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jié)
無人敢攔,更是無人敢擋。 彭福海轉頭瞧了一眼,倒是繼續(xù)勸道:“殿下,如今皇上正在氣頭上,您還是趁早帶著三姑娘出宮,以免再惹惱皇上?!?/br> 不過就是片刻的時間,一個小太監(jiān)從殿內跑了出來,臉上已帶著淚,一到跟前便跪地喊道:“西北大營急報,長平侯、長平侯他……” 沈絳猛地推開謝珣依舊覆在她眼前的手掌,垂眸望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jiān):“我爹爹怎么了?” “長平侯率兵作戰(zhàn),不慎中了敵人的埋伏?!?/br> 小太監(jiān)長泣一聲,終于喊出余下的話:“以身殉國?!?/br> 沈絳木訥望著對方,眼珠一動不動,方才滔天的恨意,又在這一刻消失。 她仿佛孤身站在狂野之中,周圍風聲大作,她伸開手,卻什么都抓不住。 明明四下無雨,可是她的心頭仿佛有滔天洪水肆虐,她所堅持的,她所想要抓住的,全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沖垮。 沈絳的胸膛在這一刻像是要爆炸,所有的情緒都堆積在這里。 這是老天爺與她開的玩笑嗎? 她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一切,可到頭來,她所改變的,都只是一場空。 沈絳跪在地上,仰天望著虛空,發(fā)出一聲痛到極致的悲鳴。 猶如困獸,不得掙脫。 “把他們都還給我,還給我?!?/br> 第141章 春日里的京城突然狂風四作, 升起一股肅殺氣氛。 不多久,內閣諸位輔臣,都被一道急詔宣入宮中,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又發(fā)生何事。 直到一夕間仿佛老了十歲的永隆帝,語氣沉痛宣布。 長平侯沈作明,在與北戎蠻人作戰(zhàn)時,不慎中敵埋伏,被北戎王子赤融伯顏斬與陣前, 以身殉國。 此言一出,眾人目瞪, 竟連一向最沉穩(wěn)的首輔顧敏敬都當場跌靠在椅子上。 鎮(zhèn)守西北大營的長平侯一死, 西北大營該如何? 大晉該如何? 北戎人會不會趁機南下,踏足大晉國土。 沈絳的馬車連夜啟程時,連她自己都未曾想過。 短短一日, 她的人生被徹底改變。 她的阿鳶被永遠的留在這座皇城,她的父親戰(zhàn)死在北方的沙場,現(xiàn)在她要前往北方, 收殮她父親的尸骨。 馬車車輪滾滾,行駛出了城門。 她漠然坐在車里, 心頭掀不起一絲漣漪。 她腦子里一片空白,仿佛連思考的能力都失去, 可是臉頰上又一片濕潤, 淚水早在不知不覺中流下來。 她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已經(jīng)在皇宮里流完。 可是心上好像有個大洞。 不管再多的眼淚, 都填不滿。 阿鳶! 爹爹! 一夕之間, 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甚至她連自己是誰都弄不清楚。 她姓沈嗎? 她是叫沈絳嗎? 她到底是誰? 煌煌十七載, 她竟把自己活成了一場空。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再次停下,外面?zhèn)鱽硎煜さ穆曇簟?/br> 沈絳茫然坐在車里,什么都不想做。 直到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掀開車簾,直奔車下的人。 傅柏林正在跟姚寒山說著話,姚寒山入京城太過危險,幸虧錦衣衛(wèi)如今是傅柏林當家,是以他才能悄無聲息的進出。 姚寒山此刻心緒也極不佳,傅柏林趕來告訴他,西北大營的緊急急報。 他心頭痛極,猶如苦膽入喉。 傅柏林見他這般傷神,低聲說:“先生,你與灼灼都不宜留在京城,如今她的身份曝光,雖此次有阿鳶……” 傅柏林身為錦衣衛(wèi),見慣了生死,也早已經(jīng)看淡了生死。 可是提到阿鳶之死,他竟有些說不下去。 他不僅親眼看著沈絳長大,他也是親眼看著阿鳶長大。 昔年那個可愛的小女孩,跟在沈絳后面,一口一個大少爺,縱然心冷,也忍不住傷懷。 