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離開賞花亭，將二手的瓜果茶點留給后面橫眉冷對的貴婦。拉著阿彤，衛(wèi)嫤在后花園中慢慢散步消食。等她溜達的差不多，楚刺史的壽宴也差不多開了。衛(wèi)嫤眼尖地瞧見大部隊往前面移動，即便沒人通知她也自覺地跟上去。

    見她靠上來，楚夫人的眉頭幾乎擰成個疙瘩。

    世間怎么會有晏夫人這樣的奇葩，長一張好臉專門勾引男人。在京城勾引鎮(zhèn)北侯世子，為侯府所不容后又勾搭上晏鎮(zhèn)撫。跟著晏鎮(zhèn)撫來涼州，又穿得妖妖嬈嬈來勾搭其他男人。偏偏晏鎮(zhèn)撫也是個傻得，頭頂都綠云罩頂了還不擔心。

    而且晏夫人這為人也讓人喜歡不起來。大家孤立的意思那么明顯，她非但沒有絲毫難為情，反而悠哉悠哉的享受宴會。

    臉厚心黑，滑不留手，實在讓她頭疼到不行。

    大拇指揉揉太陽xue，她給旁邊管事mama使個眼色。

    衛(wèi)嫤跟在官家夫人們后面進了前院，院中脂米分味還未散去，余光能看到后臺水蛇腰的異族舞娘。臺上早已換上戲班子，唱得不是京中流行的穆桂英掛帥等熱鬧武戲，而是一出恩怨糾纏的牡丹亭。

    聽不清唱詞的曲調咿咿呀呀，哀哀凄凄。一陣風吹來衛(wèi)嫤搖搖頭，有點不理解楚刺史審美。而后她又想著，這大概是物依稀為貴。京城人習慣了歌舞升平，聽戲時喜歡熱血點。而涼州屬官習慣了金戈鐵馬，閑下來就喜歡聽些柔柔的腔調。

    “表嫂，咱們坐哪？”

    正想得入神，阿彤拉拉她袖子，眉宇間微微有些惆悵。

    衛(wèi)嫤環(huán)視一圈，戲臺下面以石頭鋪的引路為界分成了男席和女席?？繎蚺_最近的兩桌席面，一桌坐滿了涼州城比較重要的官員，此刻晏衡就坐在吳指揮使下首。

    她往對稱的女席看去，吳夫人下首正坐著通判夫人，兩人正熱切地說著什么。一桌子全都坐滿了，其他官家夫人或聚精會神地看著戲臺，或與相熟之人密切交談。一時間似乎所有人都有天大的事要忙，沒工夫抬頭。

    衛(wèi)嫤目光掃了一圈，終于在犄角旮旯里看到了兩個空座。那一桌離下人上菜的地方極近，再往前不遠就是后廚。

    如果是在自家，搬個凳子直接在廚房吃飯她也樂意。但現(xiàn)在是在外面，君子遠庖廚，廚房不是身份尊貴之人該去的地方。離廚房近的這一桌，坐的也大都是身份比較低微的來客。

    衛(wèi)嫤不顧自己，也要顧及晏衡面子。

    清了清嗓子，她兩步走到過道中間，艷麗的小臉上滿是可憐：“后面花園太漂亮，我看得入神一時忘了時候，這會都不知道自己該坐哪好?！?/br>
    涼州城地處偏僻，且外敵換伺。來這邊為官之人大多地位不高，娶妻時也沒太多可選擇余地。這么多官家夫人大多相貌平庸，即便養(yǎng)尊處優(yōu)穿金戴銀，也只能讓人夸一聲氣質好。有他們襯托著，衛(wèi)嫤本就出眾的相貌更是扎眼。

    這會她站得位置很巧，正好在來客最貴重的兩桌席中間。選這個位置也是有講究的，方才一看到自己沒座位，她心里就閃出好幾種方法。最先她排除的就是默默忍耐，憋屈自己成全別人，這么偉大絕不是她的風格；大鬧一場固然痛快，但那最不可取，即便最后鬧贏了，也會給人留下潑婦的印象，自損八百傷敵一千；最好的辦法，就是當場把委屈說出來，還得說的不那么尖銳。

