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節(jié)
她只記得,當她拉滿弓,瞄準峽谷底那個四四方方的巨大血池,把清虛道長給姬十二的幾枝竹簽按清虛道長的囑咐,一一射入血池的乾、坤、離、坎、震、巽、艮、兌等方位,之后,沸騰如海的血池竟慢慢平息下來,不若剛才那樣血浪翻滾,咕嘟咕嘟冒熱氣的模樣了。 再之后,有兩條黑色的人影從峽谷中電射而出,氣勢洶洶地向他們凌空撲來,大概是花非花和宗政野,她正要抽箭射過去,但就在此刻,整個峽谷突然劇烈的震動起來。 緊接著,她聽到一陣“轟轟隆隆”的震天巨響,便眼睜睜地看著花非花和宗政野發(fā)出兩道響徹云霄的慘叫,一頭往峽谷的血池栽了下去! 察覺到危險來臨,她伸手去拉姬十二,但忽然之間,她眼前一黑,手一松,九龍軒轅弓從她手中脫落,她整個人一頭栽倒下去…… 失去意識之前,她隱約聽到姬十二焦急不已的呼喊:“卿卿——卿卿——!” 他的喊聲撕心裂肺,肝腸寸斷,令聞者心碎,她胸中悸痛,噴出了一口鮮血,隨后便人事不醒。 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懶洋洋的,整人個像睡在沙灘上曬太陽,慵懶而愜意的感覺讓她舒服的竟不愿醒來,只閉著眼睛裝睡。 奈何有人在她耳邊聒躁不停,讓她想睡也睡不下去。 “別拉我衣服,找不回來就找不回來,你怪我干什么?我難道不救卿卿去救你那破弓?我吃多了?我又不是你,沒弓睡不成覺?” “我說了,別老在這里埋怨我,怪我有什么用?反正那弓是找不回來了,要找你去找,我橫豎是不會去的,我要在這里陪卿卿?!?/br> 貌似是“姬賤賤”在說話。 他在跟誰說話?怎么像在演單簧一樣,都沒有人回應他? 顧還卿正疑惑呢,卻聽他又道:“九龍軒轅弓本就是軒轅煜和龍女的,你娘守了那么多的年弓,興許這弓是去陪你娘了,你就別在找了,安安心心的讓這弓陪著你娘不好嗎?” 九龍軒轅弓?顧還卿立刻想起來了,她昏迷之前,九龍軒轅弓從她手中掉落下去了! 她正要睜開眼睛,耳中傳來低低的哞叫,是甲甲的聲音,它刻意壓的很小,她忍不住動了動。 姬十二正要噓甲甲,讓它別吵,卻發(fā)覺懷中人有了動靜,他立刻驚喜把顧還卿往懷中攏緊,高興地道:“卿卿,你醒了?有沒有怎樣?” 顧還卿伸手揉著眼睛,有些虛弱地道:“姬賤賤,我那弓真的掉了嗎?” 姬十二的臉頓時就黑了,一醒來,沒有問他好不好,也沒有說她自己好不好,只關(guān)心她那弓,跟甲甲一個德性。 關(guān)鍵是,她都保證不再叫他的渾號了,怎么又叫?! 他黑著臉,咬牙切齒地道:“我叫姬十二,姬十二!” 顧還卿一怔,似乎想起他曾對她耳提面命過,不許再叫他姬賤賤,只許叫他姬十二或者別的。 姬十二的臉離她很近,近在咫尺,他讓人面紅心跳的男性的氣息都噴灑在她臉上,她這才察覺自己躺在姬十二的懷中。 他用手臂環(huán)著她,只著精貴的白色單衣,價值不菲的銀色錦袍則蓋在她身上。 而他們兩個,真的都坐在銀色的沙灘上!甲甲則趴在她的腳邊,一臉的幽怨,見她醒過來,竟然奇跡般的沒的撲過來,而是繼續(xù)保持著怨婦般的姿態(tài),嘟嘴板臉,有氣無力的趴在那里。 “它這是……”結(jié)合姬十二剛才的話,顧還卿知道九龍軒轅弓掉了,甲甲可能正為失了弓而傷心。 果然,就聽見姬十二道:“當時你暈了過去,我只顧著救你,九龍軒轅弓掉下峽谷了?!?/br> 那會他一心掛在顧還卿身上,又見她吐了血,整個人心急如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九龍軒轅弓宛若一道耀眼的流星,直直地往峽谷墜去。 “不過我當時似乎看到大甲的身影一閃即逝,九龍軒轅弓好像被它叼走了?!奔值?。 “大甲?” “許是我眼花了也不一定?!?/br> 姬十二并不是太在意:“當時峽谷將傾,整座山谷跟山崩地裂一般,巨石亂飛,沙礫迷眼,我情急之下,只想抱著你離開這個危險之地,因此也沒有細瞧。就看見好像是一道黑色的巨獸身影一閃,那模樣與龍女馭龍獸的雕像挺像,只是小一點,九龍軒轅弓好像落到了它的身上,它叼著弓便不見了,我也沒看清楚,覺得自己八成是眼花了?!?/br> “……那不是大甲……”顧還卿按著自己的額頭,努力想了想:“龍女的馭龍獸好像是土黃色的,不是黑色?!?/br> “我也是這么覺得,況且龍女的馭龍獸早死了。”姬十二伸手溫柔地幫她揉著額頭,湊近她耳畔低聲道:“我覺得是甲甲的娘,故而我才這么說?!?/br> “甲甲的娘?”她看著姬十二。 姬十二小聲地道:“你還記不記得紫霞山莊鬧鬼一事?那個喜歡蹲在人床前嗅別人腦袋,并喜歡掀屋子的龐然大物,極有可能就是甲甲的娘?!?