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林疏月抬頭,就看到炫目長廊盡頭,魏馭城負手站在那兒。 魏馭城穿的是白色襯衫,袖扣沒摘,顯然是從會議上急匆趕來。昏暗環(huán)境襯托著他這一身白,是極致的反差。明明是溫和純粹的色彩,此刻映襯他的臉,卻如烈焰炙烤。 魏馭城什么都沒說,只對身旁的李斯文做了個手勢,人便轉(zhuǎn)身離開。 李強是跟了魏馭城十年的保鏢,退伍特種兵,處理這些自然不用再cao心。 鐘衍哆嗦了下。 如果不是幻覺,剛才魏馭城的視線,一分都沒勻給他,而是全落在林疏月身上。 林疏月快步跑去酒吧外,望了一圈,沒找到人,方才的鎮(zhèn)定全然不見,滿眼的焦慮憂心。 “姐……” 直到虛弱的呼喊從右邊傳來。林余星從一輛黑色歐陸下車,臉色泛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林疏月跑過去將人扶住,“吃藥了嗎?快坐下?!?/br> 林余星被嚇著了,身體已十分不耐受,可仍不想她擔心,“姐,我沒事,真的?!?/br> 不遠處的鐘衍低著頭,慢慢靠近,一臉新鮮傷口更顯匪氣,但語氣是怯懦的,“那個,林老師,對不起啊?!?/br> 林余星也低頭,做錯了事,不敢搭腔。 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 林疏月猛地起身,她沒看鐘衍一眼,而是徑直朝魏馭城走去。這幾米遠,女人走得氣勢生風。魏馭城一直平靜注目,焦點不變。 林疏月抬頭對望,目光沒有絲毫動搖,“魏先生,從現(xiàn)在起,我不再擔任鐘衍的心理輔導老師?!?/br> 鐘衍一下子急了,“我道歉了,我道歉了還不行嗎!” “閉嘴!”林疏月轉(zhuǎn)過頭,“你無法無天有人慣,那是你的事。但也請你學會尊重別人,”林疏月后怕,眼底紅透了,哽咽道:“我告訴過你,我弟弟有心臟病的?!?/br> “不是的,我,我,”鐘衍話都不說不利索,最后只會重復三個字,“對不起?!?/br> 氣氛低壓。 魏馭城一直看著林疏月,目光膠著且沉。 “林老師。”他開口。 林疏月仰起頭,態(tài)度決絕,沒留半分寬容大度,“我不是請求你,而是通知你。” 驟起的夜風從瓊樓玉宇的間隙處流灌,撫面力度輕柔,似委婉試探。 魏馭城沒有意外的神色,他這一身商務裝扮,利落別致,與這聲色風月格格不入,可他站在這兒,無論什么氛圍景致,都無法喧賓奪主,淪為陪襯。 他想要漠視,那么人間風月便碎成粉末,難以動情。 他想要留住一個人,那么刀山火海也能化成纏綿春水。 魏馭城不點她這道題,或者說,全程至尾,他都不關(guān)心任何。這份心眼磊落于細微之處,他看向林疏月的手背,沉聲問:“疼不疼?” 林疏月一怔。 虛軟的底氣被無形的雙手托住,五感六腑卸了勁兒,強撐的框架瞬間散了基石。 疼不疼? 怕不怕? 林疏月目光漸漸游離,疼是疼的,也是后怕的。 魏馭城:“先處理傷口,總不能一直疼著?!?/br> 林疏月理智拉回幾分,剛要振作反駁。 “林疏月,我不是通知你?!蔽厚S城的聲音低了兩度,把她剛才的話一字不差地重復。 話不說盡,點到即止。 在他至真至誠的目光里,林疏月看到了沒說出口的下半句: 我不是通知你。 而是求你。 第12章 烈焰 可惜她不是為兩滴溫情輕易動容之人,盡管魏馭城的眼神深邃如海,著實迷人。 林疏月就這么走了,走得真決絕,完全忽視鐘衍這種混世魔王的哀求和悔意。出租車招手就停,開門,關(guān)門,只留一地尾氣。 魏馭城全程注目。 他想,那年那夜,她把他甩了就走時,姿態(tài)是不是也這么瀟灑。 到家,林余星跟在身后,低著頭,不敢吱聲。 林疏月繃著肩頸,也沒有看他一眼。 手機不停響起提示音,全是鐘衍發(fā)來的認錯微信: “我真以為你那時是開玩笑的?!?/br> “對不起林老師,也對不起你弟弟?!?/br> 林疏月久不回復,鐘衍換了語氣: “現(xiàn)在也難找工作?!?/br> “喂,給你漲工資行嗎?” 林疏月頭疼愈烈,手機蓋住,人往后仰,難以掩蓋的倦容。 林余星難受,“姐,對不起?!?/br> 林疏月倏地一笑,也重復了一遍這三個字,“對不起?!彼暰€空茫,盯著天花板的某一點,“今晚我聽到最多的,就是對不起。