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再踩了幾腳,衛(wèi)嫤收到阿慈祈求的目光,上前拉住晏衡胳膊:“阿衡,先別管他了。我知道為什么晏百戶會登門,他果然是別有企圖?!?/br> 晏衡收腳,疑惑地看著她:“什么企圖?!?/br> 衛(wèi)嫤搖搖手里字帖,按事先答應好的先把阿慈摘出去:“剛書里夾個紙條,好奇之下我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是晏百戶寫好的條子。西北軍這次征兵,他想把阿昀報上去做童丁?!?/br> “什么!” 晏衡瞳孔緊縮,面色比對上晏百戶和周氏那次還要陰冷,周身的憤怒幾乎化為實質(zhì),將阿慈嚇得噤若寒蟬。甚至方才囂張的小胖子,這會也乖乖站起來,躲到墻角不敢作聲。 “他竟然敢。” 衛(wèi)嫤離他近點,頂住壓力與他對視,無聲安撫道:“我知道阿衡將阿昀看得很重,但現(xiàn)在他人在京城,一時半刻回不了涼州。阿衡今時官職不同往日,即便童丁名單已經(jīng)報上去,我們也還有轉(zhuǎn)圜之力。就算最壞我們無能為力,但娘來信說,阿昀極受沂山居士看重,也許他會請柳祭酒幫忙想想辦法?!?/br> 說到最后,她放下字帖,拉起晏衡的手:“你看,還有那么多事等著我們?nèi)プ觯谶@心急平白浪費時間?!?/br> 人不怕處境糟糕,就怕沒個奔頭。 乍聽阿慈說時,衛(wèi)嫤也曾有過震驚。但她震驚的那陣已經(jīng)過去,現(xiàn)在可以冷靜下來,分析下一步該怎么走。 “要不我們先去族長家看看,總得先搞明白事情如今到了什么地步?!?/br> 話音剛落,晏衡突然轉(zhuǎn)身,三步并作兩步往門外走??邕^門檻時他頓了頓,左右看看似乎在找自己忘了什么。想了一會他扭頭,略帶歉意地走回來。 “阿嫤跟我一道過去可好?” 他神色有些緊張,似乎對自己因弟弟而忘了她的行為十分不安。 衛(wèi)嫤當然不會計較那一點。事有輕重緩急,阿衡已經(jīng)做到大多數(shù)時候把她放在首位。如果她再進一步苛求,非要讓他心里除她之外再沒有別的事,那就該去看精神科了。 “阿慈先在這等一會,我跟你大哥去族長家一趟。” 囑咐完后她主動拉起晏衡手,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然后兩人一同朝門外走去。 作為晏家村兩大富戶,晏百戶的宅子就在族長家旁邊,只是大門一個朝東一個朝西。繞著兩家宅子走半圈,一會兩人就到了族長家。 晏族長比晏衡高兩輩,是個精神矍鑠的老頭??聪蛩麄儠r眼里閃過的一抹精光,證明此人絕沒有外表看起來那般慈祥。 “衡哥兒回來了,這是你寫信回來在京城娶的媳婦?當時咱們也想給你賀喜,但晏家全是軍戶,沒別的事還真離不開。京城的水土就是養(yǎng)人,這媳婦我看著就挺好。對了,你爹那邊可能有些意見,他好面子,你們順著點?!?/br> 衛(wèi)嫤可沒忽略晏族長從她手上滑到臉上,看到她十根手指青蔥水嫩時,眼里突然多出來的鄭重。也對,一般人家,如何養(yǎng)得出她這樣細皮嫩rou的姑娘。 她都能看明白的事,晏衡跟晏族長同在一村住了十來年,當然更明白。 “不用看晏百戶面子,當年的約定白紙黑字,他還管不到我的親事頭上。族長,實不相瞞,我此番前來拜訪只為一事。