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jié)
“……他會來看我嗎?”驚喜接踵而來,樊儀琳簡直有些承受不住了,似相信又不敢相信地望著樊夫人,神情要有多忐忑便有多忐忑。 她想撐起身來,卻因?yàn)樘撊跖c乏力,只能徒勞地再次倒回枕上。 樊夫人忙彎身扶住她,心疼地道:“我的兒,你只管好生養(yǎng)著,王爺自會來看你?!?/br> “不不不……娘!”樊儀琳用顫抖的手去撫自己的臉,又想去撫自己的發(fā),抖著嗓子道:“娘,女兒現(xiàn)下一定很難看,瘋婆子似的,且妝容不整,還是不要讓王爺……讓他看到我這副模樣……我怕他……” 她也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日,無論是氣色還是容貌都大打折扣,唯恐惹姬十二生厭。 樊夫人心頭苦澀,卻也不好多說什么,目前看來,大女兒的計(jì)策果然奏效,小女兒的情形穩(wěn)住了,只要她肯吃喝,恢復(fù)身體指日可待。 只是,哄騙小女兒容易,哄姬十二答應(yīng)也能這么輕而易舉嗎? 樊夫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哄姬十二”憂心忡忡。 ※※※※※※ 姬十二出了名的清傲高冷,臉上最常見的表情是對人愛理不理,動輒跟你翻臉,喜怒無常,這種人如果好“哄”,那天下便沒有難哄之人了。 不過,他老子慶隆帝比他好說話,黛宮主也是出了名的女中豪杰,并不怎么刁難人,所以樊太師夫婦才聽從樊賢妃的建議,打算先從慶隆帝和黛宮主這邊著手。 把這兩尊大佛說通了,一個孝字大過天,姬十二再難搞,他也不得不聽從父母之命。 然而,事情卻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 樊賢妃在慶隆帝的御階前哭的梨花帶雨,凄凄慘慘,嬌嬌啼啼地哀求陛下救救她的小妹,樊太師夫婦也一臉哀容的跪求陛下成全,別讓他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本以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再加上樊賢妃“一日夫妻百日恩”,慶隆帝會動容。 不料慶隆帝“龍爪”一揮,聲若洪鐘地道:“荒唐!真是荒唐!我堂堂大越的王爺,身份貴不可及的皇子,怎么可能給人沖喜?古往今來,誰聽過龍子鳳孫給人沖過喜?” 他龍目圓睜,瞪著樊賢妃一家人:“你們想都不要想!十二的身體本就嬌貴異常,打小便災(zāi)難重重,為了使他平安長大,朕和他娘不知耗費(fèi)了多少心血和錢財(cái),四處尋醫(yī)求藥,才有他今日的康健?!?/br> “陛下……”樊賢妃哀婉嬌呼。 “皇上……”樊太師夫婦心都涼了半截。 慶隆帝卻并不理會,兀自說道:“你們養(yǎng)兒辛苦,不想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朕養(yǎng)兒就不辛苦嗎?你們家的掌上明珠是人,朕的十二也是人,況且他是滄海宮的少宮主,軒轅黛唯一的骨血,鳳凰蛋一樣的金貴,他若出了什么事,軒轅黛也不用活了?!?/br> “儀琳若是無病無災(zāi),身康體健,真能相夫益子,此事尚可以另行商議,然她如今滿身病氣,危如累卵,如何能讓十二娶她?誰又能保證她不將病氣過給十二?” “誰能保證沖喜一定成功?萬一失敗了呢!讓朕的十二以后如何面對世人,如何自處?” “誰能給朕打這個包票?” “朕冒不起這個險,天下誰也冒不起這個險!”慶隆帝負(fù)手在后,昂首挺胸,語氣斬釘截鐵,鏗鏘有力,明黃龍袍上的金龍張牙舞爪,燦燦生輝,帝王之威盡顯。 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一到緊急關(guān)頭,都只會考慮自己的兒女。 