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jié)
慕聽濤嗯了一聲,并不多言,只沉默的前行。 慕明月伴著他走了一會兒,在行經(jīng)一堵花墻時(shí),她忽然在暗影里停下步伐,然后揮手讓燕綰提著燈籠走遠(yuǎn)。慕聽濤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也隨之停滯不前。 慕明月緊了緊手指,望著他輕聲道:“哥,你告訴我實(shí)話,還卿她究竟是夜焰國的公主,還是龍蝶衣的后人?” “為什么如此問?”慕聽濤敏感的盯著她。 慕明月舉袖貼了貼額,看似在擦額頭的汗水,實(shí)則借以掩飾臉上一閃而過的情緒。她放下衣袖后,神態(tài)又恢復(fù)如常。 “聶夫人的手札上寫她的真實(shí)身份是夜焰國的小公主,但是,皇甫弘又告訴我,還卿是龍蝶衣的后人,其母為龍艷光,究竟哪個才是真的?” “那你怎么沒將手札上的內(nèi)容告訴黛宮主?”慕聽濤不答反問。 慕明月垂下頭,眼神閃躲,但有夜色的掩護(hù),她臉上卻看不出什么變化:“哥哥你不知道,當(dāng)時(shí)有兩套聶夫人的手札,一本寫著她是璃王的女兒琉璃公主;一本寫著她是夜焰國前太子夜狂的幺妹,而且夜狂明明亡故將近二十余載,手札上卻寫他還活著……妹子也不辯真?zhèn)?,給弄得茫然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好似很苦惱,很為難:“更何況沒過多久,另一套手札莫明其妙的不見了!沒有真憑實(shí)據(jù),我怎敢對黛宮主言明?那不成了胡說八道么!而且幸虧我沒道出實(shí)情,后來黛宮主她們皆認(rèn)為我以前看的那本手札是別人偽造的仿本,并非聶夫人的真跡。” 慕聽濤咬緊下顎,半晌沒出聲。 “哥哥,妹子有一句話,不知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慕明濤瞥了她一眼,漆黑鳳目深不可測,仿若一望無際的夜色。 慕明月望著慕明濤,語氣分外的誠懇:“哥,不管還卿是夜焰國的小公主,還是龍蝶衣的后人,你跟她幾乎都沒有可能。你還要為她費(fèi)盡心機(jī)么?” “我跟她沒有可能?”慕聽濤輕笑,滿臉的不在乎:“那姬十二就跟她有可能么?他不比我更沒有指望!” 慕明月的長睫連連眨動,有那么一瞬,她眼中微露喜色,但稍縱即逝,連慕聽濤也未曾察覺。 她有些激動的舔了舔紅唇,目光熱切地望著慕聽濤:“如此說來,還卿她真是夜焰國的公主?” 慕聽濤保持緘默,目光沉沉地盯著她,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 這就是了!慕明月心知肚名。 她掩下心頭的千思萬緒,很快鎮(zhèn)定若昔:“那哥,妹子有一事不明,既然夜狂還活著,他為什么要死遁?且還卿貴為公主,為什么又會流落到我們家?最主要的是,她跟龍蝶衣有沒有關(guān)系?” 慕聽濤眉峰微攏,不甚贊同地覷著meimei:“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要知道這些做什么?” 慕明月微微勾唇,心無城府的笑得無邪,語氣極是無辜:“我這不是關(guān)心還卿么,償若她是夜皇的女兒,那她跟軒轅王的這一段情只能慘淡收場,我跟她關(guān)系匪淺,心里自然是同情她,替她著急?。『螞r若她真是龍蝶衣的后人,那她也便是皇甫弘的親人,我于情于理都不能不聞不問?!?/br> “你若關(guān)心她,你還是盼著她早點(diǎn)跟姬十二分開吧,這才是為她之好?!蹦铰牆龥]什么表情地道:“至于夜狂,他活著跟死了沒區(qū)別,你不用cao這份心?!?/br> 他說完便打算走,可慕明月攫住他的衣袖:“哥,你還沒有告訴我,還卿她怎么會流落到我們家……” “這不是你該cao心的事情!”