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安雪采有沒有良心,自己不知道。但是他那些手下,就一定沒有。這些津州心腹,怎會對她葉凝霜有感情? 現(xiàn)在安郎家大業(yè)大,已經(jīng)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別人進(jìn)幾句言語,安雪采總會聽聽。 奇怪的是,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葉凝霜居然想起了蕊兒。若她不和安雪采生分,蕊兒便會很忠心,還是個很不容易收買的婢子。她待蕊兒的情分,蕊兒大約也念著的,只是及不上安雪采罷了。就像楊氏那樣,自己永遠(yuǎn)不是最重要的那個,總是次一等的重要。 總會有人排在自己前面。就算她曾有過夫君,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排在別的女人后邊。 蕊兒也罷了,她想到楊氏。自己要的也不是獨(dú)一無二,只不過是最重要的之一。 葉凝霜靴踩在碎冰之上,發(fā)出了滋滋的聲音。 雖然如此,葉凝霜走得又穩(wěn)又快。 風(fēng)呼呼吹鼓她的披風(fēng),葉凝霜已經(jīng)到了葉家院里明月樓之前。這明月樓是葉家為避戰(zhàn)亂時候所修,以巨石砌墻,又陡又高。當(dāng)年葉凝霜就是避于此地,逃過一劫。 樓高五丈,只底下有一小門,頂部開了個瞭望臺。樓內(nèi)空氣沉悶,樓梯又窄又陡。 葉凝霜靈巧的踏上了樓梯,動作靈活,蜿蜒向上攀爬。 她想到如今河州城中有津州來的三百精銳,這都是忠心安雪采的戰(zhàn)斗力。 幾百人已經(jīng)不是小數(shù)目,更不必提對方還是訓(xùn)練有素的精銳。 倘若自己吩咐一聲,這幾百甲兵就乖乖從河州滾蛋,那倒是一樁美事??梢菍Ψ讲豢想x去,也是一件難搞的事情。那么既然如此,葉凝霜準(zhǔn)備快刀斬亂麻,將這件事情給解決掉。 這幾年局勢不穩(wěn),朝廷已經(jīng)無法控局。那么各地也自行訓(xùn)練武裝力量,以備不時之需,防著賊匪攻城搶掠。 河州地方鄉(xiāng)紳也加以組織,約了集結(jié)訊號。 一有事變,就以鐘聲為訊,召喚地方鄉(xiāng)勇。 葉凝霜已戳開了頂門,爬到了樓頂?shù)牟t望臺上,被寒風(fēng)吹了一臉。 她來得很急,心思也很堅定。就好像當(dāng)年自己在這里被圍攻時一樣,有時候家事也不僅僅是家事。以葉家聲勢,這一切也與河州的未來息息相關(guān)的。 葉凝霜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肺腑間都是涼絲絲的。 便這時候,有一件事情讓葉凝霜有了答案。 別人把她放什么樣位置不要緊,可她自己不會把自己放在次一等的位置。 父親、祖父待她很好,不過一開始,自己并不是理想中的繼承人。是她靠著自己努力,爭取到他們的信任,因此被委以重任。試問自己若無此能耐,他們又怎會放心? 葉凝霜這么想著,雙臂蓄滿了力,推動鐘杵重重撞上去。 咚的一聲,悠遠(yuǎn)綿長的鐘聲響徹半個河州城,傳入了趕來葉家的安雪采耳中。 第15章 015 甩出和離書 越紅魚是個自律的劍士,她一清早起來,還繞著河州城跑了兩圈。 鐘聲響起時候,她正一臉矜持在早餐攤喝豆?jié){。她臉上神色談不上冷艷,可顯得很有逼格。 因越紅魚氣質(zhì)出挑,故而其他幾桌客人雖然擠著,可萬萬不敢向前搭桌。 就在這個時候,鐘聲在她耳邊響起。 鐘聲第一記由葉凝霜敲響,接著便是各處相應(yīng)。于是滿城皆是鐘聲,在葉紅魚耳邊響個不住。 早晨的陽光透出暖融融的顏色,給越紅魚肌膚也沾染一抹暖意。