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硬著頭皮又跑了一趟西廂房的賀靖遠這一回說什么都打定主意要把人送走,大不了多給些銀錢就是了。 只這一趟倒是出乎他意料的順利,被綠云請進屋子,就瞧見那名女子候在廳里,養(yǎng)了幾日氣色好些,提著茶壺細細沏茶,這一動作叫她做起來十分優(yōu)雅。 待綠云靠近,才后知后覺似的發(fā)現(xiàn)屋子里多了人,視線堪堪對上賀靖遠的,帶了一點小兔受驚般的慌亂,隨后施施然起身,盈盈一禮道,“賀公子?!?/br> 賀靖遠被那目光一瞧,有些許晃神,聽到女子清靈的聲音下意識回了句姑娘無須客氣,才不至于失了態(tài)。綠云瞧著這一幕,低垂著腦袋掩唇吭哧低笑了一聲,道了句不打擾便退了出去,賀靖遠挽留不急,只能看著小丫頭一臉八卦神色飛揚地奔了出去。 屋子里的氣氛一下子靜默了下來,賀靖遠略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一聲,找了話題道,“姑娘身子好些了?” “承蒙公子照顧,已經好多了?!蹦绿m嫣邀他坐下,在他面前擱了盞空茶杯,悠悠注入了茶水,隨著動作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配著青玉鐲子,更顯細白修長。 賀靖遠下意識地轉開了視線,正想直奔今日來的主題,就聽著女子先柔柔弱弱地開了口?!澳侨杖舨皇敲晒酉嗑?,穆蘭嫣恐怕現(xiàn)下已無顏活在世上?!?/br> “姑娘言重了,表妹心善見不得惡霸欺凌弱小,姑娘該感謝的是她才是?!辟R靖遠亦是想起當日情景,沒有溝通的二人如此造就了彌天大霧,若是讓趙文宛聽見他這番話,毫無意外會賞他倆白眼。 穆蘭嫣瞧著他提起某人時柔和起來的線條,掩下了眸中情緒,接著道,“穆蘭嫣孤身前來京城本是為了尋親,怎料親人過世,投奔無果,還險些……”說著就哽了聲兒。 賀靖遠最拿柔弱女子沒轍,尤其一哭,更是頭疼了,“姑娘別難過,老家可還有人,在下可以讓人派馬車送姑娘回去?!?/br> “我本是歷城瓷商穆時年的女兒,后家道中落,父親身染惡疾過世,家中財產叫兩名惡仆所占,容不下我,給我說媒許給鎮(zhèn)上富商做姨太太,我不愿受此羞辱,連夜收拾了行囊逃了出來,投奔京城的舅姥爺,只是……沒想到舅姥爺早早去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孤苦伶仃。”穆蘭嫣似是提起了傷心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啪嗒落下,哭得楚楚可憐。 賀靖遠聞言,瞧她哭的梨花帶雨的揪心模樣,也動了些許惻隱之心。 “我知道在府上打擾多日,于理不合,只是我一介弱質女流,出了這門真不知該何去何從,免不了又會遇上那日險境,心下惶恐,不知該如何面對,才拖延至今?!蹦绿m嫣拿帕子抹了抹眼淚,柔弱之勢顯出幾分堅強道,“今日請恩公來喝茶敬謝之外,也是辭別,終究不能為了小女子一己私心,給恩公造成困擾?!?/br> 不知為何,賀靖遠張了張嘴,說出的話卻改了原意,“姑娘在外一人多有不便,我……再想想辦法罷。” “小女子都不知如何才能報答公子的恩情了。”穆顏聞言抬起頭來,尖尖的下巴楚楚動人,珍珠般的眼淚正匯集在此處,化作一滴晶亮的瑩潤。 賀靖遠話已出口,未多作停留,匆匆去尋趙文宛想辦法去了,表妹應該不會見死不救的……罷? 湘竹苑,庭院里搬了把椅子趙文宛曬著太陽,頗為閑適,聽著人腳步聲,掀了掀眼皮,瞄見賀靖遠欲言又止杵著的模樣,索性一閉眼,心想干脆憋死他。 后來還是賀靖遠沒憋住,把穆蘭嫣的身世照實說了遍,眨巴眼略帶期待地瞧著趙文宛。 “你的意思是讓我收留?”