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玄說的話仿佛是有些道理，縱然西陲陷入泥沼也與自己無關(guān)。因為自己怯弱無能，因為承擔(dān)這一切的是越紅魚。

    那天大的因果，已經(jīng)令越紅魚輕巧擔(dān)上。

    這使得蕭玉錦內(nèi)心油然而生一縷慚愧。

    衛(wèi)玄寬慰的話不要錢似的在蕭玉錦耳邊響起：“你還未曾經(jīng)歷許多，跟我們是不能比的?！?/br>
    當(dāng)然這確實不要錢，衛(wèi)玄也不介意隨便撒撒。

    他因為足上有傷，所以走路姿勢比之旁人微微有些怪異。不過就算這樣，衛(wèi)玄身上卻看不到什么憤世嫉俗。

    若不是知曉衛(wèi)玄乃是紅花衛(wèi)的騎主，他似乎還是個溫和開朗積極向上的人。

    衛(wèi)玄走路姿勢算是他的個人特色，也算頗為招搖。

    不過蕭玉錦隨行，那么漠中城也無人敢攔。任誰都知曉蕭玉錦是慕從云心愛之人，很受城主寵愛，等閑不可輕易得罪。

    及離開府邸，衛(wèi)玄手指送到唇邊輕輕一吹，兩匹馬兒頓時飛奔過來。

    蕭玉錦心里陰影更重了，大胤朝廷這間諜活動也干得太好了。

    她疑神疑鬼，忍不住相詢：“騎主，莫非如今紅花衛(wèi)中，也有如此人才，能跟蹤當(dāng)世武尊？”

    衛(wèi)玄伸出手，掌心有一個小小的指南針。

    他還跟蕭玉錦講科學(xué)：“世間武尊實力可謂極可怖，兩者加持，便自然會有大量能量波動，影響磁場。”

    紅花衛(wèi)這幾年窮得很，人才流失也十分嚴(yán)重，若不是衛(wèi)玄使盡手段兜住，只怕早便分崩離析。

    那種可以跟上當(dāng)世武尊的人才，如今紅花衛(wèi)自然是沒有的。

    不過衛(wèi)玄沒有人才，卻還有科學(xué)。

    現(xiàn)在他用科學(xué)的方式追越紅魚。

    此刻荒野之上，越紅魚與慕從云皆頓住了腳步，遙遙相望。

    陽光落在了越紅魚身上，給越紅魚身軀上染上了一層亮晶晶的光輝，使得她既危險，又美麗。

    慕從云也將劍氣灌入了自己的佩劍之上，使得縷縷劍鳴就此揚起。

    他是第二次面對沈灼了，可是卻一點兒把握都沒有。

    慕從云突然發(fā)現(xiàn)，從越紅魚發(fā)出劍氣壓制那一刻，自己舉動已經(jīng)由越紅魚掌控。

    縱然越紅魚是念善會高檔吉祥物，可她也是天下第一的劍士，可以殺死這個世界任何一個人。無論這個人是高貴的君王，又或者是一方之尊，身份如何特殊，有著怎樣干系。越紅魚皆可殺之，也有能力去殺。

    這吉祥物未免顯得兇殘一點兒。

    關(guān)鍵是越紅魚有點腦子不好使的樣子。

    慕從云跟蕭玉錦說的一套又一套道理，如今確實沒有機會說?？删退闼袡C會說，慕從云也嚴(yán)重懷疑越紅魚有沒有智商可以聽得懂。

    越紅魚是個很古怪的劍修，她有天下第一的劍技，卻不在意吃穿。她既對權(quán)勢沒興趣，也對美色沒有太多的興致。這一切的一切，使得越紅魚頓時顯得像個智力欠缺的純粹劍癡。

    這一刻慕從云內(nèi)心浮起了一派悲憫和擔(dān)切。

    天不佑西陲??！

    可怕的命運將會席卷而來，毀去好不容易的和平。

    其實越紅魚一入西陲，就成為慕從云重點監(jiān)視對象。

    故而那時候越紅魚跟商云裳那場友好親切的談話，也是迅速傳入了慕從云耳中。

    想要討好慕從云的人那么多，誰又會不知趣呢？

    “劍士就是劍士，好好練劍就是了。我既沒有胸懷天下，也沒什么眼光和格局。什么大事情，我不懂的?！?/br>
    彼時商云裳吹捧越紅魚的格調(diào)，越紅魚是這么說的。

    別人以為越紅魚是謙虛，其實不是。

    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傲慢。

    越紅魚以一副關(guān)我屁事的姿態(tài)干活，她顯然不大可能懂慕從云吹的那些。

    因為純粹，這個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女劍士便似化為某種可怖之物，令慕從云心中寒了寒。

    然而慕從云很快摒棄了心中雜念。

    一個人在武決時候，最忌分心。劍斗之事，斗者應(yīng)該摒棄種種俗念，使得自己更加專注。

    慕從云知曉自己不應(yīng)該分心的。

    無論是對蕭玉錦占有式的愛意，還是對未來的恐懼，這些情緒都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個時候。