此刻的她,便浸潤在一片鐘聲之中。 然后她就看到賣早點(diǎn)老板從攤下翻出一柄刀,與此同時,旁桌幾個客人也紛紛站起來。 越紅魚一挑眉頭,發(fā)現(xiàn)事情開始搞大起來。 渣系統(tǒng):你就打個醬油而已。 感覺自己無所事事的系統(tǒng)內(nèi)心很氣憤,這叫什么事兒? 宿主,我們完全沒有存在感好嗎? 如今葉凝霜也沒準(zhǔn)備擼袖子開干,目前只是一個威嚇震懾的意思。 葉家下屬客客氣氣將這些津州精銳從河州各處請來,聚于一處。不過這些侍衛(wèi)周圍,已經(jīng)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 包圍他們的是河州的地方鄉(xiāng)勇,周圍小巷密密麻麻都是人頭,還有人探頭探腦。 這些津州精銳個個武技高強(qiáng),戰(zhàn)斗力驚人,平常也沒將這些鄉(xiāng)勇放在眼里,可此刻也不覺生出一縷寒意。 主要是人數(shù)差距太大,大家心里也有些發(fā)怵。 正在這時,安雪采冷著臉過來。 他面色平靜,從他臉上也看不到亂??蓪?shí)則安雪采內(nèi)心泛起了驚濤駭浪,確實(shí)被震驚一把。他不知道自己妻子還能把事情搞得那么大! 一覺醒來,一開始他知曉葉凝霜出城去了莊子里,可并沒有升起足夠警惕。 安雪采也不覺得葉凝霜能搞出什么事情。 女兒都可以打醬油了,還能怎樣?他以為葉凝霜便是不服軟,至多冷著臉置氣幾日。 自己寵了春娘,正好使得葉凝霜反省一二。 安雪采想要做出一副不是什么大事樣子,可一個心卻沉了沉。 短短時間,葉凝霜就將津州那邊的人逐出葉家,從葉家各處進(jìn)行清掃。葉家名下的鋪面、田莊,沾染的河運(yùn)、礦山,各處都傳來消息。 葉凝霜開始清人了。如今她更聚集鄉(xiāng)勇,要將入城的津州精銳給驅(qū)除。 安雪采沒想到葉凝霜這么狠,狠得不像是她平時為人。剛成婚那會兒,葉凝霜處置了族兄,也不過趕出去了事。之后這族兄氣不過,便引來外賊,將葉凝霜困住。那時候安雪采便覺得,葉凝霜終究是有婦人之仁,行事總是少了份男兒果決。 人群中方掌柜走出來,客客氣氣:“安姑爺,小姐請你一見,商談撤走津州三百侍衛(wèi)之事?!?/br> 安雪采流露出好笑之色,無奈搖頭:“霜娘醋意也未免太大,不過是我昨日醉酒,和春娘胡鬧了一晚,她居然發(fā)這么大脾氣?!?/br> 這么說著,安雪采臉色漸漸嚴(yán)厲起來:“她都已經(jīng)是珠姐兒的娘了,行事卻還如此任性。召喚鄉(xiāng)勇乃是河州大事,又豈能用于爭風(fēng)吃醋之上。為了家里的事,鬧成這副模樣,是她不懂事!” 言下之意,葉凝霜今日所為,乃是公器私用。 葉凝霜因?yàn)槌源?,故而失了莊重,出了個大丑。安雪采一番言語,是往這方便引導(dǎo)。 一番言語挑撥,他只盼周圍之人認(rèn)定是這終究是一件家事。這件事情根源,乃是葉凝霜吃醋。 周圍眾人一時無語,也掂量著安雪采言語中的真假,有人心中倒也生出狐疑。 今日陣仗是鬧得大,可葉家小姐到底是怎樣想的? 這幾年葉凝霜鮮在人前露面,今日要與安雪采割裂,莫非真因?yàn)闋庯L(fēng),不過是一樁葡萄架子倒了的吃醋勾當(dāng)? 大家情緒醞釀得正濃,若真是如此,也不免有點(diǎn)兒不能接受。 安雪采卻一派氣定神閑,他氣度瀟灑,唯獨(dú)唇角流露一副無奈苦笑。 他這么一副姿態(tài),無論說什么話,都是顯得有底氣的。那么他嘴里說出來的話,也讓人頓時生出一抹信任之感。 “諸位,今日這件事,乃是賤內(nèi)不知輕重。抱歉,抱歉,散了吧?!?/br> 安雪采拱手作揖,如此說道。 在場一些鄉(xiāng)勇臉色也有些動搖,若這只是一樁家事,他們這么摻和,也似有些不好。 