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悠哉收回目光，大大方方把手給他，兩人力氣搭一塊兒，很快又并肩站了。

    秋葉山高度一般，但陡峭彎繞，爬起來并不輕松。體力強的小年輕們一個個往前沖，女同事們的體力稍弱，落下個五六米。

    “月兒你可以啊，”暢姐累得直呼想死，叉腰喘氣看著前頭的林疏月。

    “你別看她瘦，她馬甲線超明顯的?！迸麓钤?，聲音不大不小，離得近的魏馭城聽見，目光下意識地往她腰間移。

    林疏月不自在地轉(zhuǎn)過身，小幅度地攏緊外套。

    魏馭城劍眉微挑，低頭極淺地笑了下。

    爬山到一半，唐耀走過來問：“你撐得住嗎？要不我讓車開上來吧。”

    魏馭城的臉色較平日白，表面看不出異樣，但這爬山的狀態(tài)顯然不是他正常水平。

    “不用。”

    “你別逞能，回頭真出什么事，我沒法跟魏家交待。”

    “魏氏現(xiàn)在我當(dāng)家。”魏馭城沉聲，“你走前邊兒去?！?/br>
    唐耀笑道：“你和小林差多少歲？九歲？怎么，怕她看出來，覺得你老？”

    魏馭城沒脾氣了。

    一個半小時到山頂，基地早已搭好帳篷。

    “女生住上面這一行的，男生住下面的?！睍辰愦蟮堕煾刈霭才?，女生單獨住，男士兩人住一個。

    最后，暢姐請示：“魏董，這邊帳篷滿了，給您安排別的。”

    距離十來米的右手邊，還有兩個小點的新帳篷。

    魏馭城環(huán)視一圈，停在林疏月站著的位置，然后說：“沒關(guān)系，我跟他一起住?！?/br>
    林小山一臉蒙圈，“我？”

    魏馭城頷首，“對?！?/br>
    本就瘦小的小山同志，都有點發(fā)抖，“我，我那個，那個睡覺……會打鼾！”

    笑聲頓作一團。

    魏馭城眉眼松動，和顏帶笑，“沒事，我睡眠質(zhì)量好?！?/br>
    林疏月抬頭看他一眼。

    魏馭城這是寬慰人。別人不知內(nèi)情，她一清二楚。就他，能有什么睡眠可言。

    住宿的事就這么定下。

    中午吃完柴火飯，一行人又說去果園摘水果。問到魏馭城去不去時，林疏月懶懶站一旁，拿余光打量他。

    似有感應(yīng)，魏馭城知道她在看，于是應(yīng)聲：“去?！?/br>
    林疏月心里翻了個白眼，都不舒服成這樣了，還逞能呢。

    就這樣，魏馭城強撐體力，跟這群小年輕們上山攀樹摘果子，女同胞們在一旁說說笑笑地聊天。林疏月聊幾句，便往魏馭城那邊看一眼。

    得了，臉都白成什么樣了。

    終于到晚上。

    林小山不知所措，他本就沉默膽小，現(xiàn)在還要跟魏馭城同住一帳篷，社恐簡直窒息。忐忐忑忑到晚上，林小山緊張兮兮不敢進帳篷。

    魏馭城說：“別拘謹(jǐn)，你睡你的?！?/br>
    林小山：“魏董，我真打鼾?！?/br>
    魏馭城笑，“不礙事?！?/br>
    林小山覺得魏董也不似平日的高高在上了，他稍放松了些，“我要是打得響，您就推推我?！?/br>
    魏馭城點頭，“好?！?/br>
    倆男人站在帳篷外，林疏月站在高處看得一清二楚。

    山頂夜溫更低，魏馭城該是怕冷，風(fēng)衣外套扣得嚴(yán)實。他站在樹蔭和月光的結(jié)合處，有一種消沉的倦態(tài)。

    “月月。”暢姐走過來，碰了碰她的肩，意味深長道：“林小山分到的這個帳篷，離你是最近的，晚上有事兒就叫他啊?！?/br>
    折騰了整天，大家都累，聊了一小時天，興致勃勃地約定明早五點去看日出。

    山間夜靜寧，帳篷里的燈一盞盞熄滅。

    林疏月看了幾次時間，且時不時地往外看。過零點，她也準(zhǔn)備睡時，帳篷外傳來林小山急切的呼喊：“疏月，疏月。”

    林疏月拉開帳篷門簾，“怎么了？”

    林小山急得話都說不利索，“魏、魏董好像挺不舒服的，我不敢摸他額頭，但我覺得他在發(fā)燒?！?/br>
    舍遠求近，都這個點了，林小山根本不知道該找誰。

    魏馭城和衣而睡，躺在帳篷的厚墊子上。林小山把自己的被子都給了他蓋，但他還是覺得冷。

    林疏月皺眉，看了一眼后又走了。再回來時，手里拿了一袋藥和保溫杯。

    “小山你搭把手，把藥給他吃了。”林疏月找出體溫計，蹲在魏馭城身邊，“量個體溫?！?/br>
    魏馭城燒得熱，但看到她，又覺得沒那么難受。

    她把體溫計遞過去，“夾好，別亂動。”