慶隆帝在男女之事上固然糊涂,有些偏聽偏信,愛受美色吸引,但在兒女之事上,卻還算一名合格的父親。 比如三皇子,陶貴妃和陶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也沒有因此多加責(zé)怪姬非晚,陶家是陶家,兒子是兒子,他分的很清楚,待姬非晚一如從前。 何況姬十二身份特殊,是他和軒轅黛之間唯一聯(lián)系的紐帶,盡管軒轅黛鳥都不鳥他,但有姬十二在,就表示他和軒轅黛之間的過往并不空白。 而且也許因?yàn)榧擒庌@黛生的,所以縱然姬十二打小像個怪胎,他也并不嫌棄,對他疼愛異常,一心只想救活他,讓他健康成長。 慶隆帝對不起軒轅黛,卻沒有對不起姬十二,為了救活他,他和軒轅黛也曾齊心協(xié)力,摒棄前嫌,為了一個目標(biāo)而共同努力過。 外人只看到姬十二健康的一面,卻不知道他被病痛折磨的有多么慘,慶隆帝深有體會,也格外的憐惜這個兒子,所以他不想姬十二有任何的閃失。 一聽要讓十二沖喜,他首先是大為光火,爾后才站在樊家的立場說了幾句:“朕知道你們救女心切,也很同情,朕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能給予臣子幫助的,自當(dāng)愛護(hù)子民,讓眾太醫(yī)盡量救治儀琳吧,需要什么珍貴的藥材,吩咐太醫(yī)盡管去御藥房取用。但讓皇子沖喜這種事情不可開先河,朕的龍子何其尊貴,豈能隨隨便便給人沖喜?虧你們想得出!” 皇家威嚴(yán)不可犯,一句話挽了總,半點(diǎn)回旋之地也沒有,樊太師被駁了臉面,兩夫婦卻只能生生受著,不敢再進(jìn)言,連嘴里都是苦的。 反倒是樊賢妃伏在御階前嚶嚶哭泣,嘴里嬌聲道:“陛下,臣妾也知道給這委實(shí)不合情理,只是儀琳這病來的忒奇怪,真?zhèn)€如山倒,讓人措手不及……嚶嚶……皆以為她活不成了,可前日大佛寺的佛偈一出,儀琳整個人似乎精神不少,看著去了不少病氣?!?/br> 慶隆帝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樊賢妃,一聲不吭,大佛寺的佛偈暗指十二為樊儀琳的解厄之人,他是知道的。 原句為:軒轅解厄,冥天消災(zāi),禍往福來,并蒂花開。 這本是大佛寺凈明法師就樊儀琳的病情給出的四句批語,算不得偈語,但是,因凈明法師佛法高深,德高望重,常年在寺中靜修,他所做的批語,往往被人們當(dāng)做佛偈來看待。 慶隆帝身為一國之君,遇到難解之事,也會請凈明法師以佛法啟示一番,對凈明法師的偈語,他還是較信奉的。 故而他沒有再斥責(zé)樊賢妃和樊家胡說八道。 “陛下,陛下……”樊賢妃膝行到慶隆帝面前,行了大禮,整個人跪倒在慶隆帝的腳下,嘭嘭磕頭,哭聲悲慟,聽者無不心聲惻隱:“不光凈明法師的偈語提到軒轅王的尊諱,便連京中幾位名相士替儀琳看相或卜卦,從卦象上看,能助儀琳度此難關(guān)的貴人是一位肖兔的龍子……” 慶隆帝依舊一言不發(fā),姬十二肖兔,天下皆知。 樊賢妃接著哭:“臣妾原也不想來求陛下,怕儀琳高攀了軒轅王這樣的天之驕子,然無論是凈空法師的佛偈還是眾相士的卦文,皆言’禍往福來,并蒂花開‘,并都指出此次沖喜定會是好的結(jié)局,日后他們?nèi)裟苄蕹烧窍嗷ケ佑?,能福澤深厚,子孫滿堂。” 不可否認(rèn),樊賢妃后面的話令慶隆帝非常心動,險些一口應(yīng)下。 幸得他城府頗深,仍然一臉高深莫測的看著樊賢妃,并不應(yīng)承。 樊太師夫婦都想叫樊賢妃到此為止了,誰知樊賢妃卻越哭越傷心:“……陛下,儀琳她這兩日的精神頭一天比一天好,可見這沖喜的法子有效,也許真到了沖喜時,她恢復(fù)如常,無病無痛了,如此,也不會把病氣過給軒轅王。” “更何況陛下金口玉言,方才也說過,若儀琳身康體健,此事亦可再商議,可見陛下對儀琳嫁軒轅王也是頗為贊同。” 