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退一萬步講,哪怕,有時他想過跟葉家一刀兩斷,也該是自己舍棄。 現(xiàn)在自己都飛到天上了,葉凝霜卻居然舍了他,甚至如此之快,全無留情。 這么些年,伴隨安雪采事業(yè)越大,他的自信心就越強。 現(xiàn)在他卻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幾巴掌,提醒自己曾經(jīng)是個任人輕賤的窮書生。那時候自己入贅,也得忍耐那些閑言碎語,總是微笑著仿佛什么都不介意樣子。 霜娘憑什么笑得那么開心? 安雪采眉宇間甚至浮起了一抹戾氣! 與此同時,他身側(cè)兩道身影飛快掠出,掠得好快。 這兩名侍衛(wèi)一男一女,皆是身手了得之士,離葉凝霜也是極近。葉凝霜武力值也就那樣兒,一時猝不及防,竟瞬間被控。 便是安雪采也吃了一驚。 蘭薇與蘭庭都是蘭月娥的家奴,由他那個美艷外宅親手教導(dǎo),且令二人要對安雪采好生保護。 當(dāng)然這兩個家奴,也是奴隨主人,行事一向狠辣。 在他們二人看來,安雪采對葉凝霜也未免太過于心慈手軟。 蘭薇手指頭輕巧一按葉凝霜肩頭,一股酸疼之意順著所按之處傳來。 “夫人何必受外人教唆,我看定是受念善會所教唆。聽聞越劍仙拜訪你后,你便心意大改,想不到越劍仙不但劍術(shù)高超,還善于言辭,當(dāng)真令人佩服。屬下真不明白,越劍仙跟你說了什么,竟使得你一日之內(nèi)心意大改。” 不但蘭薇那么想,安雪采也那么想,甚至連俞清源這個師侄也覺得越紅魚深不可測。 現(xiàn)在蘭薇這么質(zhì)問出來,還讓在場河州百姓吃了一波越紅魚奇怪新人設(shè)。 越紅魚想,對呀,你怎么突然心意大改,我也很奇怪啊。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有這般神奇的效果? 這么想著時候,越紅魚手指輕輕一動。 冬天百草盡枯,唯獨竹葉翠綠。街旁白墻青瓦,墻邊種了幾株翠竹,積了些白雪。 越紅魚手指輕輕一動,一片翠色的竹葉就輕輕落于她兩指之間。 葉凝霜厲聲:“安雪采!” 她沒想到這個男人這么無恥,這么狠辣。自己雖與安雪采情絕,可是從未想過傷害安雪采。她只想著將安雪采逐走,沒想過將安雪采抓起來再敲一筆。 不過安雪采也微微一愕,他其實并沒有讓這兩個下屬這么做。 他本欲呵斥二人,卻忽而想起葉凝霜那個如釋重負(fù)的笑容,這使得他心尖驟生冷意。 本到唇邊的話,也讓安雪采生生的咽下去。 安雪采只是嘆了口氣,一句話都沒有說。 甚至于看到葉凝霜稍露狼狽,他心里微有快意。 葉凝霜對安雪采的負(fù)值還在持續(xù)增長,此刻蘭薇卻向蘭庭使了個眼神。 他們跟了蘭月娥,自然隨了蘭月娥的行事作風(fēng)。 挾持葉凝霜,再以此控制河州。只要給安雪采一些時間,他能重奪河州。 蘭庭手掌一翻,手心已經(jīng)多了一把匕首,口中卻說:“夫妻不就是如此,床頭打架床尾和?!?/br> 然而此刻,兩人眼前略過了一片綠意,快得仿佛是錯覺。 然后便是兩人頸項微微一疼,等他們回過神來時,咽喉一處淺淺紅痕不斷滲出血珠。 咚的一下,蘭庭手中匕首墜落于地。 越紅魚手指間握著剛才飛去的殺人兇器,那是一片小小竹葉,上面猶自沾染兩三滴鮮潤血珠。 第18章 018 這么些年,他竭力壓下去的丑陋…… 眾人尚未反應(yīng)過來時,只見兩道身影搖搖晃晃喝醉酒了一樣緩緩倒下。 他們喉頭割破之后,鮮血就像馬車行駛飛濺的泥污揚起在半空之中,飛濺在葉凝霜的衣擺之上,顯得污穢不堪。而這些污穢血污又是新鮮艷紅的顏色,就像春日里飛落的桃花,襯出了幾分艷意。 葉凝霜沉著一張臉。 當(dāng)年葉凝霜被困小樓,安雪采殺上來時候,女郎顫抖的手掌捏著一枚發(fā)釵比著咽喉。那時候葉凝霜眼波因為恐懼輕輕的顫抖,身軀也是輕輕的抖。 那時,她確實被嚇壞了。 可是現(xiàn)在,看著地上倒下去的兩具身軀,葉凝霜雙瞳卻是平靜的。 世道一亂,暴力確實是可怖之物。可這份畏懼,跟自己是男是女沒關(guān)系。世道一亂,男人會死,女人也會死。安雪采也不是個人武力最強的男人。在那些武尊宗師跟前,自己和安雪采個人實力差距又算什么。 武道高手是可怕的力量,許多普通人組成的軍隊則是更為宏大的力量。個人在這個時代力量面前,無論男女,都是微弱的。 只要沒死,就不要再怕,才能更好活下去。 葉凝霜已經(jīng)不愿意再害怕了。 她這份情態(tài),也都出乎安雪采的意料。 死人喉嚨里流出的鮮血形成了淚淚血泊,葉凝霜輕輕移開一點,免得弄臟了自己鞋子。 