趙文宛拿了一碗紅彤彤的石榴粒兒,一顆一顆嘎嘣咬著,心底嗤笑,人家可憐她就要收留么,那天下的可憐人多了去了,且說這國公府又不是她做主。 “如此再好不過?!辟R靖遠賠著笑臉道。 “可是表哥你想過讓她以什么身份留在國公府么,她與趙家非親非故,我們能如何?客人?那只是一時。丫鬟?豈不是委屈了人家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br> “呃……” 趙文宛突然一笑,“我倒是有一個主意?!?/br> “什么?” 她干脆利落道,“自古英雄救美,美人都以身相許,表哥不如收了她做一房妻妾,豈不是兩全其美,我瞧她模樣生的頗好,表哥好福氣啊。” 賀靖遠微微愣怔,胸口一滯“……”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心里更是賭的慌了。 ☆、第31章 穆蘭嫣沒成想自己那日的可憐哭訴還是讓她留不得國公府,賀靖遠已經在外面尋房子,且說到了新居亦時會給她配上幾個丫鬟婆子的仆從伺候,定不會委屈了。 這般妥帖,穆蘭嫣明面上不得不感激,只是不免一種即將被人攆出去的羞憤感,且聽聞這是長姑娘趙文宛的提議,眼角眉梢的婉約之氣更是濃重,不見半分愁容,若是仔細分辨那升騰而出怨氣被掩飾的很好。 “賀公子和小姐這般厚待與我,小女子都不知還能拿什么來回報,尤其是公子您……”她故意向前靠近,低垂著眉眼,睫毛掛著淚珠輕輕顫動,如蝴蝶的翅膀扇動出一圈圈的美暈,這般模樣她知道是任何男人瞧了都會受不住的。 果然,賀靖遠起初看的一怔,心中癢癢的想要疼惜眼前的女子,眸中卻及時閃過另一張同樣美的面孔,總是對他愛答不理的喊著表哥,又可能無緣無故的被那人翻個白眼,又或者干脆一句話都不說,只瞧著他,讓他憋的一臉通紅,賀靖遠在軍營長大,都是一群男人和副將叔伯,哪里明白女兒家的心思,更瞧不懂自個的變化,他甚至有點不知所措了。 穆蘭嫣瞧著他發(fā)愣的神情,眼中慣有的一點剛毅的冷漠也化為一汪春水柔情,對他的反應甚為滿意,嘴角的弧度斜斜的傾起,愈發(fā)表現(xiàn)的楚楚伶人,“賀公子……”她柔柔的喚了幾聲,見他還未作回應,心中更甚歡喜,只要男人有欲望,那便是她的疆土,能無堅不摧的向前,最終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嗯?”賀靖遠終于回過神來,應聲時一臉的慌亂,穆蘭嫣立馬就誤會了,頭低的更深,一副嬌羞的樣子,“公子這般盯著我的臉看,是否是小女子哪里花了妝容?” 賀靖遠再傻也明白自己剛才失禮了,哎,心下一聲嘆氣,表妹害的他都不像自己了,連連的道歉,“穆姑娘,好生的養(yǎng)著,我已經托朋友去瞧宅子,相信不久便能為姑娘找到住處的?!闭f完就道還要去給西平侯夫人的母親請安,便匆匆忙忙的離開了,可哪里是什么請安,一出門就直接奔湘竹苑的方向去了。 留下穆蘭嫣瞧著那落荒而逃般的俊朗身影,抬起頭便是嗤嗤一笑。 西平侯夫人最近也發(fā)現(xiàn)了兒子的異常,那是他十月懷胎的孩子,最是了解他的心性,又瞧他最近魂不守舍的模樣,想必是有了春意般的心思,聽聞他救下一名年輕女子,便自以為明了。 她也著實心疼自個兒子,瞧瞧她的侄子元晉,還沒賀靖遠大,就已經有了通房的丫鬟,西平侯總說男兒志在四方,不可纏綿兒女情長,竟把兒子教成了一個呆子。他現(xiàn)在正是年輕氣盛之時,也是時候需要一個能讓他宣泄的姑娘留在身邊的,于是喚了丫鬟去客人廂房請那位穆蘭嫣姑娘來瞧瞧,若是個水靈的清白姑娘,大可帶回侯府,收了一房,不過還是得先為兒子把把關的。 丫鬟來了客房通報說西平侯夫人讓她去一趟,穆蘭嫣先是一驚,隨即開始細細思量起來,不多時眉眼染上幾分得逞笑意。 小丫鬟領著她一路去西平侯夫人的住處,沿著青石小道走了幾盞茶的功夫,突然生了內急,便囑咐著讓她在原地等著。