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被他拉著回到宮中,四皇子實在惡心到不行,百般推辭住到了淑妃的翊坤宮。一夜無夢,第二日一早醒來,母妃宮中總管告訴他:一大早吳尚書去了太zigong里。
☆、第121章 太子阻攔
端王并不知道吳家與貪腐一事牽連程度究竟有多深,但他知道近二十年吳家一直鎮(zhèn)守西北。若說他們干干凈凈,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
皺眉他問道宮人:“吳尚書進(jìn)東宮多久了?”
后宮環(huán)境復(fù)雜,宮斗絕非話本中描寫的下毒、罰跪那般輕描淡寫。能在這座皇城生活下來的人,雖然行事風(fēng)格不同,但本質(zhì)上沒一個傻的。淑妃也是如此,雖然在慶隆帝心目中,她是賢良淑德、大度得體的寵妃,但淑妃的得寵也絕非偶然。
最起碼入宮這些年,她培養(yǎng)起了一大批忠誠且不起眼的人手。
而這幫人手,如今完全被淑妃親子——端王利用起來。
“吳尚書一等開宮門,天還沒亮就進(jìn)來,到如今呆了有小半個時辰。按前幾次來看,他還要再呆一會,差不多一個時辰后才會出去?!?/br>
平日玩世不恭的端王,這會神色卻無比認(rèn)真:“前幾次?”
“是,自打皇上西巡后,吳尚書便是東宮的??汀!?/br>
宮人低眉斂目地答道,而后往端王跟前湊湊,小聲說道:“端王殿下,據(jù)咱們在東宮的人來報,太子殿下近來越發(fā)急躁。”
急躁?
瞪大眼端王跳起來,看向?qū)m人的眼滿是危險:“這話可不能亂說?!?/br>
“奴才絕不敢妄言?!?/br>
翊坤宮外面飄來一片烏云,端王抬頭望天,認(rèn)真的神色變得緊繃起來。熟悉他的宮人甚至感覺到,這會的端王周身散發(fā)出一股所向披靡的銳氣。
“傳令下去,讓咱們的人不要輕舉妄動。有些事我寧愿不知道,也不愿意平白折了人手?!?/br>
冷聲命令宮人,隨便地披上外袍,端王只當(dāng)渾然不覺,一頭扎進(jìn)戶部與那些老油條斗智斗勇。
他來到戶部時衙門剛開門,見到整個院子里與他昨晚走時幾乎沒變的模樣,端王冷笑一聲。走進(jìn)門房,他一個手刀劈暈掌管簽到簿的書吏,扒下他衣裳來套自己身上。帽子一帶低下頭,老神在在坐在那。
過了大概有半個時辰,開始有官員打著呵欠下轎。路過門房時朝里招招手:“我先去上差,幫我點個卯?!?/br>
說完不管他答不答應(yīng),來人飛速地消失在門邊。
一連幾人皆是如此,端王干脆關(guān)上窗戶,翹起二郎腿坐在窗前。他本想著,這次窗戶不開,他們總該走門進(jìn)來正兒八經(jīng)地點個卯。
“咚咚咚?!?/br>
敲窗戶的聲音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責(zé)怪聲:“我說看門的這事怎么回事?都這么晚了還在睡。快起來,別忘了給我點卯,老規(guī)矩?!?/br>
什么老規(guī)矩?幾聲更重的敲窗聲傳來,不等門房有人應(yīng)答,那人似乎覺得自己已經(jīng)盡職,踩著靴子走遠(yuǎn),邊走嘴里還邊念念有詞。
“那位王爺昨晚來折騰什么?一大清早還讓不讓人睡好覺?!?/br>
透過窗戶紙,端王瞅一眼外面高升的日頭,隨手翻看著簽到簿。只往前翻了一頁,他就輕易瞧出了端倪。紙頁共計兩欄,按規(guī)定左邊一欄由各官員親自簽名,右邊一欄則是主事者親自核對的時辰。這會親自簽名,早已被各式各樣的私人印章所取代。當(dāng)然這算不了什么,墨跡難干簽名太麻煩,用印章是大家約定俗稱的規(guī)矩。但右邊一欄,那從卯時一刻天蒙蒙亮就趕到衙門的時辰,難免不讓人側(cè)目。
這也太假了點……
