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眼瞧著越走越偏僻,偏是后面的人根本連遮上自己眼睛的動作都不做,程峰心里不由越來越撥涼撥涼的—— 連他們藏身那里都不懼自己知道,明擺著沒打算讓自己活著回去啊。 正胡思亂想間,衣領忽然被人提起,下一刻程峰終于站到地上,還沒反應過來,先就看見一把寒光凜凜的大刀正對著自己胸口。 程峰腳一軟,好險沒嚇暈過去,被接來的那人正好接住,老鷹抓小雞似的提溜起來就送進了一間應該是獵人打獵偶爾歇歇腳的寮棚。 這寮棚瞧著也是很久沒住人了,不獨四面漏風,里面還黑不溜秋的。 大漢進到里面直接把程峰往地上一丟: “看病?!?/br> 程峰直覺腳下一軟,忙不迭往旁邊跳了一下,待看清自己方才踩著的軟綿綿的物事,不覺一頭冷汗—— 還以為腳下是這幫亡命之徒的行李之類的呢,那里想到,卻是一個人。 只是方才程峰那么大一個人踩上去,這人竟是沒有絲毫反應。怕是傷的不輕。 漸漸適應了寮棚里黑漆漆的光線,程峰也看清了寮棚里的情景,除了躺在自己腳邊生死不知的年輕人外,棚子里還有七個大漢。而坐在最中間的是一個叉著雙腿無比倨傲的箕坐著的大漢。 大漢本是靜靜坐著,卻在程峰視線掃過去的一瞬間猛地抬起頭來,那猶如實質(zhì)性殺氣騰騰的眼神,令得程峰頓時一哆嗦,再不敢多看,只一徑低著頭盯著自己衣角。 “愣著干什么?”男人略略偏頭,鷹隼似的眼神一下鎖定程峰。 “啊?哦。”程峰嚇得一激靈,提在手里藥箱一下摔在地上躺著的那人身上,里面的各種藥物頓時撒了那人一身。 “蠢貨!”漢子似是有些被程峰的恐慌給取悅了,嗤笑了一聲,不知想到什么,臉又沉了下來。 程峰再不敢東張西望,只得半跪著把地上的男子扳過來,待解開男子胸前的繃帶,卻是倒抽了口涼氣—— 卻是地上人穿過左肋下有個數(shù)尺長深可見骨的傷口,甚而傷口附近的rou已是多有腐爛,甚而還有蛆蟲爬出來。 后邊幾人也看清楚了男子的情況,頓時面面相覷。 尤其是緊挨著中間大漢的那個明顯眇了一目的漢子,看向中間大漢的神情頓時歉疚不已: “王子,都是屬下魯莽——” 本來計劃的很好,誰知道會撞上朱恩榮的兒子?當初自己之所以會瞎了一只眼睛,不正是戰(zhàn)場上拜朱恩榮所賜? 本想著擄了朱慶涵,既報了當年眇了一目的大仇,還能借著朱慶涵威脅那些追兵和邊關(guān)的朱恩榮,那料想自己的自作主張卻是把所有人拖到了一個危險的局面中。 “罷了?!弊钪虚g的漢子終于開口,眉宇間有著深深的疲憊,“兀格,你不用自責,或者,是上天不愿給我機會?!?/br> 五年前雖然從大周朝的軍隊中逃了出來,自己卻已是身受重傷,為了給自己保命,幾個兄弟才想盡法子帶著自己來到京都,可惜命雖然保住了,自己受傷太重之下,卻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年之久。 鐵翼族自來強者為尊,自己當時廢人的模樣即便能混出關(guān)外,也必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正是基于這個想法,自己才又在京都留了這兩年。 那里想到,就是這一耽擱,草原那里就出了事—— 之所以這些年來敢孤身在外,出了傷重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始終對自己忠心耿耿的義弟罕忽。 雖然自己兄弟眾多,可笑的是那些兄弟卻每日里恨不得自己早些去死。倒是罕忽更像自己的親兄弟。 本來自己戰(zhàn)敗被俘時,一眾兄弟也被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也就剩下一個瞧著無害的老九鐵郎罷了。 甚而前幾年,鐵郎還來信說,他會幫著罕忽穩(wěn)定大局,一切等自己回去再從長計議。 虧自己看了信還頗為愧疚,覺得之前真是看錯了兄弟。 卻哪里想到—— 就在十日前,兀格忽然趕來,告訴了自己一個怎么也想不到的消息—— 罕忽竟然勾結(jié)摩凌族首領羌揚害死了罕忽,甚而已向整個鐵翼族發(fā)布詔令,他要帶領全族人投到摩凌族旗下。 不說羌樣本就是自己的手下敗將,就是罕忽,更是自己生死相交的兄弟。