穆蘭嫣無聊,突然瞥見一處名曰凈蓮苑的園子,苑子里面光景極好,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似得抬腿就邁進了那道垂花拱門,一路打量花花草草,這般好的住處也不知是誰的? 清清靜靜的連個下人都不見,花團簇擁,卻是別致。她推了房門,見里面更是雅致,似是府中小姐的閨房,水晶的垂珠簾子,簾子旁的高腳長桌上各一盆水生的睡蓮在白日中慵懶含苞待放,遠處窗子剪影婆娑,窗下的梨花案幾上放著一把漆色古琴,旁邊就是一本琴譜,她走過去,翻開琴譜,一時覺得這琴譜實在難得,便席地而坐試著談上一曲,琴聲悠揚,調子婉轉,配上周圍清清冷冷的氣氛,倒是有幾分韻味與意境。 “姑娘……” 她一回頭,便看到一個中年的女人和幾個端著托盤的丫鬟,每個托盤里都承了精致的物品,第一個里面放了一身煙霞銀羅花綃紗長衣與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整整齊齊的疊著,上頭放著一雙云煙如意水漾紅的錦緞繡鞋,第二個托盤里放著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和一對白玉耳墜,第三個托盤里便是些胭脂水米分,穆蘭嫣在府中實在怕失禮,趕緊站起來垂著頭,默不作聲,像是受了什么驚嚇似得,現(xiàn)在攪著衣角,真是后悔亂碰了那些個東西。 凈蓮苑是老夫人給走失多年的趙文熙準備的,老夫人總不愿相信那孩子已經去了,為趙文宛挑選院子的時候,也幫著趙文熙選了,只道那孩子如果回來了沒個院子怎么能成,原本這里是不常來人的,只有一兩個小丫鬟每日打掃下屋子,種種花草,看看院子,但每逢這個時候,也就是趙文熙走散的近段,老夫人便十分思念,也很是自責,趙文熙是二房唯一的希望了,她常常命楊mama將一些衣服首飾的備全送過來,年年如此,那衣柜從小女娃的衣物,一直換到現(xiàn)在少女的衣衫,首飾也從綁頭發(fā)的垂珠發(fā)帶變成了珠釵步搖。 “太像了……”楊mama愣怔在那里一臉的不可置信,驚訝之余趕緊的挨近了仔細瞧過去,剛才那姑娘扭過來的恍惚一眼,那頂好的模樣竟像極了已經戰(zhàn)死沙場的二爺,“姑娘是哪兒苑的?怎么會來到這里?” 穆蘭嫣謹慎回答,“小女姓穆,單名一個妍字,被表少爺救下,暫居在女眷客房。侯爺夫人請小女過去,一時與引路的丫鬟走散了,才會行至這里,不知是否沖撞了?” 楊mama一聽在女眷客房便有些明白了,見她說話款款柔聲,像是個讀過書的世家小姐,又與二爺神似,便存了些好感,客氣道:“姑娘莫怕,我是老夫人苑里楊mama,這苑是我們府中二小姐的,我來收拾一番?!?/br> “姑娘,您在這里呀,可讓我好找,我一路問了些人,卻是尋不著你,怎的到這里來了。若是姑娘再亂跑的,我可不愿再勞神子找了?!蹦切⊙诀咚坪鯉е┞裨?,態(tài)度不甚客氣。 穆蘭嫣忙作歉意,神情顯出幾分局促,“都怪我一時迷了路,又見這苑子布置雅致,便多逛了幾許,讓你好找了?!?/br> “姑娘這開心的玩著,可把我累壞了,胳膊腿的都快跑斷了?!边@丫鬟是侯府的,不曾見過楊mama,當了普通的mama瞧,訓斥人也沒個注意。 穆蘭嫣將頭低垂的更甚,不做回聲。 楊mama看不下去了,板了面色,“好嘴利的丫頭,大姑奶奶遣了你來為姑娘帶路,你未曾盡心,反倒對姑娘嘴巴厲害,穆姑娘住在咱們國公府,就是國公府的客人,我楊mama都不敢對著客人苛責,你倒膽子夠大的?!?/br> 那丫鬟一聽自稱楊mama,又仔細一瞧那架勢穿著,當即就明白了定是老夫人身邊的那位楊mama,趕緊的換了態(tài)度,暗自惱火,“我也是怕誤了差事,才會態(tài)度不好,姑娘莫見怪才是?!?/br> “無礙的?!蹦绿m嫣瞧了一眼楊mama,充滿了感激,心中卻起了另一番心思,她記得剛才楊mama初見她時說了什么?她像府里的二爺。 