妹,拜道:“皇貴妃安好?!?/br> 姚黃張了張嘴,好似想要說什么,卻終究無力。 正在此時,蘇合真的眼睛微微張開,淚水卻一下子涌了出來。 她只是安靜地哭著,哭著望著越荷。那只枯瘦的手腕,顫顫巍巍地舉了起來。 越荷這才注意到,她始終抓著一塊錦帕。 合真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那錦帕也飄飄悠悠,落到了越荷面前。 越荷本只是低頭掃了一眼,忽然間心神巨震—— 那塊素色的帕子上,一朵熟悉的玉簪花,正靜悄悄盛開。 合真的淚,一滴一滴濡濕了錦被。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病容上既是極致的歡喜,又是難言的悲傷。 合真哀聲道:“月jiejie,你終于愿意見我了……” 越荷整個人,如遭雷擊! 第186章 相認(rèn)悲喜 愛恨于此,驟然顛覆。…… “月jiejie, 你終于愿意見我了……” 聞得合真此言,越荷霎時間只覺得驚駭詫異。可隱隱地,又有種“本該如此”之感。 身后的姚黃“撲通”一聲跪下, 泣不成聲。 越荷卻只是怔怔地望著合真, 而合真亦含淚帶笑地望她。 那只伸出榻邊的手,似乎帶有無限眷戀:“月jiejie……” 在這一刻,似乎什么也不重要了。 越荷情不自禁地上前幾步, 又矮身蹲下,扶著榻邊, 緊緊握住合真的手。眼淚已經(jīng)溢出,口里卻哽咽著道:“皇貴妃說什么,臣妾聽不明白?!?/br> “月jiejie……”合真氣若游絲,卻只是貪婪而癡癡地望著越荷的臉。 室內(nèi)一時靜寂,只有姚黃克制的抽泣聲低低回響。 良久,合真低聲道: “月jiejie, 你現(xiàn)在真好看, 可我還是喜歡你從前的樣子。怪我, 這么長時間都沒有認(rèn)出你來。你心中必定恨我至極, 又怎會肯來見我。” 她說話難得如此連貫, 精神頭竟然比前次見時, 還要好些。 越荷心中預(yù)感不祥,神色卻只是默默, 不肯就此承認(r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