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這天,林疏月接到公安局打來的電話。 聽了幾句后,她僵在原地。 李嵊執(zhí)行死刑前夕,忽然又交待一件事。三年半前,他收買申遠峰,令他冠以假名胡平川,并且偽造了假證明,去找一個名叫林疏月的心理醫(yī)生。 彼時的申遠峰精神狀態(tài)還算穩(wěn)定,收了李嵊五千塊錢,按他說的去實施。繼而誣陷,傳播,舉報,徹徹底底毀了林疏月的事業(yè)。 李嵊一五一十地坦誠,林疏月是被害者,他負全部責(zé)任,沒有任何要辯解的。 魏馭城陪林疏月去了一趟調(diào)查取證,陽平西律師全程協(xié)同,辦妥后,說:“我這邊整理好后,會按既定流程,向相關(guān)部門提出申請,屆時可能需要林小姐配合?!?/br> 林疏月點點頭,“有勞您。” “應(yīng)該?!?/br> 陽律師還有些細節(jié)需要對接,魏馭城剛想帶林疏月走,從里面出來一個民警,“嫌疑人李嵊還有句話托我們帶給你?!?/br> 林疏月腳步一頓。 魏馭城下意識地將她輕撥到身后。 民警:“他向林疏月道歉,對不起?!?/br> 林疏月一動不動,安靜幾秒后,輕輕扯了扯魏馭城的衣袖,“走吧。” 回程路上,林疏月降下車窗過風(fēng),任憑頭發(fā)被吹散,背風(fēng)時,又像一把收攏的扇,將臉遮住。魏馭城幾次想開口,但終是緘默不語。 林疏月伸出手,秋風(fēng)穿透指縫,滿滿的鼓脹感,掌心一握,卻是空空如也。她的眼眸眺投遠處,今兒不是個好天氣,瓊樓廣廈間陰云滾滾,城市更顯疏離冰冷,涌面而來的,是低潮般的壓抑。 林疏月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再閉上時,刺痛感猶存,粗糲的砂似要磨出淚來才罷休。林疏月忍了半天,猶如勝仗,終究是沒讓淚流出來。 到明珠苑,魏馭城繞到副駕駛替她開門。 林疏月對他笑了笑,臉色似無差異。她走前面,魏馭城落后幾步,盯看她背影許久,到底是不安心。可此時此刻,什么安慰的話都顯多余。 “我沒鑰匙呢,你開門?!绷质柙聞偦仡^,就被魏馭城摟進懷中。一只手輕壓她的后腦勺,穩(wěn)妥且小心翼翼。 靜靜相擁,鄭重溫柔。 魏馭城沉聲:“世界欠你的,我來還。” 林疏月熬紅了眼,心似注入甘泉,潤物細無聲。她反手回抱這個男人,在他懷里閉上眼,“世界沒欠我什么了?!薄?/br> 因為有你。 ― 次日,秋陽高照,楓林樹梢輕漾,人間回暖。 李嵊被執(zhí)行死刑。 ― 這天下午,林疏月接到一家私立醫(yī)院打來的電話,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辛曼珠的人,她拖欠醫(yī)藥費,再不補交,就不會提供后續(xù)治療了。 林疏月想了很久,還是去見她這一面。 辛曼珠勾三搭四成習(xí)慣,也不知是生性如此,還是真癡迷于男女之事。她很聰明,不管是釣?zāi)腥说氖侄芜€是躲避麻煩,簡直如魚得水。 這次被那男的正房太太找上門,傷得不輕,肋骨被打斷兩根,送進醫(yī)院時一直咳血。有日沒見,辛曼珠已如風(fēng)中殘葉,只剩一副干癟的皮囊。 林疏月一露面,醫(yī)生諸多抱怨,并且冷嘲熱諷,你還是女兒嗎,媽傷成這樣,也不來照顧。 林疏月當(dāng)著那么多醫(yī)生護士的面,淡聲說:“她死,我都不會替她收尸。滿意了嗎?” 醫(yī)生護士面面相覷,被她眼里的冷肅震住,不敢吱聲。 林疏月勾了條木椅,坐在辛曼珠床前。 她坐姿筆直,目光如死水,連多余的恨意都沒有,像在看一根沒有生命的木樁。不用只言片語,一個眼神,就已擺明態(tài)度。 辛曼珠呼吸急促,“你,你。” 林疏月什么都沒說,遞過一份協(xié)議,“簽了它,我保你平安出國?!?/br> 辛曼珠費勁地坐直了些,垂眼一看,歇斯底里:“你休想!” 協(xié)議上,要求她永遠不打擾林余星。 林疏月點點頭,不理會她的疾言厲色。慢條斯理地從包里拿出一沓照片,就這么丟到她身上。像散開的食人花,竟都是辛曼珠混跡不同男人身上的照片。 “你若不同意,這些,就會分發(fā)寄給對應(yīng)的人,我知道有幾個,已經(jīng)找了你很久。未免她們辛勞,醫(yī)院,科室,病房號,床號,我一定知無不言?!?/br> 辛曼珠霎時變臉,咳得如骨裂一般。她不敢置信,“你這么狠毒,你,你!” 林疏月冷傲入骨,態(tài)度堅實厚重,當(dāng)真不講半點心慈。 “是死是活,選擇權(quán)在你?!闭f完,林疏月起身要走。 辛曼珠趴在床上語不成調(diào),“月月,疏、疏月……” 門關(guān)。 里頭一聲撕心裂肺的:“林疏月!!” 她低著頭,深深呼吸,然后戴上墨鏡,這一生,大概是不會再見了。 到明珠苑時,夜幕降臨。 魏馭城正從書房出來,見著人愣了愣,“嗯?不是和夏初逛街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林疏月站在原地,就這么看著他。 