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jié)
這日他依舊推了許多人的拜訪帖子。 反倒是讓人把溫辭安叫來,兩人竟在自家涼亭里下了幾盤棋。 “還是與你下棋痛快,旁人與我下棋,在棋盤上的心思反倒不如猜測我的心思多,”顧敏敬在下完這盤棋,以半子取勝后,低聲說道。 溫辭安認(rèn)真收拾棋盤上的棋子:“先生若是想下棋了,隨時差人喚我便是?!?/br> “你在都察院也歷練了幾年,按著你的履歷早該升官,但是皇上屢屢提起,我卻拼命壓著,”顧敏敬望著溫辭安,聲音悠然:“子瞻,你可知為何?” 溫辭安想了下:“老師是怕學(xué)生生性魯直,不能圓滑處事?!?/br> “看來你也知自己的缺點啊?!鳖櫭艟创笮α艘宦?。 溫辭安為官清廉正直,這乃是名臣該有的品質(zhì)。 可是若過分剛正,容易過剛易折。 顧敏敬望著他,語重心長道:“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你先前只知剛不知柔,若是到了高位,不免會引來殺身之禍?!?/br> “先生教訓(xùn)的是,學(xué)生定會銘記在心。”溫辭安將所有棋子都收起,起身,沖著顧敏敬行禮。 就在顧敏敬指了指棋盤:“再來一盤,再來一盤。你如今差事倒是比我這個內(nèi)閣首輔還要忙,難得能抓到你下幾盤。” 可就在此時,家中管事突然過來,朝他看了一眼。 顧敏敬:“就在此處說吧,子瞻不是外人?!?/br> “老爺,宮里傳來消息,太后娘娘病倒了。” 顧敏敬皺眉,皇上和太子關(guān)系這般緊張的關(guān)頭,太后竟病倒了,豈不是雪上加霜。 “當(dāng)真是風(fēng)雨欲來風(fēng)滿樓?!?/br> 顧敏敬望向皇宮的方向,輕聲一嘆息。 此時沈絳剛從馬車上下來,她沒想到今日并非休沐日,謝珣居然也能帶她出現(xiàn)閑逛,竟還要去吃什么京城新開的一家酒樓。 她上了酒樓,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客人也并不多,瞧著不是什么受人追捧的店。 她推門入內(nèi)時,一身白衣的謝珣已經(jīng)站在包廂內(nèi)。 “這家酒樓……”沈絳正欲開口說話,卻被謝珣打斷。 他輕聲道:“過來?!?/br> 沈絳眨了眨眼睛,卻還是聽話走到他身側(cè)。 兩人站在二樓的窗口,望著樓下車水馬龍的熱鬧場景,沈絳望著四周,正想說話,就聽謝珣說:“出來了,看那個絲綢鋪子。” 沈絳順著他說的,尋了樓下的那間絲綢鋪子看過去。 這間鋪子的門臉極大,格外打眼,因此沈絳一眼就瞧見,也正好看到從里面走出來的那人。 “是他。”沈絳輕呼一聲。 是那日她在東宮看見的那個男人,也是當(dāng)初上船想要劫走張儉的人。 更是那個口口聲聲說著衛(wèi)楚嵐是冤枉的男人。 謝珣:“那日你說完之后,我便讓宮門口的人死死盯著,果然被他們找到了?!?/br> 任郁這人辦事牢靠,不僅幫他找到了人,更是記住了對方是跟著誰一起來的。 “此人叫侯閔,乃是御林軍指揮使何崇先家中的管事,那日入宮他是為了給東宮百日宴送禮,”謝珣輕聲一笑。 沈絳皺眉。 “何崇先乃是御林軍指揮使,統(tǒng)管御林軍,皇城守衛(wèi)都是他的職轄內(nèi),只是聽聞那日他只派了一個小小的管事前來送來,惹得太子不悅,對身邊人說,何崇先不敬他?!?/br> 沈絳睜大雙眸:“難道何崇先也是端王的人?” “并非。”謝珣篤定搖頭。 沈絳錯愕:“張儉乃是端王安在揚州的棋子,為他斂盡財富,又開設(shè)私礦,掉腦袋的事情都替端王干盡了。這個候閔既然不顧危險去救張儉,就說明他們乃是一根藤上的?!?/br> 候閔又是何崇先的人,這不能推斷,雖然他何崇先表面上是皇帝的人,可私底下早已經(jīng)跟端王勾結(jié)在一處。 謝珣似乎也不打算再瞞著:“其實這些天來,我也收集了些證據(jù),更是把張儉提到了都察院大牢?!?/br> “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圈套?” 沈絳皺眉:“什么圈套?” “一個讓端王走上不歸路的圈套?” 沈絳似乎花費了許久,才將這句消化完全,她說:“你是說揚州之事,都是別人給端王下的套?” 何等荒唐,何等荒謬。 可是謝珣既是如是說,她忍不住問道:“可有證據(jù)?” “如今都還只是推斷?!敝x珣說道。 沈絳心底似小小松了一口氣,她說:“若是這般的話,并不能說明端王是無辜的?!?