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這女人言之鑿鑿,瞧著也不像是撒謊騙人的。 看獄卒有些猶豫,韓倩云自以為得計,更是要死要活的鬧了起來。 “好,你也別尋死覓活了?!豹z卒無法,又怕?lián)烁上?,只得跺了下腳道,“我這就去幫你問一下,只一點,若是你拿我當消遣,到時候可沒你的好果子吃?!?/br> “你盡管去?!笨蠢罹昂频拿诌@么管用,韓倩云越發(fā)有了底氣,“李景浩是我大哥,他定不會看著我受這樣的委屈,你要是能去幫我報信,我大哥一定會重重賞你,還有那些欺負過我的人,我大哥一定會把他們全都給殺了?!?/br> 看這女人越說越不像話,獄卒明白,韓倩云八成被刺激的快要瘋了,也無心跟她爭辯。只把事情報上去,然后便退了出來,任憑韓倩云如何吵鬧,也不再上前—— 鎮(zhèn)撫司的人就沒有笨的,雖然對那女人早已是厭煩之極,可沒有弄清對方真正的身份前,自然還要忍耐片刻。聽里面一直不消停,索性撕了布條把耳朵給塞上—— 有其他犯人在呢,只要自己不出面,這女人一會兒準得消停下來。 果然,過了小半個時辰再把布條扯出來,里面已經完全清凈了。 李府。 和其他王公大臣府邸每日里的喧鬧不同,鎮(zhèn)撫司指揮使李景浩的家里卻最是冷清—— 偌大的府邸,也只有兩個主子罷了,老爺又是個大忙人,慣常不著家的,就李夫人守著這么大個宅院。 只今日卻和往日不同,李夫人杜氏有些病態(tài)的臉上卻是少有的喜氣盈盈,便是喝完了藥,也沒有和往常一般在榻上歪著,而是興致勃勃的帶領仆人打掃出了好幾個院子: “這房間里的褥子還要厚實些,對了把地龍先給燒上。”也不知妹子的傷勢怎么樣了,只剛受過傷的,怎么著也要保暖些才成。 “這兒著人放上一架秋千,外甥女兒的年紀正是愛玩的歲數(shù)呢……” “這里讓人弄個魚池吧,對了,把外面這棵老樹給砍了,改成,竹子——” 外甥可是個有大才的,那么小的年紀就中了舉人,讀書人都有些雅趣,這院子里可不要喂點魚,種幾竿竹子,養(yǎng)些花草才好。 “對了,再置辦些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備著……”大外甥女聽說就要臨產了呢,一想到會有小嬰兒的哭聲在院子里響起,杜氏就止不住的想要笑。 真好,自己和老爺這么多年都是孤單單的,真是妹子身子好了,一大家人接過來,家里可就真真熱鬧了。 其實照著杜氏的心思,這會兒就想過去守在李靜文身邊的,只兩家的關系還未挑破,這么貿貿然登門委實有些不妥,只得命人流水價一般的把各種補品送進韓家。 正自布置,外面管家卻突然進來,言說時鎮(zhèn)撫司的人來報,說是詔獄中有一個叫韓倩云的女囚,要死要活的非要見老爺不可。 杜氏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我去見她?!?/br> 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冷意,有一個古老的故事叫農夫和蛇,再沒想到,一直照顧有加的韓倩云,就是這么一條不知道感恩還會反過來咬人一口的毒蛇。 韓倩云在牢獄中已是等的絕望了,本來瞧著那獄卒的態(tài)度,想著自己還是跟其他腌臜囚徒不一樣的,哪想到就在方才,卻被旁邊囚犯砸了一頭的嗖飯,甚而更無法忍受的人,那里面還一股的尿sao味兒…… 杜氏走進來時,瞧見的正是縮在墻角,渾身sao臭、頭上還沾著米粒的韓倩云。 聽到鐵門響,韓倩云有些呆滯的抬起頭來,待瞧見眼前人是杜氏,登時連滾帶爬的就撲了過來,一把抱住杜氏的腿: “嫂嫂,好嫂嫂,你快救我,我要離開這個地方,我不要呆在這里……” 杜氏任她抱著自己的腿,低頭瞧著匍匐在地上的這個女子,神情有些復雜,漸漸的,又變?yōu)橥春蕖?/br> 雖然外人口中自家老爺就是再冷酷不過的一個人,唯有自己明白,他的心有多軟。 