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什么沾光不沾光的,咱們都是親戚,你喊我一聲表嫂,我總不能拿你當外人。我也就暫借你這兩次,以后再有什么宴會,你得自己置辦?!?/br> 就兩次……阿彤有些迷惘,表嫂這是不樂意,還是有其它意思。 看她罕見地呆滯,衛(wèi)嫤唇角揚起笑容:“舅舅已經入涼州府衙,過幾日便有俸祿發(fā)放?!?/br> 韋家雖然窮,單從來都不會虧待孩子。韋舅舅的俸祿,應該會先給妻女置辦幾套能拿出手的行頭。這點不是衛(wèi)嫤猜測,而是韋舅舅上任當日無意中感嘆時所言。晏衡提起這事時,衛(wèi)嫤還想偷摸給他多發(fā)點錢。但這主意卻被晏衡給否了,首先韋舅舅并不是那樣的人,再者他得俸祿要先顧著自家。 她還記得當時晏衡緊張護食的模樣:“如今家里生意阿嫤管著,錢全是阿嫤賺來的。我就這點俸祿,要再發(fā)不出來,那真成吃白飯的了?!?/br> 想到這衛(wèi)嫤就想笑,酒泉互市那點不起眼的生意,仔細打理起來賺得可真不少。而且有升官后的晏衡震在那,都不用她多費心思,合作的另一方便老實許多。打交道時客客氣氣不說,連來的貨品也都質優(yōu)價廉。 當然衛(wèi)嫤也不會隨便讓人吃虧,她沒有頤指氣使,也沒有見錢眼開,只是正常地核算賬目。這種態(tài)度反而讓習慣了套路的生意人們舒服又坦然,跟她合作時心意更誠。 得虧家里有這些生意,不然晏衡那么多同僚,左一個壽宴又一個滿月酒,每一出都是一份不菲的禮金。這么花下去,小家庭還真頂不住。 “原來是這樣?!?/br> 衛(wèi)嫤發(fā)呆的空隙,阿彤已經想明白前因后果。她爹如今做了官,雖然只是鎮(zhèn)撫表哥手下一個書吏,但每個月也有穩(wěn)定的進項。 “不管怎么樣我現在穿的戴的都是表嫂所給,娘要我拿了點她自己做的東西過來,說是她的一點謝意?!?/br> 阿彤從荷包中掏出一條絲線,絲線下綴著一對鯉魚,像極了年畫上的連年有魚。 “呀,這東西可真好看?!?/br> “這是我娘編的,我們家情況表嫂也知道,暫時拿不出什么值錢的東西。娘說這東西掛在玉環(huán)上正好合適,她就給你和表哥編了一對?!?/br> 衛(wèi)嫤摸摸腰間的玉環(huán),這對從幽州城選的玉環(huán),自打選來后她便一直掛在腰間。不只是她,晏衡同樣拿玉環(huán)當寶貝。平常出門都要掛著不說,睡覺前脫衣服,他都先小心地解開腰帶掛在屏風上,確保玉環(huán)無恙后才脫衣服。 接過小鯉魚,近了她看到兩只鯉魚細微處有些不同。一只小點但肚子鼓鼓的,另一只大一點但肚子扁扁的。 “這是一對?” “恩,娘編之前還問過我,我給她翻書找的鯉魚樣子?!?/br> 衛(wèi)嫤拿起腰間玉環(huán),打了個扣直接系上去。發(fā)白的玉環(huán)下面系著紅色的鯉魚掛件,有種鯉魚戲珠的感覺,搭起來特別的好看。 “舅母手還真是巧。” 衛(wèi)嫤腦中靈光一閃而過:“阿彤,舅母編這個很費勁吧?” 阿彤搖頭:“其實這東西很簡單,村子里沒有城里那么多的玩物,一般人都會用草編點螞蚱什么的。鯉魚跟草螞蚱差不多的做法,就是線多了點,費的時候長一點?!?/br> “時辰差不多了?!?/br> 晏衡換好衣裳從外面走進來,衛(wèi)嫤捏著另一條鯉魚,在他眼前搖一搖,高興道:“阿衡看,舅母給咱們編了這個,墜在玉環(huán)下面可好看了,我給你系上?!?/br> 衛(wèi)嫤低頭,打個同樣的結,將鯉魚系在他那一塊玉環(huán)上。而后兩人站在一處,晃一晃腰間的新飾物,她問道: “阿彤你瞧瞧,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表嫂跟表哥天生一對?!?/br> 聽到她打趣,衛(wèi)嫤非但絲毫不覺羞赧,反倒挽起晏衡胳膊,光明正大的秀恩愛。 “那可不,像咱們家這樣人人都好看的人家,天底下可找不出幾個。日后阿彤找夫婿時,一定要找個好看點的,這樣站在一起才天生一對?!?