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魏馭城沒應(yīng)聲,回了宴會廳。 下午照例待公司,兩個視頻會后,華燈初上。 屏幕漸熄,徒留微弱藍(lán)光。魏馭城陷在皮椅里,輪廓一層淡淡的亮。李斯文特意看了一眼時間,還早,正準(zhǔn)備遞上文件匯報,魏馭城忽問:“你記得她嗎?” 李斯文手一頓,伸到半道又謹(jǐn)慎收回去,片刻,“我記得?!?/br> 他遞上鐘衍心理老師的資料,第一頁,照片明亮,名字清晰。 魏馭城垂眸,以目光描摹“林疏月”三個字。 偌大辦公室,此時的安靜如裹著暗液的針,許久,魏馭城才淡聲:“她忘了我。她一直沒有,記起過我?!?/br> 李斯文一時無言。 兩年前的露水姻緣,魏馭城盡了興,用了心,結(jié)果換來對方一走了之,甚至連名字,這一秒才知曉。 “魏董,那這份簡歷?” “鐘衍要緊?!?/br> 魏馭城語氣平靜,說完后,掌心下壓,輕輕蓋住林疏月的照片。 — 面試前一夜,林疏月準(zhǔn)備到十點。 夏初發(fā)來語音,聲音炮仗似的,“你跟趙卿宇吵架了?” 林疏月:“你從哪聽的?” “別裝,趙卿宇給我打了電話。不是,他哪根筋搭錯了打電話給我?”夏初特看不慣,“一大男人,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一點都不爺們兒,說半天我都沒明白。你倆咋了?” 林疏月沒瞞,簡要說了一遍。 “絕了,他今年三歲嗎?!”夏初吼。 林疏月趕緊摁小音量,回頭看了眼對面臥室,怕吵醒弟弟。 “這男人怎么越活越幼稚,他追你那會兒,還沒看出這么低智??!考慮過你感受嗎,就把你往火坑推!”夏初越想越氣,“你現(xiàn)在什么想法?” 林疏月誠實說:“當(dāng)時生氣,現(xiàn)在想想,我覺得他也挺不容易?!?/br> 夏初立刻連續(xù)發(fā)來五條60秒語音,還沒點開,趙卿宇來了電話。 林疏月下樓,遠(yuǎn)遠(yuǎn)就見他孤零站在梧桐樹邊。 趙卿宇瘦高,穿了件黑色長外套更甚。頭發(fā)軟下來,半遮著額頭,怎么看都可憐。還沒等林疏月走近,他便跑過來將人一把抱住。 趙卿宇彎腰低頭,枕在她頸間。胸口的扣子磕得她很疼,林疏月剛想推他,就聽到哽咽聲。 “月兒,對不起?!彼麕е耷徽f。 心像冰川遇春風(fēng),一下子化了水。那些芥蒂變得毫無意義,抗拒的雙手也自覺轉(zhuǎn)換成堅定的擁抱。 林疏月閉上眼:“卿宇,你勇敢,我也會勇敢的?!?/br> — 約定與鐘衍見面的時間是第二日下午三點。從這邊過去得四十分鐘,林疏月出發(fā)前接到一個電話。 “您好?!甭?,她停下?lián)Q鞋的動作,“有車接?” 對方派車過來接,讓她半小時后在附近公交站等。 鐘衍惡名在外,嚇跑不知多少老師,想來家里也是萬般無奈,能留一個是一個。電話掛斷后,對方隨即發(fā)來車牌號。 同一時,明珠金融中心。 李斯文接完電話,從窗邊走去辦公桌前,“老張準(zhǔn)備出發(fā)?!?/br> 魏馭城背對著,“嗯”了聲。 李斯文有點摸不準(zhǔn)老板意思,試探問:“魏董,您隨車過去?” “不去。” 李斯文點頭,“我替您安排別的車?!?/br> “不用?!蔽厚S城轉(zhuǎn)過身,將派克筆輕壓向桌面,“坐老張的車?!?/br> 李斯文有些費解,這不是矛盾了嗎,他想問又不敢問。魏馭城也不急,繼續(xù)簽閱文件,中途,還讓秘書進(jìn)來續(xù)了一次水。 — 黑色奧迪早到,林疏月下樓就看到了。 “林小姐?!避嚧盎拢緳C四十左右,笑起來溫和客氣。 林疏月看了眼車牌,確認(rèn)信息后,上了車。 “家里讓我來接你的,就叫我老張吧。”老張轉(zhuǎn)了把方向盤,駛?cè)胫髀罚靶量嗔税?,這么熱的天兒?!?/br> “麻煩您了?!绷质柙聫陌锬贸鏊f過去。 老張笑,“謝了,我有?!?/br> 很隨和的人,好相處。林疏月也想多了解鐘衍的情況,“張叔,您過來,小衍一個人在家沒關(guān)系的吧?” 委婉地套近乎,順理成章地打聽。老張笑呵道:“不礙事,家里有人看著。小少爺吧,就是性格犟,有點虎。林小姐多擔(dān)待,多體諒?!?/br> 林疏月說:“應(yīng)該的?!?/br> “沒有應(yīng)不應(yīng)該,都是人,沒理由遭委屈?!