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不過話說回來,被坑了一遭后,再瞧這孩子哭鼻子,怎么就覺得心里特碼的特別的爽呢。 心里平衡了,徐恒也就不再別扭,特爽快的掏錢要了兩個面具——不開心的時候就得給自己找點兒開心的事情做。不但把那個大白兔的給陳毓買了,自己也惡趣味的買了個狐貍精的——小巧的狐貍臉配著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的徐恒粗獷的面容,真真是怎么瞧怎么古怪。 徐恒卻是渾不在意,任兩邊路人笑成一團,自顧自遛著馬往客棧而去—— 前面卻是交叉口,陳毓方才不錯眼的瞧見李靜文往路左邊那間悅來客棧去了,卻故意一徑瞧著路右邊那間生意明顯有些蕭條的來??蜅!?/br> “徐叔叔,我們住那間——” 徐恒的驢脾氣果然上來了,白了一眼陳毓: “你想住那間?我偏不?!?/br> 口中說著,果然打馬往悅來客棧而去。待走到客棧門前,被殷勤的店小二接了馬匹,又往客棧里讓,徐恒簡直悔的腸子都青了—— 自己掙些錢容易嗎!平日里出去辦案,可是根本沒住過店——省下的補貼錢自然可以直接進自己腰包了。至于說想抓什么人,變變形就好了嗎,怎么碰上這小鬼后,明明平日里自認還是蠻精明的嗎,怎么這會兒直接變傻缺了—— 先是被哄著繞了個大圈錯過臨河縣跑到清豐縣,這會兒又直接變成了傻有錢—— 就這么一夜,隨便找個地方蹲一宿不就得了——背囊里還有幾個大餅?zāi)?,大不了花上兩文錢,買人家一大碗熱水,運氣好了,說不好還能替賣茶人夜里看著茶寮,到時候不是連住的地方都有了? 倒好,自己愣是傻了吧唧的跟著這小子進了這么個一看怕是一錢銀子也不見得能擺平的地方。 已經(jīng)迎出來的掌柜卻是個機靈的,一看徐恒神情不對,當(dāng)機立斷,一面握住陳毓的手往客棧里送,一面幫著店小二掰開徐恒攥著馬韁繩的手指,看著孩子和馬匹全都被送了進去,才神清氣爽的沖徐恒唱了個喏: “哎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老客又來照顧小店生意了——這才多少日子沒見???老客越發(fā)精神了啊——” 一句話引得旁邊一個同樣投宿的客人頓時笑場—— 果然做生意的能把稻草說成黃金、死□□也能說出尿來,這人哪里是精神啊,分明是神經(jīng)才對嗎!兒子帶個面具玩也就算了,偏是生的那么粗粗壯壯跟個樹樁子似的爹也要戴,你說你戴就戴吧,戴什么不好,還弄個sao狐貍——就那呆呆的蠢樣,也不怕惹毛了狐大仙爬出來找他算賬! 徐恒:…… 我的一世英名?。?/br> 好在天色晚了,看熱鬧的人并不多,外人看到這一前一后進來的父子兩人,更多是善意的微笑——一看就是寵孩子的那種老子,由著孩子胡鬧罷了。 也有那cao心多的,也不過在心里暗嘆一聲,都說慈母多敗兒,這樣不著調(diào)的老子,可不得把兒子慣壞。 陳毓卻是根本沒注意旁人的表情,從踏進大廳的那一刻就在緊張的尋覓李靜文的影子,卻是沒有絲毫發(fā)現(xiàn),這是,進了客房? 正想找個什么借口離開,耳朵卻忽然被人揪住,下一刻,徐恒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臭小子,都是你胡鬧,好了,現(xiàn)在如你的愿了,你爹我從今后再也沒臉見人了!” “爹?”陳毓怔了一下——即便是走錯路,又賴著買了個面具,也不見得刺激就這么大吧?這家伙什么時候就成自己爹了? 原因定然只有一個,徐恒絕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可疑人物,所以才會找自己演戲! 微微轉(zhuǎn)了下眼珠,朝著徐恒明顯瞟了一眼的地方瞄去,卻是個四十多的瞧著很是忠厚的漢子,方才瞧見模樣古怪的父子倆,那人也跟旁人一樣,嘻嘻笑個不住,根本沒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可偏偏徐恒的反應(yīng)…… 卻不知徐恒手心里早已是捏了一把子汗,內(nèi)心更是狂喜不已,簡直恨不得仰首叉腰大笑三聲! ——這小陳毓還真是自己的福星,原想著走錯路了,說不好會失了先機呢—— 也是根據(jù)這起拍花子案順藤摸瓜,自己才發(fā)現(xiàn)有些地方的作案手段頗似一個老對頭,正好周大人收到一份諜報,說是臨河縣那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疑人物,曾在元宵節(jié)那日出現(xiàn)在燈市上,信中描述其種種特征,和自己那老對頭可是像的緊。 