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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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芍藥挑眉,心下啞然:這兩位難道竟然是何老爺?shù)耐馐疑模?/br> 何家的事情她多少也風聞過一些,卻知道的并不詳盡,多是商場上捕風捉影的談資,以前總覺得當不得真,沒成想竟然確有其事。 何大郎闖了進來,直恨不得將這兩人揪起來扔出去,忙忙去瞧何娉婷,“meimei——”待見得她神色竟然少見的鎮(zhèn)靜,這才松了一口氣。 沒打起來就好。 余光觸到夏芍藥冷靜投來的目光,面皮略燒,不禁咳了一聲:“夏掌柜鋪子里不忙?”這卻是在趕人了。 “不忙不忙,最近鋪子里也沒什么事兒,這不是今兒就是上門來賀開業(yè)之喜的嘛。這茶可是好茶,才過了一水呢?!睌[明了就是不想走。 碰這人家家務事,夏芍藥原本是應該回避的。不過,瞧見何大郎緊隨這倆少女后面,面色緊張,她又改變主意了,決定坐下來看戲。 何大郎:“……” 這位姑奶奶……真的跟這倆來砸場子的沒關系嗎? 他的懷疑,簡直跟何娉婷的念頭不謀而合了。 那兩外室女還跪在原地,朝著何娉婷的方向磕頭:“求jiejie了了meimei們的心愿,爹爹要將我們姐妹倆送人呢,我們姐妹倆沒別的念想,只想著生來做了爹爹的女兒,便要為他老人家分憂,只從未見過母親,也沒在母親膝前盡過孝,總想著能見母親一面,好孝敬孝敬她老人家,這才來求jiejie!” 何大郎聽得此話,目光里都添了狠厲之色。 好歹毒的計策,聽聽這倆丫頭的話,今日聽著是跑來求何娉婷,想要進何府里去服侍何夫人,但實則以他家娘親的意思,那是死也不會讓這倆丫頭踏進何府門半步的。 但她們這番話傳到何老爺耳朵里,恐怕立時就讓他能心軟了一大半兒。 別的不說,他這個做父親的開口,被嫡女拒絕了不說,還大鬧一場,又陪送了許多頭面首飾外加鋪面,才了了這樁官司。 外室生的這倆丫頭不但答應了,還心心念念著想要進府去侍候何夫人,又擺出為父分憂愿粉身碎骨的架勢來,哪個做父親的不立刻在這三個女兒中間分出高下,理出親疏來? 不管這丫頭能不能進何家的大門,今日這番何娉婷卻已經是輸了。 且出這個主意,能唆使這倆丫頭來鬧的人恐怕后面還有別的主意呢。 偏何娉婷可沒何大郎想的這般遠,聽得這話竟然笑出聲來,彎腰執(zhí)了其中一個的下巴來,輕輕抬了起來,細瞧那眉眼,還點評:“這模樣兒可不勾人嘛,恐怕又學了你們親娘的一身本事,爹爹果然會物盡其用!” 夏芍藥差點笑出聲來。 何娉婷大鬧了一場,拒幫攀附權貴的棋子,倒讓她高看了一眼。再看她這一點也不掩飾的往庶妹心上捅刀子的行為,當真是憨直的有點可愛了。 何大郎撫額,做夢也沒想到這丫頭會有這招,這話真是傷的兩雙胞胎姐妹面色慘白,一點血色也無。 她們娘親的出身原本就見不得人,長到這么大又從來不被府里的正室承認,哪怕她們自己出去了自稱是何府的二姑娘三姑娘,誰又肯信? 整個洛陽城誰不知道何府只一位嫡出的大姑娘,她們姐妹又是哪個? 何娉婷的話音落了之后,還猶自哈哈大樂,此刻倒也不介意夏芍藥笑話她了。有外人在,這倆小賤人可不更丟臉? 偏夏芍藥戲也聽夠了,放下茶盞便要告辭,路過何大郎的時候,輕輕一笑,吐出三個字,“明月樓?!苯贫Z,旁人再聽不到的。 