稍愣片刻,他說:“此次雖說阿鳶替灼灼擋了這劫數(shù),代她受死,可是皇上到底對她的身世起了疑心,所以您還是先帶著她離開京城?!?/br> 沈絳下馬時,猶如鬼魅般,走到他們身后。 然后親耳將傅柏林所說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替灼灼擋了劫數(shù)。 ——代她受死。 沈絳茫然的望著他們,直到傅柏林先發(fā)現(xiàn)她,“灼灼?!?/br> “所以你們都知道,我是誰?” 傅柏林臉色微變,一旁的姚寒山輕嘆一口氣,似不知該如何解釋。 沈絳茫然四顧,她望著他們,可又像是都不認識了。 “我得去帶阿鳶回來。” 突然她開口說道,剛才她走的太過匆忙,在聽到爹爹的死訊后,她整個人都茫然了,任由謝珣拉著她出了皇宮,上了馬車。 任由馬車拉著她到了城外。 現(xiàn)在她好像如夢初醒,轉身就要回頭。 她不能就這么走了,阿鳶還在那里,她得去把她找回來。 哪怕…哪怕只是一具尸體。 尸體,沈絳又落下了眼淚,明明早上的時候,她還叫自己起床,還跟自己說話,跟自己笑。 可是現(xiàn)在她卻成了一具不會動、不會說話、不會笑的尸體。 沈絳剛走了兩步,就被傅柏林追上,他按著沈絳的肩膀,低聲說:“灼灼,師兄知道你現(xiàn)在心底有多難過,可是人死不能復生。阿鳶的后事,交給我來處理,我定不會虧待了她?!?/br> “我不要把她留在這里,”沈絳面頰蒼白,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整個人有種風吹一下就能飄走的單薄感。 阿鳶的死和沈作明的死訊,仿佛將她身上的精氣抽了大半。 她的雙眸再沒了往日里的澄澈灼亮,瞳子灰蒙蒙而又黯淡,看得叫人既心疼又擔憂。 傅柏林又道:“你若是不喜歡她留在京城,師兄便讓人送她回衢州。那是她長大的地方,她肯定會喜歡的?!?/br> 沈絳眨了眨眼睛,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一樣,推開他,要繼續(xù)往前。 傅柏林攔在她身前,語重心長道:“你現(xiàn)在真的不能再回京城,雖然皇上暫時放過了你,可是圣心難測,萬一他……” “我活下來,不是因為皇帝發(fā)善心放了我,是因為阿鳶代替我去死了。” “我的命,是阿鳶的命換回來的?!?/br> 傅柏林心底也并不好受,他還是勸道:“你既然也知道,就更該珍惜自己的性命,才不至讓阿鳶的性命白白丟掉。” 沈絳奮力推開他,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 “可是我并不想啊,我不要阿鳶代我去死,我寧愿死在皇宮里的那個人是我,我寧愿被亂杖打死的人是我?!?/br> 她真的寧愿是她自己。 眼睜睜的看著阿鳶死在自己面前,清楚的明白,阿鳶是代自己受死。 這余下的人生,她該如何面對。 一直站在后方的姚寒山,終于在聽到此話,上前望著她,語帶薄怒道:“你可知道你的性命關系著多少人,你可知你是怎么活下來的,你怎敢輕言生死?!?/br> “我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的命沒有先生說的那般精貴?!?/br> 姚寒山聞言,愣在原地。 冤孽,都是冤孽。 他一時竟是不知該從何講起,耳邊呼嘯的風,帶著嗚咽聲。 風聲大作的同時,第一道悶雷劈了下來,緊接著閃電劃過,照在這看似繁華中興的帝都之上,映出一片慘白。 春日多雨,又一場春雨轟隆而至。 姚寒山望向她,終于道:“事到如今,再瞞著你也是無益。你確實并非姓沈?!?/br> “你是衛(wèi)楚嵐的女兒?!?/br> 又是一道急閃劃過,照的沈絳臉頰慘淡蒼白,她嘴唇微顫。 許久,她神色反而冷靜下來,淡漠道:“原來如此?!?/br> 其實早在被韓氏和孫嬤嬤揭發(fā)之前,她心底便已隱有猜測,只是她一直不想相信。 姚寒山?jīng)]想到,她態(tài)度會如此冷淡。 他以為她心底有所怨言,說道:“當年將你教給沈家撫養(yǎng),實乃情非得已。楚嵐受jian人所害,被誣陷賣國通敵。衛(wèi)家男丁盡數(shù)被抄斬,女子皆被流放。你當年剛出生,如何能吃得了流放那樣的苦楚。為了保下衛(wèi)氏唯一的血脈,我們只能將你送到衢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