樊賢妃言辭肯切地道:“陛下,這兩者其實(shí)沒什么不同,只不過多了一個沖喜的名頭,若皇上不喜,再不提沖喜也是無礙的,橫豎這是喜事,只會禍往福來,好事成雙,就當(dāng)正經(jīng)喜事辦,一樣的?!?/br> 慶隆帝就要被說服了,但他突然想到一事,皺了皺眉,略有些苦澀地道:“你們別說了,這件事朕應(yīng)下也沒用,還要看阿黛的意思,她能應(yīng)下,朕也會網(wǎng)開一面,如若她不應(yīng),那你們也不必過多糾纏。” 有了慶隆帝這句話,樊太師和樊賢妃皆面露喜色—— 樊太師當(dāng)年對黛宮主有恩,黛宮主一直說要好好報答樊太師,且黛宮主江湖中人,不像慶隆帝這么講究繁文縟節(jié),端看她準(zhǔn)許姬十二娶顧還卿一事便可看出。 而且樊賢妃的目的也達(dá)到了,出福陽殿的時候,她裝著低頭抹淚,卻用帕子掩著唇,低聲對樊夫人道:“娘,沖不沖喜倒在其次,關(guān)鍵是陛下的那句話,只要儀琳沒病,不提什么沖喜,他其實(shí)也認(rèn)同儀琳給姬十二做側(cè)妃。” 樊夫人不著痕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慶隆帝的確是那個意思,他們都聽在耳里。 目前只要求得黛宮主答應(yīng),此事便差不多了。 誰料,黛宮主卻不在,樊太師和樊夫人上滄海宮分舵撲了個空,據(jù)說滄海宮出了大事,有人要硬闖滄海宮的禁地,黛宮主一得知消息,十萬火急地帶著人趕回去了。 “……”樊太師。 軒轅黛回滄海宮,并非為了逃避樊家之事,而是顧還卿已在收拾行李,很快便要啟程,她若不提前回宮布戰(zhàn),到時滄海宮只剩秋遲暮,只怕會孤掌難鳴。 于是,只有去求姬十二。 姬十二正在讓人收拾行李——顧還卿的行李早收好了,隨時可以拔腿就跑,卻偏偏沒給他收,顯然是不打算帶他去。 他敢怒不敢言,只好自己先做好準(zhǔn)備,并讓人看著顧還卿,以免她真丟下他跑了。 而且因?yàn)榉畠x琳沖喜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顧還卿固然只字不提,待他不變,可姬十二卻知道她在生氣。 至于為什么生氣,他這人喜歡往好的方向猜,覺得顧還卿八成在吃醋。 吃醋!呵呵……姬十二暗爽不已。 不過表面上他還是小心翼翼,免得顧還卿妒火高升,死命的罰他跪搓衣板,那就得不償失了。 至于沖喜能治病的言論,他是半點(diǎn)也不信——若管用,他還要合功干嘛?直接沖喜便萬事大吉。 再則,他上次把樊儀琳弄下水,無非是因?yàn)橛憛捤恢?,偷偷跟在他和顧還卿的身后。 本以為給她一次教訓(xùn),她能引以為戒,誰知這女人竟變本加厲,不知死活的肖想他的側(cè)妃之位。 什么側(cè)妃不側(cè)妃的,他壓根沒概念,這輩子就只想跟顧還卿過,她在哪他就在哪! 當(dāng)初追在顧還卿屁股后面跑的時候,他便對顧還卿曾許諾,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們兩個一生一世一雙人,快快活活到老。 他也不管樊儀琳是真病還是假病,或者說只是想藉口嫁給他,他皆不感興趣,但對于那些膽敢破壞他們夫妻關(guān)系者,他手刃都嫌輕了。 但當(dāng)樊太師和樊夫人來拜訪他,想請他救樊儀琳一命時,他卻顯得格外好說話的樣子,語氣淡淡地道:“后院之事不是歸王妃管么?本王公務(wù)繁忙,哪有空管這些瑣碎的事情?!?/br> 樊家人本以為他才是最難纏的一個,當(dāng)初樊大拿自家meimei試探他時,他回絕的干凈俐落,一點(diǎn)都不拖泥帶水,沒料到此次他居然松了口風(fēng),把取決權(quán)交予了顧還卿。 樊夫人忙說要去求顧還卿,姬十二卻又道等等。 “這沖喜之事可大可小,事關(guān)一條人命,本王輕忽不得,畢竟要是出了什么事,本王也是有責(zé)任的。