/br> 阿彤羞紅了臉:“表嫂,你在……在說什么呢?!” “我在說實話。” 衛(wèi)嫤笑得十分舒心,似乎被她笑容感染,一開始羞澀的阿彤也跟著揚起唇角。而站在她身側的晏衡,聽到這般甜言蜜語,心下滿足臉上笑容更是越發(fā)熱烈。 “既然舅母編起這個來不太費勁,我這倒有個主意?!?/br> 阿彤瞪大眼:“表嫂有什么好主意?” 晏衡看看外面日頭:“時辰不早了,咱們先上馬車,邊走邊說。” 一路上把玩著小鯉魚,衛(wèi)嫤說出了她的計策。晏記小米賣得很好,她打算在今年過年時,推出一種全新包裝的賀歲款。不僅牛皮紙袋的顏色有別于以往款式,細節(jié)處也會有所變化。 前面她正為變化發(fā)愁,如今她卻有了主意。 “舅母若是有空,不妨多編點花樣,然后別在小米袋子上?!?/br> “我娘有空,而且我在家沒事,可以跟她一起編?!?/br> 稍微沉吟阿彤這樣回答道,表嫂待他們真好。涼州城物價很高,僅靠爹爹俸祿要養(yǎng)活一家,怕是得時常去隔壁表哥家打秋風。表哥表嫂都是好人,從不會介意這些。但別人不介意,不代表他們能不當回事,肆無忌憚地占便宜。 如今表嫂給了他們一條賺錢的路子,自打來涼州城后便有些束手束腳,自責自己農家出身什么都不懂、什么事都幫不上家里,連出門都不太好意思的娘,這下總能打起精神。 “謝謝表嫂?!?/br> 簡單的四個字,阿彤聲音卻有些發(fā)顫。 衛(wèi)嫤含笑說道:“大家都是親戚,互相幫下有什么。要說謝我還得謝謝舅母,若是這批編制物件能趕出來,她可真是幫了我大忙?!?/br> 表嫂不僅幫了她,還照顧她情緒安慰她,阿彤眼眶有些發(fā)熱。 一個兩個這都是怎么了?衛(wèi)嫤有些納悶,遞過帕子后她笑道:“咱們到錢家門了,趕緊收收淚,不然叫錢夫人看到指不定當咱們來干嘛的?!?/br> ===— 馬車到錢家門口時,錢夫人早已迎在那。 見她到來,先他們一步趕過來,剛走到門口的黑瘦通判夫人看到她,面色有些不正常。錢夫人笑笑,命丫鬟引通判夫人進去,她則親自下了臺階。 “那么晚給晏夫人發(fā)帖子,沒想到你們這么早就到了。” 錢夫人身形白胖,蘋果臉上兩坨rou。當她皺眉面帶歉意時,五官擠在一起,那張?zhí)O果臉上寫個大大的囧字。 衛(wèi)嫤有些奇怪錢夫人態(tài)度,按理說楚刺史壽宴上選擇針鋒相對,足以然她成為涼州全體管家夫人的公敵。而錢夫人不僅給她下了帖子,還親自迎下臺階,開口就是致歉。 這久違的友善態(tài)度,讓她受寵若驚的同時,又有點心生懷疑。 “也是我們到涼州城太晚,這是我從京城報恩寺中求來的平安符,保佑府中哥兒平平安安?!?/br> 鎮(zhèn)北侯府老太局信佛,以前衛(wèi)mama跟在她身邊,常一道去報恩寺,平安符也就順手求了一堆回來。這次來西北一股腦全給她帶上,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賀禮是晏衡準備的,他們家除了瓦拉人的皮子和珠寶,其它沒東西能拿得出手。最后還是烏蘭mama的一雙鞋解了圍,然后再添把長命鎖,加上這個護身符。一份賀禮要心意有心意,要價值又價值,要重視有重視,拿出來誰也挑不到理。 錢夫人接過平安符,認出上面報恩寺的標志,神色間有些激動。 “這真是京中報恩寺?那座先帝為紀念生母修繕,常年有得道高僧坐鎮(zhèn)的報恩寺?” 衛(wèi)嫤理解她的激動:“的確如此,我娘以前常去那。這護身符雖不是專為府中哥兒所求,但卻是開過光保人平安的?!?/br> 真的是報恩寺,錢夫人神情有些激動。 “在京城時晏夫人又不知會有這事,能有這護身符已經很好了?!?/br> 錢夫人鄭重地捧著護身符,她知道不同的護身符有不同作用。但大越習俗,不同的護身符以不同顏色區(qū)分。晏夫人現在給的這個,正是誰都可以用的那一種。 她好不容易求來的這個兒子,卻因為生產時年齡過高,生下來便體弱多病。一年來她邊沉浸在兒女雙全的喜悅中,邊為兒子身體cao碎了心。晏夫人這護身符,可真送到了她心坎上。 “晏夫人快里面請,孫mama,帶晏夫人去里面上座?!?