邊抽氣,邊左翻翻右找找,他很容易便從桌子旁邊找出一個實木盒子。盒子里面分成許多小格,每個格子里都安放這一枚私人印章。
臉色晦暗不明,端王拿起旁邊毛筆,在給慶隆帝的信中添上幾筆。
“戶部日常點卯,諸官皆將私章交予門房,由門房依時辰蓋章完成。故而幾十年來,戶部官員勤勉異常,無論寒霜酷暑絲毫不曾誤了時辰。”
將昨日進(jìn)城后,在戶部遭遇的重重阻礙詳細(xì)地寫進(jìn)去,他用現(xiàn)成的蠟油封好信封。打個響指,面前一道黑影閃過,密信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二郎腿收回來,換好親王常服,扯下一塊床單包住那些私章,端王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正好遇到前來衙門的戶部尚書。
“喲,杜尚書來這么早?!?/br>
見到他,戶部尚書恭敬地抱拳:“端王殿下?!?/br>
邊說著他眼睛直往旁邊包袱瞅,端王一臉好笑,大喇喇地將包袱拎到他跟前。
“我從門房發(fā)現(xiàn)了點有意思的東西,順道拿回去研究一二?!?/br>
包袱抖開,一枚枚造型各異的印章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诘叵?,一時間戶部尚書面色很精彩。
“端王殿下,這……不問自取有點不好吧?”
站在他對面,端王朱厚熙人如其名,一張臉皮厚到不行。聽完杜尚書所言,他非但沒有絲毫不好意思,唇角反倒揚起得意的笑容。
“本王一直在等杜尚書出口譴責(zé)。”
“端王殿下這是何意?”
“意思很明白,本王知道自己人微言輕,空有一個王爺頭銜,說出來的話你們不會太重視。果不其然,昨晚本王都拿父皇出來要挾,然而偌大一個戶部竟然沒有絲毫動靜?!?/br>
杜尚書眉頭皺成個疙瘩:“想必端王殿下有所誤會……”
“有沒有誤會先兩說,本王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昨晚連夜請教了太子殿下。父皇遠(yuǎn)在西北鞭長莫及,但太子殿下如今卻是現(xiàn)管?!?/br>
說完端王往門外邁一步,眼睛直直地看向街道盡頭。雖然面色冷靜,但這會他心里也沒底。他只是方才出宮前順道繞過東宮,對太子昨晚帶他回宮表示感謝之余,又請他前來戶部襄助。
這便是他昨晚頂住惡心說盡好話的原因。多年兄弟,他知道太子最是好面子。他先是把父皇震怒之因原原本本說出來,讓他找不到理由不幫忙;然后再小捧幾句,太子幫起忙來也會心甘情愿些。然而一直到他出宮都呆在東宮的吳尚書,卻讓他這會心里沒底。
太子不像武王常年帶兵,他最大的弱點就是沒有兵權(quán)。而吳尚書手中掌握著西北軍,這正是如今“越發(fā)焦躁”的太子所缺少的。
在他心中猶豫之時,街角拐過來明黃色的車架,端王把心揣回肚子里。
“杜尚書且看,本王的靠山這不就來了?”
太子的馬車越來越近,端王朝杜尚書揚揚唇角,自己率先迎上去。
“給太子二哥請安。”
依舊得單膝跪地扎千,但比起昨晚,這次端王多了些心甘情愿。
“四皇弟可真是……昨晚我不就說過,我們兄弟之間不必如此多禮?!?/br>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同樣的對話一再上演。然而這次,面對彎腰親自扶起他的太子,端王心里卻不由一咯噔。自打二哥被立太子后,近十年中,這還是他第一次彎腰去扶他。
放一般人身上很正常的舉動,擱太子身上卻十足蹊蹺。端王很了解,太子是一個如何要面子的人。他深深地以自己太子身份為傲,并且極喜歡別人把他捧高高的。雖然往常他掩飾的很好,給人禮賢下士的印象,但那還騙不過他。
“多謝太子殿下。”
“殿下”兩字一出口,太子扶著他的手臂明顯一僵。即便如此,他還是控制住自己聲音,關(guān)切地問道:“四皇弟可是遇到什么困難?”