來了府中幾日,她已經有意無意的打探過定國公府的家事,也知曉二房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聽到別人說她長的像府中二爺,那時候一個來客人廂房收拾的老mama也發(fā)出過這樣的驚嘆,穆蘭嫣這下敢肯定了,老天果然處處在幫她,墨黑的眼珠子染上一抹算計的笑意,再漂到剛才對她兇的丫鬟身上,神色漸漸變冷。 穆蘭嫣隨著丫鬟去了,楊mama吩咐了在這里收拾,便急急忙忙回了明絮苑,一見老夫人就笑著道:“老夫人您猜我剛才遇見了誰?” 趙老夫人正在吃茶,“你去凈蓮苑,能遇見了誰?” “遇見了一位姑娘,竟然能彈出那琴譜的音律。” 老夫人來了些許興趣,“那譜子只有我那二房的媳婦能彈出,竟然還有一個姑娘對音律有如此造詣?” “可不是,還有更巧的,那姑娘不僅能彈出譜子,就連長相也像極了二爺?!?/br> 老夫人握著杯子的手一頓,“她人在哪里,快請來叫我瞧瞧。” “已經被大姑奶奶請去了。我這就去請她來。” 老夫人一擺手,瞧著就要起身,“不了,還是我親自去瞧一瞧?!闭f著就起了身子。 趙老夫人來了西平侯夫人這兒的時候,穆蘭嫣正被西平侯夫人拉著手上下打量,像其他人一樣,一臉的不可置信,慢慢轉為錯愕,喃喃道:“為何會這般想像?!?/br> 面前的姑娘低了低頭,西平侯夫人瞧見老夫人,心情激動,“母親,您快來瞧瞧這穆姑娘,真是像極了我二哥?!?/br> 楊mama攙扶著老夫人坐上軟榻,老夫人拉了穆蘭嫣到跟前,仔仔細細的從下看了一個遍,老夫人突然哽了聲,“姑娘多大了?” 穆蘭嫣回道:“小女今年十三?!?/br> 老夫人聞言,眼里劃過一抹痛意,和老二那孩子同歲的年紀,若是沒丟,也該著這般模樣了罷……這般看著,越看心里越是酸楚。“孩子,你家在哪兒,家里可還有人?” 穆蘭嫣叫這問話催紅了眼眶,似是連日來的委屈在老夫人的慈愛注視下有了發(fā)泄口,講述起自己這一路的坎坷,家道中落的商戶女,家產被惡仆所占,還要逼著她嫁人,她連夜出逃投奔京城親人,卻沒想那位也早早去了,如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不知該何去何從。 許是這張臉這般梨花帶雨的哭泣戳了老夫人的心窩子,總之叫老夫人好一陣心疼,“可憐的孩子啊……”說著,便攬過人兒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撫著,口里念念著,只是念著的到底是穆蘭嫣還是另有其人,就只有老夫人自己知道了。 西平侯夫人怕老夫人太過傷心,連忙的插嘴提醒道:“母親,這是穆姑娘。” 穆蘭嫣感受到老夫人對她的不一般,卻也不敢叫老人家因自己而難過,稍稍退開了些,泛著水光的眸子盯著老夫人,“穆蘭嫣蒙賀公子和大小姐相救,在定國公府的這陣子所受照拂頗多,病也好了許多,老夫人不必為我難過,這些日子是穆蘭嫣覺得最幸運的?!?/br> 說罷,嘴角扯了一抹弧度,露了幾分真誠笑意,這般容易滿足的模樣,把老夫人看得更是覺得她不容易,“瞧這身子瘦弱的,楊mama,中午在這兒擺宴,讓廚子多做點補身子的。” “老夫人萬不要因我而麻煩……”穆蘭嫣惶恐,連忙開口。 “人都是要吃飯的,什么麻不麻煩,姑娘隨我的緣,別跟我這老婆子客氣了?!崩戏蛉藢捨克?。 穆蘭嫣眸光中淚意閃閃,滿是感動,哽了嗓音緩緩道,“我祖母也這般疼我……小時候有什么吃的最先緊著我,尤愛聽我彈琴,想看著我出嫁卻沒能等到那一日?!?/br> 老夫人心有所感,望著她似是透過她的模樣在看著誰般晃了神。 “在定國公府叨擾了多日,一直未有機會好好謝謝老夫人,明兒個……我就要走了,今日能有機會實在是太好不過,正巧我會做幾道江南點心,老夫人有什么愛吃的我去做,也盡我一番心意?!?/br> “……走?”老夫人回過神來,當即脫口出,“再留陣子罷?!?/br> “母親?”