況且……” 他頓了頓,斜睨著樊太師夫婦,薄唇微彎,似笑非笑地道:“況且若人人都借著沖喜的名義嫁進(jìn)我王府,那也顯得本王這里如菜園子一般。” 樊太師夫婦的臉霎時變紅了,目光閃躲的都不敢看姬十二,只一個勁的道自家沒有這個意思,純粹是想救女兒一命。 姬十二和顏悅色地道:“本王相信樊五小姐沒有此意,但本王要防著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因此本王有個條件,凡是能達(dá)到本王條件的,盡管來找本王沖喜,本王統(tǒng)統(tǒng)娶之。” “……” 驚喜來的太突然了,樊夫人都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王爺是什么條件?” “非常簡單?!奔诖扒白咳欢ⅲ⑽⒁恍Γ骸扒逄撚^的清虛道長曾送本王一本測謊書?!?/br> 清虛道長此刻正在觀中打坐,冷不丁打了好大一個冷顫:這又是誰想陷害本道長?掐指一算,嗯,不消說的,必定又是姬十二。 而樊夫人和樊夫人聽了姬十二的話,卻一臉茫然:“王爺……什么?什么書?” 姬十二笑意清雅,嗓音輕柔如風(fēng):“測謊書,即是能判斷人說謊的書,但凡有誰說謊,此書則會要了那人的命?!?/br> “……這……這,真有此事?”測謊書?連見多識廣的樊太師都覺得聞所未聞:“清虛道長怎么會有這種書呢?” 姬十二垂眸撣衣,動作極盡優(yōu)雅,漫不經(jīng)心地道:“誰知道呢,別看那牛鼻子老道整日神神叨叨的,一天到晚想著怎么長生不老,可他的本事卻不小,全大越都知道,相信樊太師也見識過,連我父皇都對他佩服的無以復(fù)加。” “可是……”樊夫人道:“一本書就能要人命,未免太歹毒了,清虛道長素來悲天憫人,怎么會有如此歹毒的東西?” “樊夫人此言差矣?!奔勘M笑容,十分嚴(yán)肅地道:“比起一本書,歹毒的應(yīng)當(dāng)是那些撒下彌天大謊的人,如若那人老老實(shí)實(shí)本本分分,說實(shí)誠話做實(shí)誠事,此書自然不會傷人,怪只怪那些滿口謊言之徒,撒謊哄騙世人,盡干些禍國殃民之事,自然早點(diǎn)除去為好,省得釀出更大的禍患。” “……”樊夫人。 “那,測謊書就在那個盒子里。”他伸手指了指紫檀雕花桌的一個黑檀木匣子,非常嚴(yán)峻地對樊太師和樊夫人道:“外人不可以動那本書,否則會帶來無法估量的惡果,只有當(dāng)事人能看,比如樊五小姐?!?/br> 他指名道姓,隨后又略帶歉意地對樊太師夫婦道:“當(dāng)然,這只是走個過場,本王相信樊五小姐不會說謊,她是真的需要沖喜,只是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本王如果無法做到一視同仁,往后會有更多的人來鉆本王的空子。” “……”樊太師。 好的賴的都讓他說了,樊太師從未發(fā)現(xiàn)姬十二這么能言善辯。不過人家條件都開了,騎在虎上,樊太師夫婦不得不硬著頭皮應(yīng)下,只盼這測謊書失效。 但怎么可能失效呢!當(dāng)顧還卿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尋找《迦南古志》時,杏雨和雪柳期期艾艾地道:“王妃,甭找了,那書……那書被王爺偷走了?!?/br> “……”顧還卿。 敢情她在這里翻天覆地地找,原來是出了內(nèi)賊! 真可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然而她不明白的是,姬十二不是一向?qū)Α跺饶瞎胖尽肪炊h(yuǎn)之嗎?今日偷走是為哪般? ☆、052兵不血刃 凈明法師后悔不迭,姬十二這人看似不喜歡跟你計(jì)較,實(shí)則睚眥必報,錙銖必較,小肚雞腸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