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 本圖書由(風之星影)為您整理制作 如不慎該資源侵犯了您的權(quán)利,請麻煩通知我及時刪除,謝謝! ★━☆━★━☆━★━☆━★━☆━★━☆━★━☆━★━☆━★ 《步步錦繡》 作者:魚丸和粗面 ☆、第1章 杖責出府 庭院深深,朱墻隱匿在層巒疊嶂的綠樹中,只露出主院一角飛檐斗拱。正午時分,驕陽打在琉璃瓦上,瓦釉反射著一層油光。 琉璃瓦下方,原本開闊到可以跑馬的鎮(zhèn)北侯府正院,此刻烏壓壓跪滿了下人。幾百號人跪在那,卻無一人敢隨意喧嘩。就連老太君房里最有臉面的衛(wèi)mama,此刻也跟個鋸嘴葫蘆似的跪在最前面。一滴滴汗水在她額頭淌下,滴到面前青石板上,很快蔭濕一片。 午時三刻,正房門打開,從中走出個云鬢鳳釵的少婦。少婦身后兩名粗壯的婆子像拖死狗般從門檻內(nèi)拽出個五花大綁的丫鬟,扔下臺階,滾兩圈恰好落到少婦腳邊。 鎮(zhèn)北侯府世子妃吳氏站在臺階上,連個眼角都沒給腳邊昏迷的丫鬟。輕撫指甲套她咳嗽一聲,本就寂靜的正院,這會更是針尖落地可聞。 “妾室通房先于正室有孕,誕育庶長子,乃亂家之源。通房紅綾身為家生子,自幼深受侯府恩典,卻包藏禍心,私自停藥有孕。老太君有命,杖四十逐出侯府,以儆效尤?!?/br> 吳氏尾音還殘留在空氣中,幾百號下人卻是心頭一緊。四十板子下去,身強體壯的漢子尚且熬不住,更何況懷有身孕的嬌弱婦人。 “行刑!” 吳氏一聲令下,早已等候在一側(cè)的護院將紅綾綁在寬條凳上,高高舉起巴掌寬的板子,閃著寒光的板子“啪”一聲落人身上,旁邊自有護院計數(shù)。 侯府用來懲罰下人的板子乃是特制,堅硬的鐵樺樹木板背面鑲一層一指長的鐵刺,打起來不僅聲音響亮,且板板入rou。一板子下去皮開rou綻,四十板子打完,能把活人扎成rou餡。 終于護院數(shù)到四十,暗色鐵刺已經(jīng)染成鮮紅。滿院下人面色僵硬,跪在最前方的衛(wèi)mama突然哀嚎出聲:“紅綾,娘可憐的孩子?!?/br> 趴在條凳上,衛(wèi)mama寬大的衣袍遮住丫鬟瘦弱的身軀。趁人不備迅速從她嘴里摳出些什么,又往她受刑之處塞個荷包。 “拉開她?!?/br> 吳氏凌厲的聲音傳來,立刻有婆子上前架開衛(wèi)mama。一片驚懼之中,誰都沒注意到衛(wèi)mama方才一瞬間的小動作。 刑場后面,正院第三進的廂房內(nèi),鎮(zhèn)北侯府老太君封氏點燃一炷香,朝菩薩三叩三拜后插入香爐內(nèi)。香煙裊裊,菩薩慈眉善目的臉也稍顯模糊。 廂房門外,侍奉茶點的丫鬟朝前面呶呶嘴,掩住嘴唇小聲交換信息:“光聽板子聲就覺得屁股疼,紅綾jiejie那么和善一人,哎?!?/br> “噓,以后可別再提紅綾。我聽府里采買的小廝說,這次西北大捷,世子夫人娘家兄弟立了大功。前幾日他們班師回朝,還帶回來好些長得花花綠綠的俘虜?!?/br> “你可別騙我,人只能穿得能花花綠綠,哪能長得跟衣服一樣。” “真的,他們頭發(fā)是黃色的,眼睛是藍色綠色的,渾身一層毛跟猴子似的?!?/br> “噓,衛(wèi)mama來了?!?/br> 談興正盛的丫鬟立刻噤聲,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門口,瞧見平日一絲不茍的衛(wèi)mama這會頭發(fā)打結(jié)眼眶紅腫,瞬間沒了剛才的興奮。