慕聽濤語氣嚴(yán)厲地打斷她的話:“你該做的,是好好攏住皇甫弘的心,使得他為你神魂顛倒,別讓他那三個通房踩在你頭上作威作福!甚至產(chǎn)下庶長子!” ※※※※※※ 東籬山崖底的一座山洞里,此刻同樣進(jìn)行著一場激烈的談話。 “龍浩,你自己詐死便罷了,為何非要拉著我一起陪你作死!?” 女子藍(lán)衣藍(lán)裙,其上繡著精致繁復(fù)的古怪花紋,她的臉上蒙著一塊藍(lán)色的布巾,僅露出一雙既澄澈又嫵媚的雙眼皮大眼,眼尾處綻開,往上挑高,比最美麗的鳳眼還美麗三分。 僅憑著這么一雙別具特色的眼睛,顧還卿絲毫不懷疑姬十二是怎么認(rèn)出她來的——這雙眼睛跟靈靈那雙黑色的大眼睛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藍(lán)衣女子坐在一個鋪了黑虎皮的石頭座椅上,她坐的姿勢跟尋常女子不同,大馬金刀,一腳帥氣地踏著一塊石頭,一手撐在自己的膝蓋上,比氣勢威武的男子還具有王者范兒。 她的面前是一個寬大無比的石頭茶幾,上面擺著香氣裊裊的茶水,精致的糕點(diǎn)及時(shí)令瓜果等。 她的對面則坐著一個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 從顧還卿的角度看去,只看得到男子的一個側(cè)面,她扣緊手中凸起的石壁,懸空的身子凌空一翻,已輕巧的躍上一道石梁,姬十二緊隨其后,悄無聲息躍到她身畔。 果然是老西羽候!顧還卿看了姬十二一眼——若她沒有記錯,老西羽候叫皇甫浩,但剛才那女子喊他龍浩。 姬十二彎唇笑笑,拖住她的左手往她手心里寫字,顧還卿怕癢,直想縮回來,勉強(qiáng)咬著唇讓他寫完,然后奪回手直搓自己的手掌心。 原來龍浩是皇甫浩的真名。 “含煙,你何必這么咄咄逼人,得理不饒人呢!” 這個時(shí)候,龍浩說話了,他是一個長相英俊的成熟男子,身上既有武將的豪邁氣質(zhì),又有儒將的風(fēng)雅不羈,嗓音醇厚如酒,不疾不徐:“我之所以大費(fèi)周折的請你來這里,無非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小忙,又沒有拖你下水的意思,你何苦連個笑臉都不給我。” 顧還卿又看了姬十二一眼:這女子外表氣魄非凡,看著就英姿颯爽,卻叫含煙?她真是靈靈的娘嗎? 姬十二馬上去拖她的手,她忙不迭的縮回,姬十二戲謔地望著她,那雙格外漆黑的眼睛里全是促狹的笑意。 “要我給笑臉你可以,你先將我女兒還來,其他的都好商量?!迸c此同時(shí),藍(lán)衣女子冷冷地開口,蒙在她臉的藍(lán)色布巾隨氣流拂動,她的聲音若珠落玉濺,非常的悅耳:“我花含煙這輩子還沒有這么吃過癟,龍浩你好樣的!若我女兒沒事,興許我會放你一馬;若我女兒少了半根毫毛,你全家都要納命來!” 花含煙?還有沒有比這更女性化的名字?顧還卿瞠目。 龍浩并沒有給花含煙凌厲無匹的語氣威脅到,他好整以暇地端起面前的茶水,輕呷一口,緩聲道:“含煙你放心,我和你娘青梅竹馬,當(dāng)初我能好好活著,也多虧了你娘,我不是那忘恩負(fù)義之徒,你是我看著長大的,跟我的兒女無異,你的孩子也相當(dāng)于我的孫女,我不會虧待她半分?!?/br> “嘁!說的比唱的好聽,你讓人偷走我的女兒,還敢說將她當(dāng)成孫女?”花含煙一雙美眸盡是冷笑:“若非我親自尋來,你大概還不知將我女兒藏到哪里?!?/br> “你想多了,你的小閨女非常招人疼,目前好著呢,被養(yǎng)的又白又胖,愛笑愛鬧?!饼埡菩Φ脺睾陀执认?,仿佛真是一位疼愛孫女的好長輩。 “真的?”作為母親,聽到孩子的動向不啻于是最激動的事,花含煙氣勢那么強(qiáng)大的人,眼里竟隱隱浮出水光,聲音都透著哽咽:“她壞著呢,平日一不見我便會哭得天翻地覆,這段日子也不知她是怎么過的……” “騙你作甚?”