/br> “……”顧還卿想說我不記得了,可看著他俊秀的眉峰,璀璨迷人的漆黑雙眸,以及他柔情似水的模樣,她識趣的沒有開口破壞氣氛。 但姬十二何其敏感,立刻發(fā)現(xiàn)她不過是不忍心讓他失望罷了。 他明亮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根根分明的長睫不停地顫動,有些沮喪地盯著顧還卿,郁郁不樂地道:“你還是沒想起我來……” “抱歉?!彼碾y過與沮喪,顧還卿能感同深受,她內(nèi)疚地想輕撫他的臉,手抬到半空中,才忽然想起自己還躺在他身上,躺的竟是如此習慣???仿佛天經(jīng)地義,沒有覺得半點不妥。 同時,她也想起了其他人。 “他們怎么樣了?有沒有受傷?緋城和輕衣他們……” 她急著起身,姬十二卻微微用力,不讓她起來:“別動,你內(nèi)傷未愈,不能亂動?!?/br> “我……”我,我內(nèi)傷未愈? 顧還卿十分愕然,她不覺得自己有受過內(nèi)傷??? “你不記得你吐血了?”姬十二一臉的理所當然,振振有詞地道:“你當時吐了還不算,后來又吐了好多,只是你自己昏過去,不知道罷了?!?/br> “……吐了很多?”顧還卿撫額,睜大眼睛,一臉迷茫——還真是不記得了,只記得昏過去前是吐了一口。 “嗯?!奔酚薪槭碌攸c頭:“所以你受了極嚴重的傷,須得好生調(diào)養(yǎng),不然你以后麻煩可大了,能不能下地走路都是個問題?!?/br> “是嗎?”顧還卿本來覺得還好,可被他這樣慎重其事的一說,心里也覺得毛毛的,覺得還是小心一點為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真要有什么后遺癥,倒霉的還是自己。 姬十二又添油加醋,說了許多危言聳聽的話,直說的顧還卿覺得自己病入膏肓,離死不遠了…… 還是好生呆著吧!這時候也莫去想那些男女授受不親了。 她不再掙扎,任姬十二輕手輕腳的把她抱緊,再說他的懷抱真的很舒服,她躺著也不想起來,熏熏然的,仿佛能躺一輩子。 不過,該問的還是要問的,至少要知道一起去獸孩谷的人有沒有受傷,安不安全?還有花非花和宗政野死了沒。 “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大概都沒事吧?!?/br> 姬十二溫柔地替她往后攏著額上散下來的青絲,緩緩道:“那會整個山谷動蕩的厲害,我們倆人站立的那個峽谷瞬間便倒塌了,我當時抱著你躍出去,想找個安全的落腳點,誰知竟落到一個懸崖邊的瀑布上,被那瀑布”嘩啦啦“地把我們倆卷下了懸崖,就落到這里了。” “而花非花和宗政野,他們倆一齊落到了血池中,被紛紛滾下的巨石砸中,永遠的被埋在血池里,可謂自做自受,罪有應得?!?/br> 顧還卿舒了一口氣,雖說看到了花非花和宗政野掉入血池,但總擔心這兩人會逃脫,他們被石頭砸死,并被埋入地底下,是她樂意看到的結(jié)局,同時也去了一塊心病。 只是還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樣了。 姬十二趁她不注意,偷偷在她潔白的額頭親了一口,在她有所察覺地望過來,并狐疑地看著他的時候,他卻面不改色地說:“叫你不用擔心他們,除了我們所在的那個峽谷傾刻倒塌,別處尚好,即使真的崩坍了,以他們的身手,也有足夠的時間逃離,你不用替他們cao心,還是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們吧,這地方與世隔絕,也不知道怎么與外界聯(lián)系?!?/br> “這里是哪里?”顧還卿這才開始打量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 入目竟是一大片被群山環(huán)繞的湖水,湖水波光粼粼,清澈見底,像一塊無暇的翡翠,光彩奪目,攝人心魄,此時正值微風徐徐的清晨,晨光散落在湖面上,美的讓人嘆為觀止! 湖邊是一片銀色的沙灘,面積還很大,細白的紗如絲如縷,被風吹的形成如同魚鱗般起伏的波紋,美的如夢似幻! “這里是……”顧還卿臉上難掩激動,有些雀躍地道:“這里是九龍司!” “對,正是九龍司?!奔懈咚纳碜?,大手扶著她修長的后頸,微微莞爾:“我們誤打誤撞,正好落到了九龍司。”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顧還卿倚在他的懷里,興致勃勃地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他們此刻正坐在湖邊的巖洞里。 