周大人就把這件事交給了自己,說是真抓了那人,這案子就可以結(jié)了,到時候定然給自己再記一大功。 自己這才打著護送陳毓的名義趕往臨河縣。 本以為既然走錯了路,想要抓老對頭怕是更難,卻哪里料到錯有錯著,竟是在這里也能碰上。而且正因為方才心情不好,自己形象也與往日里慣常裝扮的模樣差別太大,這會兒瞧著那滑的跟泥鰍一般精刁似鬼的家伙竟是絲毫沒有對自己起疑!而這一切,全是拜之前被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搶白的陳毓所賜! 這般想著,瞧著陳毓的眼神簡直溫柔的能擰出水來。 驚得陳毓身子忙往后仰,強忍住轉(zhuǎn)身就跑的沖動——這徐恒果然腦子有毛病對吧?瞧這是什么眼神,簡直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卻不防被徐恒雙手一圈,一下抱起放在腿上,還腆著臉笑嘻嘻的沖掙扎著要下來的陳毓道: “好了,乖啊!一生氣連爹都不叫了!爹錯了,爹不擰你耳朵了,也再不罵你,你就是爹的福星,最大最大的一顆福星好不好?爹是天上那長得最難看的長尾巴的掃把星……” 別人聽著,只當(dāng)這呆父親拿天上的星星哄兒子,只是這么言之鑿鑿的說自己是掃把星的還是太滑稽。 卻不知徐恒這番話說的當(dāng)真是真心實意—— 決定了,回去就做個陳毓牌兒帶著,每天早晚兩柱香—— 天知道從自己出道以來,多想和六扇門無數(shù)前輩一樣,成為人人聞風(fēng)喪膽的第一神捕似的人物,卻哪里知道不過小小的闖出了點兒名聲,就在這個老對頭面前狠狠的碰壁,竟是不止一次被耍的團團轉(zhuǎn)。 這次被周大人秘密邀請來查案,也是不順的緊,這么長日子都毫無頭緒,本來周大人對自己的耐心都快到盡頭了,正準(zhǔn)備打發(fā)自己走,卻不料就碰上了陳毓這檔子事,頓時讓案件峰回路轉(zhuǎn)。聽周大人的口氣,這次自己可是碰到了大機緣。這還不算,你說連走錯路,都能碰見送上門來的老對頭,自己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好運氣。 而這些從天上掉下來的砸的自己都快要幸福死了的大餅,可全是陳毓帶來的,所以說陳毓不是福星又是什么。 旁人只顧瞧著這對兒耍寶的父子樂呵,完全沒注意到一個長相平常的年輕男子快步從店里出來,朝著外面而去,男子剛剛消失在門外,一個披著斗篷的女子也從樓上下來,明顯朝著和男子相同的方向而去,至于那個一個人占據(jù)了整張桌子的中年漢子,慢條斯理的喝了杯中最后一點酒,也從座位上站起來,結(jié)了帳,緩步朝外而去,卻在看到前面那個跟在男子后面的女人時,眼中閃過一抹狠絕之色。 陳毓只覺整個人都快僵硬了—— 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確認,披斗篷的女子正是姨母李靜文,而她追著的那個男子,可不是自己之前就懷疑的上一世強娶了jiejie又逼得jiejie投繯自盡的人渣姐夫,趙昌! 然而三人中讓陳毓感覺最危險的,卻是那個綴在最后的憨厚漢子! ☆、黃雀在后 陳毓一下從徐恒腿上跳了下來就往外跑。卻不妨剛邁出去沒兩步就被一雙大手鐵鉗一般揪住后衣領(lǐng),笑罵道: “臭小子,就知道你老實不下來,走吧,爹帶你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 陳毓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被拖著腳不沾地的走出了客棧。 等出了客棧,徐恒并未松開陳毓,背對著客棧站著,臉色卻明顯有些凝重: “方才那人,你認識?” 正有求于人,陳毓并沒有否認,卻還是作出小孩子應(yīng)有的膽怯囁嚅道:“那個女子長得好像我姨母啊——我想看看是不是她……” 猶豫了下又怯怯道: “還有那個男的我認得,是我家那個壞祖母的侄子,老是趁沒有人的時候掐我……” 口中說著,小小的身體已是不自覺縮成一團,那般飽受驚嚇的樣子,瞧得徐恒心里也不由一動——這孩子,還真是個苦命的,小小年紀(jì),就經(jīng)歷這么多…… 卻不知道陳毓低垂著的眼中卻是泛出些冷意來,又極快的眨掉—— 爹娘活著時,自然是沒人敢掐的。 祖母趙氏也好,趙氏的侄兒趙昌也罷,包括后來成了自己嬸母的趙昌的meimei趙秀芝,哪個見到自己和jiejie不是親熱的緊? 以致自己幼時還真就把趙氏當(dāng)成了親祖母,把趙氏的娘家人當(dāng)成了親戚。甚而對趙昌兄妹也親近的緊。 