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楊興,楊興……”皇上喃喃了兩句,身子猛地一晃,“噗”的吐了一口血出來,身子晃了晃,突然就栽倒在龍案之上。 “皇上——” “父皇!” 鄭善明本來正彎腰撿拾奏折,聽動靜不對,忙抬頭看去,正好瞧見皇上吐血的一幕,唬的魂兒都要飛了。 至于太子,更是變了臉色,剛要搶上前,卻被人一下擠到一邊: “惺惺作態(tài)的偽君子,若然父皇有個好歹,莫怪我不講兄弟之義!” 卻是二皇子周樾,狠狠的推開周杲,然后踉踉蹌蹌的跑過去,一把抱住皇上,早已是聲淚俱下: “御醫(yī),快傳御醫(yī)!父皇,父皇,您醒醒??!” “全都退開!”又一聲厲喝傳來,卻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李景浩鬼魅般出現(xiàn)在朝堂之上,腋下還夾著個身著御醫(yī)服飾不住翻白眼的人,可不正是太醫(yī)院院判蘇別鶴? 李景浩一松手,蘇別鶴一下跌在地上,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恨不得撲過去跟李景浩拼命—— 虧得自己脖子還算結實,不然可不得被勒斷。 卻突然覺得不對勁,忙抬頭看時,嚇得“噗通”一聲又坐倒在地——天爺,怎么這么多人,再仔細一瞧,可不是正在大殿之上,而龍椅上正有一人面如金紙雙眸緊閉,不是皇上又是哪個?瞬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邊周樾已是厲聲道: “愣著做什么!還不快過來給父皇診治。” 蘇別鶴嚇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顧不得再找李景浩算賬,連滾帶爬的就跑了過去,探手抓住皇上手腕,臉色卻是一下變得難看之極。 “父皇怎么了?什么時候能醒來?”周杲雖是方才差點兒被周樾給推倒,卻是根本沒心思和他計較,只緊張的瞧著蘇別鶴—— 小七說的明白,父皇的身體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之前兩年不過是勉力支撐罷了。若然父皇眼下真的有個什么三長兩短…… “皇上怕是,中風了?!碧K別鶴猶豫了下,終是小聲道。太子身體頓時一踉蹌。蘇別鶴還想要再說什么,待看清太子灰敗的臉色,又吞了口唾沫,把余下的話咽了回去—— 沒有人比自己和小七更清楚皇上的身體狀況,本就是來日無多,需要好好將養(yǎng),卻偏偏一則被毒物掏空了身子,二則正逢大周多事之秋,公務之煩累竟是更甚,如此內外交困之下,身體本就壞到了極致,方才又受了極大的刺激,這次昏迷,再醒過來的機會怕是渺茫的緊…… “中風了?”周樾眼神中一點喜色瞬時滑過又很快消失,下一刻卻是掩面痛哭失聲,“父皇,父皇,都是兒臣不孝,沒有事先看破jian人陰謀,才令得父皇被那些大jian大惡之人氣成這般模樣……” 果然是天助我也。 若然父皇神智清明,說不得華婉蓉還不見得能過關,誰知父皇竟會突然暈厥,而且看蘇別鶴的神情,怕絕非一般的中風。只要父皇多昏迷幾天,自己就有足夠的把握,取太子而代之。當然,頂好父皇就此直接仙去,那樣的話,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可讓太子和成家以及他的追隨者們萬劫不復。 雖有此想法,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反而痛哭流涕,捶胸頓足之余更是真情流露,令得朝中大臣也不由跟著唏噓落淚,紛紛淚灑衣襟,至于太子周杲,則明顯被孤立了起來—— 太子本是國之儲君,近年來參與朝政,也頻頻展現(xiàn)出儲君的風采,即便有二皇子與之爭鋒,卻始終穩(wěn)居上風。甚而二皇子挾收服東泰的大功而歸,都沒有威脅到太子的儲君地位。 可那只是從前,所有人都明白,若然方才華氏的指控成立,太子怕是再不可能踏上那至尊之位。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還未可知,”太子如何不明白周樾明顯是在造勢,卻也沒心情這會兒跟他掰扯,“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把父皇送回宮中,宣,所有御醫(yī)給皇上診治……” 心里最想找的自然還是小七,卻在即將出口時醒悟過來,忙又把話咽了回去。 “就怕父皇的寢宮,眼下也已變成了虎狼之地!”卻被周樾一下打斷,瞧著太子的眼神又是諷刺又是痛恨,“太子怕是忘了父皇昏迷的原因。本王記得不錯的話,別說皇宮,便是皇城的安全也俱在成少國公的掌控之中吧?!?/br> 一句話既出,所有人都瞧向成弈。 