巖洞不高,也很淺,姬十二斜斜地坐在巖洞里,一雙筆直有力的長腿擱在洞外的沙灘上,她橫坐在他懷里,雙腳踏在細沙上,感覺兩人就像是龕在神龕里的菩薩——沒有多少自由的空間。 “這地方是不咋樣,但貴在可以遮風擋雨。”姬十二為她解釋:“還可以擋夜里的寒氣,且視野好?!?/br> 視野委實不錯,幾乎算是整個沙灘上的最高點,坐在這里,既可欣賞湖光山色,又不用擔心被太陽曬成焦炭,出洞就可以做日光浴,太完美了沒有。 只是,還是與記憶中有些區(qū)別。 記憶中似乎有花有草,綠意蔥蘢,還有美麗的鵝卵石,顏色各異,更有那流水淙淙,如今看來,這里卻仿佛是不毛之地,除了光禿禿的山,便是一平如鏡的湖水,既不見花,也不見草。 風景雖美不勝收,卻總覺得缺少些什么。 “這里……?”顧還卿捂著頭,只覺非常訝異。 “寸草不生?!奔@。 “……”顧還卿張了張嘴,半晌才道:“那龍呢?” “龍?”姬十二垂眸看她,一本正經(jīng)地道:“約摸是被我嚇跑了,我一條也沒發(fā)現(xiàn)。” “怎么會這樣?”顧還卿覺得不對,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應該不是這樣啊,我記得……不是,龍女的記憶里有一條金黃色的龍,它就浮在這湖面上,龍頭和身子露在水面上,就算是雕刻的假龍,這里也沒看見啊?怎么回事?” “而且龍家世世代代說是在九龍司御龍豢龍,為何一條龍也沒有?”顧還卿百思不得其解:“不像有假???” “我也正奇怪,不過你一直昏迷著,我怕你有事,不敢走開?!奔嫠龘崞矫碱^,柔聲道:“等你好了,我們再去找原因?!?/br> 顧還卿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心里有暖流涌過,突然道;“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一晚上而已?!奔е鹕恚叱龅桶膸r洞,依舊沒有放她下地,就一直打橫抱著她,步伐優(yōu)雅地踏著沙,施施然地往湖邊踱去。 難怪身上的衣服都干了,敢情已過了一夜。 顧還卿默了默,攫著他銀色的外袍,半晌沒有做聲。 忽然,姬十二咦了一聲,她問怎么了,姬十二道:“是列御火和冷奕,他們昏倒在湖水里?!?/br> ☆、099只要不叫爹,隨你叫什么 冷奕和列御火一直緊跟著姬十二,當姬十二和顧還卿被瀑布沖下懸崖時,他們只好舍命追隨,也一同落到了九龍司。 但他們沒有姬十二運氣好,一下來便昏了過去,此刻正如兩具死尸一樣趴在湖邊的沙灘上,半個腳還泡在水里,估計都泡的起皺皮了…… 姬十二小心地把顧還卿放在沙灘上坐好,去把冷奕和列御火拖了過來,察覺還有氣息,他伸出手,“啪啪啪”的拍著這二人的臉,那動作一點也不溫柔。 誰知臉都快打腫了,這兩個家伙還不醒! “那個,你別打了?!鳖欉€卿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九龍司有龍之靈,他們可能是中了龍之靈的毒,你把我的血給他們喂點,大概就沒事了?!?/br> “龍之靈?”姬十二自動忽略喂血一事,目光熠熠地看著她:“你確定?” 顧還卿點點頭:“嗯,龍之靈其實是一種藥草,只有九龍司有,別處都沒有?!?/br> “是嗎?”姬十二來了興趣,一把抄抱起她:“那我們?nèi)フ引堉`,找到了給你治病?!?/br> “恐怕不行啊?!鳖欉€卿一瓢涼水潑過去:“就算找到了龍之靈,不經(jīng)過一年兩載的喂養(yǎng)與提煉,它們也不能為我所用,只會是一種比較特殊的毒,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也沒有傳說中的那么神乎其神?!?/br> “……還需一年兩載?”姬十二頓時有些失望,他還以為找到了龍之靈,便有立竿見影之效,能立刻解掉顧還卿身上的“連環(huán)追命散”。 雖說目前他對做父親還沒有什么概念,也未想像過顧還卿懷上孩子是什么情形,但能去掉顧還卿的心病,讓她從此做回一個正常的女人,總歸是好的。 而顧還卿則與他想的不一樣,她暫時還不記得自己不能生育的事,也忘了中過“連環(huán)追命散”。 她只記得她的腿,還有她的腦子——有了龍之靈,她蒼老枯瘦的“老人腿”就有救了!而她被壓制的記憶也可以恢復了! “管他幾年。”找到了龍之靈就等于有了希望,姬十二很快收拾好心情,臉上又恢復了燦爛的笑容:“反正只要有龍之靈,你身上的毒就可以解了,以后你就可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