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這不是你自己的龜么? 文荊篤定地說:“不必看了……師兄,我已經(jīng)與這大龜生活了幾年,莫說殼子紋絡,連性情、習性、小動作也一點沒變,肯定是之前那一只?!?/br> 君衍之輕輕在房中踱著步子:“難不成這大龜真是死而復生?” “你想到什么了?” 君衍之尋思一會兒,又笑了笑:“沒事,也許是我想太多了?!?/br> 他和衣上了床,在文荊身邊平躺下來,闔上眼睛。 文荊突然想起一件糾結了很久的事,眼看著君衍之的心情尚可,便輕聲道:“師兄,你曾說過你……呃……‘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問這做什么?”君衍之微微蹙眉。 “隨便問問?!?/br> “……我從小就是這么想的?!?/br> “那是你對你自己的看法?為什么?” 君衍之的聲音低沉苦澀:“不說……行嗎?” “……也好,不想說就算了?!蔽那G抱緊他的腰,又蹭蹭頭。 君衍之沉默了許久,終于道:“……我小時候以為自己是殺了恒陽宮四百余人的兇手?!?/br> 文荊小聲道:“你小時候失憶?” “也許是失憶,也許是記憶被人封住了,總之一直記不清楚,模模糊糊地想起幾個片斷,卻不全面。看到三年前八風崖水月宮弟子自相殘殺的那一幕,我才全部回想起來?!本苤降卣f著,仿佛事不關己,又偏頭望向窗門之間露風的縫隙。 “……原來如此?!?/br> 文荊紋絲不動地望著屋頂。 系統(tǒng)的人品值,應該不是系統(tǒng)對人的評價,而是那人對自己的評價。 除非如此,否則無法解釋“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這句話。 這么一想,所有違和的地方竟然都能說得通…… 君衍之從小認為自己殺了父母meimei,怎么會不覺得自己罪無可???人們提到當年恒陽宮慘案時,都眾口一詞地說“應該早些把那孩子殺了”,長此以往,他才認為自己“人人得而誅之”。只是君衍之聽到這些話時,怎么受得了呢? 文荊在腦中著急道:“這里的人品值,不是你給他們判定的,而是他們自己的看法!這都什么鬼?” 腦中出現(xiàn)一行字:“人品值系統(tǒng)完全符合原文的設定,并沒有違規(guī)。請宿主參考《眾生之劫》原文245章第18段?!?/br> 一個原文框框跳出來。 這一段寫的是段軒的回憶。當年他與陸臻因為殺人的問題吵架,陸臻說:“善惡、是非都有自己的觀念,尤其立場不同時,行事自然也不同。你認為對的事情,我卻不一定認可,也很難說服誰。別人無論怎么說,都還是要有自己的主見才好。” 也就是說,大家的標準都不一樣,系統(tǒng)我很難做決定,干脆把大家對自己的看法放出來算了。 文荊心中雜亂無章,微微有些生氣。那1000的人品值,代表的根本不是君衍之的人品,卻原來是他的恐懼與愧疚。 “為什么之前就是不說?” 腦中又出現(xiàn)一行字:“無可奉告。” “一般情況下,不是應該以我的善惡標準為基準來測量人品值么?” “計算量太大,系統(tǒng)級別不夠?!?/br> “……” 腦海中又緩慢地出現(xiàn)一行字:“宿主辨識人品值系統(tǒng)成功,隱藏任務完成,觸動系統(tǒng)‘功成身退’結局。恭喜宿主完成‘找出魔頭’主線任務和‘感化魔頭’支線任務,請宿主保重安全,后會有期?!?/br> 毫無預警的,腦海中一片黑暗。 地上的大龜突然抬起頭來,良久,又繼續(xù)低下頭啃果子。 文荊晃了晃腦袋,又試著呼喚幾聲,腦中卻寂靜得如同一汪死水,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這樣? 莫名的有些不舍得…… 這“自我防御系統(tǒng)”,從來不逼他做什么,反而倒經(jīng)常提點他。雖然它偶爾也會壞事,大致上來說卻不讓人討厭,總覺得有點欲語還休的感覺。 文荊輕手輕腳地坐起來。 “你去哪里?”君衍之箍著他的腰,緊緊摟抱。 “……給你煮碗面?!蔽那G輕聲安撫。 君衍之小時候遭遇凄慘,也不難明白為什么現(xiàn)在這么沒有安全感。前些日子刺他的那一劍,想必對他造成了致命的重創(chuàng),否則也不會自暴自棄地想死…… 刮傷他的心,無可補救,現(xiàn)在后悔也沒用了。 君衍之剛要答話,聲音卻突然低沉下來:“別去了……太遲了?!?/br> “什么遲了?” 突然之間,門外傳來一陣強烈的靈氣涌動。 文荊立刻轉頭:“什么人?” 簾縫之間影子綽綽,依稀可見不少修士落在地上,似乎聚集了很多人。 “他們都來了。”君衍之輕聲道。 “君衍之,出來說話?!蹦鞘窍懦练€(wěn)的聲音。 文荊向四周一望,山間飛滿了黑壓壓的修士,遮天蔽日,已經(jīng)將這間小屋團團包圍。 “怎么回事?賀靈告發(fā)你了?”文荊自床頭提起長劍。一步亂,步步亂,難道誅殺君衍之的大結局要提早到來么? 君衍之卻毫不在意,將文荊死死壓在床上親吻。 “你——做什么?” “待在這里別動?!?/br> 文荊緊張地拉著他:“你要做什么?” “我打敗他們之后再來接你?!本苤畵炱鸬厣系陌l(fā)帶綁好,輕輕將文荊一推,在床沿設下一道結界。 “你打不過他們!”文荊被猝不及防地推倒墻角,眼看著自己被關了起來,頓時一陣發(fā)懵,“君師兄,你不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吧?” 君衍之淡淡地笑了笑:“元嬰長老沒有出關,這些人不在話下,我也想順便問席放一些事?!?/br> “不是!”文荊狠狠撕扯著結界,惱怒道:“師兄,你聽我說,席宗主有一件寶物‘誅仙塔’,厲害非常……” “怎么個厲害法?” “它有三昧真火!” 門外傳來席放沉穩(wěn)的聲音:“君衍之,出來?!?/br> 君衍之探進結界之中親他一下,含糊著說了句“別擔心”,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你是想自己去死,丟下我不管么!” 門被“砰”得一聲關上。 “君衍之!” 大龜猛地抬起頭,望向文荊。 文荊呼呼喘著粗氣,竭力平靜心情。君衍之自以為清虛劍宗無人是他的對手,卻不知道席放有清虛子留下來的厲害法器“誅仙塔”。席放如今擺出這么大的架勢,勢必要置他于死地…… 他頓時慌得難以自制。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剛上了他,就要他守寡么? 拼命撕扯著堅固的結界,卻毫無效果。玄天蚊雖然可以咬破結界,現(xiàn)在卻都不在房中,被君衍之放出去玩耍了…… 這個天殺的,果然一切都是他計劃好的! 文荊忍無可忍地發(fā)出一聲大叫,頹喪地坐在床上。 良久之后。 角落里突然傳出輕微的“嗡嗡”聲,文荊輕輕轉頭一望,只見一個小黑點搖搖晃晃地飛起來,茫然地在空中轉圈,似乎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文荊被它氣笑了:“快點過來,幫我咬破結界!” 其他的玄天蚊都被君衍之趕出去玩耍了,不知道這只是不是因為動作慢,又或者是被同伴嫌棄,不知何時飛了回來,一直躲在角落里睡覺。 那蚊子一看文荊召喚,急忙晃晃腦袋,飛過來落在他的手上。 “只顧討好的蠢蛋,快點咬破結界!”文荊笑著指了指床沿一層淡淡的綠色屏障。 蚊子立刻撲上去。 · 石屋沉寂了許久,門輕輕一開。所有的人臉色肅然,握緊手中之劍,全神戒備地望著。柳阡陌站在人群之中,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輕聲道:“君師弟真是魔修?” 賀靈沉著臉不說話。 片刻,石屋里走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樸素青衫,一身淡雅。他掃了一眼四周的人,在賀靈與柳阡陌的身上停留片刻,隨手將門關好。 眾人的心中都有些遲疑。這么一個氣質出塵的人,就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魔修?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錯了? 君衍之的表情像往常一樣無害,也看不出來什么殺氣。他向著站在席放身邊的聞人慕望了一眼,淡淡笑著說:“聞人師兄身子骨安好?” 聞人慕臉色又青又白,恐懼得嘴唇顫抖一下,說道:“君衍之,你不用再像往常那樣做戲,今天就是你的死期?!?/br> 君衍之笑了一下:“聽不懂聞人師兄在說什么。” “你以為還能再瞞?我……” 席放緩慢地望他一眼,聞人慕咬了咬牙,閉上嘴巴。 君衍之無論何時都是一派與世無爭的模樣,今天更是看不出一點緊張。他望著席放不語,席放也回望著他不說話。 眾弟子看著這兩人高來高去,都在山間靜靜地吹風,不敢打擾,也發(fā)出一點聲音。 許久,席放終于開口:“衍之,你今日可想對我說什么?” 君衍之靜默了片刻,微微作了一個揖:“事到如今,弟子不想再隱瞞下去,只想問宗主一件事,希望宗主能如實相告?!?/br> “你說吧。” “當年恒陽宮亡滅之后,是不是宗主將我救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扯到當年恒陽宮身上,有些人連恒陽宮是什么都想不起來,卻不敢竊竊私語,靜候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