要是葉凝霜當(dāng)真只是盼望自家夫君知道回家,鳴鐘聚兵也未免太過。就好似安雪采說的那般,葉凝霜確實(shí)不知輕重。 看來這葉家小姐雖然能干,可是面對男女之事,終究是有些糊涂的。 可正在這時候,一道清脆的嗓音不覺響起:“安公子言重了!” 人群紛紛散開,只見葉凝霜輕輕跳下了馬車。 雪花打在她披風(fēng)跟發(fā)絲之上,她一雙眸子卻卻很亮,瞧得安雪采也微微一怔。 葉凝霜沉聲:“這些年,安公子和蓮花教勾結(jié)。你我夫妻一場,今日此舉,我也是迫不得已。諸位想來記得,七載之前,張雀兒攻打河州,殺我河州百姓。我們河州上下,又有多少青壯死于張雀之手。甚至那時我也被困小樓,險些不幸。諸位心中,想來是記得。之后張雀潰敗,一路逃至蓮花教,成為蓮花教下屬。安公子,這些你都是知道的,可你仍然是與蓮花教結(jié)交!” 話語未落,一旁隨行侍衛(wèi)更證實(shí)葉凝霜的話:“不錯,我追隨姑爺身邊,他最近每隔一兩月,便會出入蓮花教,且去得更加頻繁了?!?/br> 那侍衛(wèi)趙解雖跟了安雪采,卻是河州人,現(xiàn)在更站在葉凝霜這一邊爆料。 安雪采眉頭一皺,只覺得葉凝霜言語充滿了心機(jī)。 當(dāng)初是張雀兒攻打河州在前,投靠蓮花教在后。一開始河州老百姓也沒將這樁風(fēng)月之事和七年前的匪禍聯(lián)系起來。如今被葉凝霜這么一提,他們心思當(dāng)然不一樣。 周圍安靜下來,安雪采喉頭動動,緩緩說道:“霜娘,別鬧!” 他已經(jīng)滋生出一股怒意。 人心總是容易被煽動的。在安雪采看來,這些河州百姓都易被人蠱惑,被人利用。這大約便是所謂的烏合之眾,安雪采從來看不上這些樸素的憤怒。這些易煽動的情緒,也不過是卑賤之人眼界局限所至。 這些螻蟻之民沒有他超越時代的見解,只會簡單粗暴按照立場劃分對錯,當(dāng)真可笑之極! 唐焦兒清麗脫俗的身影涌入了安雪采的腦海。 安雪采充滿柔情的想,這個亂世,她是無辜的。 可這些話,自然無法與眼前這些河州鄉(xiāng)勇明言。 他耳邊也聽到了一些惋惜的聲音:“安公子,蓮花教行事不端,你何必與他們結(jié)交?” “不錯,我聽聞他們善使妖術(shù),那唐焦兒更是個妖女,能剪紙化為活物?!?/br> “我看你還是與他們斷了,免得被其所害?!?/br> 安雪采卻鐵青著臉,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知曉此刻自己一松口,說出的話會傳得滿世界都是。 他不回答,周圍的人眼神漸漸失望。 有人更不免同情起葉凝霜來。當(dāng)年也是因?yàn)槿~家有族人跟賊匪勾結(jié),里應(yīng)外合,才使得葉凝霜被圍小樓。大約因?yàn)槿绱?,葉家小姐被搞出心理陰影了。 葉凝霜沉聲:“安公子,你在津州與蓮花教糾葛甚深,只怕想斷也不能斷了吧?” 安雪采驀然抬頭,冷冷的瞧著葉凝霜。葉凝霜懂什么?他縱然權(quán)衡利弊,可也不會跟蓮花教權(quán)衡。蓮花教不過是鄉(xiāng)野狂徒,愚昧可笑,他遲早施展手段除之以為晉身之階。可葉凝霜看不透這番布局,不懂自己算計。 葉凝霜深深呼吸一口氣,她本來也不愿意搞得這么絕,可這似乎也由不得她。 別人眼里,自己和安雪采終究是夫妻。就好像安雪采剛才帶的節(jié)奏一樣。這件事情不能讓安雪采說成家事,否則自己便再無立足之地。 然后葉凝霜就上了大殺器。 “安公子,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張和離書請你收下,從此再不相干?!?/br> 那大家就覺得,葉凝霜是真的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