    如何說話也是門藝術，在她進刺史府前，涼州城所有官家夫人已經看她不順眼。這幫人都得罪光了，那她也沒必要有太過顧忌。至于沒得罪光那面，倒可以利用一二。

    站在中間，她柔柔弱弱地認了個錯，然后無助地朝男席看去，準確地找到晏衡。

    她看著晏衡，男席上這些人也在看著她。聽著柔弱的聲音，看著比聲音還要柔弱的臉，看到她臉上nongnong的自責，一桌子男人即便再討厭晏鎮(zhèn)撫，也不忍苛責這樣的晏夫人。

    “阿嫤怎么了？”

    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晏衡擱下筷子，兩步走到她身邊，關切地噓寒問暖。

    “阿衡，我與阿彤來晚了，找不到坐的地方。我是不是很笨……是不是打擾了大家？”

    說到最后衛(wèi)嫤歉意地看向男席，右手在看不見的地方狠掐自己兩把，眼里終于有了曾氤氳的霧氣。

    晏衡掏出帕子給她擦擦，話語中是從未有過的溫柔：“阿嫤別怕，刺史大人寬宏大量，不會計較這些。”

    寬宏大量的楚刺史開口了，他聲如洪鐘：“多大點事兒?！?/br>
    說完他站起來，皺眉看向楚夫人：“夫人不是早已安排好，怎么現(xiàn)在有人占了晏夫人位置?！?/br>
    有人占了晏夫人位置？

    滿院子目光齊刷刷往女席第一桌看去，桌上官家夫人他們大多認識。一打眼所有人都看出不對，通判夫人怎么坐在指揮使夫人旁邊。

    涼州通判額頭出了一層薄汗，站起來怒叱：“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連個座位都不會認。”

    一下成為眾矢之的，黑瘦的通判夫人有苦說不出。她什么身份，吳夫人身邊位子，即便她昏了頭想僭越，能不能坐下去還兩說。

    吳夫人笑得溫和：“這事是我不對，方才與通判夫人聊得來，便順手拉她坐下。晏夫人頭一次來，我不習慣，倒是把這事給忘了。”

    她一番話說得和風細雨，化解了通判夫人尷尬不說，還在眾人心中留下敢作敢當?shù)挠∠蟆?/br>
    衛(wèi)嫤終于確定，楚夫人頂多是個拉嘲諷的花架子，吳夫人才是隱形boss。至于通判夫人，頂多算boss身邊的小怪，一個大招順帶也就清掉了。

    拍拍旁邊作為，吳夫人嗔怪道：“還不快來坐下，晏夫人可真是的，我忘了你也不會提醒一聲?？磁_上唱戲的嚇得，連拉弦子的都變了調?！?/br>
    站在晏衡的影子里，周圍全是他的氣息，雖然身處陌生的環(huán)境，衛(wèi)嫤此刻卻無比心安。

    聽吳夫人說完，她皺起眉頭面露不解：“吳夫人這話我不懂了，方才我站在邊上那么久，難道就沒一個人看到？”

    頓了頓她委屈道：“吳夫人說因我今日第一次來，記不得有我這人。對我來說，今日第一次來刺史府，一下子出了事，我也不知該找誰才合適?！?/br>
    吳夫人一愣：“這孩子可真長了張巧嘴。”

    衛(wèi)嫤絲毫不落下風，笑眼彎彎臉上滿是真誠：“多謝吳夫人夸獎?！?/br>
    誰夸你了！

    吳夫人臉色有些繃不住。

    這才多點就承受不??？唇角揚起，衛(wèi)嫤臉上全是輕松。終極大boss才這水平，她就說涼州城副本是easy模式。

    阿彤跟在表哥表嫂身邊，看表嫂唱念做打，三言兩語擠兌得對面說不出話，眼睛如貓眼石般閃亮。表嫂好厲害，人漂亮、會賺銀子、還這么會說話，天底下好像就沒她不會的事。

    表嫂是她女神！

    而另一邊，大boss吳氏終于緩過神來，臉上重新掛上無懈可擊的笑容：“晏夫人還真是小孩子心性，別氣了，今日雖是在楚jiejie家，但我做一回主，讓你點一出戲?！?/br>
    衛(wèi)嫤收起先前多變的情緒，臉色變得平衡。