“昨晚臣弟已經(jīng)跟太子殿下說過,父皇命我徹查西北這些年賬目。但是我到戶部后,官員們卻推三阻四,遲遲不拿出核心賬目?!?/br>
“哦?有這回事?”
太子看向一旁的杜尚書,后者攥攥衣袖面露苦笑:“這怎么可能,不過是時間有些緊張?!?/br>
“原來是一場誤會,咱們進(jìn)去說。”
隨著太子一路進(jìn)了戶部官衙,端王就聽他問道:“四皇弟一定要查明這些事?”
來了!心下緊繃,端王面露困惑:“太子殿下這是何意?”
“俗話說:千里做官為了吃穿,又有哪個官員是真正不貪的呢?只有他們不耽誤差事,那就足夠了。四皇弟你這次也去過西北,知道那邊條件何等惡劣。西北軍眾武將在那駐扎多年,為的是什么?說為了國家你信?他們還不是為了能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端王點頭:“所以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不要查?”
“不是讓你不查,父皇下了旨意,查是肯定要查,但沒必要傷筋動骨。無官不貪,這幫官員多年來已經(jīng)喂差不多,有這次的事敲山震虎,他們?nèi)蘸笠矔帐帧H羰悄銓⑺麄冞B根拔起,再選一批新官員進(jìn)去,那些一窮二白的初為官之人只會貪得更厲害?!?/br>
說完太子向前邁一步,擋在他跟前:“兄弟一場,四皇弟的事我怎會袖手旁觀。你放心,父皇那我定讓你有所交代?!?/br>
端王斂眸,到這他全明白了。
“這便是太子殿下與吳尚書之間的交易?拋出幾枚無用的棋子,保全大局?”
“四皇弟既然都知道了,那……”
“不行?!?/br>
“此事不妥?!?/br>
堅定拒絕的端王怎么都沒想到,一路跟著旁聽的杜尚書竟然也會否定此事。余光一掃,看到他袖口露出那一角帶有暗衛(wèi)印記的文書,他臉上越發(fā)堅定。
“太子殿下,我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父皇,就絕對不會無端欺騙他,這事我一定會徹查到底?!?/br>
頂著太子壓力,杜尚書哆嗦道:“老臣定會不負(fù)皇恩,全力襄助端王殿下。”
☆、第122章 春闈圣旨
能在戶部尚書的位子上坐這么久,杜尚書很有自知之明。什么事該眼睛里不揉沙子,什么事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為官之道他一清二楚。
一個四皇子端王的名頭還嚇不到他,就算端王搬出慶隆帝,他也沒多大畏懼。身為建文朝的老臣,他早就摸清頭頂上帝王脾氣。他們那位皇上看似嚴(yán)厲,實際仁慈的很。他的底線是朝廷政務(wù),只要不耽誤事,下面這些人偶爾迂距都無所謂。
就跟剛才太子所說那樣,皇上要查西北,隨便揪出幾個蝦兵蟹將去交差就是。
直到昨晚送走端王時,杜尚書都這種想法。如果太子是那會來戶部衙門,他一定會認(rèn)同他的看法,然后交出幾本合適的賬冊。
變故發(fā)生在昨晚他回家之后,到正房囑咐完嫡妻正事,正準(zhǔn)備拐個彎去小妾院里松散松散,面前突然晃過一道黑影,裹夾著他進(jìn)了書房。而后那位蒙面人丟給他整整一本資料,打開一看,他當(dāng)時就愣在那。
什么叫自打嘴巴?方才他拿一本記錄酒泉郡雞毛蒜皮之事的賬冊應(yīng)付端王。沒想到現(xiàn)世報來的這么快,現(xiàn)在黑衣人拿過來的這本賬冊中,全是杜家這些年雞毛蒜皮的事。包括他何時去了青樓楚館,哪個兒子置辦了外室。這些都是他知道的,許多事,包括他最是長袖善舞的小兒媳婦逼良為賤,禍害庶出子女性命,打眼掃過去一件件記得清清楚楚。
大多數(shù)事他知道,正因如此,那些不知道的事,他也不由地跟著相信。
一屁股坐地上,杜尚書望著黑衣人:“臣……罪該萬死,皇上恕罪?!?/br>
月光照進(jìn)幽暗的書房,站在他面前的暗衛(wèi)眼中寒芒閃過,無形中的殺氣更是給杜尚書畏懼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幾乎沒變位置,然而煎熬之下杜尚書卻覺得時間過了許久,一直與他對峙的暗衛(wèi)終于有所行動。站在杜尚書跟前,彎腰與他四目相對,暗衛(wèi)雙手托起杜尚書下巴,捏著雙腮的力氣幾乎把他下巴脫臼。
“皇上的意思是,只要你好生配合端王殿下,他可以保住你,還有你全家老小的命?!?/br>
杜尚書眼中蹭一下燃起希冀的火焰:“真的?”