周杲臉色頓時越發(fā)難看——周樾的意思再清楚不過,明顯是逼著自己對成弈出手,甚而想要進一步派人取成弈而代之。 不待成弈開口辯解,周樾卻已轉向果親王周慬,垂淚道: “父皇病重,朝中又有jian人當?shù)?,如今禍害未除,時局不穩(wěn),大周江山怕是危在旦夕,王叔乃是皇室長者,自來德高望重,還請王叔暫時主持朝局,拿個章程出來才是?!?/br> 周慬也沒想到會有此變故,早已出了一頭的冷汗,這會兒也終于緩過神來,想了想道: “眼下最要緊的是皇上的龍體。蘇別鶴,你快想個法子怎么穩(wěn)妥的把皇上送回寢宮。另外,馬上著人宣所有太醫(yī)去皇上寢宮待命。” 看周樾哭的棲惶,又道: “樾兒你也去,至于太子,還得顧著些前朝的事。比方說成家和陳家——” 這話說的委婉,所有人卻都明白,果親王分明也對太子起了疑心,雖是表面說的冠冕堂皇,分明是根本不許太子靠近皇上的意思。 “至于你,”周慬冷臉看向成弈,“東泰入侵,事關國體,著即刻收押大理寺,另遣重兵看管成家并陳家,事情沒有查明之前,不許放走一人。” “王叔英明。”周樾含淚道謝,若非大庭廣眾之下,真恨不得跳起來慶祝一番—— 沒了成家,太子無疑等于被砍去了左膀右臂,更因為和成家的關系,背上一個忤逆不孝、圖謀不軌的罪名,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眼下這般,怕是想做什么都會心有余力不足,再不可能掀起絲毫風浪。 反倒是自己,內可守在父皇身邊,博一個孝子的美名,外則由岳父潘仁海全力籌謀,待得除去成家,廢了太子,自然大事可成。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這次大風潮中太子勉強立身,面對東泰強敵也定然無力抵御,而按照和東泰的約定,只要自己一出馬,他們就會敗下陣來,到時候自己挾拯救天下的威勢而歸,太子想不讓位也不可得。 待得進了皇上寢宮,一眾御醫(yī)早已靜候一旁,一個個輪流上前,待診了脈后,卻是個個面面相覷變得鋸嘴葫蘆一般。 周樾強忍著內心的喜悅,把人都趕了出去,說是讓他們好好商量,定要寫出一個萬全的脈案來。至于父皇身邊,有自己小心伺候便可。 待所有人都離開,周樾先是在皇上枕頭下摸了一遍,神情明顯有些失望,又站起身形,細細搜索了房間各個角落—— 記得不錯的話,那號令整個京城的令符就放在父皇寢宮之中??从t(yī)們的模樣,父皇明顯兇多吉少,若然能拿到那令符,則無論父皇能否醒過來,自己都可勝券在握。 那里想到一番搜索之后,卻是一無所得。周樾又回到床前,想了片刻,終是奓著膽子伸出手來,在皇上身上翻檢起來,卻不妨腰帶忽然被人扣住,然后一陣頭暈目眩,再睜開眼時,已經是跌落殿外。 周樾疼的啊的大叫一聲,又驚又怒的瞧向寢宮中,卻是一下手足冰涼—— 正門神一般守在父皇身前的可不正是鎮(zhèn)撫司指揮使李景浩? ☆、第202章 202 難不成自己方才所為全落入了李景浩眼中? 周樾頓時有些心虛氣短,又怕李景浩看出什么來,當下硬著頭皮怒道: “李景浩,本王不過查看一下父皇病情,你怎么敢這般犯上!” 卻正好撞上李景浩仿佛洞察一切的冰冷眼神,頓時一滯。只得悻悻道: “念你一片忠心護主的份上,本王暫時不和你計較。” 說著,徑直拐進了旁邊正在商量醫(yī)案的御醫(yī)們的所在。 好在帶著御醫(yī)回轉時,李景浩倒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異常,卻也并不離開,始終木頭一般杵在皇上床前,便是有內侍奉來湯藥,也必親嘗。 周樾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可有李景浩這樣的一個門神杵在那里,卻終究再找不到機會靠近皇上,轉念一想,自己近水樓臺尚且無法拿到令符,背負著忤逆父皇把父皇氣中風罪名的太子就更不要想了。 待到晚間出得宮門,潘仁海早已在王府內侯著了。 “皇上這會兒如何?那令符……”周樾進宮侍疾后,潘仁海也沒有閑著,不獨暗地里串通了一大批官員,給朝廷施加壓力,勢必在最短時間內以雷霆手段處罰成家和陳家,除此之外,更是準備了一份周詳?shù)拿麊巍?/br> 所謂樹倒猢猻散,成家這樣的頂尖世家一旦消亡,那些由成家及其親信把持的職位自然全都會空出來,尤其是成弈頭上的左翼前鋒軍統(tǒng)領一職,更是重中之重。 “看御醫(yī)的樣子,父皇的情形怕是不好,”周樾強壓下心頭的喜意,雀躍的眉眼卻泄露了心底最真實的情緒,只說到令符,卻是有些喪氣,“……不知被父皇藏到了那里。有李景浩守著,怕是沒有機會了?!?/br> “無妨。”潘仁海似是早有預料,畢竟,那樣性命攸關的東西,皇上又本性多疑,會藏得嚴實些也在情理之中,退一萬步說,即便沒有號令京城的符契,二皇子也已穩(wěn)立于不敗之地—— 太子那里可是既沒有兵符,更沒有了成家這個有力臂助。