/br> “端王自然不是無辜的,即便揚州之事,真的是旁人給他下的圈套,但是他奪嫡的野心,讓他掉進(jìn)了這個圈套之中??墒悄莻€幕后之人,如此行事,卻也并非仁君愛民之輩?!?/br> 沈絳恍惚了片刻,輕聲說:“你懷疑的人是太子?” 謝珣點了點頭。 他對沈絳從來沒有隱瞞。 “難道張儉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要,就只是為了陷害端王?他何至于?”沈絳似被一團(tuán)細(xì)密的網(wǎng)絲被裹住,完全無法掙脫,看不清這樣的局勢。 謝珣卻說:“若是想要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干,便要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br> “他想要什么?” “衛(wèi)楚嵐?!?/br> 這個名字再次出現(xiàn)在沈絳耳畔,她總有莫名古怪的感覺,并非厭惡,只是冥冥中有種特別的感覺。 謝珣干脆拿起桌子上的茶盞,他擺了兩個:“這個是太子,這個是端王。他們自然是兩團(tuán)不同的勢力?!?/br> 隨后他又拿起另外一個杯子:“這個可以看作是張儉和候閔?!?/br> “他們代表著的是另外一股勢力,一股暗中勢力,他們的目的并非是幫誰奪嫡?!?/br> 謝珣修長手指輕輕壓在蓋子上。 沈絳垂眸,落在他手指下的茶盞上面。 直到謝珣說:“他們想要的是幫衛(wèi)楚嵐洗刷冤屈?!?/br> “那為何是太子呢?”沈絳問出心中疑惑。 也可以是端王啊。 謝珣輕聲說:“端王的母家乃是霍家,傳言當(dāng)年衛(wèi)楚嵐賣國通敵一案,便與英國公霍遠(yuǎn)思有關(guān)?!?/br> “而太子年少時,曾拜衛(wèi)楚嵐為師。” 這股代表著衛(wèi)楚嵐的勢力,與端王之間,可謂是不死不休。 這也是為什么謝珣,在得知張儉與衛(wèi)楚嵐有關(guān)之后,便懷疑揚州案的幕后沒那么簡單的原因。 他自然不是徒勞猜測,那日在船上遇襲,回京之后,他就盡所有可能收集關(guān)于衛(wèi)氏舊案。 大理寺卿章汯也是他的人,幫他收集到了不少當(dāng)年遺留卷宗。 待了解到衛(wèi)氏舊案與英國公有關(guān)后,他就徹底懷疑起了張儉的目的。 畢竟張儉入獄之后,簡直是知無不言,甚至將所有罪責(zé)都牽扯到了端王身上。 衛(wèi)楚嵐的這些舊部,或許在私底下結(jié)成一股勢力。 他們知道永隆帝絕不可能替衛(wèi)氏翻案,于是便干脆趟入了奪嫡這攤渾水。 他們擁護(hù)太子登基,是因為太子對衛(wèi)楚嵐有舊情,而若是真的讓端王登基,只怕衛(wèi)氏一案,就真的永無天日。 沈絳聽著謝珣的分析,突然輕聲問:“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死了這么多年,竟還能讓人不惜性命,也要為他翻案?!?/br> 他這樣的人,究竟是有多光風(fēng)霽月。 才能讓這些人如此雖死不悔。 第128章 就在沈絳陷入沉思時, 她腦海中卻有另外一個念頭,如閃電般擊中了她。 先前她一直以為師兄是在給端王做事。 要不是傅柏林做內(nèi)應(yīng),那日一整船的人如何能被一個伙房幫廚輕易撂倒。 他的目的是幫那些人上船救張儉。 如今整件事都被推翻的話,張儉并不是端王的人, 那么傅柏林要幫的也不是端王。 可是那日在東宮, 他明明有機(jī)會幫太子掩飾, 那個被殺宮女房中搜出來的東西。 還是說,是因為當(dāng)時太過匆忙,他并未得到來自太子的示意。 沈絳不明白, 師兄為何不與她說清楚?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她又自嘲的想著,或許還是因為不夠信任吧。 奪嫡之爭, 紛亂不斷, 你來我往, 在彼此的陣營中安插內(nèi)線。 哪怕是至親者, 也不可輕言相信。 “怎么了,”謝珣似乎察覺到沈絳神色的變化,伸手撫了下她的臉頰。 沈絳抓住他的手掌,將自己的臉頰輕輕靠了過去,微抬眸, 眼睫輕顫望向他:“程嬰, 你會一直相信我嗎?” “會,我相信你, 相信到可以將我自己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br> 謝珣聲線雖然清冷,可說出的話, 卻比窗外的陽光還要guntang灼熱。 沈絳心底剛升騰起的那點悲春傷秋, 被這句話輕輕一吹, 全都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