暗衛(wèi)沒再說話,手一抖從袖子中滑出一塊腰牌。腰牌上并無字跡,只雕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
“傳說中的青龍衛(wèi)?!?/br>
沒再回話,暗衛(wèi)繞過他,幾次跳躍徹底消失在墻后面。
而書房內(nèi)的杜尚書則維持著癱倒的姿勢,整個人躺在地上。青龍位,竟然是太祖一手所創(chuàng)的青龍衛(wèi),號稱神出鬼沒無孔不入。先前他只以為那是個傳說,深宅大院防衛(wèi)嚴(yán)密,哪有人能如入無人之境。
如今親眼所見,卻由不得他不信。既然是青龍衛(wèi),那這一整本的把柄應(yīng)該是真的。手無力地握著冊子,杜尚書心情一變再變。西北……掌管戶部多年,大越就沒有人比他更明白西北的水有多渾。真要徹查,絕不只是血流成河那樣簡單。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抱著這個疑惑,杜尚書一宿沒睡。一等天亮宵禁解了,他急匆匆趕往柳家,拜見多年的老友柳祭酒。他去的時候,沂山居士正與柳祭酒坐在一處,用著廣源樓的早膳。
坐下隨便地用了幾只小籠包,他也委婉地問出疑惑。柳祭酒跟他一樣心下踟躕。他們都想到一點,西北比不得內(nèi)地,那邊為官之人全是武將,真要徹底清洗,今年冬天下大雪時瓦剌人再次進(jìn)犯誰來抵擋?而且本就手握兵權(quán)的西北將領(lǐng)甘心束手就擒?
☆、第121章 太子阻攔
端王并不知道吳家與貪腐一事牽連程度究竟有多深,但他知道近二十年吳家一直鎮(zhèn)守西北。若說他們干干凈凈,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
皺眉他問道宮人:“吳尚書進(jìn)東宮多久了?”
后宮環(huán)境復(fù)雜,宮斗絕非話本中描寫的下毒、罰跪那般輕描淡寫。能在這座皇城生活下來的人,雖然行事風(fēng)格不同,但本質(zhì)上沒一個傻的。淑妃也是如此,雖然在慶隆帝心目中,她是賢良淑德、大度得體的寵妃,但淑妃的得寵也絕非偶然。
最起碼入宮這些年,她培養(yǎng)起了一大批忠誠且不起眼的人手。
而這幫人手,如今完全被淑妃親子——端王利用起來。
“吳尚書一等開宮門,天還沒亮就進(jìn)來,到如今呆了有小半個時辰。按前幾次來看,他還要再呆一會,差不多一個時辰后才會出去?!?/br>
平日玩世不恭的端王,這會神色卻無比認(rèn)真:“前幾次?”
“是,自打皇上西巡后,吳尚書便是東宮的??汀!?/br>
宮人低眉斂目地答道,而后往端王跟前湊湊,小聲說道:“端王殿下,據(jù)咱們在東宮的人來報,太子殿下近來越發(fā)急躁。”
急躁?
