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君衍之笑了笑:“當(dāng)年滅了恒陽宮,卻未能把《五行歸元劍法》拿到手。想要鏟除魔修,自己卻落得修煉魔道的下場。在暗中cao縱了這許多年,沒能討回傳承,沒能振興劍宗,沒能陷害段軒,甚至連我也無法控制,自己反而落得不干不凈。這一生之中,從頭到尾就是徹頭徹尾的‘失敗’二字。陸師祖若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他會有什么看法?!?/br> 席放的雙目中升起一團(tuán)火焰。 君衍之道:“席宗主,你一生高處不勝寒,知己難尋。我今日便告訴你,你的想法我都能理解。做大事者,為達(dá)目的當(dāng)不擇手段,只有成敗,根本沒有是非對錯之分。成了,名垂千古;敗了,一抔黃土。你既然早已經(jīng)為自己造下墳?zāi)?,想必已?jīng)看開了一切?!?/br> 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朱槿:“如今事情敗露,誅仙塔不在你手上,將來也沒有轉(zhuǎn)敗為勝的可能,你何不可憐一下這一個對你忠心耿耿的徒弟?” 朱槿緊緊咬著牙。 文荊半瞇著雙目,突然抽出長劍向朱槿狠狠一揮! 火舌噴出幾丈,眼看就要落在朱槿的身上。一道劍芒卻擋在他的身前,將那一道火舌卸去大半。席放收了劍,轉(zhuǎn)頭向著文荊道:“不要傷他?!?/br> 文荊:“……” 君衍之又隱了聲音,緩緩地向席放傳了幾句話。 這話誰也沒能聽見,席放卻慢慢現(xiàn)出一絲說不清楚是什么的表情來,似乎釋懷,又似乎悲傷,甚至有一絲的向往。 云溪長老此時已經(jīng)明白了大半,胸中情緒翻滾,表面上卻也不露出來。他沉默了很久才道:“席放,你受資質(zhì)所限,這一世也難以生成元嬰。當(dāng)年我選你做劍宗掌門,對你的性格也了解得差不多。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恒陽宮的傳承的?” 所有的人都像石頭一樣一動不動地等著,無人敢發(fā)出任何聲音。 早晨的霧氣在眾人之間飄渺而過,緩緩蕩開。 仿佛過了幾個時辰那么久,席放終于緩緩開口:“那是弟子與陸師弟幼年時一同發(fā)現(xiàn)的?!?/br> “如何發(fā)現(xiàn)的?” “……” 云溪長老又問:“恒陽宮被滅門一案,就是你的策劃?” 席放的心思卻似已經(jīng)不在眾人身上,他慢慢轉(zhuǎn)身,并不答話,向著巍峨的群山、大殿和銅像望了很久,背影竟然微微顫抖。 終于,他緩緩道:“當(dāng)年、近年之事,弟子房中都有記錄,長老可慢慢自行翻看。弟子再留下來也沒什么意思,還是先一步去找陸師弟了?!?/br> 聲音不再是平日的沉穩(wěn),似是悲傷、又似歡喜,仿佛也終于將一切都置之腦后。 說到最后,一道劍芒突然揮出,向著云溪長老懷中的誅仙塔而來! 陸長卿喊道:“宗主!” 山谷中錚鳴之聲震蕩,經(jīng)久不歇。眾人回神之時,黑色的塔沉靜地落在青石地面上,席放卻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 · 文荊第一個回神:“師兄,救師父!” 賀靈向朱槿道:“我們師父被關(guān)在哪里?” 朱槿正望著誅仙塔呆呆發(fā)愣,被文荊喊了幾聲才恍惚著說:“……在地牢?!?/br> 果然是本來要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的! 文荊、君衍之與賀靈不再耽擱,向著山腳下趕去。 清虛劍宗的地牢建在玉容峰底,被陣法、結(jié)界守護(hù),長年陰冷不見太陽,對道修的修行最為不利。文荊有云溪長老傳授的入陣術(shù)法,匆匆忙忙地帶著他們穿進(jìn)去。一出陣,便聽到了陣陣男子的嘶吼,聲音沙啞酸澀,帶著哽咽的哭腔,似乎痛苦難當(dāng)。 那地牢傳聲極大,沿著狹窄的石壁便能感到那人的痛楚,讓人的汗毛根根豎起,不寒而栗。 文荊小聲道:“席放究竟對師父做什么了?” 君衍之:“不曉得?!?/br> 心急火燎地在地牢中前行,窄小的甬道一過,視野豁然開朗。 這里是清虛劍宗最安全牢固的地牢,只關(guān)押罪大惡極、修為高強(qiáng)、犯了重規(guī)的弟子。