龍浩和藹地道。 “料你也不敢騙我!”花含煙忽然把淚水一收,語氣狂妄無比:“否則我定率兵踏平你辛苦建立的一切!” “怕了你了……”龍浩似有些無可奈何,狀似無意地問道:“靈靈……不,你女兒的親生父親是夜應(yīng)雪嗎?” 夜應(yīng)雪?顧還卿眸子淺瞇。 “……”花含煙不答龍浩的話,只死死盯著他,良久才冷若冰霜地道:“你問這個做啥?” 龍浩只是溫文爾雅的笑:“你小時(shí)候便愛追著他屁股后面跑,還言長大了要給他當(dāng)新娘,只可惜他大你許多,又有未婚妻,你也許不記得了,你一丁點(diǎn)大就會念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咳咳……”花含煙朝龍浩揮手:“提那些陳年舊事做什么?看來你真是老了,趕緊還我女兒才是正經(jīng)!” “好,還你女兒可以,但你必須告訴我一件事?!?/br> “什么事?”花含煙目露警戒地瞪著龍浩。 龍浩垂下眼眸,又抿了一口茶水,旋即才淡淡地問道:“當(dāng)年,夜狂有一個小他幾歲的情人,他們兩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長大,感情據(jù)說非常好,都談婚論嫁了,但為何那女子突然成了他父親的寵妃,未能嫁給他?” “夜狂的事我哪知道,你這不是問道于盲嗎?”花含煙回答的滴水不漏。 “是嗎?”龍浩的脾氣非常好,依舊笑的令人如沐春風(fēng):“可據(jù)我所知,夜狂和夜應(yīng)雪是一對孿生兄弟,你真的不知道關(guān)于夜狂的任何事情嗎?” 花含煙抿唇不答。 “其實(shí)我只想知道那位女子是誰?”龍浩的語氣非常誠懇:“原來我以為那女子是赤阿蕓,后來才知道誤會了,夜狂根本不喜歡赤阿蕓,故而赤阿蕓賭氣嫁給了他的父皇,抱著‘做不成你的太子妃,老娘便做你后娘’的心愿,入了夜皇的后宮?!?/br> ------題外話------ 咳咳,明兒再來…… 謝謝親:云妮1133 投了1票,susannana 投了2票…… ☆、027萬事有我! 在花含煙說出夜狂少時(shí)戀人的名字的時(shí)候,顧還卿驀然瞪大雙眸,以至于忘了自己在離地十多米高的石梁上,手一松,竟要一頭栽下去! 她驚了一身汗,掉下去倒不怕,可勢必要驚動龍浩與花含煙。 但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她慢慢地,慢慢地……慢得不能再慢地轉(zhuǎn)回頭,對上一雙深遂如潭的迷人墨眸。 墨眸的主人似乎一點(diǎn)也不驚訝,無視與她眼中巨大的震驚!乃至錯愕、驚懼、困惑及難以置信等復(fù)雜的情緒,只嫻熟地用一手?jǐn)堊∷难?,將她提坐到他懷里靠著,另一只手則捂住她的嘴。 她驚訝于對方的平靜,對方卻若無其事的湊近她耳邊,親昵地含著她的耳垂吮了吮,幾不可聞地道:“乖,別出聲,萬事有我。” 話落,他放開了捂著她嘴唇的手,改圈到她的腰上,仿佛什么也未發(fā)生,神態(tài)自若地去注視梁下的動靜。 他的雙臂交叉環(huán)抱著她,下巴就擱在她的肩上,清新好聞的男性氣息噴灑在她耳畔,他卻心無旁騖地垂眸于洞底,一臉的波瀾不驚,甚至連眸色都未改變一下。 長長的睫毛仿若凝固了一般,連顫都不顫,在他如玉的俊臉上投下了令人心醉的陰影。 顧還卿默默地地凝視了他半晌,耳中飄來花含煙的聲音,她也默默垂首去看底下。 偌大的山洞裝飾的如同富貴人家的起居室,一應(yīng)日常擺設(shè)皆精致華美,連梅瓶里的插花都新鮮欲滴,山壁上的連枝燈將洞內(nèi)照的極敞亮。 花含煙輕搖白底蘭花的茶盞,如搖晃著一盞美酒。 她淡淡地道:“當(dāng)年,龍蝶衣化名柳蝶衣,與滄月的仁帝相戀,她一介孤女,其實(shí)根本沒有資格當(dāng)仁帝的皇后,但是,在仁帝和她多年的不懈努力下,她還是當(dāng)上了仁帝之后。