瞪大眼端王跳起來,看向?qū)m人的眼滿是危險:“這話可不能亂說?!?/br>
“奴才絕不敢妄言?!?/br>
翊坤宮外面飄來一片烏云,端王抬頭望天,認(rèn)真的神色變得緊繃起來。熟悉他的宮人甚至感覺到,這會的端王周身散發(fā)出一股所向披靡的銳氣。
“傳令下去,讓咱們的人不要輕舉妄動。有些事我寧愿不知道,也不愿意平白折了人手?!?/br>
冷聲命令宮人,隨便地披上外袍,端王只當(dāng)渾然不覺,一頭扎進(jìn)戶部與那些老油條斗智斗勇。
他來到戶部時衙門剛開門,見到整個院子里與他昨晚走時幾乎沒變的模樣,端王冷笑一聲。走進(jìn)門房,他一個手刀劈暈掌管簽到簿的書吏,扒下他衣裳來套自己身上。帽子一帶低下頭,老神在在坐在那。
過了大概有半個時辰,開始有官員打著呵欠下轎。路過門房時朝里招招手:“我先去上差,幫我點個卯?!?/br>
說完不管他答不答應(yīng),來人飛速地消失在門邊。
一連幾人皆是如此,端王干脆關(guān)上窗戶,翹起二郎腿坐在窗前。他本想著,這次窗戶不開,他們總該走門進(jìn)來正兒八經(jīng)地點個卯。
“咚咚咚?!?/br>
敲窗戶的聲音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責(zé)怪聲:“我說看門的這事怎么回事?都這么晚了還在睡。快起來,別忘了給我點卯,老規(guī)矩?!?/br>
什么老規(guī)矩?幾聲更重的敲窗聲傳來,不等門房有人應(yīng)答,那人似乎覺得自己已經(jīng)盡職,踩著靴子走遠(yuǎn),邊走嘴里還邊念念有詞。
“那位王爺昨晚來折騰什么?一大清早還讓不讓人睡好覺?!?/br>
透過窗戶紙,端王瞅一眼外面高升的日頭,隨手翻看著簽到簿。只往前翻了一頁,他就輕易瞧出了端倪。紙頁共計兩欄,按規(guī)定左邊一欄由各官員親自簽名,右邊一欄則是主事者親自核對的時辰。這會親自簽名,早已被各式各樣的私人印章所取代。當(dāng)然這算不了什么,墨跡難干簽名太麻煩,用印章是大家約定俗稱的規(guī)矩。但右邊一欄,那從卯時一刻天蒙蒙亮就趕到衙門的時辰,難免不讓人側(cè)目。
這也太假了點……
邊抽氣,邊左翻翻右找找,他很容易便從桌子旁邊找出一個實木盒子。盒子里面分成許多小格,每個格子里都安放這一枚私人印章。
臉色晦暗不明,端王拿起旁邊毛筆,在給慶隆帝的信中添上幾筆。
“戶部日常點卯,諸官皆將私章交予門房,由門房依時辰蓋章完成。故而幾十年來,戶部官員勤勉異常,無論寒霜酷暑絲毫不曾誤了時辰。”
將昨日進(jìn)城后,在戶部遭遇的重重阻礙詳細(xì)地寫進(jìn)去,他用現(xiàn)成的蠟油封好信封。打個響指,面前一道黑影閃過,密信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二郎腿收回來,換好親王常服,扯下一塊床單包住那些私章,端王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正好遇到前來衙門的戶部尚書。
“喲,杜尚書來這么早?!?/br>
見到他,戶部尚書恭敬地抱拳:“端王殿下?!?/br>
邊說著他眼睛直往旁邊包袱瞅,端王一臉好笑,大喇喇地將包袱拎到他跟前。
“我從門房發(fā)現(xiàn)了點有意思的東西,順道拿回去研究一二?!?/br>
包袱抖開,一枚枚造型各異的印章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诘叵?,一時間戶部尚書面色很精彩。
“端王殿下,這……不問自取有點不好吧?”
站在他對面,端王朱厚熙人如其名,一張臉皮厚到不行。聽完杜尚書所言,他非但沒有絲毫不好意思,唇角反倒揚起得意的笑容。
“本王一直在等杜尚書出口譴責(zé)。”
“端王殿下這是何意?”