    慕從云的眼神漸漸冷起來，他的劍也更冷。

    他的劍氣注入了自己的劍，感覺自己化作了一塊冷冰。

    這和那次河州城外的武決不一樣，那一次兩人都知曉并非生死之戰(zhàn)。

    可是現(xiàn)在，這一切便有些不一樣了。

    風(fēng)輕輕吹拂，云朵也是輕輕的搖曳。

    慕從云獻祭了自己最鋒銳的心態(tài)。他最具有力量的時候，是自己當(dāng)年失去視力的那一戰(zhàn)。為求活命，周圍皆是敵人，一切皆可殺。

    他最巔峰的劍意，就是那時候悟出來，這也締造了屬于慕從云的道。

    這樣可怖、兇殘的一面，卻讓慕從云平日隱藏起來。

    甚至上一次劍決，慕從云也未曾真正展露這樣的修羅戰(zhàn)意。

    這時候，蕭玉錦和衛(wèi)玄卻已經(jīng)到了。

    衛(wèi)玄小心翼翼保持了距離，告訴蕭玉錦看看就好。

    紅花衛(wèi)的騎主無疑是個厚道人，如果可以，他甚至不介意做點兒好人好事。

    就好像他對蕭玉錦的照拂，這并不是因為有什么特別的情意。而是自己年長幾歲，照顧一下暫時不會妨礙自己的后輩又何妨。

    此刻蕭玉錦卻禁不住想要皺眉頭。

    瞧衛(wèi)玄這副死樣子，也不大能看出什么真正的情意。

    這便能瞧出大胤朝廷鷹犬的可惡性了。

    無論死哪一個，衛(wèi)玄都是賺了。如果西陲大亂，說不定衛(wèi)玄還會極歡喜。

    故而衛(wèi)玄待她雖然態(tài)度溫和，且有所照拂，蕭玉錦卻很難生出什么好感。

    說到底，她這個小公主向往的終究是一些溫暖而明亮的東西

    蕭玉錦低低說道：“若西陲生亂，只怕衛(wèi)大人這個忠臣，還會替大胤歡喜?！?/br>
    衛(wèi)玄矢口否認(rèn)：“我怎會如此，小公主，你別亂猜了，我豈是這種毫無人性的人物?！?/br>
    “再者，我和越劍仙相識一場，總有那么些交情，我怎會盼著她死？”

    衛(wèi)玄：我是那樣子的人嗎？

    他眼神極深邃，瞧著眼前這場罕世武決。

    看著荒漠上積蓄的兩股滂湃戰(zhàn)力造成的能源波動，磁場變化，衛(wèi)玄內(nèi)心還有那么點兒感慨。

    武尊這種生物是他們這個世界該有的東西嗎？

    此刻慕從云已經(jīng)是化為了一把修羅之劍，他的呼吸近乎微弱，他的身軀流轉(zhuǎn)了冰冷的寒意。

    落入修羅之態(tài)的他，世間一切皆可殺。

    他目之所見，耳之所聞，但凡活物皆可誅之。

    曾經(jīng)西陲混沌的亂局，也是靠著這么一腔劍意掃平。

    有時候慕從云會有一種感覺，這個地方應(yīng)運生出自己是天命使然。

    越紅魚劍意縱橫，一劍快似一劍。

    那些劍意化為滔滔氣勁，將兩者身軀都加以淹沒，沉浸于劍意編制的力量空間之中。

    這一刻慕從云倒當(dāng)真回到當(dāng)初閉眼殺敵時的情景了。

    此刻人的五感在兩者編織的力量空間受到干擾，要使得慕從云以劍意為媒，探索不斷變幻的占據(jù)。

    然后一道光輝卻劈開了黑暗，光芒強勢的吞噬黑暗，向著慕從云鋪天蓋地的襲來。

    當(dāng)然這并非是現(xiàn)實真正的場景，而是慕從云識海感知的奇異景象。

    那道明潤的劍光撕碎了慕從云的世界，使得慕從云的身軀頓時搖搖欲墜。

    一瞬間風(fēng)煙盡散，揚起的風(fēng)沙也平順落地。

    慕從云眼前的白光化為一道女子的身影。越紅魚著淡青色的衣衫，握著的是淡青色的劍，眼下的紅痣?yún)s是鮮潤如血，就像一顆最鮮潤的朱砂。

    一股子麻痹之意涌上了慕從云的手臂，哐當(dāng)一聲，他手中之劍落在地上。

    那道青色的身影掠到了慕從云的跟前，扣住了慕從云的手掌。

    “慕城主是漠中城城主，身份尊貴，也是許多西陲劍士的信仰。不如，你自裁吧？”

    自裁？

    慕從云不及深思，一股劍意就從越紅魚指尖涌入，透入了慕從云的手掌心，刺入他五臟六腑。

    他咚的跪下來，哇的嘔出了一口鮮血。

    越紅魚這才松開手。

    “如此修為也是難得，我也愿意給你一些尊嚴(yán)。你現(xiàn)在還沒死，我給你半月時間，安置好自己身后事。待你死后，西陲也不至于狼煙遍地?！?/br>
    慕從云眼底添了幾分譏諷，厲聲：“自裁？”

    越紅魚也很認(rèn)真的瞧著他：“是呀，自裁。既然西陲劍士視你為神，何不有始有終，讓他們這個信仰繼續(xù)好好的活下去。死了的慕從云，最值得懷念和歌頌。西陲的劍士們，也是不必傷心了。這樣一來，你不必名聲盡毀，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更不用讓我一劍殺了你，當(dāng)眾剁了你的頭?！?/br>
    越紅魚這么一說，聽著真有點兒理據(jù)，仿佛有些兩全其美的調(diào)調(diào)。陽光下越紅魚侃侃而談，這位風(fēng)姿綽約的越劍仙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越紅魚：死了吧，死了吧。

    慕從云心里一激動，口里便嘔出更多的鮮血。那些鮮血大片大片的流淌，染紅了慕從云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