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再者人總是愛新鮮,對于上手了的東西便不那么愛惜了。 安雪采也沒如何苛待,蘭月娥對她也并沒多理睬。 只是,這處沒人在意她了。 蕊兒自然絕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錯了—— 她一陣子心煩意亂,緩緩扯住了自己手帕。 便在此時,蕊兒也窺見葉凝霜踏步而來。 蕊兒不好去見她,只透著屏風(fēng)這般窺視。她瞧在眼里,心里忽而呆了呆。 葉凝霜跟她想的不一樣。 分別一年多,葉凝霜顯得更加沉穩(wěn)、寧定,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蕊娘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樣滋味,手指卻不覺抖了抖。 葉凝霜此刻的表情,也跟蕊娘想的不一樣。 從前葉凝霜將安雪采逐出河州城,現(xiàn)在她人一來,應(yīng)該是比較尷尬的。 可葉凝霜臉上卻看不出尷尬。 葉凝霜: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大約是本著這般態(tài)度,葉凝霜?dú)舛ㄉ耖e。 安雪采若是厚道,本應(yīng)該私底下跟葉凝霜商議。就像之前在河州,葉凝霜也跟安雪采先行進(jìn)行了私底下溝通。 不過安雪采并沒有私聊,反而請了津州上下有頭有臉的人列席。 他此等舉動,便能細(xì)品出幾分不大厚道心思。 畢竟安雪采若私底下跟葉凝霜見面,把葉凝霜給氣跑了,便不能在人前再表演一場。 如此一來,豈能抵消安雪采當(dāng)初被逐出河州之辱。 那時候葉凝霜當(dāng)眾休夫,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安雪采淪為笑柄。 若讓葉凝霜辯白,葉凝霜也只能覺得冤枉。她無論如何對安雪采言語,安雪采都只是不聽罷了。況且那時候,安雪采內(nèi)心頗多圖謀,其心可議。 不過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關(guān)鍵是眼前之事。 終究是河州告急,有求于人。 安雪采嗓音反倒溫和起來:“霜娘,你今日前來,可是為了河州之事“ 葉凝霜沒否認(rèn):“公子想來聽聞青州之事,青州太守薛然有意茍存,刻意討好,姿態(tài)放得極低。可就算如此,南安王卻仍然攻克青州,斬殺青州官吏,放任手下士兵搶掠。唉,人間慘事,莫過于此。誰愿意自己家鄉(xiāng)遭遇這樣的事呢“ 說到了這里,葉凝霜略頓來頓,輕輕的嘆了口氣。 “其實(shí)薛然為人,大家都很清楚。他膽小怕事,工于心計,性情并不強(qiáng)硬??蓪τ谶@么一個軟弱對手,南安王卻并沒有想過招降。因?yàn)閷τ谀习餐醵?,留下這塊地方原本的領(lǐng)袖活著,會讓他不能安心,不夠痛快。“ “所以諸位,若這位南安王殺至,便是投降,只怕也苦無門路?!?/br> 安雪采怎么也沒想過,葉凝霜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河州勢微,葉凝霜是來求援??蛇@女郎一張口,并不是苦苦求饒,而是陳述利害。 她沒有一個字提及津州,可在坐津州本地土豪們會想啊,若南安王吞下河州之后又如何 河州力弱,必不能擋。一旦南安王成功,其聲勢會更加浩大。 河州是個軟柿子,那么安雪采經(jīng)營的津州就是倒數(shù)第二軟柿子。 沒了倒數(shù)第一,第二則是墊底。 葉凝霜來此,就是為了說明白這個道理。 安雪采先是有些錯愕,忽而有些后悔公開召見葉凝霜。 這女人一年不見,更加討厭和狡詐了。 葉凝霜繼續(xù)說明為何津州是倒數(shù)第二的軟柿子。 第67章 067 安郎你出身又如何? 陽光落在了葉凝霜的身上, 使得安雪采心尖兒頓時掠過了某種異樣。 這一刻,安雪采甚至有些惆悵。 歲月令葉凝霜變?yōu)橐粋€善于謀算的女人,再難尋覓一縷本真的純粹。 初見時候的葉凝霜雖然驕傲而忐忑, 安雪采卻仍從她眼里捕捉到一縷女子的羞澀。 葉凝霜雖然是個能干的女子, 可面對一個即將攜手一生的夫君,總會有一些異樣之情。她的心里面總會有那么一點(diǎn)兒小小的期待。 那使得葉凝霜身上還有幾分女性的純粹。 可是現(xiàn)在, 那么點(diǎn)兒純粹也是再尋覓不到了。 眼前女郎是一個滿腹算計的政治生物,令人生厭。 安雪采面頰浮起了一抹譏諷之色, 嗓音略沉, 便要撕破葉凝霜的窘境。 “那么如今河州局勢, 是否并不安穩(wěn)葉小姐又是為何而來“ 葉凝霜侃侃而談, 分析什么大局??墒钦f到底,也不過粉飾如今河州的窘態(tài)。 在場之人, 應(yīng)該也明白這一點(diǎn)。 有人漸漸回過神來。無論如何,此等局勢之下,河州也是首當(dāng)其沖。 只要葉凝霜說一句有意求援, 便處于下風(fēng)。 葉凝霜不要臉:“自然是為了津州百姓安危,為了安公子的大業(yè)著想?!?/br> 葉凝霜如此措辭, 倒有幾分戰(zhàn)時謀士說客的風(fēng)采。 安雪采:不要臉! 列席眾人:不要臉! 葉凝霜也知曉眾人必定會心生不滿, 故而迅速轉(zhuǎn)移話題, 拋出新論點(diǎn)吸引這些津州名流的注意力。 她大聲說道:“這位起兵造反的南安王固然手段兇殘, 不知體恤百姓, 卻絕非無智之人。他自然是個聰明人, 可又為何縱容手下士兵禍亂青州, 絲毫不加掩飾“ “他既知拋出大義名分,為何在青州之地卻毫無顧忌,不怕世人都畏懼于他嗎難道他每攻一地, 便要訴之武力,不肯納降難道他要得罪天下人“ “因?yàn)椋θ患炔皇鞘兰屹F族,也不是勛貴。他不過是個瞧準(zhǔn)時機(jī)順利撿漏的小人。就算南安王待他薄情些,也不影響那些大貴族可能與南安王發(fā)生的合作?!?/br> 這個世界,有時候世族綿延續(xù)航長度更勝朝代更迭。 有人便會加以觀望,無論誰做皇帝,總不會少了自家那份富貴。 當(dāng)老大是高危職業(yè),當(dāng)老二卻是萬古長青。 歷史上便有這么一堆甘愿成為老二的人。 葉凝霜沉聲:“葉家乃是商戶,自然不免被人輕鄙。不知安公子又如何?” 這簡直是靈魂拷問,主要搞得安雪采很尷尬。 葉家確實(shí)是商戶,雖然家里努力,這一代也沒能順利擠入上層圈子。 可葉凝霜雖是商女,安雪采卻是葉家贅婿,那就更沒臉說了。 安雪采實(shí)打?qū)嵉牟莞錾恚~家一比,還要低一級,確實(shí)沒眼看。 南安王雖是瘋子,卻不見得無腦。 所謂兔死狐悲,南安王可能還是要顧忌一下世家貴族個人感情,免得以后他們選擇南安王時會心生疑慮。 就好似當(dāng)初那位蓮花教的教主唐鶴,就是傷及一位盧姓旁支貴女,搞得衛(wèi)玄有機(jī)會開舞,使得蓮花教成為眾矢之的。 安雪采差了什么?他差的是底蘊(yùn)。 本來眾人今日是要看個笑話,此刻忽而發(fā)現(xiàn)葉凝霜這抱團(tuán)取暖的建議竟也有些道理。 若河州覆滅,南安王下一步就是劍指津州,這竟是一樁必然之事。 南安王先行蠶食這些“軟柿子”,等到蓄滿了能量后,就揮鞭涌入京城,招納各地豪強(qiáng)。只要這位老王爺造反成功,當(dāng)真成就一番大事業(yè),那么今日殘忍又算得了什么? 到時候史書縱然加以如實(shí)記載,也不過是南安王屠青、河、津三州這么一句話。再記詳細(xì)些,至多在后面再加一個數(shù)字。 津州如今算什么?大約也是欲降而不得。 思及于此,這些津州名士都背生冷汗。 蕊兒躲在披風(fēng)后面,她聽懂了一些,卻不覺微微恍惚。 她不敢露臉,怕面對葉凝霜,蕊兒畢竟是有些心虛的。 可是現(xiàn)在這一切,卻讓蕊兒出乎意料之外。 葉凝霜并沒有含羞忍辱,反倒侃侃而談。總之,跟蕊兒想得不一樣。 之前蕊兒雖然唾棄了自己,可是此刻的她竟不免有些失望—— 正在這時候,一片微微發(fā)涼的手掌捏住了蕊兒的肩頭。 那手掌是溫柔軟膩的,卻帶著一股子的力量,就好似鐵箍一樣,使得蕊兒不能妄加動彈。 “怎么了,看到自家小姐,你跟了公子,竟不好意思見人了?這人就是這般奇怪,一邊有廉恥心,一邊克制不住自己惡意。你呀,終究是個俗人。” 蘭月娥輕柔的嗓音在蕊兒耳邊響起,卻蘊(yùn)含了幾分嘲諷。 一時間蕊兒面頰如同火燒,下意識搖搖頭。 可有些隱晦的念頭卻從蕊兒心頭彌漫,如此染滿了她全身。 那些心思可能太不好,故而就算蕊兒自己也不愿意承認(rèn),不敢深思。 “你呀,出身卑微,又有一位近乎完美的主子,待你又實(shí)在太好。這樣的小姐,也許你身邊跟你同一地位的丫鬟會崇拜她??墒怯袝r候,有些人反而會滋生一些不甘愿。也對,誰愿意成為別人陪襯呢?唉,小姐性子太強(qiáng)硬了,姑爺會覺得你這個婢女更加溫柔、體貼,是不是?” 蘭月娥嗓音很低,一雙眼也閃閃發(fā)光。 蕊兒拼命搖頭,她不敢發(fā)聲,淚水一滴滴的滾落,臉上神色十分奇怪。 蘭月娥眼底蘊(yùn)含了nongnong惡意。其實(shí)她并不在意蕊兒,可是她并不在意自己心血來潮時候折磨一下這個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