“意思很明白,本王知道自己人微言輕,空有一個王爺頭銜,說出來的話你們不會太重視。果不其然,昨晚本王都拿父皇出來要挾,然而偌大一個戶部竟然沒有絲毫動靜?!?/br>
杜尚書眉頭皺成個疙瘩:“想必端王殿下有所誤會……”
“有沒有誤會先兩說,本王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昨晚連夜請教了太子殿下。父皇遠(yuǎn)在西北鞭長莫及,但太子殿下如今卻是現(xiàn)管?!?/br>
說完端王往門外邁一步,眼睛直直地看向街道盡頭。雖然面色冷靜,但這會他心里也沒底。他只是方才出宮前順道繞過東宮,對太子昨晚帶他回宮表示感謝之余,又請他前來戶部襄助。
這便是他昨晚頂住惡心說盡好話的原因。多年兄弟,他知道太子最是好面子。他先是把父皇震怒之因原原本本說出來,讓他找不到理由不幫忙;然后再小捧幾句,太子幫起忙來也會心甘情愿些。然而一直到他出宮都呆在東宮的吳尚書,卻讓他這會心里沒底。
太子不像武王常年帶兵,他最大的弱點就是沒有兵權(quán)。而吳尚書手中掌握著西北軍,這正是如今“越發(fā)焦躁”的太子所缺少的。
在他心中猶豫之時,街角拐過來明黃色的車架,端王把心揣回肚子里。
“杜尚書且看,本王的靠山這不就來了?”
太子的馬車越來越近,端王朝杜尚書揚揚唇角,自己率先迎上去。
“給太子二哥請安。”
依舊得單膝跪地扎千,但比起昨晚,這次端王多了些心甘情愿。
“四皇弟可真是……昨晚我不就說過,我們兄弟之間不必如此多禮?!?/br>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同樣的對話一再上演。然而這次,面對彎腰親自扶起他的太子,端王心里卻不由一咯噔。自打二哥被立太子后,近十年中,這還是他第一次彎腰去扶他。
放一般人身上很正常的舉動,擱太子身上卻十足蹊蹺。端王很了解,太子是一個如何要面子的人。他深深地以自己太子身份為傲,并且極喜歡別人把他捧高高的。雖然往常他掩飾的很好,給人禮賢下士的印象,但那還騙不過他。
“多謝太子殿下。”
“殿下”兩字一出口,太子扶著他的手臂明顯一僵。即便如此,他還是控制住自己聲音,關(guān)切地問道:“四皇弟可是遇到什么困難?”
“昨晚臣弟已經(jīng)跟太子殿下說過,父皇命我徹查西北這些年賬目。但是我到戶部后,官員們卻推三阻四,遲遲不拿出核心賬目?!?/br>
“哦?有這回事?”
太子看向一旁的杜尚書,后者攥攥衣袖面露苦笑:“這怎么可能,不過是時間有些緊張?!?/br>
“原來是一場誤會,咱們進(jìn)去說。”
隨著太子一路進(jìn)了戶部官衙,端王就聽他問道:“四皇弟一定要查明這些事?”
來了!心下緊繃,端王面露困惑:“太子殿下這是何意?”
“俗話說:千里做官為了吃穿,又有哪個官員是真正不貪的呢?只有他們不耽誤差事,那就足夠了。四皇弟你這次也去過西北,知道那邊條件何等惡劣。西北軍眾武將在那駐扎多年,為的是什么?說為了國家你信?他們還不是為了能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端王點頭:“所以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不要查?”
“不是讓你不查,父皇下了旨意,查是肯定要查,但沒必要傷筋動骨。無官不貪,這幫官員多年來已經(jīng)喂差不多,有這次的事敲山震虎,他們?nèi)蘸笠矔帐帧H羰悄銓⑺麄冞B根拔起,再選一批新官員進(jìn)去,那些一窮二白的初為官之人只會貪得更厲害?!?/br>
說完太子向前邁一步,擋在他跟前:“兄弟一場,四皇弟的事我怎會袖手旁觀。你放心,父皇那我定讓你有所交代?!?/br>
端王斂眸,到這他全明白了。
“這便是太子殿下與吳尚書之間的交易?拋出幾枚無用的棋子,保全大局?”