但等的找到合適的人取成弈而代之,照樣可以把整個京城攥在手中。 “倒是那果親王——”潘仁海話題一轉,語氣間明顯有些惴惴—— 說起今日的事來,潘仁海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須知果親王周慬并不在自己的計劃之中。 本來想著讓華婉蓉以逃難者的身份驟然出現(xiàn)在魏萊眼前就好。畢竟,魏萊這人雖然官職不顯,性子卻算剛直,又自來中立,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二皇子一脈的,細論起來,這人倒可算是個純臣。 華婉蓉要把天捅個窟窿,自然還是這樣的人出面最為靠譜。 誰知道好巧不巧,事情剛鬧起來,果親王就恰好從那里經過,更是順水推舟的跟著上了朝堂。 當然,也只有周慬那樣的身份,才能壓制得了太子一脈,果斷令大理寺收押了成弈。 可也有一宗麻煩,本來按照潘仁海的設計,是想皇上盛怒之下把成弈及成、陳兩家人交給自己處置的,最好氣的失去理智,當場就把成弈砍頭了事。 那里想到周慬直接拍板交給了大理寺。 若是之前的大理寺卿還好,偏是新?lián)Q上的這位蔡明義卻是從偏遠州府而來,剛剛蒞任月余,二皇子之前倒也起過拉攏之意,略略接觸了下,對方卻是興致缺缺,徑自對二皇子的邀約推拒了事。 周樾便有些不悅,又想著大理寺也不是什么要緊的部門,且來日方長,哪里想到周慬會直接把成弈這個眼中釘rou中刺交給大理寺了事? 白日里潘仁海也著人去大理寺打探過,竟是根本不得其門而入,即便去的人身份頗高,蔡明義也是根本不買賬,只說事關大周安危,到底問出了什么、要如何定案除非是果親王大駕親臨,不然皆不可外泄,來人無法,又想退而求其次詢問華婉蓉的情形,蔡明義早已不耐煩,直接就開始甩臉子端茶送客。 聽說蔡明義竟是如此不識時務,周樾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半晌咬牙做了個殺頭的手勢: “不然就找人……” 俗話說遲則生變,這樣的良機自然不能耽擱,不拘是成弈和蔡明義,弄死一個,就可以打開缺口。 “不可?!眳s被潘仁海給否決。倒不是潘仁海心慈手軟,實在是既出了這般轟動朝堂的大事,關押成家及陳家的大理寺就成了重中之重,更不要說鎮(zhèn)撫司李景浩可是好好的,那些錦衣衛(wèi)又神出鬼沒,這會兒如何會不在哪里守候? 派去的人能成事還好,但凡泄露一點兒行跡,這么多年的籌謀怕是就要功虧一簣了。 “果親王周慬并非太子一脈。”潘仁海語氣肯定。 當今皇上登基之路并不順暢,其中頗多阻攔乃是來自于宗室皇親,今上又是個殺伐決斷的人,或砍頭或貶斥,處置起人來絕不手軟。以致宗室凋零,既有名位又有尊崇,果親王可算是首屈一指,碩果僅存的那一個。 之所以會有這種局面,也跟果親王一貫的立身態(tài)度有關,那就是只管忠于皇帝,絕不摻和到皇子們的斗爭中去。 又因他輩分高,別說皇子身份,便是太子,也不敢過分強求。 也因此,周慬始終是滿朝文武中最逍遙的那一個,偏是因備受皇上寵信,而威望最重。 周樾并不蠢,很容易就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卻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只怕那華氏會扛不住。” 再怎么說也就是個弱女子罷了,萬一驚慌無措之下露出破綻…… 潘仁海卻搖了搖頭:“那華氏也是個狠的,此女絕非凡人?!?/br> 真是外表表現(xiàn)的這么柔弱,華氏怎么可能搶在靖海關州府來人之前到達京城? 當時潘雅云把人帶到自己面前時,潘仁??墒怯H見華氏一雙腳如何血rou模糊。 潘家女兒身居顯貴妃位者眾多,潘仁海從來都知道,絕不要小瞧女人。 換句話說,一個人能對自己都如此狠心的女人,被她視為仇人的成家和陳家想不惹上麻煩都難。 “先暫時按兵不動,想法子把兵權握在手中,那么多人上奏,明日朝上,果親王必會宣布成家、陳家通敵一案的處置方法,若有不妥,再動手也不為遲?!?/br> 最后一句話卻是說的狠戾,俗話說無毒不丈夫,眼下贏面極大,如果能不費一兵一組就扳倒成家自然最好,不然,自己不介意來一場兵諫。 “也好。”周樾點頭答應。 因心中有事,周樾竟是一夜都輾轉難眠,襯得人越發(fā)憔悴。倒是并沒有人起疑,反而更被贊了幾句“純孝”,行至勤政殿前臺階下,正好碰見太子周杲,周杲神情明顯有些萎靡,便是一雙眼睛也是通紅,明顯一夜未眠。 周樾心里大定,擦肩而過時卻是冷笑一聲,竟是連招呼都不打,就昂首進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