    “吳夫人說笑了，這么點事我又怎會往心里去。這么多人，我又怎么好意思點戲？”

    吳夫人長舒一口氣：“沒往心里去就好，畢竟在后面是……瞧我這張嘴，都過去的事也不多說了。你們年輕人愛熱鬧，咱們這一桌就數(shù)晏meimei最年輕，你來點就是。”

    “在后面時怎么了？眾位夫人愛看花，我便把涼亭讓出來，莫非這有所不妥？”

    衛(wèi)嫤疑惑道，臉上掛著懊惱：“正如吳jiejie所說，我年紀輕，初來涼州城好多事都不明白。若是有做錯的地方，還請吳jiejie一定指出來?！?/br>
    跟楚夫人一樣，吳夫人噎住了。

    指出來？難道要她說那涼亭是楚夫人專門布置來自己享受的，一般人輕易不能進?？扇思叶颊f了，自己是第一次來不知道規(guī)矩。再者“隨意賞花不要拘束”是楚夫人說出來的，雖然只是句客氣話，但晏夫人非要認真，她也挑不出什么理。

    站在衛(wèi)嫤身側，晏衡兩腳微分，高大的身軀牢牢罩住她。

    聽阿嫤說完，他也朝吳夫人拱拱手：“內子尚年輕，許多事都沒經驗。許是她讓賞花亭時，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不妥之處還望各位夫人海涵，晏某在此先行拜謝?！?/br>
    讓賞花亭有什么不妥……莫說晏夫人那長相做再低俗的動作都別有一番風情，便是她真有不妥之處，出于一片好心想讓，別人也不能太過苛責。

    官員們是這樣想的，官家夫人們直面晏衡壓力，突然覺得自己臉有點疼。這位可不好惹，剛才一言不合就敢扇通判夫人巴掌，萬一再惹惱了，他們可不想當這么多人面丟臉。

    楚氏下首坐著同知夫人，涼州同知錢大人是朵奇葩。錢夫人姿色平平，但多年來他只守著老婆孩子過日子，不納妾不蓄婢。有這樣的夫婿，錢夫人安心相夫教子，生活幸福美滿，整個人心態(tài)平和。

    雖然所有人都說晏夫人出身如何低下，但她卻覺得晏夫人不是那樣的人。宰相門前七品官，晏夫人即便在侯府做丫鬟，但能做到最得力的丫鬟，肯定是個極有本事的人。這樣的人肯嫁給酒泉一個窮軍漢，不顧西北惡劣跟他回來，品性上應該差不了。

    這些只是她的猜測，在見到晏夫人本人后，再三觀察后她也基本能確定，晏夫人是個不錯的女子。雖然生得很美，但她身上卻毫無yin.邪之氣，目光中正平和。

    這會見場面陷入尷尬，錢夫人干脆地開口：“晏鎮(zhèn)撫說得什么話，晏夫人端莊大方，哪有什么不妥之處。站這么久晏夫人也該累了，坐下來點出戲松快松快?！?/br>
    晏衡也低聲問道：“我扶阿嫤過去坐下可好？”

    衛(wèi)嫤朝錢夫人友善地笑笑，順從地由晏衡扶到座位跟前。跟阿彤坐好后，她看向戲臺上。

    “今天是刺史大人壽宴，傷春悲秋未免不好，咱們聽點喜氣的。這位花旦，你們戲班子都會唱什么？”