“四皇弟既然都知道了,那……”
“不行?!?/br>
“此事不妥?!?/br>
堅定拒絕的端王怎么都沒想到,一路跟著旁聽的杜尚書竟然也會否定此事。余光一掃,看到他袖口露出那一角帶有暗衛(wèi)印記的文書,他臉上越發(fā)堅定。
“太子殿下,我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父皇,就絕對不會無端欺騙他,這事我一定會徹查到底?!?/br>
頂著太子壓力,杜尚書哆嗦道:“老臣定會不負(fù)皇恩,全力襄助端王殿下。”
☆、第122章 春闈圣旨
能在戶部尚書的位子上坐這么久,杜尚書很有自知之明。什么事該眼睛里不揉沙子,什么事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為官之道他一清二楚。
一個四皇子端王的名頭還嚇不到他,就算端王搬出慶隆帝,他也沒多大畏懼。身為建文朝的老臣,他早就摸清頭頂上帝王脾氣。他們那位皇上看似嚴(yán)厲,實際仁慈的很。他的底線是朝廷政務(wù),只要不耽誤事,下面這些人偶爾迂距都無所謂。
就跟剛才太子所說那樣,皇上要查西北,隨便揪出幾個蝦兵蟹將去交差就是。
直到昨晚送走端王時,杜尚書都這種想法。如果太子是那會來戶部衙門,他一定會認(rèn)同他的看法,然后交出幾本合適的賬冊。
變故發(fā)生在昨晚他回家之后,到正房囑咐完嫡妻正事,正準(zhǔn)備拐個彎去小妾院里松散松散,面前突然晃過一道黑影,裹夾著他進(jìn)了書房。而后那位蒙面人丟給他整整一本資料,打開一看,他當(dāng)時就愣在那。
什么叫自打嘴巴?方才他拿一本記錄酒泉郡雞毛蒜皮之事的賬冊應(yīng)付端王。沒想到現(xiàn)世報來的這么快,現(xiàn)在黑衣人拿過來的這本賬冊中,全是杜家這些年雞毛蒜皮的事。包括他何時去了青樓楚館,哪個兒子置辦了外室。這些都是他知道的,許多事,包括他最是長袖善舞的小兒媳婦逼良為賤,禍害庶出子女性命,打眼掃過去一件件記得清清楚楚。
大多數(shù)事他知道,正因如此,那些不知道的事,他也不由地跟著相信。
一屁股坐地上,杜尚書望著黑衣人:“臣……罪該萬死,皇上恕罪?!?/br>
月光照進(jìn)幽暗的書房,站在他面前的暗衛(wèi)眼中寒芒閃過,無形中的殺氣更是給杜尚書畏懼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幾乎沒變位置,然而煎熬之下杜尚書卻覺得時間過了許久,一直與他對峙的暗衛(wèi)終于有所行動。站在杜尚書跟前,彎腰與他四目相對,暗衛(wèi)雙手托起杜尚書下巴,捏著雙腮的力氣幾乎把他下巴脫臼。
“皇上的意思是,只要你好生配合端王殿下,他可以保住你,還有你全家老小的命?!?/br>
杜尚書眼中蹭一下燃起希冀的火焰:“真的?”
暗衛(wèi)沒再說話,手一抖從袖子中滑出一塊腰牌。腰牌上并無字跡,只雕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
“傳說中的青龍衛(wèi)?!?/br>
沒再回話,暗衛(wèi)繞過他,幾次跳躍徹底消失在墻后面。
而書房內(nèi)的杜尚書則維持著癱倒的姿勢,整個人躺在地上。青龍位,竟然是太祖一手所創(chuàng)的青龍衛(wèi),號稱神出鬼沒無孔不入。先前他只以為那是個傳說,深宅大院防衛(wèi)嚴(yán)密,哪有人能如入無人之境。
如今親眼所見,卻由不得他不信。既然是青龍衛(wèi),那這一整本的把柄應(yīng)該是真的。手無力地握著冊子,杜尚書心情一變再變。西北……掌管戶部多年,大越就沒有人比他更明白西北的水有多渾。真要徹查,絕不只是血流成河那樣簡單。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抱著這個疑惑,杜尚書一宿沒睡。一等天亮宵禁解了,他急匆匆趕往柳家,拜見多年的老友柳祭酒。他去的時候,沂山居士正與柳祭酒坐在一處,用著廣源樓的早膳。
坐下隨便地用了幾只小籠包,他也委婉地問出疑惑。柳祭酒跟他一樣心下踟躕。他們都想到一點,西北比不得內(nèi)地,那邊為官之人全是武將,真要徹底清洗,今年冬天下大雪時瓦剌人再次進(jìn)犯誰來抵擋?而且本就手握兵權(quán)的西北將領(lǐng)甘心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