卻沒料到一切不過是因為貪欲而故意做出的假象罷了! ——事實卻是,當(dāng)初趙氏嫁了祖父做填房后不久就逼得爹爹凈身出戶。這偌大的家業(yè),一多半是娘親的嫁妝,還有一些是娘親在手里的鋪子賺了錢后陸續(xù)添置的,可以說跟老陳家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 也因此,雖是后來趙氏想了法子也搬到了縣城,大家一起住,主持中饋的卻一直是娘親。 至于趙氏和她那些想要吃白食的親戚,自然處處對自己姐弟多方巴結(jié)奉承—— 趙氏的目的是想要多劃拉些產(chǎn)業(yè)留給叔叔陳清文,至于趙昌兄妹,則直接想侵吞了陳家的財產(chǎn)。 也因此,等爹娘先后故去,姨母又不知所蹤,祖父倒是健在,卻根本拿趙氏毫無辦法,自己和jiejie也就由家里最受寵愛的少爺小姐變成了完全多余的人。 挨打受罵,根本就是家常便飯,甚而因為有jiejie和自己在,趙氏和趙秀芝連家里的仆人都精簡了,而把本是下人做的粗活全壓在jiejie和自己身上。 更在后來,趙昌死了妻子后,不顧禮義廉恥逼得jiejie嫁了他做填房。 因為自己還得在家里討生活,jiejie萬般無奈之下,只得順從祖母的安排。那時候自己想著,不管多苦多難,無論如何也要出人頭地,考個功名出來再把相依為命的jiejie接出來。卻不料想剛剛考中秀才,jiejie便再也堅持不下去,自盡而亡…… 自己也在所有的努力都失去意義之后徹底崩潰,才會暴怒之下殺了趙昌…… “那個女的真的很像,我姨母,徐叔叔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終于見到親人,陳毓眼神里的黯淡終于一掃而空,亮晶晶的眸子說不出的好看,里面更是寫滿渴望,“我姨母做的點心最好吃了,我想姨母了……還有那個壞蛋,他那么壞,他會不會欺負姨母啊……” 口中說著,就開始拼命的掙扎。 許是父子兩人動作太大了,那已經(jīng)走到街道盡頭的中年漢子腳步頓了一下,徐恒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嚨眼上,眼睛極快的在客棧內(nèi)掃了一下,在角落處定了一瞬,忽然提起陳毓,“啪”的一聲在屁股上響亮的打了一巴掌: “臭小子,就你事多,這大晚上的哪有賣糖葫蘆的?你是九代單傳又怎么樣?你爹我還是八代單傳呢!沒有我這個八代,你這個九代這會兒在那個旮旯里憋著還不一定呢,還敢跟我橫——” 竟是和惱羞成怒的父親終于受不了開始暴揍兒子的情形一般無二。 八代單傳和九代單傳的對決?客棧里的人“轟”的一聲笑了開來,只覺多了這對兒耍寶的父子倆,寂寞的晚上頓時變得有趣了。 那中年漢子兩肩也明顯放松了下來,繼續(xù)不緊不慢的向前走去。 徐恒長舒一口氣,伏在因為太過震驚“爺都這么一大把年紀(jì)了,你個混蛋還敢打爺屁/股”而完全傻眼的陳毓耳朵旁小聲道: “我跟過去,你在這兒好好呆著,不然,我就不管你姨母?!?/br> 陳毓忙不迭點頭,卻依然手腳并用的掙扎著: “我要吃糖葫蘆,就要吃——你不帶我去,我回去告訴爺爺,讓爺爺把你吊梁上打——” 卻不料屁股上“啪”的一聲又挨了一下: “把我吊梁上打?老子先把你吊梁上還差不多!” 邊拖著上樓邊氣勢洶洶道:“熊孩子就得打!看你還敢不敢跟老子叫板,再不聽話,把你屁/股打成四半——” 兩人一路鬼哭狼嚎著往客房而去。 那熊孩子也是個倔的,細細的嗚咽聲可不持續(xù)了盞茶功夫? 樓下便有好事的開始打賭:“你說是那八代單傳的先服軟,還是九代單傳的先服軟?” 只是那父子倆這次倒是沒有再出洋相,耳聽得一個有些粗噶的嗓音: “睡覺?!?/br> 明顯是那八代單傳的粗壯漢子,又有孩子特有的清亮嗓音不清不楚的哼了一聲,房間的燈便熄了。 那些打賭的看沒了戲,只得各自回房休息了,唯有角落里兩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結(jié)了帳往外面去了。 隔著窗戶看徐恒小心翼翼的綴了上去,陳毓不禁咋舌—— 怪不得徐恒要和自己演戲,原來這客棧里還有那人的眼線呢!也不是道徐恒是怎么察覺的。 又停了一會兒,陳毓也從房間里溜了出來——那可是自己親娘一般的姨母,陳毓自認,怎么小心護著都不過分。 李靜文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就這么不大會兒功夫,自己身后已是綴了一大串尾巴——畢竟之前一直是養(yǎng)在深閨的小姐罷了,能一路攆著趙昌到這里來,實在已是千難萬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