日后府里世子夫人掌家,那些踩低捧高的可不得糟踐他們這些老太君房里的下人。 衛(wèi)mama跨過門檻,進門便朝佛龕跪下:“給老太君請安?!?/br> “又沒外人,行那些虛禮作甚?!?/br> “這應該是老奴最后一次給您磕頭。老太君仁慈,向來善待咱們這些下人,只是今日紅綾那丫頭被這樣趕出府,老奴無顏繼續(xù)賴在府里?!?/br> “你可是在怨老身?” “老奴不敢,”跪在地上,頭埋的更低,衛(wèi)mama聲音帶上顫抖:“我只是為紅綾抱屈,她還那么小,甚至還是個清清白白的黃花大姑娘,就被安上這么個罪名。幸得老太君仁慈,特意使人給她換身厚衣裳,又賞下百年人參保她性命,可日后她孤苦伶仃有家不能回,又背著那樣的名聲,該怎么熬完這一輩子。為人父母,即便為奴為婢生來卑賤,可一顆疼孩子的心也不會比任何人少半分?!?/br> “紅綾那丫頭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本想尋個機靈管事讓她做正頭娘子,無奈被世子看上討了去。哎,冤孽。” 借著老太君攙扶起身,衛(wèi)mama眼角濕潤:“這哪能怪老太君,誰家老人不疼孫子。只如今吳氏一門風頭正盛,世子夫人大勢已成。今日她拿紅綾立威,老奴若是繼續(xù)在侯府呆下去,豈不是徒惹人不快。只可惜主仆一場,老奴再不能為老太君守夜捶腿?!?/br> 滿頭銀絲的老太君,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都怪我平日太過仁慈,明知吳氏權(quán)欲心重、面慈心狠,卻一再放任。既然你想出府,我也不能硬留你在這泥潭,只一件事……” 說到這她聲音降八度,附身在衛(wèi)mama耳邊輕聲囑咐。待她說完,衛(wèi)mama直搖頭。 “這怎么使得,老奴只是您身邊端茶倒水伺候的下人,見識粗淺身份卑微,如何能代您打理侯府產(chǎn)業(yè)?!?/br> “怎么使不得,”看向佛龕,封老太君面色陰冷:“庶長子乃亂家之源?真是笑話,不單庶長子,任何沾染權(quán)勢卻腦子拎不清的攪屎棍,都是亂家之源。鎮(zhèn)北侯府要毀,也不能毀在這毒婦手里?!?/br> 待前面吳氏板著臉再一番訓話徹底立威,命小廝處理紅綾后不久。侯府后院角門,衛(wèi)mama背著昨日收拾好的包袱,里面另加封老太君給的幾樣信物,在角門新?lián)Q婆子的啐痰聲中,急匆匆往侯府慣常用的牙行走去。 ** 衛(wèi)嫤在一片針扎般的疼痛中醒來,她不過是跟驢友團在喬戈里峰營地露營時,恰巧親戚到訪,怎么就疼成這熊樣。 “熱水?!?/br> 一出聲她就驚了,這聲音軟綿綿的、還帶了絲少女的甜糯,妥妥的萌妹子,與她女漢子畫風完全不搭邊。 翻個身她試圖叫醒同一帳篷的驢友,誰知一翻身,堪比被暴雨梨花針擊中的疼痛涌來,一瞬間她身上便出了一層冷汗。 這下再大條,衛(wèi)嫤也察覺出不對勁。不管姨媽痛有沒有這么驚心動魄,總歸不該屁股疼。強忍住疼睜開眼,面前的一切讓她驚呆了。戴著鐐銬的漢子、神情麻木的婦人、綁住四肢的幼童,燒锃亮的火盆和烙鐵,綁在架子上被抽打的倔強少年,整一個人間煉獄。 默默咽了口唾沫,衛(wèi)嫤突然覺得屁股沒那么疼了。這會她才察覺到,那里似乎有些異物,手伸過去,在黏糊糊的一片中,她摸到個光滑柔軟的東西,大小形狀有點像她以前裝硬幣的零錢包。出于本能,她沒有立刻拿出來,而是將它挪了挪位置,讓自己更舒服點,然后豎起耳朵繼續(xù)留意周圍動靜。 