一排黑色的玄鐵將這里分成三間,震耳欲聾的嘶吼聲正是從盡頭的一間發(fā)出,從近處聽來,更是叫人心驚膽戰(zhàn)。 文荊連忙湊到那房間前面:“師父!” 地上三散落著一本一本的書冊,字寫得相當(dāng)好看,不像是書本秘笈,反倒像是什么人的筆記。地牢的盡頭陰暗處,縮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看不出來是什么的東西。 那東西發(fā)出嘶啞的叫喊,手捧著幾本書冊,又似哭、又似笑,沒有片刻的平靜。 文荊著急道:“這是瘋了?” 君衍之淡淡“嗯”了一聲:“本就難以控制心魔,想必席放又對他施了什么術(shù)法、或者給了他什么刺激,這才變成這副模樣?!?/br> 賀靈道:“把他打暈救出來吧?!?/br> 三個人不再多說話,各行其責(zé),不到片刻就把暈厥的段軒抱了出來,由賀靈背在身上。他望著地上遍布的狼藉道:“你們把這里收拾一下,我先背他回去靜養(yǎng)?!?/br> “是?!蔽那G連忙答應(yīng)。 君衍之撿起一本書,一聲不吭地看著。 賀靈一走,文荊慢慢翻撿著散落的書本,怪異地輕聲道:“師兄,這些東西似乎都是一個人寫下的紀(jì)錄呢,你看……” “三月二十九:傷口逐漸擴(kuò)大,萬萬不可服用任何丹藥、施展任何修復(fù)術(shù)法,以白英草研磨成汁后涂上,略能止血。希望能堅(jiān)持到小軒出來?!蔽那G有點(diǎn)尷尬,“……小軒?” 君衍之仍在低著頭看。 文荊又翻了幾頁:“四月初五:流血越來越多,發(fā)現(xiàn)金明草搭配白英草,效果更好。今天終于把婚服制好了,試穿了一下倒很合身,可惜不能讓小軒看一眼。算了,不能強(qiáng)求。” 再翻幾頁:“四月十二:今天去看小軒了,正在結(jié)丹。怕他結(jié)丹不成反而喪命,不敢打擾??磥硎且姴簧狭?。” 后面的紀(jì)錄里,傷勢越來越嚴(yán)重,皮膚逐漸潰爛、變黑腐化,連皮rou都是一塊塊地往下掉。這血修術(shù)法著實(shí)了得,吃丹藥、療傷都只能加重傷勢,陰狠殘毒。文荊輕聲道:“師兄,這些都是陸師祖的紀(jì)錄。” “嗯……” “你在看什么?” 君衍之把手上的書本遞給他:“你自己看吧?!?/br> 文荊接過來坐在地上,與君衍之各捧著書冊翻閱,地牢里只聽見書頁緩緩翻動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文荊輕聲道:“師兄,你看完了么?” “嗯?!本苤酒饋?,慢慢收拾散亂的書本。 文荊低著頭撿書,輕輕嘆息:“想不到師父與師祖當(dāng)年竟發(fā)生了那種事……” “嗯。”君衍之淡淡地補(bǔ)充,“我若是他,我只怕也想死了。” 文荊不經(jīng)意地道:“師父發(fā)瘋只害死他一個,你若發(fā)瘋,還得有一群人陪葬……你還是別發(fā)瘋得好?!?/br> 君衍之的身體一僵,輕聲道:“我盡量?!?/br> “師父那么冷酷古板的人,竟然會做出半夜偷親這種事,陸師祖當(dāng)時一定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好比你以前那副樣子,要是鬼鬼祟祟地偷親我,我也必定不信。” 君衍之咬著唇。 “我覺得陸師祖當(dāng)年拒絕師父,必定是因?yàn)樾闹衅呱习讼?,拿不定主意,并不是真的不喜歡。” “……是么?我倒是覺得他拒絕得很徹底。否則師父也不會心灰意冷地下山、消失了那好幾個月?!?/br> 文荊只覺得君衍之這些話有點(diǎn)怨氣,卻也不好深究,繼續(xù)道:“師父下山幾個月,陸師祖便擔(dān)心了幾個月啊,寢食難安,不也是在受苦么?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師父竟然要跟他斷絕師徒關(guān)系,還要魔修,真是可憐?!?/br> 君衍之道:“……我還是覺得師父比較可憐。” 文荊小聲道:“陸師祖不也……那個……徹夜長談挽留他了么?我就佩服師父的那句‘弟子修煉到了瓶頸,不雙修,就魔修’。這種話都能說得出來,真是……” 君衍之望了他一眼:“師父最后悔的就是這句。” 文荊輕聲嘆道:“其實(shí)師父沒有逼師祖,師祖是自愿的,哪有人會為了挽留一個徒弟做到那樣的?師父自己想不開……” “他若沒有對師祖產(chǎn)生感情,就不會心灰意冷地下山,更不會引來魔修。