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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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鴻才嫌棄他刻板,“小孩子天生好玩樂,你一戒尺打下去,說不定就毀了個好孩子,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死讀書才能學識淵博?”——他這些日子就帶著倆小弟子瞎玩,玩的高興了再教他們握筆,糾正了姿勢也不練字,先教他們拿著筆在紙上涂涂畫畫。 倆小弟子畫出來的紙張就跟鬼畫符一樣,刺激的岑文柏說他最近是不是改行修道了。 聽得來人是夏家園子里派來給先生們送點心的,兩人倒都不客氣,招呼保興將食盒提了過去,揭開了蓋子吃點心,還吩咐保興倒茶侍候。 保興借機侯在一旁,偷偷朝遠處瞄,見得小平安搖搖晃晃都快站不住了,看看旁邊的小伙伴們都沒倒,他倒又堅持了下來。 他回去之后就向夏芍藥描述小平安在燕王府的表現(xiàn),還道:“安哥兒長大了呢。”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夏景行帶人護送耶律賢到上京的時候,城門口守衛(wèi)森嚴,盤查的異常嚴格,守衛(wèi)見到耶律賢本人,才放行讓他們進去。 比起城門口的盤查,城內更是氣氛緊張,到處都是巡邏的士兵,特別是對帶著齊軍進城的耶律賢都要進行一再確認。 耶律賢原本是坐著馬車的,見此索性棄了馬車,與夏景行并肩而行,這才免了一路的盤查,直達宮中。 蕭玉音忽聽得長子回宮,帶著耶律平親自出迎。 耶律賢與夏景行進宮,見到蕭玉音,頓時大吃一驚。他離開之時,蕭玉音還是滿頭烏發(fā),如今兩鬢卻已泛起了霜色,整個人仿佛老了十歲。 他一路而來,離上京城越近,心中不安便越大,及止進了城,見得滿城森然戒備,便知有事發(fā)生,內心更是忐忑異常,這會兒腳下遲疑,幾步遠的距離倒好似隔著天塹,頭一回生出了滿滿的恐懼之意。 蕭玉音從聽得兒子被截殺失蹤之后就牽腸掛肚,望眼欲穿的盼著他回來。如今兒子回來了,她惶惶然撲過來,將長子抱在懷里,頓時放聲大哭:“賢兒,你父汗……” “父汗……他怎么了?”耶律賢聲音都變了調。 耶律璟身體向來康健,幾年都難得生一次病,以他的地位,整個大遼盡握手中,耶律賢實在難以想象,他能出什么事兒。 “你二叔他……捅了你父汗一刀,救了好些日子,還是沒救回來,你父汗他已經(jīng)去了……” 耶律賢頓時如墜冰窟,上下牙都在打著顫:“母后……這是在騙我?” 蕭玉音放聲大哭,哪里還能再說得出一句話來。 耶律平胡子拉茬,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跳脫的性子如今卻沉穩(wěn)了下來,目中中透著隱痛,上前來伸臂將母親兄長都攬在了一處,將整張臉都埋在耶律賢脖頸處,熱淚無聲的流了出來。 無須再多說一句話,耶律賢便知道,遼后所言非虛。 耶律璟被耶律德光捅了一刀,傷及內臟,御醫(yī)傾盡了全力搶救,到最后高熱不退,捱了半個月最終還是去了。 蕭玉音一面派人往大齊給長子送信,一面封鎖宮中消息,只盼著長子回來穩(wěn)定大局,又要防著耶律德光在朝中的親信聽到消息,慫恿他篡位,派人嚴加看守耶律德光,就連御醫(yī)如今也被圈在宮中,必不發(fā)喪,對外只宣布汗王生病,需要靜養(yǎng)。 遼國派去請耶律賢回國的人與耶律賢等人走岔了,并未相遇。是以算著日子,耶律賢竟然提前了近一個月回來。 