晏百戶是不是將阿昀名字抱上去,說讓他充作我們那一戶的童丁?” ☆、第55章 晏家支持 “我倒是有個辦法,讓周氏的兒子代替阿昀,反正他們也相差不了幾個月?!?/br> 晏家村的下午,在族長承認此事,說明晏百戶確實將晏昀的名字報上來,打算過幾日趕在中秋節(jié)前報到酒泉官衙后,晏衡和衛(wèi)嫤長舒一口氣。 來之前他們已經(jīng)做好最壞的打算,甚至想好了勞煩京城的沂山居士運作一番。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名額至今仍捏在族長手里。 當年族長能讓晏衡頂自家名額,現(xiàn)在不過對調(diào)下,甚至補上來的另一方還是晏百戶的兒子,那簡直再容易不過。 “這……” 晏族長眼神在晏衡臉上劃過,最終落到衛(wèi)嫤臉上。 從進門到現(xiàn)在,晏衡娶的新婦一直讓他看不透。雖然從外表上看她端莊秀美,一副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狀,讓他忍不住道一聲晏衡好福氣。 但他可沒忽略,方才提起晏百戶對新婦態(tài)度時,她自始至終的坦然,甚至在坦然中帶著一絲輕蔑。一般賢良淑德之人,不說忐忑憂心,怎么都不該是這種反應。 除非,她背后的靠山很大。 晏族長決定先試探一二:“你們一大早就趕路,想必沒怎么歇息。這事不急,先進屋喝口茶。” 晏衡和衛(wèi)嫤走進正房,族長家正房里的裝飾,與隔壁晏百戶家?guī)缀鯖]有區(qū)別。桌椅板凳樣式差不多,只不過族長家這些家具大概是用的時間長了,上面油漆有些掉色,邊角也有些磨圓。 族長夫人奉上熱茶,坐在離衛(wèi)嫤最近的位置。 “衡哥兒可真是好福氣,咱們酒泉郡還是第一次有人從京城娶的媳婦。” 衛(wèi)嫤靦腆地笑笑:“阿衡人很好。” “恩,衡哥兒可真是個好孩子,就是……” 族長夫人欲言又止,而后話鋒一轉(zhuǎn):“不知衡哥兒媳婦家里做什么的,還有什么人?” 這問的也太明顯,不過從第一天進涼州城住店見過的老板娘,到烤全羊宴上的柱子樁子他們,西北人好像一直這么直脾氣,一根腸子通到底。 反正家世早晚都得說,衛(wèi)嫤從善如流地抱起了家門:“我家就剩娘一個人,經(jīng)營著一間米鋪?!?/br> 孤兒寡母別有家產(chǎn)的商戶,與衡哥兒也算是門當戶對,這是族長夫人的第一印象。 而一直注意著這邊動靜的晏族長,心思卻明顯復雜很多。孤兒寡母能守得住家產(chǎn)?孤兒寡母能養(yǎng)出這么水靈的姑娘?衡哥兒媳婦絕對沒說實話,最起碼她沒完全說出家底。 心中將隔壁晏百戶與衡哥兒夫婦比對一番,再三權(quán)衡,族長決定賭一把。 “西北軍沒說明著要昀哥兒,按理說誰去都行。只是十三郎那……” 晏衡等的就是族長這句話,不然他可以一開始就亮出自己鎮(zhèn)撫身份,強勢命令族長改了名單。但那樣,他就探不出族長本事。 周千戶已然被抓,周家的沒落是必然。待周家倒下,常年被他壓制的酒泉其它勢力必將抬頭,魚龍混雜亂成一鍋粥。 他弄倒周家,可不是想為這些人做嫁衣,他需要自己的勢力做支撐。不然單一個鎮(zhèn)撫官職,去了涼州也會輕易被吳家所架空。而晏家人雖然說不上多好,但也算不上多壞。有利益做引導,不愁他們生二心。 關(guān)鍵就是,晏家得有一個能撐起來的人。 晏族長雖然年紀大了些,但這樣做事更妥帖,撐個十年八年還沒問題。 “族長放心,他不會有機會反對了?!标毯饴曇粲七h。 晏族長心里一緊:“前日聽說你們回來,十三郎夫婦便去了城里。打算一直住到中秋節(jié)前后,等名單報到?jīng)鲋莞?,木已成舟后再回來。現(xiàn)在衡哥兒回來,卻沒見他們蹤影,莫非他們出了事?” 原來這就是晏百戶和周氏進城的原因,想牽扯他們的精力,無暇去管這事。待他們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事實真相后,早已是無力回天。 晏族長說出這話,已經(jīng)有些交好的意思。晏衡收下他賣的這個好,順著他說下去: “恩,的確不幸出了事,也不知他們還能不能回來?!?/br> 晏族長被他似是而非的話誤導了:“是被瓦剌人擄了去?” 晏衡沉重地嘆息,衛(wèi)嫤也低下頭,帕子作勢擦擦眼角,實際是在擦額頭上的冷汗。她還在擔心,如何跟晏家村解釋晏百戶與周氏的突然消失,阿衡這么兩句話就輕易地抹了過去。 族長大驚,族長夫人倒吸一口涼氣:“天吶,那天我就說時辰太晚,這會上路不安全。沒想到他們竟然真被瓦剌人擄了去,這下他們一輩子怕是完了?!?/br> 衛(wèi)嫤疑惑道:“一輩子?” 族長夫人心有余悸:“雖然咱們酒泉開有互市,跟瓦剌人有生意往來。但那些生意人,可比瓦剌強盜和軍漢斯文多了。被瓦剌人擄了去,能放回來的只有jian細。先前咱們晏家村還收留過一個人,誰知差點招來大禍,其它村也經(jīng)歷過這種事。后來官府直接發(fā)了通告,但凡被瓦剌人抓去再放回來的人,一律以jian細看待,嚴加看管,必要的時候可以送進大牢?!?/br> 原來是這么回事? 阿衡真的好會找理由,衛(wèi)嫤還擔心,真就這么關(guān)晏百戶和周氏一輩子么?每次下人的一點剩飯她倒是不缺,但他們的存在便昭示著一些不堪的過去。即便看到他們過得不好心里痛快,偶爾也會有點小心塞。 現(xiàn)在一切問題迎刃而解,等阿衡去了心里那口惡氣。放他們出來,失去了周家這座大靠山,兩人再無翻身之日。 顯然晏衡也跟她想到一處去,他神情明顯放松下來。 “一提瓦剌人,我這心里就不舒服。本來有周千戶在,也能出面交涉一番,或許能將兩人贖回來。偏偏他意圖造反,已經(jīng)被收押酒泉大牢,整個周家會不會被誅連還兩說?!?/br> 族長大驚:“周家意圖謀反?” 晏衡可惜道:“可不是,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皇上圣旨欽封的朝廷命官。還好西北軍中忠心之人站大多數(shù),不然整個酒泉怕是得亂起來?!?/br> 雖然他語氣中十足的感嘆,族長確是難掩喜色。 這些年他一直顧忌著十三郎,一直裝孫子,不就是因為周家強橫。如今單這一點,就足夠讓周家死無葬身之地。酒泉一霸日后別想再抬起頭,他們晏家也能趁亂從中獲取點好處。 族長夫人夫唱婦隨:“這可真是個好消息,衡哥兒喝茶。這茶可是從京城運來的,平常人來族長都不舍得拿出來。衡哥兒媳婦也嘗嘗,跟你在京城喝的是不是一個味?!?/br> 衛(wèi)嫤捧起茶杯,她不懂品茶。不過族長家這茶水,的確比隔壁晏百戶家婆子,心不甘情不愿燒那點白開水味道要好。 “很好喝,多謝族長夫人?!?/br> “族長夫人的稱呼多見外,一個村的都是晏家親戚,你跟阿衡跟著村里叫法,喊我們二爺爺、二奶奶就是?!?