受□□繁榮的穿越文化影響,衛(wèi)嫤很快就弄明白,她這是穿越了。而且很不幸,沒有穿到高門華府做千金小姐,也沒成少爺們都喜歡的瑪麗蘇絕色丫鬟,更沒開啟農(nóng)村種田模式,反而落到人販子賊窩,成為待價而沽的商品。瞅著自己細皮嫩rou的小手,衛(wèi)嫤不由悲觀,指不定一個弄不好,她就被賣進青樓楚館當一輩子商品。 打個寒顫,不遠處便傳來聲響:“鞭子、烙鐵收起來,有客人來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誰要沒精打采,仔細過后我扒他一層皮。” 衛(wèi)嫤趕緊睜大眼。穿越前父母早早去世,她孑然一身無牽無掛。雖雙親留下豐富遺產(chǎn),但一個年少失怙且家資頗豐的小姑娘,想不被人啃得骨頭渣都不剩,總要識時務且有自己的判斷力。換個角度去想,在牙行也沒什么不好,至少還有選擇權(quán),總比穿成鄉(xiāng)下六十歲員外的小老婆強。既來之則安之,就當進了人才市場要給自己選個老板唄。 不過這個老板是終身制,想到這她眼睛瞪得更大。這會她正躺在平板車上,借著車輪上輻條的縫隙,她可以在別人不易察覺的情況下,細細觀察每一個人。 正當她想要靜下心慢慢看時,猝不及防下對上了一雙墨葡萄般的眼睛。 “哥,你快來看,這個jiejie好漂……” “噓。” 衛(wèi)嫤皺眉示意小家伙噤聲,在這之前她剛好看到個扭著腰甩帕子的老鴇。見他乖乖不再出聲,她忙抹一把褲子上的血和泥,胡亂往臉上擦擦,這才打量起小家伙。 他頂多也就四五歲的年紀,身量剛比平板車高一點,一雙大眼睛透著股機靈勁,高鼻梁小嘴五官極其精致,只是皮膚有些黑紅干裂,衣衫也有些破舊。 小家伙身后不遠處站著位身材高大的少年,兄弟倆容貌如出一轍。但放小家伙這可愛的五官,到了少年臉上就硬生生成了冷峻肅殺。盡管如此,他看向小家伙的眼神還是帶著絲溫柔寵溺。 幾乎一瞬間,衛(wèi)嫤打定主意:就他了。 那么問題來了,牙行里那么多青壯婦孺可供挑選,少年憑什么非要選她這個病歪歪的。 想了想,衛(wèi)嫤拉過小家伙的手,在他手心比劃兩下。 ☆、第2章 晏衡救嫤 晏昀站在車輪前,小手伸在半空,掌心還保留著剛才的觸感。漂亮jiejie比羊脂玉還白的手在他手心比劃著寫什么,別的他不認識,但一撇一捺那個“人”字他卻認得。 躺在平板車上,看著越走越近的老鴇,衛(wèi)嫤不由心急。雖然她抹花了臉,但稍有經(jīng)驗的人都能看出這身子細皮嫩rou。她有自己的原則,寧愿搬磚,也不做迎來送往的皮rou生意。 “買我。”見小家伙歪頭疑惑,她指指自己,擺口型小聲說道:“買我,教你識字?!?/br> 半新不舊的衣袍、黑紅干燥的肌膚,兄弟倆經(jīng)濟應該不是特別寬裕。這樣的人家,一般都會買健壯勞力。如今她病歪歪的,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認字,剛她注意到小家伙衣服前襟和袖口落著幾點墨跡。 “你識字?” “噓?!?/br> 衛(wèi)嫤中指放在唇邊,朝小家伙背后呶呶嘴,而后手指小幅度在空氣中比劃最簡單的“人”、“丁”等字。 然后她就見小家伙愣了下,扭頭邁開小短腿朝不遠處少年跑去,拉拉少年袍角朝這邊指指,雛鳳初鳴般清亮的童聲說道:“哥,我們買她?!?/br> 見兄弟倆朝這邊走來,衛(wèi)嫤強撐著坐起來。有了剛才的教訓,這次她學乖了,兩腿微分墊在干草上,整個人半跪在平板車上。 