母子三人抱頭痛哭一場,還有萬鈞重擔要挑。 可汗耶律璟身故的消息,很快便傳了出去。蕭珙帶著眾臣前往宮中,大部分官員主張皇長子繼位,但也有主戰(zhàn)派趁此提出由丹東王繼位。 耶律璟與耶律德光兄弟倆統(tǒng)一大遼,而皇長子的聲望自然不及丹東王。 耶律賢等這些人吵的最激烈的時候,公布了耶律德光刺傷可汗,致使可汗重傷不治而亡的消息,隨后命人將耶律德光押上殿來,又有一干人證物證。 耶律德光從來高傲,且兄長身故,確是他刺傷之故,到得此刻也不屑于掩飾狡辯,當庭認罪,倒是驚呆了一眾官員。 原來還當是皇長子為著帝位而栽臟陷害的主戰(zhàn)派們,此刻也說不出替丹東王辯解的話。 謀刺君主,形若叛國大罪,罪不容誅。 夏景行與趙則通帶人離開上京城的時候,前遼帝耶律璟已經(jīng)葬入帝陵,結束了一代帝王波瀾壯闊的一生。對于大齊來說,他只是個滿懷野心的鄰國君主,但對于草原上的牧民百姓來說,他終止了草原各部落百年廝殺混戰(zhàn),統(tǒng)一大遼,讓遼國百姓嘗到了安穩(wěn)日子的滋味,對明天有了期盼。 耶律德光離開延昌宮的最后一晚,耶律賢親自前去見他。 耶律德光披發(fā)跣足,隨意坐在陰冷的殿內,再不是往日那個跋扈暴戾的丹東王。 叔侄倆許久未見,若論武力,耶律賢并非耶律德光的對手,可是此刻他居高臨下瞧著坐在那里的耶律德光,卻忽然間對這個叔叔生不出一絲懼怕之意。甚至在他的目光直視之下,耶律德光竟然有了退縮之意。 耶律賢的容貌,有七八分酷肖面目未曾受傷的耶律璟,耶律德光近來日里夜里,顛來倒去的回想兄弟倆從小到大的點滴之事,此刻迎著朦朧燈光走進來不發(fā)一言的耶律賢,竟讓他有了幾分恍惚。 ——如果能夠回到從前,該有多好?! “你今日前來,不知道是要送我毒酒還是匕首?” 耶律賢不再去瞧他,目光掠過殿外宮燈,含著無限的悲涼之意,“我小的時候,一直很羨慕父汗與王叔兄弟情深,也暗暗下定決心,無論什么時候,對二弟都要似父汗對王叔一樣愛護?!?/br> 耶律德光抬頭只能瞧見年輕男子挺拔的背影,他低沉悲傷的聲音繼續(xù)傳了過來:“母后說,父汗一直不曾怪罪于你,臨終之前,也有遺言,不必降罪于你。我不能違逆父汗的遺旨,因此決定派王叔去為父汗守陵,明日啟程?!?/br> 蕭珙不同意耶律賢的作法,認為他此舉是放虎歸山。耶律德光一旦得到機會,必定卷土重來,謀朝篡位。但最后還是沒有拗過耶律賢。 耶律德光蒼茫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裂痕,心里提著的那口氣到了這時候卻倏忽散了,一顆心直直墜入幽深谷底。他被蕭玉音關起來的時候,一直心存希望,總覺得耶律璟不可能死。他以前比這還重的傷都挺了過去。后來耶律賢從幽州回來了,當?shù)钚妓淖镄?,他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也不覺得兄長會死,只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 終有一日,耶律璟會站在他面前,兄弟倆還會各抒己見。 可是現(xiàn)在,大侄子卻派了他前去守陵。聽到遺言的時候,他內心才真正動容。 只有耶律璟,才會留下這樣的遺言。 耶律賢長吐出一口氣,仿佛想要努力將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搬開,“我會聽從父汗的旨意,繼續(xù)與大齊做個友睦鄰邦,會讓王叔有生之年看到,父汗當初的決定有多么的正確!” 這句話說完,他一刻也不再停,很快就離開了囚禁耶律德光的殿閣。 第二日天色才亮,耶律德光被宮中護衛(wèi)押上馬車,前往帝陵。