何大郎一怔,忽想起去歲在明月樓聽到她與寒向榮那場會面,自己在外聽了一耳朵,感情夏家這大姑娘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 真是哭笑不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才育完了花苗,老天澆了春雨下來,芍藥苗枝舒葉展,一日日葳蕤起來了,離著結花苞也還要再等些時日,夏芍藥便閑了下來。 對面的何家花鋪子里倒往外貼了招貼,要招點心師傅。夏家鋪子里從掌柜到伙計都嘀咕:“不是說開的是花鋪子么?怎的這會子倒招□□心師傅來了?” 何家大姑娘,別是腦子壞了吧? 掌柜的將這消息傳到夏芍藥耳里,她握著新在書鋪子里淘來的《畫鑒》低笑一聲,叮囑掌柜的:“瞧著她家哪天招到了點心師傅,我也好去蹭口吃的?!?/br> 這位何大姑娘瞧著是個莽人,倒也是粗中有細的,有意思。 上次白瞧了一回熱鬧,回來還笑了大半日,想到何大郎那張青白交錯的臉就覺得解恨。夏景行追問了兩回,她也只將何家的事情略提了提。他到底是男人,對旁人家事不大理會,只嘆一回:“沒想到這位何老爺?shù)垢鷧抢蠣斠话闵岬?。?/br> 夏芍藥正色:“明明是吳老爺更舍得。那吳家六姑娘從小不受寵,只不過容貌生的好,舍出去也不心疼。何家的雙胞胎姐妹可是很得吳老爺歡心的?!?/br> 這一點瞧瞧她們身上的穿戴,以及面對著何大郎兄妹倆的氣勢即可瞧得出來。 普通的外室子在沒進祖宅之前,到了嫡長兄嫡長姐面前還不得陪著小心,她們倆倒好,純粹是跑去撩撥何家兄妹的。 夏景行摸摸她的腦袋,不欲與她爭執(zhí)這個問題,“是是是,娘子說的很是!”在他看來,不過一丘之貉,沒什么區(qū)別。 沒想到夏芍藥神來一筆,盯著他的眼睛問:“夫君將來做了父親,是不是也舍得拿閨女去換富貴?” 夏景行:“……” 他也回望了過去,小丫頭神色認真,可見是對這個問題真心在意。有心想說:你連生孩子都沒搞懂,還想著十幾年后的事情?可對著這么天真的眸子,還真是……不好意思敷衍。 “等我做了父親,我只盡力向爹爹學習罷了!到時候還望娘子不要嫌棄我不如爹爹做的好!” 這話大大討了夏芍藥的歡心,在她的心里,這世上就沒有父親比得上夏南天的,夏景行這話真是說到了她的心坎里,當下笑瞇了眼睛,還主動拉著夏景行的手搖了搖,狀甚親昵。 夏景行:這愁人的丫頭喲! 她的《畫鑒》才看了一半兒,思萱堂的東次間里漸漸添了許多東西。各色的熟宣足足擺了好幾刀,厚的有冰雪宣,薄的有蟬翼箋,還有做畫的扁絲絹;案上黑漆描金雕花筆里插的滿滿當當,葉筋筆,大紅毛、小紅毛、染色的大白云、中白云、小白云……各種動物的毛制成的軟豪筆硬豪筆兼豪筆,陸續(xù)買了回來一氣擺開三個筆筒都裝不下了。 等到她再往鋪子里去,回來時開始往家搬顏料,夏景行都不明白她這是要做什么,還問素娥:“你家姑娘往家囤這些東西是做什么?”若說學畫……這東西也太多了些,得使到猴年馬月去?。?/br> 素娥甚是憂傷:“姑娘大概又想學作畫了吧?!币郧坝植皇菦]有過,只請來教她作畫的先生覺得她沒有天賦,教一段日子便甩手不干了。 “怎么娘子很喜歡畫畫嗎?” 素娥十分頭疼,姑娘學了好幾回畫,總要糟蹋許多好東西,那可都是銀子買來的,偏沒什么成效,自己還不死心。照她說,姑娘也是有一股子癡氣的。 等到改天夏景行午睡起來,看到案上擺著張夏芍藥不知道從哪里淘來的邊鸞的《牡丹圖》贗品臨摹,自己在跟毛筆顏料宣紙大戰(zhàn),宣紙上倒有個花朵的形狀,只花瓣顏色實是讓人不敢恭維。 