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至于那個只配坐著個破破爛爛牛車的小子,又算什么啊?連少爺?shù)囊桓_趾頭都比不上。 這鹿鳴館的管事定是老眼昏花,昏聵糊涂之下,才會有此番舉動。 “照我說,以少爺這會兒的身份,咱們才不怕鹿鳴館!少爺就該讓他們大大的吃些苦頭,咱們這就搬出去,到時候,看后悔的是誰!” 不得不說有其主必有其仆,雨硯和商銘還真是相配。 便是商銘自己,這會兒心里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只是,自己要留在這里,卻不是像雨硯說的怕了鹿鳴館或者它背后的裘家,而是,自己還有其他事可做。 真是搬離了這里,還怎么靠近陳毓他們?又怎么能讓自己的計劃順利實(shí)施? 至于說鹿鳴館或者裘家,再是皇商又如何?自己卻是根本就沒看到眼里。等徹底整倒了吳昌平和那個陳毓,自己不但會搬出去,還會聯(lián)絡(luò)其他同窗,全都離開鹿鳴館,沒了自己這些人,看鹿鳴館不喝西北風(fēng)去,到時候,別說裘成,便是裘家當(dāng)家的說不好都得來求自己! 陳毓這邊卻是早已由裘成親自引領(lǐng)著往收拾干凈的一套小院而去。 因是給讀書人提供的住處,這種二進(jìn)的院子已是鹿鳴館中最寬敞的了。 而裘成特意安排給陳毓的這套香園小榭,除了面積夠?qū)挸ㄖ?,環(huán)境也最清雅。 院子中栽有幾竿青竹,又有數(shù)本珍檜搖曳其中,依依柳枝下,是鵝卵石鋪成的小徑,直通往一個小巧的碧水池塘。 又有和風(fēng)細(xì)細(xì)送來裊裊香氣,讓人甫一進(jìn)入,便覺得心曠神怡,煩躁頓去,果然是讀書品茶怡情養(yǎng)性的好去處。 看陳毓臉上露出笑容,裘成一直提著的心終于稍稍放下了些: “這處院落,不知公子可還滿意?若有哪里覺得不舒服,只管告訴我,我這就讓人前來收拾?!?/br> “辛苦你了。已經(jīng)很好了,不需要再做什么改動。”陳毓點(diǎn)了點(diǎn)頭,“外面還有很多事,裘管事盡管去忙便是。” 方才目睹了陳毓對著沈洛等人時的桀驁不馴,裘成本來心里頗是捏了一把汗,倒沒想到陳毓竟是這么好說話,頓時松了一口氣,臉上終于帶了些笑影子: “不辛苦不辛苦,能為公子做事,是我的榮幸才是。陳公子遠(yuǎn)來辛苦,可稍作歇息,我已命人準(zhǔn)備了上好的席面,全是鹿泠郡的特色菜,待會兒幾位貴客可嘗上一嘗。” 待要離開,卻又站住腳,小心提醒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公子須小心防備,就是那個商銘,平日里最是目無下塵的,今日里的反應(yīng)卻是有些不尋常,公子還要小心些才是?!?/br> 語氣里隱隱有些憂慮—— 要是商銘真是方才負(fù)氣離開,也不過是個莽撞小子罷了,倒是不用太過在意。而這人竟是忍了下來,實(shí)在與平日里盛氣凌人的模樣大相徑庭,怕只怕是另有所圖。這所圖還不僅僅是對陳毓,應(yīng)該還有自己負(fù)責(zé)的這間鹿鳴館。 “無妨?!标愗箙s是胸有成竹的模樣,沖著裘成擺了擺手,語氣里更是渾不在意,“裘管事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憑一個小小的商銘,掀不起來什么浪花來?!?/br>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商銘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圖謀對付自己才是。可無論他要耍些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自己的實(shí)力強(qiáng)過他這一點(diǎn)就讓他再沒有翻盤的可能。 至于裘成擔(dān)心的商銘會利用他現(xiàn)有的影響力打擊鹿鳴館,更是不必太過在意。畢竟,等兩人對陣結(jié)果出來后,一個失敗者,還是個身敗名裂的失敗者,又會有什么號召力? 裘成離開不多會兒,便有仆人送了上等的酒席過來,陳毓便請了吳昌平上座,自己和吳景榮在下首相陪。又吩咐喜子一塊兒坐了。 幾人飯才吃到一半,外面就傳來一陣叩門聲,連帶的有人在外面叫吳景榮: “景榮,景榮兄可在?” 吳景榮怔了下,外面的聲音似是有些熟悉,“景榮兄”這個稱呼卻是太過陌生。 實(shí)在是平日里熟悉的人要么就直呼其名,要么就是叫自己吳傻子。 突然聽到這般客氣的招呼,吳景榮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去看看?!标愗箙s是不動聲色——這么快,就有人來了嗎? 