更不要說若然真的任憑鐵郎這么做,自己以后就再無立足的根本,畢竟,便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羌揚是草原上一匹真正的狼。 所以自己必須趕回去,既是為兄弟報仇,更是要確立自己的地位。而敵人是鐵郎的話,自己倒是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若是羌揚,自己的處境必將危險至極。 本來兀格是負責在后面斷后的,為了不驚動周朝官兵,自己才想著從南邊繞一下,再從水路搭乘一艘快船,說不好比直接往北速度還要快,無論如何沒想到兀格竟是劫持了朱慶涵過來。 “王子?”程峰邊替?zhèn)咛幚韨谶呑⒁庵侨喝说膭屿o,卻是越聽越心驚。聽這些人的語氣,明顯不是大周人。 還有要救的這個人,竟是朝中貴人家的孩子嗎? 這伙人,明顯是敵國人不說,還是一伙視人命如草芥的亡命之徒。 “不然,就在這兒把他們——”又有一人接口,順手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程峰被嚇得猛一哆嗦,老淚嘩啦嘩啦的就落了下來,連帶著手中正在剔除腐rou的刀也“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自己這輩子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啊,怎么就要落到這樣橫死的結(jié)局? 老天爺,你真是不長眼啊。 那邊鐵赤一干人已是旋即轉(zhuǎn)身,齊齊瞪著程峰,竟是個個目露兇光。 “我,我——”程峰支吾了半天,抬起衣袖用力的抹了把眼淚,這才邊抽泣著邊忙不迭彎腰去撿刀子,哪知低頭的一瞬間,眼角的余光卻一下瞥見一個肥肥白白的物事,程峰眼睛倏地瞪大,捏著刀子的手都是哆嗦的—— 自己一定是做夢了吧?不然,怎么就會突然看見大白? 沒想到自己等人不過幾句話,就能把那個老頭嚇成這種德性,幾個人充滿惡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周朝的男人,全是懦夫、膽小鬼!” 正譏諷嘲笑之余,一陣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的傳來,連帶著還有少年清亮的嗓音響起: “大白,大白——” ☆、第98章 對手不靠譜 “有人來了——”鐵赤身形一弓,下一刻便如豹子般無聲無息的躍起,隨著他的手勢,其余幾人也在最短時間內(nèi)占據(jù)了寮棚內(nèi)最有利的地形。 聲音有些遠,程峰聽得隱隱約約,心里卻是暗暗叫苦,大白既然跑過來了,后面跟著的人肯定是小七啊。 盡管毒藥用得好,可面對這么一群窮兇極惡的人,又哪里是小七能對付的了的? 還有更要命的一點就是,大白平日里可是最愛往自己身上蹦啊,這要突然撲過來投懷送抱,定然會引起屋里這些人的懷疑,說不好自己師兄弟兩個今兒就要一起見閻王了,連帶著這么肥美的大白,也會被人做成麻辣兔嚼吧嚼吧給吃了。 正想著該如何示警,背心處卻是一涼,明顯后心已是被一柄利器制住。 這邊正寬面條淚,那邊鐵赤等人也全都把視線集中在一點—— 山路的盡頭目之所及的地方,可不是正有一個錦衣少年東張西望著疾步而來。 既是這般沉重的腳步聲,明顯是沒有功夫傍身的。只是身處險境,幾人還是不愿意冒一丁點兒風險,死死盯著少年人,眼睛中全是森然殺機。 這會兒正是深秋天氣,遠山近水都帶些蕭瑟的意味,少年眉似墨染,無邊的俊秀風流中又有著說不出的愜意悠然,同周圍的山水糅合成一副明麗的無比寫意的山水畫。 鐵赤幾人雖是依舊盯著少年瞧,卻明顯松懈了下來—— 還以為是大周鷹犬呢,原來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 只是他口中的“大白”是誰? 還未想通個所以然,一個雪白的影子在門口一閃,幾人掃了一眼,竟是一只無比肥美的大白兔,眼中明顯都是一亮—— 這么肥的兔子,還真是少見,也不知是吃什么長大的,那么大的個頭,怕不有三四十斤!