看著,看著,眼睛就紅了。 魏馭城嚇一跳,還沒回神,她已經(jīng)沖過來緊緊抱住了他。 林疏月像個跟家長做保證的小孩兒,哽咽著發(fā)誓:“魏馭城,我以后,一定一定會當(dāng)個好mama,我不會缺席他每一次的家長會,不會不耐煩,不會動手打他,不會說一些傷他心的話。我會對我的孩子負責(zé),我要把全部的愛都贈送給他。我要讓他長大后,不會有一絲,后悔來到這個世界的痛楚?!?/br> 林疏月泣不成聲。 魏馭城的下巴抵著她頭發(fā),溫?zé)岬恼菩挠幸?guī)律地輕撫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直到她的心跳保持一致的節(jié)奏。 他這才笑著說:“有孩子啊,那是不是得先 ……” 林疏月仰著臉,眼里仍有朦朧水霧。 魏馭城吊著眼梢,低聲說:“結(jié)婚?!?/br> 這兩個字往她心口重重一擊,擦槍走火滋滋不滅,最后轟的一聲升空,在生命里開出璀璨煙花。 她吸了吸鼻子,小聲說:“這算求婚嗎?” 其實只要他應(yīng)下來,她一定答應(yīng)。 可魏馭城只笑了笑,眼眸似溫酒,說:“不算?!?/br> 不算就不算吧,之后,這男人竟再未提過這事。這真是個高手,反其道而行,把忐忑不安通通轉(zhuǎn)移給了林疏月。 這幾日,鐘衍倒往家里跑得勤。一會給林疏月帶奶茶,一會帶綠豆糕,說是他學(xué)校的招牌小食,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次“出賣”林疏月的事,鐘衍心有余悸,且深深認清家庭地位,要想大學(xué)過得好,這舅媽一定不能得罪。 林疏月一眼看穿他心思,故意不上道兒。 鐘衍惴惴不安,急了,索性告訴了她一個秘密——“林老師,我知道你和我舅的事。你倆是在波士頓,嗯,深入交往的吧?!?/br> 林疏月怔然,眉頭緊蹙,“你怎么知道?” “誒誒誒,你可千萬別誤會,我舅可沒出賣你。”鐘衍忙不迭地解釋,生怕又一個掉以輕心,把魏馭城給得罪了。 他說:“是我自己偷聽到的?!?/br> “三年前,我仍是個叛逆少年,尋死覓活的,我舅可煩我?!?/br> 林疏月打斷:“說重點?!?/br> “重點就是,那天李秘書上家里頭匯報工作,說人查到了。我舅很高興,問在哪。李秘書說,不湊巧,去波士頓了?!辩娧軗狭藫项^,“其實我就聽到這么多。本來沒想過是你,后來和林余星聊天,說到你們家的事兒,說你那個垃圾媽就在波士頓,你無助的時候,還去美國找過她。” 鐘衍笑瞇瞇地總結(jié):“我舅對你見色起意,繼而制造偶遇。啊,不對,其實根本沒什么偶遇,全是他的處心積慮?!?/br> 林疏月腦子空白。 她漸漸反應(yīng),所以,這個男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已愛了她很久很久。 周身被一股奇妙的力量包裹,托舉。歲月這個詞,忽而沉淀下來,她能以俯瞰的視角冷靜觀望。林疏月想起婁聽白說過的一句話: 人生或許不公,幾十年后回頭看,你會發(fā)現(xiàn),早些年缺失的,總會在某一階段彌補回來。 靜默守望,溫潤無聲。 鐘衍瞧她感動的神色,心里便松了口氣。 這下,總能將功折罪了吧。 剛想著,林疏月飛快往外跑。鐘衍急著問:“你干嘛去?!” 林疏月拿了他的車鑰匙,心里就一個念頭,她想見魏馭城。 ― 人在辦公室里坐著,門不輕不重地被推開,林疏月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臉都跑紅了。 魏馭城嚇一跳,還以為出了大事。 結(jié)果,林疏月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他,脫口而出:“魏馭城,我們?nèi)ヮI(lǐng)證吧!” 一語出,空氣如被漿糊粘粘,嚴(yán)密得不透一絲風(fēng)。 林疏月也覺得不對勁,慢慢看向右邊。會客區(qū),三條沙發(fā)上,坐著好幾位集團高管。他們善意微笑,頗有幾分看熱鬧的閑心。 林疏月頓時窘迫,熱血上頭的勁也冷去七分。她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剩下三分浸潤眼角,依舊灼如烈焰。 魏馭城滿目春風(fēng),走過來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 先是往會客區(qū)的方向挪幾步,穩(wěn)重道:“最近勞各位辛苦,日程一緊再緊,確實是因我接下來的家事。” 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立即心領(lǐng)神會,“魏董好事將近,恭喜了。” 林疏月不解,愣愣看向他。 魏馭城又將人牽去辦公桌前,“本想再晚兩天告訴你,等我忙完休假,準(zhǔn)備帶你去實地看一看。” “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