剛調(diào)整好姿勢,兩人已經(jīng)走到她面前。衛(wèi)嫤抬頭,剛才隔得遠看不真切,這會少年近在眼前,劍眉星目、高鼻菱唇,略黑的膚色掩去女氣、襯得他英氣勃勃,他竟是出乎意料的俊美。視線下移,少年下頜冒出一茬發(fā)青的胡須。他年紀應該不大,但此刻打量她的目光,卻比穿越與她談判的那些商場精英還要銳利。 朝兩人抿抿嘴,而后她低眉順目跪坐在干草上。穿越前早早接手家族企業(yè),混跡商場,她多少了解人心。很多時候即便有求于人,也不必卑躬屈膝。只需亮出底牌,聰明人自會做出選擇。 盯著眼前干草,她聽小家伙嘰嘰喳喳: “哥,漂亮jiejie長得可好看了,比酒泉郡的豆腐西施還好看。而且她還識字,剛她在我手心寫了好幾個字,一筆一劃寫得可好了。” “恩?!?/br> “哥,求你了?!?/br> 衛(wèi)嫤眼角余光里,小家伙吊在少年胳膊上,跟個猴似得扭來扭去。左三圈右三圈,沒轉(zhuǎn)幾下少年點頭。 “好?!?/br> “求……哥你答應啦?太好了,我這就去叫牙婆。” 小家伙扯著嗓子,歪頭朝垂花門處揚手。 衛(wèi)嫤身子一松,肩膀耷拉下來,差不多成了。還沒等她緩一口氣,一陣香風撲鼻,她的下巴被一只染紅丹蔻的手托起來,帕子使勁在她臉上搓,濃郁的香味熏得她頭昏腦漲。 “喲,今兒這趟我算是來對了。瞧瞧這眉眼、這身段、這細皮嫩rou。姑娘莫怕,日后跟著mama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br> 衛(wèi)嫤挺直脊梁,避開老鴇朝少年看去。他站在那,神色間波瀾不驚。倒是小家伙有些著急,邁著小短腿走上前: “阿婆,是我們先看中這位jiejie?!?/br> 老鴇眼角瞥下兩兄弟:“你說什么?” “莫非阿婆耳順?牙還沒掉,不應該啊?!?/br> 這誰家熊孩子!衛(wèi)嫤抿唇輕笑。老鴇一身花裙,十指一絲不茍地染著大紅蔻丹,周身香味濃郁得堪比殺蟲劑,顯然是極其愛美之人。小家伙上來就是阿婆、耳順,字字句句戳她心窩子。 待她笑完,余光看著老鴇面色發(fā)黑,心下一咯噔。這里可是牙行,有銀子的就是大爺。衣袍半新不舊的少年與綾羅綢緞穿金戴銀的老鴇,誰錢少誰錢多一目了然。 很快她的擔憂成真,胸膛起伏、老鴇開啟土豪模式:“開個價,這姑娘mama我要了?!?/br> 事情有些棘手,衛(wèi)嫤皺眉,她能很快接受穿越、隨遇而安,不代表她做人沒有原則。一朝入風月場,一切都將身不由己。不聽話的姑娘自有龜公千般手段伺候,莫說是在民主社會長大沒那么強處女情結(jié)的她,封建社會貞節(jié)牌坊下土生土長的女人,最后還補是乖乖倚欄賣笑、迎來送往。 她不想在還有選擇的時候,預見將來不堪的自己。見少年不欲插手,她倒沒多少怨恨失望。不過是萍水相逢,他尚有幼弟需要照拂,沒道理為自己傾盡家財與老鴇斗富。心下嘆息,如今只能用最后一招。 “mama,”衛(wèi)嫤開口,面帶仰慕,身子抽搐著稍顯膽怯瑟縮:“我一見mama便心生歡喜,您衣著華貴優(yōu)雅,通身氣派看上去倒像城西哪個大戶人家的主母?!?/br> 老鴇揚揚手帕:“姑娘可真會說話,單憑你這張抹了蜜的小嘴,日后也有享不盡的富貴?!?/br> 衛(wèi)嫤心道,她這張嘴可是周旋在一堆老狐貍中苦練出來的。不過現(xiàn)在不是感慨的時候,眼角耷拉下來,她面露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