若非怕引起外面少年注意,這會兒逮著了扒皮開膛稍作處理,必然就好吃的緊…… 許是被幾人的眼神嚇到,正準備往房間里跳的大白一下僵在了那里,然后猛地往后一躍,被遠遠的正東張西望的少年一眼瞧見,眼睛頓時一亮: “大白,你怎么跑到這里了?快跟我回去,不然,讓大狼吃了你。” 竟然不是小七?離得這般近了,程峰一下聽出來,來人分明是陳毓,眼睛驀地睜大—— 陳毓既然來了,還是和大白一起來的,明顯是覺察了自己處境不妙。 卻是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果然是孩子啊,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險境,怎么不去找人幫忙,反倒是兩個小家伙一起跑來了。 只是陳毓這么沖過來,不更是上趕著送死嗎,畢竟,陳毓這樣的小秀才,充其量也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罷了,又能頂什么用? 本來折了自己一個也就罷了,倒好,眼下看著,說不定要三個全讓人家給包圓了。 卻不知鐵赤幾個比他更郁悶,原還想著既是富貴人家的小孩,應該不會到這么破敗的地方來,卻在聽到陳毓方才的話后明白,對方口里的大白,竟然就是剛才他們還打過主意的那只蠢兔子! 一個沒什么功夫傍身的富家少年自然好處置,可既是出身大家,又是這般打扮,怎么可能連個跟班的都沒有? 真是弄出個什么動靜,說不好馬上就能招來官軍。 更奇怪的是跟著少年腳邊跑的那一個個灰撲撲的東西是什么? 等到少年越跑越近,鐵赤幾人嚴肅的表情也漸漸碎成片片隨風而逝—— 老天,誰能告訴我,這少年真是個人嗎?或者,根本就是個兔子精?不然,怎么會有那么多兔子跟著他跑? 甚而一只大灰兔子一下蹦到少年面前人立而起,張開三瓣嘴就想去親少年的臉! 那只大白兔子也明顯瞧見了這般情形,終于不再猶豫的一下蹦到寮棚前面的一方青條石上,沖著灰兔子做出各種憤怒的神情,明顯是一副被爭走了寵愛氣不過的模樣。 這些兔子的行事實在太過古怪,鐵赤幾人想不通所以然的情況下,明顯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終于決定,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只要少年不靠近寮棚,就暫且不對他痛下殺手。 少年果然在青條石前停住腳步: “大白,過來——” 大白腦袋往一邊擺了擺,明顯想要靠近,又不知為何對少年有些抗拒,隨著少年一步步接近,終于一下躍起,朝著少年懷里砸了過去。 這么三四十斤一下砸過去,少年怎么受得了,竟是噗通一聲仰面摔倒,這一倒下不要緊,本來就圍在他周圍的兔子一個個全撲了過來,少年瞬時淹沒在兔子的海洋中。 這少年真就是兔子精吧?鐵赤幾人徹底看呆了,便是拿刀指著程峰的漢子,也驚得眼睛都直了,連自己手中大刀漸漸偏離的程峰的要害都不知道。 機會來了! 陳毓眼中寒光一閃,下一刻已經(jīng)魚躍而起,耳聽得“咚”的一聲響,卻是這么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那個拿刀站在程峰身后的漢子已經(jīng)被一腳踹出去,陳毓一俯身,分別抓住地上男子和程峰的背心,用力朝寮棚外擲了出去。 鐵赤幾人頓時臉色大變: “殺——” 竟是兵刃齊下,朝著陳毓當頭砍下。 哪知陳毓身子往后一縮,手中寶劍一抖,朝著身旁兩根柱子平平削出,又是嘩啦一聲巨響之下,寮棚已是塌了一半。 “想逃?沒那么容易!”鐵赤幾人如何肯放陳毓幾人離開,兵器連揮,格開從天而降的梁木氈片的同時,敏捷的從寮棚中一躍而出,卻在下一刻全都僵立在那里——少年并沒有逃,依舊施施然站在院外,而他的身后,這會兒卻是站著六七個手持利器的漢子。 這還不算,再往后,還有幾十名弓箭手彎弓搭箭,竟是把這座破爛的寮棚圍了個水泄不通,更可怖的是他們手中的箭,全都閃著藍幽幽的熒光,明顯全是浸了毒的。 “鐵赤王子,別來無恙?!弊o佑在少年右方的一個手持長槍的英武男子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