吳景榮放下筷子,上前拉開院門,神情頓時有些微妙——眼前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同窗李樹平。 兩人雖是同在蒙童班里就讀,也都是附生身份,李樹平的家境卻是比吳景榮好得多,只是這人平日里遇見自己,都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根本連理都不理的,怎么今日里這般客氣? 看到開門的真的事吳景榮,李樹平明顯也嚇了一跳,有些不敢置信道: “你真的住在這里?” 話說自己幾乎找遍了整個鹿鳴館,都沒有見到吳景榮的行蹤,還以為商銘搞錯了呢。方才倒也從這小院外面過了好幾遭,自己卻是根本就沒有在意。畢竟,這樣優(yōu)雅的小院,可是鹿鳴館中最頂級的住所,怎么可能是吳景榮那樣的窮酸住得起的? 若非方才湊巧聽到院子里傳來牛的叫聲,自己才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敲門,本來想著應(yīng)該不大可能的,卻不料吳景榮真的就在里面。 “???”吳景榮也明顯很是意外,半晌才道,“原來是李少爺啊,你有事嗎?” 李樹平年齡比吳景榮也就小那么一兩歲,和吳景榮一樣,算是蒙童班里年齡比較大的。本來吳景榮瞧著兩人境遇一般,年齡也差不多,甚而租住的房間也相距不遠(yuǎn),便很是對他有些親近。 卻不料對方根本就不愿搭理自己,甚而同呵斥傭仆一般呵斥吳景榮,還不許吳景榮叫他的名字,只叫他李少爺便好。 吳景榮便是再傻也知道,人家根本看不起自己,便也就熄了結(jié)交的心思。 卻不料今日剛回鹿鳴館,這人就找了來,還一副兩人平時關(guān)系多親密的樣子。 壓下心頭的震驚,李樹平已然哥倆好似的摟住吳景榮的肩: “景榮兄同我這么客氣做什么?什么李少爺,叫我樹平就好。我一來就去你房間里尋你,想和你探討一下課業(yè)的問題,倒沒想到,你卻搬到了這么一處好地方。怎么,不帶我進(jìn)去參觀一下?” 口中說著,不待吳景榮相請,就要往里擠。 “李少爺留步。”吳景榮怔了一下,忙伸手?jǐn)r住。吳景榮雖憨厚,卻并不傻,李樹平今日這般作為明顯有些反常。何況這里本是陳毓的住所,自己也算客居,怎么能隨隨便便就往里面帶人呢? 似是沒想到一向好好先生似的吳景榮竟敢拒絕自己,李樹平臉色就有些難看,有心拂袖而去,又想到就這樣走了,可是什么消息也沒有探聽出來,回去未免不好交代,只得假意玩笑道: “難不成景榮兄還要金屋藏嬌嗎?還是景榮兄身份不同了,眼界也高了,就連咱們這些同窗都不愿搭理了?” 語氣中難免有些怨憤之意,更是放大聲音,明顯是想驚動里面的人—— 聽說吳昌平教子向來嚴(yán)苛,即便面前這個傻子腦子死板,他那爹說不好就會讓自己進(jìn)去。 吳景榮哪有他那么多心眼,卻明顯聽出李樹平言語中對陳毓頗多不敬之語—— 什么叫金屋藏嬌?小毓才多大點(diǎn)兒,這話要是傳出去,讓人怎么看小毓? 這般想著,臉色已是有些不好看: “噤聲!這是別人的住所,我也是客居罷了,李少爺怎么好這般胡說?” 李樹平?jīng)]想到,老實(shí)人也可以這般難纏,糾纏了一會兒終究無果,又想到之前商銘叮囑,無論如何不可和吳景榮翻臉,只得忍著氣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容道: “是小弟想的左了,景榮兄且先回去休息,我得空了再來拜訪?!?/br> 直到李樹平離開,吳景榮還是一頭霧水,實(shí)在鬧不清怎么過個年李樹平性子就變得這般好了,還對自己如此親熱! “我的好大哥,人家怕是受人之托,來打探消息的?!边€是喜子瞧著有趣,笑嘻嘻點(diǎn)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他是商銘派來的?”吳景榮這才反應(yīng)過來,細(xì)細(xì)一想,平日里,李樹平可不是對商先生巴結(jié)的很?頓時怒不可遏,“李樹平要是再敢來,我非把他打出去不可?!?/br> “那倒不用?!标愗箙s是笑著搖頭,“他來了,你只管接待他便是?!?/br>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有人送上門來當(dāng)jian細(xì),怎么好拒之門外?反正趕跑了這個,一定還會有下一個。 “你說他們住在香園小榭中?”便是商銘,聽到李樹平打探來的消息也不由一愣,心里更是對陳毓的身份升起很大的好奇。 對方乘著牛車而來,明顯出身寒微才是,怎么有閑錢住那等豪華院落?畢竟,聽說單只那里的租金,一年就得上千兩銀子。 再加上之前對方咄咄逼人的氣勢,難不成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看來自己還是小心些,決不可輕忽大意。 