崩蠌埵炀氜D(zhuǎn)動方向盤:“林小姐多費心,小少爺家里是重視的,會記得你的好?!?/br> “小衍父母在家?” 老張還是笑,“小少爺?shù)哪赣H去世早,監(jiān)護人是他舅舅?!?/br> 給的資料里沒有提過鐘衍父母,林疏月微怔,并猜測,鐘衍性格失衡的原因是不是跟這有關(guān)。她是想繼續(xù)了解的,但還沒開口,老張問:“林小姐不暈車吧?我得繞一截路,還得接個人?!?/br> 老張表面是個平平無奇的司機,說話做事那是一套套的。論不動聲色,他嫻熟得多。 車往市中心開,林疏月一路想事情,只偶爾抬頭看一眼窗外。在樟樺路口左轉(zhuǎn),過了那兩公里郁蔥的梧桐樹,已能看見琉璃銀的大廈外墻。 大廈出自建筑大師鐘禪遠(yuǎn),方圓有度,納天容地,極富設(shè)計感。 車是往這個方向開,林疏月不免欣賞打量。等她視線轉(zhuǎn)向正面時,大廈由遠(yuǎn)及近,景與人已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目光定在某一處,距離縮短,成了一個點。 魏馭城一身亞淺灰西服,站在那,單側(cè)顏,足夠讓林疏月失語。她心里涌出不好的直覺,下意識問:“您接的人是哪位?” 老張沒答,打了左轉(zhuǎn)向,靠邊減速。 車正好停在魏馭城身邊,老張滑下車窗,“魏董,李秘書?!?/br> 李斯文頷首招呼,“老張。” 林疏月條件反射地解開安全帶,手搭在車把上。但不用她推,車門已經(jīng)開了。魏馭城長腿一跨,視她為無物,就這么坐了上來。 奧迪空間寬敞,林疏月卻如被皮筋勒緊咽喉,每一秒都是窒息。而稍晚上車的李斯文也愣住,關(guān)到一半的車門都忘了繼續(xù)。 老張和顏說:“林小姐,您系穩(wěn)安全帶?!?/br> 林疏月沒有動,老張也不催,只是不開車。 在流速緩慢的空氣中,她漸漸理清各中關(guān)系。緊繃的手松了松,最后把安全帶系好。 車啟動。 老張說:“林小姐,這是小衍的舅舅,魏董?!?/br> 林疏月轉(zhuǎn)過臉,迎上魏馭城的目光,客氣地點了下頭。她這神色,將距離劃分得剛剛好。禮貌、克制,還有兩分明明白白的疏遠(yuǎn)有別。 她的這張面具織得滴水不漏,經(jīng)得起任何探究和審視。 魏馭城平靜收攏視線,說:“辛苦?!?/br> 同款生分語氣,如愿配合她這場重逢戲碼。 林疏月放松揪緊的手指,微微低頭,再側(cè)頭看窗外。這是打算陌生到底,魏馭城卻沒想給她這個底,他的視線重新落過來,少了委婉遷就,如藏鋒的劍,她不可能感受不到。 偏偏林疏月不著道,連眼睫眨動的頻率都寫著不聞不問。 氣氛保持絕對安靜,唯有目光施重加壓。這場對號入座的無聲控訴,魏馭城想的是,她還能忍多久? 林疏月忽然轉(zhuǎn)過頭,視線筆直對上。幾秒之后,她的笑意隨即揚起,溫和禮貌道:“趙卿宇跟我提過您。魏舅舅,如果您覺得需要避嫌,沒關(guān)系,我可以現(xiàn)在下車?!?/br> 魏馭城微擰眉峰,后知后覺,她竟先發(fā)制人。 這話有點不知輕重,但魏馭城只知她是林疏月。所謂輕重,都抵不過心里那點無法割舍和舊日余溫。 魏馭城說:“跟我談避嫌?!?/br> 林疏月神色平然,只微低眼眸,“您是趙卿宇舅舅?!?/br> 魏馭城“嗯”了聲,“他都怎么跟你提起我?” 就連李斯文都聽出來,兩人之間這暗涌無聲的一招一式、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林疏月不退怯,“說您是長輩,很疼愛晚輩?!?/br> “我是怎么疼和愛的?”魏馭城疊著腿,問。 林疏月組詞譴句,剛要開口。他已截斷機會,淡聲說:“你該比他更了解?!?/br> 氣氛一下淬了火,燒向該燒的人。所以鋪墊兜繞一大圈,他是故意拾起前塵碎片,妄圖拼湊出她共同參與的往日舊夢。 電臺老歌翻唱,幾句歌詞被年輕嗓子哼得慘慘戚戚。 沉默一路,直至下車。 林疏月跟在魏馭城身后,一抬頭就能看見這男人寬肩窄腰的挺拔背影。她這才記起那首歌的名字—— 《再見只是陌生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太直了,太直了(作者搖頭 明天我會更直的(舅舅點煙 — 300只紅包,感謝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