周圍傳來種種尖叫呵斥之聲,一片嘈雜,雙方情緒也上來。不過葉凝霜個人情緒顯然并未受到影響,她甚至還留意到不要弄臟自己的鞋。 安雪采心口仿佛被重重錘擊一擊,說不上什么滋味。當(dāng)然眼前河州鄉(xiāng)勇的憤怒,也使得安雪采生出極強烈的危機感! 河州吃瓜路人感覺自己吃了假人設(shè),此刻情緒也不免上頭! 之前安雪采人前一副夫妻情深模樣,也使得人半信半疑。之后葉凝霜要與安雪采和離,眾人待安雪采也是客客氣氣。 想不到安雪采竟縱容下屬,準(zhǔn)備扣葉凝霜為人質(zhì),這實在是卑劣之極。 安雪采私下竟卑劣如斯,還要使出這等手段巧取豪奪,當(dāng)真令人作嘔! 刷刷抽刃之聲也絡(luò)繹不絕響起,竟有幾分要擼袖子開干的架勢。 人心盡失??!安雪采也禁不住有些懊惱。 蘭月娥這個女人本來就有些邪性,教出來的下屬也邪氣森森,手段有些骯臟齷齪。蘭月娥是朝廷密首,身邊的下屬喜愛這般方式行事。 只不過那時他心中一亂,鬼迷心竅,竟沒有出語呵斥。 若不是葉凝霜那抹笑容激怒了他,他定不至于如此。 現(xiàn)在觸及葉凝霜這份冷硬,他覺得葉凝霜定是瘋了! 葉家侍衛(wèi)已經(jīng)紛紛向前,將葉凝霜護住。當(dāng)然這些侍衛(wèi)縱然不來,別人顧忌沒露面的越紅魚,也是絕不敢造次。 此刻越紅魚已經(jīng)不在人群之中。 她已經(jīng)輕輕一躍而上屋頂,背影挺秀,手指輕輕撫了一下腰間那枚嫣紅的小紅魚玉佩。 越紅魚手指指尖觸及,那塊玉佩溫潤剔透,她驀然笑了一下。 就當(dāng)自己欺負(fù)小孩子的補償。 當(dāng)然葉凝霜到底沒有跟安雪采真撕。 安雪采如今家大業(yè)大,內(nèi)聚財富,外養(yǎng)私兵。別的不說,眼前三百精銳都是戰(zhàn)斗力不俗。就算是河州城中,安雪采也并不算是任人宰割了。 葉凝霜也不是想要挑起戰(zhàn)火,只是想將安雪采逐走。 一番折騰之下,津州侍衛(wèi)先行撤出河州,暫行駐守城外,再來便是城中一些生意交接。 葉凝霜放出話去,愿意跟安雪采的,葉家也不強留。只不過若有人留下來后還兩面三刀,與那個誰互通款曲,那便絕不會輕饒。 不過故土難離,雖然安公子事業(yè)有成,出手闊綽,愿意拖家?guī)Э陔x鄉(xiāng)離土的人畢竟不多。這時候的安雪采不過是一方之雄,愿意在他身上跟風(fēng)投股的人也并不多。 當(dāng)年春娘也只能跟安雪采走,她運氣不好,撞到這風(fēng)口浪尖上。這樁沖突雖與她并沒有什么真正聯(lián)系,可她卻成為別人口中談資,那春娘也不敢留。 馬車滾滾向前行駛,春娘則輕盈的跪坐在安雪采的腿邊,偎依著這個男子。 她烏黑的發(fā)絲輕輕散開,就好似一團光滑的綢緞,這樣輕輕披散開來。 安雪采伸出手,輕輕撫摸春娘發(fā)絲。 他動作雖然溫柔,眼底卻流淌幾分冷怒。一想到葉凝霜,他胸口頓時充盈了難以言喻的憤怒。 這攤爛事發(fā)酵的流言蜚語,很快會吹得到處都是。 包括那時不知誰嚷出來的休了他,便會作為最獵奇的說辭,讓人咀嚼議論一番。 這么些年,他竭力壓下去的丑陋,就像是池塘底下最污的臟泥被翻出來。 此后五年十年,都會讓人拿來議論。 安雪采驀然閉上了雙眼,深深呼吸一口氣。 他知曉這是自己的心魔,世人是善變的。尤其如今這幾年,世界會越變越快,會升起颶風(fēng),會攪動混亂。今日河州發(fā)生種種,沒人會記多久。 到時候,葉凝霜會后悔的,她一定會后悔。 “公子,公子,等等我呀,是我呀,我是蕊兒。” 一道婀娜身影撲出來,追上了安雪采的馬車。 路人看到眼里,都有些驚訝。這不是葉家那位丫鬟蕊兒?據(jù)說也是安雪采的房中人。 她雖然是葉家的婢女,可看來要追著安雪采走了。 蕊兒提著包袱,踩著地上的雪,一路小跑,臉上神色急切之極。 她一顆心都是在安雪采身上,她如何能離得開安雪采? 地上的雪被她踩得滋滋的響,蕊兒跑得又快又急,生怕跟不上安雪采。 馬車?yán)锏娜艘矐?yīng)聽到了,車卻沒有停,可也沒行駛得很快。 春娘想,這蕊兒可真是好笑。她畢竟是葉家長大,跟著公子,公子能信她?就算公子相信,底下人都記著氣,這丫頭來了能落個好? 葉凝霜雖待安郎薄情,據(jù)說待手下人還是不錯的,總歸要收買人心。 這死丫頭跟上來跟干什么?還不如呆在葉家,非要和自己分寵。 蕊兒卻嚷得十分癡情:“公子,公子,等等我呀,你等等我呀!” 她足下一滑,踩了個空,頓時跌在地上,摔得渾身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