沉思半晌,進(jìn)去房間取出了自己剛剛寫就的幾張大字遞給李樹平: “想法子把這些放到那小子的書房里,然后再讓人撞見。另外,把他的書法給我?guī)硪粡?。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謝。” “這件事容易?!崩顦淦酱饝?yīng)的很是爽快。 ☆、第72章 高人 “進(jìn)來吧?!眳蔷皹s退后一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盯著李樹平的眼神卻不自覺有些審視。 還以為那天自己說話重,對方不會來了呢,沒想到還真讓喜子說中了,李樹平還真的又來了。 而且這次來的還不是一個人,而是和六七個書院中的人,除了三四個是蒙童班和陳毓一般大小的少年外,還有幾個和自己差不多大,有一個是正式在書院中就讀的學(xué)子,還有兩個則是鹿泠郡官學(xué)中的學(xué)子。 只是這些人年齡雖是和吳景榮差不多大,卻均都已考中了秀才,平日里根本不曾和吳景榮有任何交集。 要是從前,吳景榮必定會欣喜不已,畢竟,一直處于被排擠的處境,相較于其他人,吳景榮更渴望能被同齡人接受。 可之前得了喜子的提點(diǎn),吳景榮這會兒卻很是警惕。只是陳毓既然說讓他們只管進(jìn)來便好,吳景榮倒也沒有阻攔,只小心打量李樹平,看他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至于其他數(shù)人,那幾位同窗也好,抑或是旁邊的幾個秀才,平日里瞧著都是老實(shí)的,并不是什么jian邪之人。 吳景榮也就放下了心。領(lǐng)著他們往院子里而去。 一路行來,眾人瞧著小院中景致,個個贊嘆不已。 李樹平也是眉眼帶笑,不時給別人介紹周圍的景致,那模樣,仿佛他也是這里的主人一般,和吳景榮說話更是熱絡(luò)的緊: “景榮兄真是有福氣,竟然能住在這樣仙境一般的地方,在這里讀書,怕是必然進(jìn)境神速,又有伯父這樣的名師一旁教導(dǎo),照我說啊,景榮兄今年必然就能大展宏圖?!?/br> 出于對主人的尊重,其他人也都含笑點(diǎn)頭。 吳景榮還是第一次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diǎn),卻是不自在的緊。一則時刻小心著李樹平會放什么壞水對陳毓不利,二則這般□□裸拍馬屁的話實(shí)在讓吳景榮聽著不舒服。 “這么精巧的小院,書房想必更加雅致,景榮兄不請我們到書房坐坐?”李樹平笑的更加和煦。 吳景榮越發(fā)覺得不對勁,可這么長時間的觀察,也沒看出李樹平有什么異常,至于說書房,也就自己和小毓昨兒個一起放了些書進(jìn)去罷了,也沒有什么貴重東西。 而且這么多人面前,吳景榮還真有些不好意思拒絕,只得答應(yīng): “各位這邊走?!?/br> 李樹平嘴角笑意更濃,輕輕捏了下袖子里幾張薄薄的紙,待會兒就有一場好戲看。 既是專為讀書人而建,書房自然很是花了一番心思。不獨(dú)朝陽而居,更兼花木扶疏竹影細(xì)細(xì)。 進(jìn)得門來,迎面就有淡雅的花香撲鼻而來。眾人凝目瞧去,卻見連綿的綠色中數(shù)簇花枝纏繞,又有暖風(fēng)習(xí)習(xí),送來雨點(diǎn)幾滴,便有幾朵飛紅緩緩從枝頭墜落,于天地間飛舞徜徉…… 景致實(shí)在太過逼真,令得幾人不覺伸手,想要接住那落紅,卻在觸及冰冷的材質(zhì)時才驚覺,眼前不過是一扇畫屏罷了。 “好畫。還真是合了香園小榭的名字?!逼渲幸蝗它c(diǎn)頭贊嘆。 “莫不是畫圣袁默子先生的真跡?”另外一人也頗為陶醉。 幾人之所以會和李樹平一道來此,就是聽他說,香園小榭書房里有名家真跡,讀書人最愛者無非就是這等風(fēng)雅之物,又聽李樹平說和吳景榮關(guān)系極好,這才厚著臉皮跟著前來拜訪。先下見到此等絕妙畫作,頓覺不虛此行。 “是不是畫圣真跡不可考,可這對聯(lián)——”一個有些顫抖的聲音隨之響起,眾人看去,卻是書院中最癡迷書法的王元浩。 因練習(xí)書法講究心境平穩(wěn),王元浩本是眾人中最穩(wěn)重的一個,這會兒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神情竟是狂熱無比,甚而連手指都是哆嗦的。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也同時心神巨震—— 卻是畫屏兩邊還有一副對聯(lián)。 上聯(lián)是“風(fēng)送花香紅滿地”,下聯(lián)是,“雨滋春樹碧連天”,對聯(lián)之應(yīng)景倒在其次,更讓人震撼的是這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