夏芍藥不僅在宣紙上做畫,就連身上系著的月白色裙子也似被她拿來當畫布一般,染了好幾種顏色,偏本人還樂呵呵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樣。見夏景行進來,還招呼他:“夫君快來看,我畫的牡丹?!?/br> 他這才算是大開了眼界。 前唐的邊鸞尤善工筆花鳥。《畫鑒》一書評價邊鸞的畫時說:“唐人花鳥,邊鸞最為馳譽,大抵精于設色,秾艷如生;其他畫者雖多,互有得失?!焙笕擞性疲骸斑咞[花草昆蟲,花若迎風裊娜作態(tài),蟲疑吸露飛舞翩然,草之偃亞風動,逼似天成。雖對雪展圖,以身若坐春和園圃?!彪m未絕后,卻是空前。 邊鸞之前,花鳥畫多是花紋圖案形式,但自邊鸞始,卻是以寫實手法描寫花鳥的動態(tài)與生機,也算是開創(chuàng)了工筆花鳥新畫法的宗師。他的畫作存世的有三十多件,最出名的卻是《牡丹圖》。便是眼前夏芍藥臨摹的這件。 她還獻寶一樣將自己淘來的這幅《牡丹圖》捧給夏景行瞧:“那書畫鋪子里的掌柜說,這幅雖不及邊鸞親手所畫,可卻是臨摹的足有他六七分筆力,也實為難得了。我花了二百兩銀子呢!” 夏景行頭疼的看著這敗家孩子,他現(xiàn)在充分明白了夏南天曾說過的,“芍藥這孩子是個手頭散漫的,別瞧著她也能打理起家里的生意,但花起來也是不含糊的,你且盯著些?!?/br> 當時他還不解,只覺得自家娘子善解人意嬌俏可愛,又吃苦耐勞(在莊上也想搶著下田分株育苗,若非被他與平叔攔著,肯定被她得手),孝順老父,花起銀子來散漫些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的。 譬如她往護國寺添香油錢,那也是因著老父病重,六神無主之故。 等看到她真正癡氣發(fā)作,花起銀子來,夏景行才明白夏南天這話可真不算虛妄。 “兩……百兩?” 夏芍藥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歡快的應和:“對啊對??!是不是很便宜?!我跟老板講價都講了一盞茶的功夫,講的口干舌燥,才壓了兩百兩下來!” 夏景行由此更見識了洛陽城里書畫鋪子里這些黑心的jian商。 他二話不說,將這幅贗品放回案上去,鋪開一張新的熟宣來,一言不發(fā)便開始臨摹,夏芍藥頓時雙目放光盯著他運筆,大是佩服自己當初有先見之明,隨手就撿回來個寶。 一刻鐘以后,她便屏息靜氣,神色也凝重了起來。 再過一刻鐘,眼珠子都粘在了夏景行身上,目光在他修長的手指上都要拔不下來了,只覺他骨節(jié)分明,狼豪在他手里宛若活了一般,筆下的牡丹花迎風而立…… 一個時辰之后,夏芍藥看著夏景行的目光簡直是仰望的姿態(tài),雙目迸射著奪人的光彩,激動的都要語無倫次了:“兩……千兩!”商人的本性暴露無疑,瞬間就給夏景行臨摹的這幅牡丹圖作了價! 夏景行啼笑皆非。 他手里提著蘸了顏料的畫筆還未放進筆洗里,她已經移開紙鎮(zhèn),將畫拿了起來恨不得抱在懷里,似乎生怕別人搶了一般,小聲嘀咕:“我今兒一定要將這畫拿去給書畫鋪子里的掌柜瞧,瞎了眼的讓他坑我兩百兩?!痹倩仡^去瞧自己兩百兩淘回來的畫,簡直一文不值! 果然下午待得畫干了,她便親自卷好了放在匣子里,連丫環(huán)都不讓粘手,只讓秋碧將兩百兩買的那幅畫卷了,拉著夏景行往街上去了。 夏景行見她這趾高氣昂的樣子,暗覺好笑。到底年紀還小,好勝心重,這就打上門去了。 其實憑心而論,她淘的這幅臨摹邊鸞的《牡丹圖》也算勉強,只值不了兩百兩而已。