他若沒有回山逼迫師祖,一聲不響地跟著付修去魔修,師祖也不會喪命。這件事的確就是他的錯?!?/br> 也對……要斷絕關(guān)系還需要當(dāng)面說清楚的?段軒不過是用魔修這件事來逼師祖答應(yīng)他……至少在他潛意識里是這么想的。 文荊點(diǎn)點(diǎn)頭道:“最可恨的,是那個付修。” 君衍之道:“付修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神修的人,喜出望外,甚至告訴了身邊幾個親信。他知道師父耍著他玩后,豈有不惱怒想報(bào)復(fù)的?這一件血案原因諸多,最錯的還是師父?!?/br> “話也不能這么說。師父不知道自己的天資難得,付修又一直揣著架子,并沒有對他上趕著討好。之后師祖答應(yīng)他結(jié)丹之后就大婚,師父當(dāng)時恨不得立刻閉關(guān)結(jié)丹,也真是……” 話音剛落,地牢入口傳來柳阡陌焦急的聲音:“君師弟、荊師弟在不在?快出來,出大事了!” 君衍之與文荊俱都一愣。 第82章 狹窄的甬道略擠,文荊不客氣地把君衍之向后一推,自己先過。他淡定地轉(zhuǎn)身,卻險(xiǎn)些撞上一塊突出的尖角,立刻被君衍之用手護(hù)住頭?!?/br> 狹窄的甬道略擠,文荊不客氣地把君衍之向后一推,自己先過。他淡定地轉(zhuǎn)身,卻險(xiǎn)些撞上一塊突出的尖角,立刻被君衍之用手護(hù)住頭。 君衍之輕聲說:“小心……別把石頭磕痛了?!?/br> 文荊分明就覺得君衍之在跟他調(diào)情,卻不知道怎么反應(yīng),清咳一聲道:“那些石頭沒你嬌氣,也沒你愛哭?!?/br> 君衍之的臉色一變,低下頭:“我就是那三年哭得多了點(diǎn)……”說著說著聲音又有些酸澀了。 文荊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頓時后悔不迭,苦著臉哄道:“都是我惹你的,是我不對,君師兄……”千萬別再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 君衍之在過道中前行,依偎著他輕聲道:“師弟,這些日子我時常想,這說不定就是我上輩子欠你的。上一世承了你的情,無以為報(bào),這三年的淚水便是還給你的……” 文荊太陽xue上的青筋微微跳動,恨不得拿老鼠屎糊他一臉。他這里從哪里生出的念頭,真以為自己是林黛玉么,人家以淚還債,他也以淚還債。不就是剛見面時喊了他一聲神仙哥哥么,這就一語成讖了? 柳阡陌在外面焦急道:“你們兩個在做什么?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就要出去了!”文荊苦著臉輕聲道,“師兄,你在我面前怎樣都行,在別人面前還是平時那副高雅天仙的模樣,嗯?” 君衍之垂目望著他,突然低下頭,把他壓在石壁上接吻。 這里狹窄得要命,兩人又許久沒有親密接觸,文荊頓覺下半身一陣狂熱的感覺涌上來,像火焰似的燒遍全身,難以支持。他忍不住臉一紅,連發(fā)根都是熱的,把君衍之拼命一推。 “……做什么?” 君衍之咬了咬嘴唇,頃刻間卻又恢復(fù)平時清冷高雅的模樣,連目光也是澄清正派:“大師兄在外面等著,我們出去吧?!?/br> “嗯……” 文荊低著頭在前面開路。 有地利、有人和、卻沒有天時,要不是柳阡陌在外面,他也就和君衍之在這里…… 兩人一前一后地從地牢里走出來,君衍之如同以往一樣沉靜不言,文荊站離他五步遠(yuǎn),低著頭似乎有點(diǎn)委屈難受。 柳阡陌心中有事,也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古怪,焦急道:“清虛劍宗五六百名弟子身上突然有了小傷口,血流不止。云溪長老有點(diǎn)焦急,讓我來叫你們過去,看看有沒有辦法。” 文荊一愣:“席放不是死了么?” 柳阡陌急道:“席放死了,朱槿被抓,我劍宗卻仍有五六百人出了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們快看看去吧!” 君衍之道:“將白英草、金明草、回仙草研磨成汁,涂在傷口之上,不得服用丹藥、不得以施以術(shù)法,我和荊師弟先去云溪長老處與他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