/br> 門內下人應聲走出來,衛(wèi)嫤注意到,不同于在涼州府衙時引他們下馬的那婆子,孫mama袖口和領口皆用的今年流行的布料。而門口小丫鬟衣裳都很普通。 看穿戴也知道,孫mama在府里面很有臉面。 錢夫人態(tài)度越是鄭重,她心中狐疑就越盛。面上不動聲色,她隨孫mama一路進府。 錢同知家院子也很大,但與涼州府衙不同,院子內擺設很樸素。因為近日有抓周宴,院子里特意布置一番,大紅綢緞掛起來,四處顯得喜氣洋洋。 一路進了內室,里面已經坐了幾位夫人。楚夫人和吳夫人還都沒來,這幾人夫婿官職不夠大,即便看到她不喜也不敢太過迂鉅。 人不犯她,衛(wèi)嫤也樂得清凈。找了處陽光能找到的舒適位址坐下,她看著從方才進錢家大門便有些不自在的阿彤。 “阿彤這是怎么了?” “表嫂,”阿彤神色有些不可置信,瞅瞅四周,她湊過頭來低聲說道:“方才一靠近孫mama,我聞到了一股怪味。” “怪味?” 衛(wèi)嫤把耳朵遞過去,聽阿彤說完,她有些不可置信。 “阿彤確定?” 阿彤點頭:“我讀過本草綱目,烏蘭mama也懂藥理。昨日她炮制藥材時,我還跟她討論過這味藥,那味道絕對不會記錯。” 這也太荒謬了…… 難怪一貫冷靜的阿彤也心神不寧,衛(wèi)嫤瞳孔微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事她裝不知道,熱熱鬧鬧地應付過抓周宴那是最好。 可方才收到護身符時,錢夫人眼中幾乎化為實質的喜悅,讓她有些于心不忍。那是她多年來才盼來的孩子,以她四旬的高齡,這大概是她最后一個孩子。 猶豫不決時,面前陽光被擋住。一身紅衣的少女站在她跟前,少女一張紅撲撲的蘋果臉,眼睛中閃爍著久別重逢的喜悅。 “阿彤,真的是你?!?/br> 阿彤抬頭,遲疑的眼中逐漸有了焦距:“是你,那個迷路的阿羅?!?/br> 少女阿羅有些不好意思:“迷路的事就別提了,多不好意思。你也來涼州了,怎么不來找我玩?” 阿彤頗不好意思:“我剛過來,有點忙?!?/br> 衛(wèi)嫤看得出來,其實阿彤是早把阿羅給忘了。不過這會她也不會戳破,反而是疑惑地看著兩人。 阿彤會意,忙給兩人介紹:“阿羅,這是我表嫂,我表哥姓晏,是新上任的涼州鎮(zhèn)撫。表嫂,這是阿羅,去年我被村里屠戶家孩子欺負,是她路過用鞭子趕走了那些人。不過那會她穿的是窄袖的男騎馬裝,所以方才一時間我沒認出來?!?/br> 阿羅初時還維持著友善的笑容,聽到男騎馬裝時她低下頭:“騎馬裝的事就別提了,那日回來后我差點被祖母念死,連我娘都難逃一劫。這會她就在后面,若是讓她聽到動靜,我可有得受?!?/br> 祖母…… 前日收到帖子時谷雨跟她說過什么來著,錢同知府里婆媳不和,因為錢夫人生不出男孫,婆婆曾想毒死他,為兒子另娶官宦人家姑娘。 衛(wèi)嫤思索的一瞬間,阿羅已經挽著阿彤衣袖,跟她熱鬧的聊起來。阿羅說話速度很快,她說得大多是弟弟的事。在小姑娘心里,剛滿一歲的弟弟是天底下最可愛的生物。 阿彤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邊聽著,她時不時朝她看看。衛(wèi)嫤知道,阿彤想幫阿羅。但因為跟著她一塊來的,這么大事不能擅自做主,她在尋求她的意見。 衛(wèi)嫤心中權衡再三,在阿羅喝茶的空當,她指著門口婆子問道:“方才引我們進門的mama倒是個伶俐人,不知她可在你弟弟身邊?” 阿羅爽快地答道:“恩,孫mama是祖母身邊的老人。打弟弟一出生,她便被撥去照顧。她手腳利索,照顧起來也很用心。” 這樣,衛(wèi)嫤眼睛微瞇,有了主意。 ☆、第79章 楚夫人變 “方才我送了一個京城護國寺開光的護身符,錢夫人看起來很是欣喜?!?/br> 錢家后宅正房內,衛(wèi)嫤、阿彤以及阿羅三人圍著角幾坐成一圈。說到京城景色,衛(wèi)嫤首當其沖提起了護國寺,而后自然而然順到護身符之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