這其中,他們非常相愛相敬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便是龍蝶衣顯示出了她非凡的一面,使得滄月皇族心服口服,從而獲得了臣民的認(rèn)可。” 說到這里,她看了對面的龍浩一眼:“你是龍蝶衣的后人,想必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吧?!?/br> “你別高看我了,我真不知道?!饼埡茖ê瑹熖拐\無畏:“我所知道的一切,大部分出自你的外祖母和娘之口?!?/br> 于是花含煙繼續(xù)道:“那時(shí),滄月山之巔常有一只體形龐大的怪獸出沒,這只巨大的怪獸肚子一餓便下山覓食,它好吞食人rou,又愛撞毀房屋,每次它一下出現(xiàn),滄月國內(nèi)必是腥風(fēng)血雨,災(zāi)禍從生?!?/br> “可怪獸皮粗rou厚,不懼弓箭,連火都不怕,它來無影去如風(fēng),速度快的無與倫比,每次肇完事就跑的無影無蹤,想抓它都抓不住。” 花含煙看了龍浩一眼,目光別有深意:“這只怪獸在滄月國為禍多年,人人聞之變色,可誰也奈何不了它,唯獨(dú)龍蝶衣不怕它。” “龍蝶衣馴服了怪獸,甚至拿它當(dāng)座騎!” 花含煙漆黑大眼里笑意閃現(xiàn):“你可知道,當(dāng)她露出這么一手時(shí),曾經(jīng)激烈反對她為后的為人是多么的害怕嗎?” 龍浩了然點(diǎn)頭。 此時(shí),花含煙卻嘆了一口氣:“然而,龍蝶衣因這只怪獸而坐穩(wěn)滄后之位,卻也因這只怪獸招至禍患……她隱姓埋名、銷聲匿跡這么多年,若一直這么不顯山不露水下去,或許夜玹一輩子也找不到她,也便不會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可惜龍蝶衣大意了,她大概以為夜玹這么多年未找來,或許已經(jīng)放棄了,所以才大膽的牛刀小試。但是她低估了夜玹的貪婪與堅(jiān)持,也低估了她自己本身的價(jià)值?!?/br> 花含煙苦笑了一下:“夜玹正愁找不到她,都有點(diǎn)絕望了,忽地卻柳暗花明,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 顧還卿側(cè)耳聆聽,龍蝶衣與夜玹的恩怨,她曾聽軒轅黛講述過,但卻沒有這一段——她只知道夜玹找尋龍蝶衣多年,最后終于找到了,卻不知道是因?yàn)檫@個原因。 這個時(shí)候,龍浩神色黯然地開腔了:“夜玹此人精于算計(jì),絕非泛泛,他打聽到我曾祖母的消息,自知單槍匹馬敵是奪不回她的,于是他回去養(yǎng)精蓄銳,重新籌謀一番,五年之后又卷土重來,一舉毒死仁帝,搶走了我曾祖母!” 龍蝶衣是老西羽候的曾祖母?! 顧還卿用力抓緊姬十二的手臂,姬十二卻平靜地直起身,伸手將她背后長長的青絲全部撥到她的頸側(cè),理順,然后再度貼上她的背。 “……”顧還卿。 與此同時(shí),洞底的花含煙對龍浩頷首:“是的,后面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你曾祖母渡過一段慘無人道的日子,直至產(chǎn)下了你祖父,她氣絕身亡,才結(jié)束了她悲慘的命運(yùn)?!?/br> “但她也是個極厲害的女子,無論夜玹怎么折磨她,她一直到死都未對夜玹吐露龍氏三寶在哪!夜玹懷疑她將三寶交給了仁帝,外加他為你曾祖母所傷,成了一個性格扭曲的閹人,想法也變得格外的奇怪與貪婪,甚至殘忍至極!讓人琢磨不透?!?/br> “他們夜氏一族費(fèi)盡心機(jī),甚至不擇手段,對龍氏家族做了許多傷天害理之事,無非是為了得到龍氏三寶,夜玹又怎肯任即將到手的寶物落入他人之手?” “于是,夜玹開始訓(xùn)練獸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