    方才臺上表演最賣力的花旦，聽到“傷春悲秋”正惶恐著。沒想到峰回路轉，那位漂亮的官家夫人一句話又給他解圍，頓了頓，他朗盛回道：

    “回夫人的話，有名的曲子咱們班子都會唱。武戲要熱鬧些，有穆桂英掛帥、大鬧天宮、打龍袍、三英戰(zhàn)呂布?！?/br>
    “三英戰(zhàn)呂布……”

    衛(wèi)嫤默念著，正當眾人以為她要點這一出時，衛(wèi)嫤搖搖頭：“三個人打一個還打不贏，有什么好炫耀的，就唱大鬧天宮?！?/br>
    大鬧天空可是一個人打十萬天兵天將。

    端起茶盞，眼睛在桌子上掃一圈，衛(wèi)嫤笑得玩味。

    而被她目光掃到的官家夫人，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冷顫。從晏鎮(zhèn)撫手中密旨，到晏夫人囂張的態(tài)度，這對夫婦怎么看怎么邪門。

    莫非他們還有別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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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嫤可不管別人怎么想，戲臺子上一片歡騰，換上武戲后臺詞也簡單起來，最起碼現(xiàn)在她能聽得懂。

    武生化妝成小猴子，一串跟頭從出將翻到入相，看得她大呼過癮。

    著實過把癮后宴席開始端上桌。擺在她跟前的是一盤螃蟹，看到張牙舞爪的大閘蟹，衛(wèi)嫤樂了。

    涼州不靠海沒有湖，自然也不產水產。這些東西千里迢迢運過來，價格比在京城只高不低。這盤大閘蟹是桌子上最貴的一盤菜，廚師手藝很好，端到跟前就能聞到螃蟹的鮮味。

    楚夫人還真是看重她，給她上這么好的菜。

    衛(wèi)嫤面露難色，客氣地退讓道：“螃蟹這么貴重的菜，我初來乍到輩分也不夠，怎么能擺在我這？”

    楚夫人笑得舒心：“方才座位惹出好大動靜，讓你站那么久，自然要吃好東西補補。多吃點，這東西要趁熱吃?！?/br>
    衛(wèi)嫤臉上難色更濃：“這……當著大家面怎么好意思？”

    一桌子官家夫人紛紛搖頭，除去通判夫人外，其余都跟著楚夫人勸她多吃點。

    推辭再三，再堵住所有可能誣陷她的借口后，她揚起燦爛的笑容，修剪精致的指甲□□蟹肚子殼里，用巧勁一下子完美地掰開。

    “蟹好吃不好剝，還好我學過該怎么剝。來，阿彤嘗嘗?！?/br>
    剝開一只給阿彤遞過去，衛(wèi)嫤剝開另外一只，極為文雅地吃起來。邊吃邊欣賞眾人驚愕，她心下嗤笑。這么點事還想難倒她？她可是從大吃貨帝國國民！

    ☆、第75章 儀態(tài)端莊

    正是中秋吃蟹時，刺史府運來的螃蟹rou質細嫩、膏似凝脂、味道鮮美。

    挑開殼子，黃澄澄的蟹黃冒著鮮味撲鼻而來，一口吸下去鮮美而香，八根蟹腿上的rou也是絲長細嫩、潔白晶瑩。

    總之就倆字：美味！

    如此好的東西，一整盤幾乎都落到衛(wèi)嫤肚子里。楚夫人余光看著她剝蟹的動作，又白又長如青蔥般的手指夾著紅色蟹殼，說不出的好看。

    一邊生氣，另一邊她不得不承認，年輕漂亮就是好，做什么都好看。

    楚夫人目光宛如實質，衛(wèi)嫤卻絲毫不覺，蟹腿沾醬油嚼著，略帶咸味的鮮香無比美味。

    “晏夫人倒是愛吃蟹?！?/br>
    吳指揮使夫人笑道，聲音并沒有刻意降低，不僅這一桌聽得真切，隔壁的男席也能聽清。

    聽她說完，楚夫人皮笑rou不笑地指揮身邊丫鬟：“你們這沒眼力見的，還不給晏夫人換個骨盤。一堆螃蟹殼小山似的堆在那，像什么話！”

    剛才還晏meimei，這會又成了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