就比如對待自己——當初不過是一面之緣,更甚者父親的一點點恩惠,老爺就義無反顧的娶了再見時已然成了罪囚的自己,甚而成親后自己因被人暗算而無法再給李家誕下一兒半女,老爺卻始終對自己不離不棄,始終不愿意再讓別的女人為他誕下孩兒。 期間夫妻倆也曾走投無路過,一直到現(xiàn)在的大富大貴,可老爺,始終是年少時那個瞧見自己就笑的溫暖無比的老爺…… 這樣長情的人,若然不是欲壑難填,竟對老爺苦苦尋覓了這么多年的嫡親妹子下毒手,老爺又怎么會棄韓倩玉于不顧? 虧這女人,做出這么喪心病狂的事來,還有臉求老爺去救她! 韓倩云哭了一會兒,終于覺得有些不對勁,有些惶恐的抬起頭來: “嫂子,你一向最疼我,我剛來到京城時,在伯爺府里被欺負,是嫂子你幫我撐腰,我才能過上好日子。嫂子,我心里,一直把景浩大哥當成我的親大哥,把你當成我的親嫂子啊——今兒個這件事,跟我沒關系啊,是柳玉函,都是柳玉函的錯,是他喪心病狂,想出那樣的歹毒法子,跟我沒有關系??!” 想來想去,韓倩云模模糊糊意識到,許是柳玉函想要暗算李靜文的事被察覺了,不然,自己怎么可能突然就被人抓到了這里。 “嫂子,你救我出去吧,你們要殺,就殺柳玉函好了,大哥要是不消氣,不然,我就出家做姑子,只要,只要能離開這里就好,嫂子,求求你,帶我離開這里吧,只要能出去,讓我給你做牛做馬都成……” 竟是這么個涼薄的性子嗎?聽韓倩云如此說,杜氏眼中僅有的一絲憐憫也消失殆盡——若然老爺不在了,自己一定會陪著他到黃泉。 柳玉函盡管是懾于自家的威勢,才對韓倩云如此百般寵愛,可兩人好歹也是,這么多年的恩愛夫妻了。 這么容易就說出讓自己丈夫去死的話,韓倩云,何其自私而又狠心。 抽出自己的腿,任韓倩云跌坐在地上,杜氏盯著韓倩云的眼睛: “我只問你一句話,這之前,你可見過靜文?” “我——”韓倩云頓時語塞,神情也明顯有些慌亂,雖則下一刻忙不迭搖頭,杜氏又如何肯再信她?長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出了監(jiān)牢: “記得不要再提我家老爺?shù)拿M,不然,我一定不介意讓你把靜文妹子遭的罪重受一遭?!?/br>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這已經是自己能做的最大限度的退讓了。 等韓倩云反應過來,杜氏的身影已是消失不見。 呆坐在地上怔楞半晌,韓倩云終于無比絕望的意識到,自己已是徹底,走上了一條絕路了。 杜氏來至外面,正要上車,卻忽然聽見西南方向一陣宛若打雷般的巨響傳來,連帶的還有沖天的火勢,幾乎遮住了西南方向的半拉天空。 不由悚然而驚,那個方位可不正是皇上溫泉行宮的所在? 這么一愣神的功夫,又有接連幾聲驚雷般的聲音傳來,大街上行人盡皆嚇得面色如土、紛紛走避——明明是冬日天氣,怎么打了這么多雷?難道是上天降下什么災兆? 那聲音實在太響,便是朝堂上的眾位大臣神情也都是驚疑不定,至于高高坐在龍座上的皇上,更是一臉的寒霜,眼睛刀子似的落在侍立在第一位的太子頭上,然后是二皇子,甚而剛到上朝年齡的最小的七皇子都沒逃過皇上的眼刀。 難不成外面的驚雷聲和幾位皇子有關? 有那機敏些的大臣驀然意識到什么,下意識的瞧向武將行列,卻發(fā)現(xiàn)太子的大舅子成弈今兒并未來上朝。 又覷一眼位于文官之首的潘太師,對方卻是面色如常,倒是看不出什么來。 皇上明顯心情不佳,只叫幾位皇子去暖閣議事,其他大臣則可散朝。 等出了朝堂,各家大臣紛紛派出手下去外面探訪,很快知道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方才的聲音,并不是打雷,而是伴隨著西南方向的火勢傳出來的。 又等了些時候,一個簡直讓人心肝顫的消息傳來—— 那著火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溫泉行宮。更可怖的是那著起來的東西也不知是什么物事,黑乎乎的跟油一樣的東西,竟是水撲不滅,行宮那里足足燒了好幾個時辰,偌大的行宮,竟就這么片刻間毀于一旦。 