/br> 衛(wèi)嫤早聽晏衡說過,族長這一輩老大早夭,他雖排行第二,但卻是名副其實的嫡長子。晏衡雖然沒跟她明說,但有些事不用說她也明白。晏族長雖不是什么好人,但卻是個有心計的人。以后難免要跟他狼狽為jian,將酒泉這一塊發(fā)展成自家根據(jù)地。沾上點親故,日后合作起來也更順暢。 正想從善如流地改口,門“嘭”一下被撞開,小rou球騎在阿慈脖子上出現(xiàn)在門口。阿慈臉上已經(jīng)蓄滿淚水,小rou球身上的憎惡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 指著晏衡,他張狂道:“你胡說,爹和娘才沒被瓦剌人擄了去,他們一定是被你害了。娘說過,如果他們有一天出事,那一定是你害的?!?/br> 阿慈顯然也聽過這種說法,眼中蓄滿淚水,她看向衛(wèi)嫤:“嫂子,真的是大哥害了爹娘?” 周氏還挺有自知之明,衛(wèi)嫤雖然驚訝她會對一個孩子說這些,但她更明白,即便這事眾人心照不宣,她也不能承認。 “我們怎么可能殺人?!?/br> 他們沒殺人,不過是讓人生不如死而已。 因為說得是真話,所以衛(wèi)嫤臉上格外坦然。即便如晏族長這種老油條,也沒察覺出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就是你,你還我爹娘、還我舅舅?!?/br> 小rou球腿還在隱隱作痛,他怕了晏衡,借著阿慈離衛(wèi)嫤近,他伸手便要往衛(wèi)嫤頭上抓。 還沒等抓到,便被晏衡拎著衣領(lǐng)扔到地上。rou球在地上打了個滾后,滾到族長腳邊。族長他認識,雖然別人怕族長,但他不怕。每次他來玩,族長對他都很客氣。甚至連他搶最受寵的聰哥兒玩具,族長都會雙手奉上。 “族長,他是壞人,抓住他?!?/br> 小rou球習慣了發(fā)號施令,以他的年紀卻遠遠無法明白,別人對他好純粹看他爹娘臉面。如今他靠山都倒了,若如阿昀那般乖巧聽話或許還會引人憐惜照顧一二。但飛揚跋扈,只會讓他死得更快。 族長挪下腳,讓他抓了個空,然后對晏衡說道:“這孩子的確比昀哥兒要壯實,送去當童丁更合適。晏百戶忠心為國,想必他在的話,也能舍得。” 房內(nèi)眾人紛紛持贊成態(tài)度,除去阿慈。 這可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雖然阿昀比較乖巧聽話,但這幾年爹娘一直對她耳提面命,誰都沒有弟弟重要。 謊言重復一千遍也成了真理,更何況阿慈這么個沒主見的孩子,很容易被人洗腦。 “阿寶還那么小,怎么能去當童丁?!?/br> 衛(wèi)嫤終于知道了小rou球的名字,阿寶。不是可愛的寶寶的“寶”,看他那體型還有小小年紀油光滿面,倒比較像一枚金元寶。 “嫂子,你對大哥求求情?!?/br> 衛(wèi)嫤嫌惡地躲開她抓過來的手:“阿慈,你真的讓我失望。阿寶很小,難道阿昀就很大?阿寶是你親弟弟,所以你幫他。但做人不能雙重標準,阿昀也是阿衡一母同胞嫡親的弟弟,同樣我也與阿昀比較親,你不能指望我們棄阿昀于不顧,反而去幫阿寶?!?/br> 阿慈眼神黯淡下來,她知道嫂子說得對,但她心中還是難掩怒氣。 褪下手腕上鐲子,她朝衛(wèi)嫤扔過去:“阿寶說得對,你們不是好人。我才不要你的破爛東西,你們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