它唯一的用處,就是事后能夠?qū)捨磕銈兊男??!?/br> 林余星難過極了,“姐。是我不懂事?!?/br> 林疏月側(cè)了側(cè)頭,看著弟弟怯懦蒼白的臉,一下子又軟了心。她嘆氣,坐直了些,“小星,這世上事,好的,壞的,容易的,困難的,件件不一樣。我知道,這些年,你也不容易。是我束縛你太多?!?/br> 林余星眼眶子都紅了,“姐,是我拖了你后腿?!?/br> 他一哭,林疏月也跟著擰心,說到底,她和林余星之間,是相互扶持,是相依為命。話太淺薄,概括不了這份牽絆與情義。 林疏月微微嘆氣,“行了,愛惜自己,對得起自己。jiejie態(tài)度不好,也跟你道個歉?!闭f罷,她站起身,輕拍林余星的頭,“早點休息,明早給你做排骨面。” 林余星扯住她的衣袖,抬起頭,小聲道:“我以后會聽你話的?!?/br> “聽話啊?!绷质柙滦σ廨p松,“那就先把藥吃掉?!?/br> 事兒說開了,林余星氣都順暢了些,少年情緒簡單直接,面色都回了溫度。他去拿藥,結(jié)果找了幾圈都無果。 “怎么了?” “糟?!绷钟嘈桥牧讼履X袋,無奈說:“藥可能是落在他車里了?!?/br> “誰車里?”林疏月也緊張了,不比別的,這是林余星的救命藥。 林余星打了個頓,怕她聽到鐘衍的名字又不高興,于是含含糊糊說:“他舅舅。” 林疏月愣了愣。 “你讓我在外面等,我那時候心臟已經(jīng)不太舒服?!绷钟嘈切÷暎八司朔鑫胰ボ嚿闲菹?,還找了藥和溫水?!?/br> 林疏月心情略復雜,平心而論,她不太想和魏馭城產(chǎn)生太多交集。但這些事累到一塊,又有了不可避的理由。 藥要緊。 林疏月不會聯(lián)系鐘衍,唯一能聯(lián)絡的就是李斯文。李斯文沒多問,秒速將魏馭城的手機號發(fā)過來。并且又補了一條信息: “魏董不在公司?!?/br> 林疏月沒想這句話的深意,她撥通號碼,短暫等待間隙,是出于本能的深吸氣,指尖映在機身輕輕撓。體面的話術(shù)甚至都已想好。 三聲長嘟音,魏馭城接了,很輕的一個單音節(jié),“嗯?!?/br> 林疏月嘴唇微啟,還沒來得及開口。 男人低沉的聲音撫慰這一夜涼如水,他說:“下樓?!?/br> — 黑色奔馳停在梧桐枝葉下,車燈全熄,像黑黢野獸。她出樓道,魏馭城便下車。林疏月有所設防,停在安全距離,略顯茫然地看著他。 魏馭城手上搭著黑外套,隨手擱在車頭。然后探身進后座,拿出了林余星落下的藥袋。 “謝謝。”林疏月松了口氣,語氣由衷。 她伸手過去,沒扯動,藥袋被魏馭城拽住不松。 林疏月加了力道,魏馭城這回松了手。 兩人面對面,身高差在月影下錯落和諧。林疏月點了下頭,“魏先生,再見?!?/br> 轉(zhuǎn)身一瞬,魏馭城:“鐘衍的情況……” 林疏月腳步停住,重新轉(zhuǎn)過身,專業(yè)使然,很難不多想,“他回去鬧騰了?是不是不覺得自己有錯?不用道歉,我理解。他性格乖戾,耐心不足,看著什么都不在乎,其實沒想象中的強悍?!?/br> 林疏月停了停,秉著好聚好散的職業(yè)素養(yǎng),依舊善意公正地提醒:“人本質(zhì)都不差,我雖帶他不多,但相處下來,鐘衍沒有那么不可救藥。” 安靜三秒,魏馭城說:“如果只是鬧,倒簡單。” 他的語氣低沉,眼中情緒是隱忍的無奈,很容易把傾聽者的思緒調(diào)動。 林疏月眉心果然跟著一緊,直覺聯(lián)想到更壞的結(jié)果,“他還做別的?” 魏馭城沒否認,神色不輕不重難以分辨。欲語還休,點到即止,很像默認的暗示。他沒再多留,言辭也少,夜風里背過身,就這么上了車。 林疏月這一夜思來想去,心里都壓了塊石頭似的。她見過太多案例,偏激性格容易導致自殘、自殺等極端行為。在床上輾轉(zhuǎn)半小時沒睡著,林余星敲門探進腦袋,“姐,好像少了四盒尼可地爾。” 這藥對心律失常有效,拿回來的時候,醫(yī)生一再交待,得按時按療程吃。 “我明天再問問?!绷质柙抡f:“剩一盒你記得按時吃。” 林余星剛走,那邊像是精準算好時間,信息跟著發(fā)了過來。 w:[還有藥忘了拿。] 魏馭城在林疏月的手機里,是隨手編輯的一個“w”字母。她此刻的心情與這字母形狀如出一轍。起伏不定,忐忑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