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里面蘊含的東西—— 皇上年紀大了,越發(fā)不抗寒,近幾年來,每到這個時節(jié),就會暫時挪到溫泉行宮那里處理朝政,而按照慣例,后日就是皇上出發(fā)的日子。 若然這火不是今兒個燒起來,而是再停兩日——想到某個可能,所有人頭發(fā)梢都要豎起來了。 西暖閣內,這會兒也是一片肅殺。太子周杲打頭,之后是二皇子周樾,然后是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一溜兒跪在冰冷的地上。 “好好,朕果然養(yǎng)了幾個好兒子——”皇上冷眼瞧了片刻,手里的杯子忽然狠狠的摔在地上,自己卻忽然癱倒在位子上,身子也劇烈的顫抖起來。 “父皇——”周杲離得最近,一下被熱熱的茶水濺到,連帶的臉頰上還被一點碎瓷片劃出一道血痕,這會兒卻是完全顧不得了,忙忙的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扶住皇上,“父皇,您怎么樣了?快傳太醫(yī)——” 二皇子周樾也跟著跑過來,極快速的從腰間解下一個漂亮的錦囊,從中摸出一丸藥遞過來: “這是父皇慣常用的藥物,快先喂父皇服下一粒?!?/br> 周杲接過,放在口里嘗了下,果然是父皇平常用的藥丸。心情不免有些復雜—— 從小到大,周樾都是個伶俐的,即便自己是元后嫡子,甫一出生,便被封為太子,父皇心里最寵愛的兒子卻始終是周樾。 甚至這么多年來,周樾的風光絲毫不亞于自己這個太子…… 服了藥的皇上終于緩緩醒來,疲憊的眼神在神情焦灼的幾個兒子身上一一掃過,竟是從沒有過的冷淡: “你們退下吧。我想靜一靜?!?/br> 這就是自己的兒子們! 所謂的父慈子孝,根本全都是假的。 今兒的行宮大火,要說跟自己這幾個兒子中的某個沒有關系,自己是一點兒也不信的。虧得有景浩在,不然,自己這次怕是真要在劫難逃了。 說什么東泰攝政王的陰謀,若沒有內jian,怎么會引來外鬼。 這就是自己的兒子啊,竟然伙同外人,來要自己這個爹的命。 幾個人本不想走,可皇上卻已是閉上了眼睛,明顯不想搭理幾人的意思。五人無法,只得退了出去。 行至外面時正好碰見李景浩并成弈正聯(lián)袂而入。 周杲神情一喜,周樾的臉色則有些陰沉。 聽聞是李景浩成弈兩人到了,皇上忙讓宣進來,看到李景浩臉上的擔憂,擺了擺手,有些落寞的道: “景浩啊,你要是朕的兒子該多好?!?/br> 一句話說的李景浩“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旁邊的成弈也有些驚疑不定,皇上這話,是想借自己敲打太子? 倒是皇上自失的一笑: “罷了,朕也是病的糊涂了。你們起來吧。” “對了,那東泰攝政王如何了?” “微臣無能?!眱扇她R聲道,那吉正雄果然是個jian詐的,雖是受了重傷,卻依舊讓他逃了出去…… “朕知道了?!被噬蠑[了擺手,“成愛卿辛苦了,先下去吧。景浩,你留下來,陪朕說會兒話?!?/br> 成弈走出來宮門時,只覺寒風似是有些刺骨,下意識的抬頭望去,卻是有點點雪花正飄飄而下。 “大哥——”成弈回頭,可不正是自己那太子妹夫。 無聲的嘆了口氣,上了周杲的車駕—— 要說自己真是命苦,cao心自家妹子也就罷了,連這兩個妹夫,都得一并照料著。 待來至車上,周杲卻是對著成弈深深一揖: “多謝大哥了。” “謝我作甚?”再是自己妹夫,可也是太子不是,成弈可不敢受他的禮,“我還不知道你嗎,這事情自然和你無關?!?/br> 自己這太子妹夫也是少有的端方之人,就比如說大meimei嫁給太子已經三年有余,到這會兒卻還沒有個喜信,兩人感情卻依舊好的緊。 回去得催催小七,繼續(xù)給大meimei熬藥—— 皇上對太子越發(fā)不喜,膝下至今沒有嫡子,無疑也是其中一個重要緣故。 聽成弈說的斬釘截鐵,周杲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