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好在陳老大帶著兩個女兒,走了過來。 一家三口,撲通就跪在沈絳和姚羨的面前。 這個陳老大是個市井小民,也不會什么文縐縐的話,最后感謝的話實在說不過來,竟要給一家三口為他們?yōu)榕旀?,以報答這份救命之恩。 姚羨無奈道:“我們救你女兒,就是不希望她被賣了?!?/br> “那當然是不一樣的,香花要是被王掌柜他們帶走,還不知道被賣到什么臟地方。如今您二位幫我們給了銀子,我雖沒錢,卻不是不識好歹的人。這銀子,豈能讓兩位公子白出?!?/br> 陳老大這一番,讓沈絳對他的感官頗好。 倒也算個識大體的。 于是她開口問:“你們怎么欠下一百兩如此多的銀子?” “公子,我們先前借的不過是二十兩而已?!标惱洗罂嘈Α?/br> 沈絳并未與放印子錢的人,打過交道,自然不知道這些人的貪婪。 陳老大嘆了一口氣,“當初孩子她娘生病,我是實在被病的沒法子,去借了十兩銀子,想把她娘治好。誰知沒治好,反而家里也被耗盡?!?/br> 說到這里,這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漢子,發(fā)鬢的白發(fā)越發(fā)顯眼。 那個叫香花的姑娘,見她爹這般,替她爹開口說:“公子,我阿娘去世后,阿爹不忍她連一口薄棺材都沒有。就又被那些放印子錢的人,哄著又借了一筆銀子?!?/br> 不管是富貴人家還是貧民百姓,都講究身后安寧。 哪怕是再窮的人,也想要有一個薄棺材棲身。 這個陳老大并非因為吃酒賭錢,才欠下這么錢,倒是跟剛才圍觀的人說法一樣。 這大概也是姚羨和沈絳都愿意出手的原因。 對于這一家三口要給他們當奴婢的事,沈絳和姚羨都不太在意。 陳老大也確實沒想到,這天大的好事竟會落在他們一家頭上。 這兩位公子,不僅幫他們還了銀子,竟還不要他們回報。 所以他帶著兩個女兒回家時,還腳下輕飄飄。 倒是沈絳望著他拉著兩個女兒離去的模樣,明明佝僂的背,卻努力想要為他的女兒撐起一片天,一時她眼中酸澀的眨了眨。 也不知爹爹如今怎么樣了。 “小公子,小公子。” 沈絳被身邊的兩聲輕喚,叫回了思緒。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請公子去附近的茶樓坐坐?!?/br> 沈絳本就有意跟他交好,當即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天茗樓乃是京城里有名的茶樓,姚羨對這里輕車熟路。 他剛到門口,店小二就迎出來朗聲道:“姚公子,今個還是要雅間嗎?” “自然?!币αw此刻沒了剛才在大街上拿不出銀子的窘迫,一副公子哥風(fēng)流模樣。 待他們?nèi)肓搜砰g坐下,姚羨便說:“到現(xiàn)在還不知公子姓名呢?!?/br> “在下姓沈,單名一個絳字?!?/br> 燦爛的光線從微支著的窗扇照射進來,落在不遠處黑漆鑲嵌海棠刺繡大屏風(fēng)上,讓整個屏風(fēng)上的畫,染上一層絨絨金光。 不遠處放著的香爐上,正升起裊裊輕煙。 整個雅間彌漫著一股淡淡而清幽的香氣,如在鼻尖處縈繞。 而對面的小公子坐在這一片絨絨金色盛光之中,竟有種讓人不敢直視的俊美華麗。 姚羨目光閃了閃,不由請問:“不知小公子的絳,為何字?” “點絳唇的絳字?!?/br> 曾經(jīng)沈絳也曾問過父親,為何要給她取這個字。 爹爹回信與她說,那是因為她出生那日,漫天霞光,整片天際如同被染上一層絳色。 終于,姚羨在細細打量她一番之后,哈哈大笑了起來:“我就說嘛,哪有男人長這么漂亮的。若是真有男人長這樣,只怕以后他媳婦得羞愧而死,因為長得還沒自己相公好看?!?/br> 聽著他張揚而放肆的話,沈絳反而沒有驚訝。 因為傳聞中,姚羨就是因為浪蕩而又不服管教的性格,才會被逐出家門。 所以,她見到對方,就有種果然該如此的感覺。 沈絳不僅沒生氣,反而輕笑望向他,“那我是該謝謝姚公子的夸贊了?!?/br> 這話反叫姚羨一愣。 他離經(jīng)叛道慣了,說話沒有把門,剛才調(diào)侃的話說完,才想起來對面這位精致又秀美的小公子,其實是個姑娘。 他實不該這么調(diào)侃。 誰知這位姑娘居然絲毫沒有姑娘那種扭捏的模樣,既被夸贊了,就疏朗大方的說聲謝謝。 