    林疏月說完，魏馭城抬起眼。

    對視一瞬，他眼里絕不是什么正經(jīng)內(nèi)容。

    發(fā)燒似會傳染，林疏月臉頰也跟著燙起來。魏馭城體察細微，嘴角淺淺揚了個小鉤子，偏又語氣低沉無辜：“聽你的，你讓動，我再動。”

    林疏月抓起被子就往他臉上蓋。

    魏馭城偏頭躲開，越發(fā)得寸進尺，“它總掉，要不我用嘴？”

    恰好林小山端著藥進來，“趁熱喝，有三種，喝完這個消炎的我再去泡感冒藥。疏月你哪兒找來的藥？都還挺對癥的?！?/br>
    林疏月不咸不淡道：“早些日子放包里沒拿出來，今天我又背的那個包?！?/br>
    “那太巧了?！绷中∩筋^點如搗蒜泥。

    “小山?！蔽厚S城嗓子嘶啞，“麻煩你幫我倒杯溫水。”

    “好好好。”林小山實心腸，迅速跑了出去。

    帳篷里又只剩兩人。

    林疏月坐在林小山的厚墊上，眼神坦坦，不怯懦地迎對魏馭城的注視。

    “想看日出？”他忽問。

    “嗯？”

    “我聽到你們聊天。”

    林疏月將他一軍，“想一起？”

    “你想嗎？”他一語雙關(guān)，你想跟我一起嗎？

    林疏月站起身，“病成這樣，別逞能?！鳖D了下，她補充：“我不想看日出，起不來?！?/br>
    “熱水來了！”林小山屁顛顛地走進來。

    魏馭城沒再說話，把體溫計拿出，語氣病弱：“39度?！?/br>
    林疏月的背影一頓，沒回頭，真走了。

    魏馭城心悸失重，一茬茬的冷汗冒出背脊，林小山緊張兮兮，“要不我去給耀總匯報吧，也不知道這山上能不能上來救護車。”

    魏馭城沒了氣力，“不用，睡吧小山?！?/br>
    林小山忐忑不定時，手機震了下，林疏月發(fā)來的微信：[他要是不舒服，你跟我說。]

    林小山哆嗦：[魏董整晚狀態(tài)都不好，怎樣才叫更不舒服？]

    這邊，林疏月看到信息后久久沒動作，手指松了又緊，最后回：[他睡眠不好，如果你發(fā)現(xiàn)他睡得好，那就代表他很不舒服。]

    林疏月握著手機，心思繁雜。

    什么時候睡著的，她已忘了。再醒來時，天昏依舊，手機在手心躺了半宿，屏幕上沒有消息提示。

    04:55。

    林疏月簡單洗漱，披著外套鉆出帳篷。

    這里已是秋葉山最高區(qū)，往前邊走二十來米便是觀景平臺。山林晨與昏如一，天際云團纏繞，厚重如棉絮，妄想蓋住日光的報道。

    昨晚誓言旦旦要早起看日出的同事不見半個人影，都在帳篷里酣然而眠。林疏月攏緊外套，剛走到觀景臺入口，心口一窒。

    魏馭城先她一步，已站在不遠處。

    察覺動靜，他回頭，神色并無意外。

    山里秋風(fēng)裹著初冬的寒意早早試探，男人一身淺灰風(fēng)衣，將這自然光景納入背景板，身高腿長，氣質(zhì)臨風(fēng)，病容未褪，讓魏馭城看起來有幾分病美男氣質(zhì)。

    兩人對視，幾乎同時低頭而笑。

    昨夜一個說起不來，今日一個病成這樣仍起得來。

    心知肚明，都是騙子。于是也沒了爭鋒相對與防備。林疏月雙手環(huán)胸，問：“說了我不想看日出?！?/br>
    魏馭城倪她一眼，“但你還是來了?！?/br>
    林疏月走去他站的地方，這里視野最好，山與天方仿若一體。太陽的先鋒軍已犀利試探，穿透厚重云層為日出造勢。

    魏馭城看她一眼，再看一眼，顯然有備而來，“昨晚的藥，是你爬山前去買的?！?/br>
    林疏月轉(zhuǎn)過頭。

    魏馭城逼近一步，氣勢迫人，“你早發(fā)現(xiàn)我狀態(tài)不好，你觀察我，擔(dān)心我，也關(guān)心我。”

    林疏月不招待他熾熱的注目，傳遞出來的情緒也如蜻蜓點水，一停即逝。

    魏馭城低咳兩聲，涼風(fēng)入喉，咳得肺腑都疼。但嘶啞之下，震懾力更顯存在感：“你想看日出，但故意說起不來，是怕我發(fā)燒，也會跟著來?！?/br>
    “我知道你喜歡，也怕你真起不來，你喜歡的事，我不希望你錯過。”話不說滿，他只下意識的，捏緊掌心的手機。

    如果此刻解鎖，手機停留在視頻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