但那畫者的水平,比之夏芍藥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筆者顯然也是學過好幾年畫的。 書畫齋的老板見得夏芍藥來,還當她又想淘什么書畫,立時便喜孜孜迎了上來,夏芍藥也不橫眉怒目的,倒又換上了她談生意的那副模樣,笑意盈盈道:“老板,我今兒從別處得了一副《牡丹圖》,不如老板幫我掌掌眼,看看能值多少銀子?!?/br> 那老板將他們夫婦二人請進了后堂里,有小伙計奉了茶水來,又退了出去。夏芍藥這才小心翼翼打開匣子,將夏景行的畫拿了出來,鋪開在了桌上。 “這……姑娘這是從哪淘來的?” 夏芍藥眨眨眼睛,狡黠一笑:“還不是街尾那家書齋,叫什么香來著?” “翰墨香?” “對對對就那家?!碧熘浪皇锹愤^的時候隨意瞄過一眼,似乎那家的生意還不錯,只里面進進出出的少年學子比較多,她尚未進去過而已。 那老板容色一變,又打疊起笑臉來,“姑娘不知道,他家慣會坑人的。這幅畫倒也不錯,大約能值個三十兩吧!” 書畫齋與翰墨香打擂臺多少年,舉凡經史子集,野史話本子,香艷冊子春宮畫兒,這些都只尋常,兩家的貨也差不多。只有一樣,洛陽城里學子多,便有那書畫功底好的,家境尋常些或更貧寒的,便在書畫鋪子里寄賣些字畫兒補貼家用。 所不同的,便是這些人的字畫。 原本未出名的學子寄賣的字畫也不算什么,店家圖些微利,學子賺些衣食錢。只這天下學子十年寒窗,不意兩年前殿試,翰墨香里寄賣字畫的謝晁之高中狀元,一朝成名天下知,翰墨香立時便將這位新科狀元郎寄賣的字畫給掛了起來,引的未曾高中的學子們紛紛往翰墨香跑。 一時之間,翰墨香生意大漲。 明年又到了三年一回的科考之期,書畫齋的老板提著一顆心,到處搜羅學子的字畫,就盼著也能似翰墨香風光一回。 故見到夏芍藥手里這幅畫,頓時如獲至寶,又怕夏芍藥瞧出來,將這畫貶一回,壓一壓價,“這畫倒也勉強能看,只姑娘花了多少兩銀子?” 夏芍藥伸出嫩生生一根春筍般的手指,那掌柜倒吸一口涼氣:“一千兩?” “不是?!彼龘u搖頭,一臉笑意:“一兩銀子啦?!?/br> 書畫齋的掌柜頓時喜笑顏開:“我就說嘛,哪能這么黑呢。這幅畫兒也就值個一兩銀子。姑娘若是看完了不大喜歡,不如就賣給了我,我出五兩,姑娘也不虧本?!?/br> “五兩買給你其實也不是不能,只掌柜的覺得你先時買給我的那幅畫比之這幅又如何呢?” 掌柜的傻了眼。 夏芍藥招手,秋碧便將自己懷里抱著的畫兒展開了,鋪在夏景行畫兒旁邊,頓時高下立見??v秋碧這等不曾學畫的丫頭也能瞧得出來,“這幅畫兒牡丹倒好似真開了一般,都能聞見香氣兒了?!?/br> 夏景行唇角微翹,極力忍著笑意,且看自家小娘子如何整治這掌柜的。 夏芍藥也不跟他廢話,只吩咐秋碧:“將這兩幅畫都擺到外面廳里去,讓選書的小相公們來瞧一瞧,評個高下。” 掌柜的就跟吞了蒼蠅一般,臉色別提多難看了。 秋碧應了一聲,便要收拾這兩幅畫一齊擺出去,掌柜的待要攔,夏芍藥便道:“這兩幅畫都是我的,又不是搶了掌柜的畫未給錢,你何必要攔著我呢。你若不讓我擺在廳里,我便擺在你家鋪子門前,讓過往的學子們都瞧瞧。”又支使保興:“跟秋碧拿五百大錢,去外面買個書案來,就擺在書畫齋的對街,將這兩幅畫都擺出來讓大家看看,這一兩銀子跟兩百兩銀子買的畫兒的差別。” 保興是個老實頭,拿主子的話當圣旨,得了令便立時要去買桌案,直急的掌柜跳腳,扯了他的胳膊不讓走,“小哥且等等?!焙寐暫脷鈦砬笙纳炙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