姚羨邊搖頭邊嘆道:“可惜沈姑娘不是男兒身,要不然我一定視為平生知己。” 他再離經(jīng)叛道,也知道男女大防。 當然不敢信口開河,讓人家姑娘跟他真的拜把兄弟。 姚羨提起先前的事,說道:“不知沈姑娘家住何方,我會盡快派人將銀票送往府上?!?/br> 沈絳端起茶盞,輕喝了一口,這才輕聲說:“我乃外地初入京,如今正暫住在客棧里?!?/br> “姑娘在京城沒有親舊?”姚羨一怔。 進京尋親的不少,但是像這樣年紀的姑娘,一般都會投奔至親家中,斷不會淪落到去住客棧。 沈絳并不覺得窘迫,反而頷首道:“舊顧家中出了點事?!?/br> 如今整個長平侯府都被查抄,她這個嫡出的三姑娘,淪落到住客棧,也不足為奇。 姚羨看起來很同情她的遭遇,毫不猶豫開口。 “若是姑娘不嫌棄,日后有事盡管找我。我們姚家在京城雖不是什么豪門望族,但幫點忙還是足夠的?!?/br> 美人,本就容易讓人憐愛。 更何況還是落了難的美人,自然更會讓人生出惻隱之心。 沈絳聽到姚羨的話,不僅沒客氣,反而點頭說:“若是日后真有需要姚兄幫忙的地方,我定上門求助?!?/br> 她本就是故意結(jié)交姚羨。 雖然沈絳離開衢州時,身上帶了三千兩銀子,可是這一路上車馬損耗,吃行用住,雖不至捉襟見肘,但一直找不到進項,坐吃山空也是指日可待。 姚羨說:“不知沈姑娘住在哪家客棧?這一百兩銀票,我會盡快讓我的貼身小廝送給姑娘?!?/br> 貼身小廝? 沈絳想起剛才那個小廝,輕聲一笑。 姚羨被她笑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由問道:“沈姑娘,可是覺得哪里不妥?” 沈絳輕笑:“只是想起姚兄的那位小廝,覺得有些意思罷了?!?/br> 姚羨頭疼說:“我這個小廝,乃是我奶娘的兒子,偶爾行事沒個章法,不過勝在對我忠心。” 世家大戶的少爺小姐身邊伺候的人,很多都是家生子。 自己奶娘若是有兒子,多半會貼身伺候著。 大概是吃著同一個人的奶,天然就會親近些。 “不過沈姑娘覺得他哪里有意思?”姚羨挑眉問道。 沈絳語氣輕軟溫和:“姚兄的小廝心底倒是善良,搶著替那位姑娘出頭。不過他記性卻不太好,居然連姚兄身上未帶大額銀票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br> 姚羨漸漸收起眼底的笑意。 貼身的小廝,要替少爺處理一切庶務(wù)。 有些心大的主子,對自己的銀錢東西都沒個數(shù),反而不如小廝清楚。 所以說姚羨或許確實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銀子,但是他的小廝卻不會記不得。 片刻,沈絳又笑道:“姚兄莫怪,或許他真的只是一時忘了?!?/br> 只是姚羨此刻,深深望向沈絳,眼底再無之前的輕松。 沈絳不再說話,因為聰明人無需多言,點到即通。 姚羨或許是因為是當局者迷,但沈絳卻看出來他這個小廝,剛才絕非無意而為,就好像是故意要挑起姚羨與旁人的沖突。 沈絳又聯(lián)想起夢里,姚羨被逐出家門的事情。 他乃家中長子,卻落得這樣的地步,若無身邊人的攙和,絕無可能。 而往往越親近的人,對他造成的傷害越大。 這么個惹事的小廝留在身邊,哪怕不是這次,早晚也會再出事。 姚羨半晌低聲說:“倒是謝謝沈姑娘提醒。” 沈絳知道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不過這還不足讓姚羨徹底相信她。 畢竟這個小廝,才是與他親近的人。 自己只是個一面之緣的外人。 她微垂首,顧盼一笑:“姚兄不必著急謝我,畢竟姚兄只是當局者迷。倒不如先一觀后續(xù)好了?!?/br> “后續(xù)?你是說今天這件事還有后續(xù)?”姚羨神色微妙反問道。 沈絳再抬眸,直勾勾看向姚羨:“我覺得姚兄今日回家,必會倒霉。” 姚羨:“……” 聽著她篤定的話,姚羨臉差點黑了。 離開時,姚羨沒了先前的輕松,整個人都心事重重的,就連等在樓下的阿鳶,都一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待沈絳往客棧走,阿鳶跟在她身邊,才小聲說:“姑娘,你跟那位姚公子聊了什么,他臨走的時候,怎么那個表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