西平侯夫人微有些詫異地看向老夫人,后者一頓,便已是定了決心道,“這丫頭合我眼緣,我喜歡,想留身邊一陣子,姑娘可愿意陪陪我這老婆子?!?/br> 穆蘭嫣面上禁不住一喜,隨即忍住按捺了幾分,有些局促開口道,“自然是愿意的,老夫人不嫌棄是穆蘭嫣的榮幸,可是……” “那就沒什么可是的了,這事兒就這么定下了?!崩戏蛉伺陌宓?,看著穆蘭嫣的目光越發(fā)慈愛。 西平侯夫人愣了愣,倒也沒說出什么反對話來,這姑娘的確讓人瞧著心疼,老夫人既然喜歡,多留陣子也未嘗不可。只是再瞧一眼二人的相處,倒挺像是一對祖孫,挑了挑眉,對這事情走向太快有些反應不及。 不過罷了,最重要老夫人高興就好。 *** 初如蒙蒙隱山玉,漸如濯濯出水蓮。 墨點落下,勾筆,紫檀案幾上一副美人圖新鮮出爐,身著寶藍色斜紋繡團薄綢的中年男子,輕輕捋著頜下蓄著短須,頗為滿意地瞧著自個兒的新作。 隨后徐氏身著是青色錦緞繪暗紋的裙子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方盤子,盛了兩盅湯碗,進門后就擱到了桌上,眼光一瞟,瞧著畫像上的人物登時就炸了。 “我說你一早上窩屋里頭做什么,原來是畫小狐貍精呢,不就著了兩眼,這就惦記上了。那穆姑娘的歲數(shù)都能給你當女兒了,你個老不羞的,還要不要臉了!”徐氏本來就對這塊兒嚴防死守,恨不得一點苗頭就掐滅,眼下逮個正著,一下子上了火氣兒,對著趙宏銘吼上了。 趙宏銘剛要招呼她來看,就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滿面無奈道,“瞎嚷嚷什么,叫人看笑話。你仔細過來瞧一瞧,這姑娘是不是有二哥和二嫂的影子,照我說,二哥那孩子要是沒丟,估計也這般大了。” 徐氏聞言一愣,又多看了他兩眼,后者坦蕩蕩地讓她瞧,本就沒存什么齷齪心思,只是喜好美好事物罷了。徐氏斂了火氣,順著往畫上瞧,想到昨兒個那一出,忍不住帶出一絲不屑道,“也就是生了這副好相貌,得了老夫人青眼,也不知道是哪個山城出來的,文宛也是,什么人都往府里帶,也不怕出什么亂子?!?/br> 即便聽了穆蘭嫣的身世,那一點點的同情在方才撞見那畫作時早已湮滅,尤其是今兒請安的時候又在老夫人那兒遇著,自個兒近乎是受了冷遇,相比起得了老夫人喜歡的那人,徐氏是再怎么都喜歡不起來,連帶著對趙文宛也頗有微詞。 大概是覺得徐氏說話不中聽,趙宏銘皺了皺眉頭,卻也不想同她爭辯,又怕這人仍舊小心眼,索性把畫收了擱在一邊,無人的時候欣賞總成了罷。 “剛用過朝飯,這又是什么?”趙宏銘看了眼托盤兒里的東西,轉移道。 提到這,徐氏一收潑辣作風,帶了幾許婉轉,“前陣兒我大哥去了西山,聽聞那一帶兒的女人都特別能生,而且生男孩兒居多,就是靠了這一味藥,我就托大哥捎了點過來,你同我一塊兒喝?!?/br> 趙宏銘臉上神色變了變,微微后仰了身子,“你這不胡鬧么,上回才折騰得自己差點去了半條命,怎的又搗鼓起來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你怎么還看不開!” “你又不是我,我嫁給你這十多年,一直沒有所出,你可知我背負的壓力多大,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腰板兒都直不起來。是,你是不嫌棄我,可你那是沒聽到人背地里怎么說我的,你說我容易么!”徐氏被他一呵斥,也是委屈,說著說著就拿著帕子抹起淚來,這事已成一塊心病,除非再有個孩子,否則這輩子都好不了。 趙宏銘被她這么一哭,額角陣陣發(fā)疼,手搭在她后背安撫了兩下,嘆了口氣道,“是咱們沒孩子緣,折騰這些的也未必,何苦弄壞了身子,如今這樣清清閑閑的不也挺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