馬車沿著長長的宮道前行,還能聽到震顫大地的鼓聲,撞破宮墻傳了來,激蕩著他的鼓膜。他問起隨車護衛(wèi),“那是什么?” “今日新汗王登基大典?!?/br> 這一年的冬天,遼國新汗王即位不久,就派了皇弟耶律平出使長安。圣旨一出,上京城中不少官員權貴都在議論,說是汗王有感于先帝與丹東王之事,這才有意疏遠了皇弟耶律平。 延昌宮里,蕭玉音強撐著打起精神替耶律平收拾行裝,收拾到一半便開始落淚:“平兒,你就不能留在宮里陪陪母后,非要去大齊游學嗎?” 耶律璟身故之后,耶律平似乎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他跪坐在蕭玉音身邊,將腦袋靠在她身邊,聞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柔軟的好似能夠隨時滴下淚來。他揉揉鼻子,讓那股酸澀之意消失之后,才道:“一直以來,兒子想去中原看看,以前只是單純的想去游學,去看看那些盛產(chǎn)美麗詩篇的土地,可是現(xiàn)在我改了主意?!?/br> 蕭玉音驚喜之極:“你答應母后留下來了?” 耶律平搖頭:“母后,我現(xiàn)在要去看看中原的瓷器,中原的農(nóng)耕技術,中原的紡織,中原民間的技藝,還想請一批匠人前來,教我們大遼匠人技藝??傊?,我想去中原,尋找令我們大遼變大變強的方法。” 蕭玉音流著淚,替他收拾行囊。 ******************************************* 大遼帝位易主,境內并未因此而產(chǎn)生動蕩,對于燕云十六州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 燕王等人最初很擔心耶律璟之后,由耶律德光繼位,到時候兩國和平盟約恐怕不復存在。如今耶律賢即位,便再無此等憂慮,也算是消去心頭一件隱患。 幽州稅賦交上去之后,戶部尚書向圣人報喜,道是今年稅賦比往年高出兩倍有余,幽州知府也申明此乃互市所收,圣人連連贊好。 燕王府今年送往宮中的年禮也十分特別,除了互市上買來的駿馬二十匹,已送往御馬監(jiān),還有互市搜羅來的大食的紅寶藍寶,以及高麗的參。 圣人特意當著其余兒子的面,大贊燕王孝順。 太子與二皇子消息靈通,早聽得互市賺錢,誰都想插一腳。然而幽州乃是燕王藩地,原本是個戰(zhàn)事頻發(fā)物資匱乏之地,沒想到卻讓他經(jīng)營的有聲有色。如今他們想要在互市上賺一筆,總要跟燕王打個招呼。 二人回去之后就各自給燕王寫了一封親筆書信,極盡兄弟親睦之能事,聯(lián)系感情。太子尚有幾件能拿得出手的事情可說,比如小時候燕王在皇后宮中,兄弟倆如何親密相處,他如何護著燕王這個做弟弟的,等等。好歹那時候大家在同個屋檐下,就算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太子也能現(xiàn)編出來。 二皇子就有些為難了,他僅有的幾件小時候跟燕王有關的事情,都是欺負他沒娘,寄人籬下的生活,總是想盡了法子的欺負他,覷著沒人的地兒就要為難蕭恪一回。 如今要將這些事情現(xiàn)編成兄弟相親相愛,也難為他臉皮夠厚,竟然顛倒黑白,絞盡了腦汁寫了兩頁子送往幽州。 燕王接到兩位兄長的來信,頓時哈哈大樂,只覺得兩位兄長撒謊的境界更上一層樓,如今已經(jīng)到了顛倒黑白,憑空捏造都有面不改色的地步。他將兩封信拍到夏景行面前,“阿行你來看。” 夏景行從遼國上京回來之后,聽說了小平安已經(jīng)被強制開蒙,還來謝過燕王一回。這會兒讀完了太子與二皇子的信,也是捧腹大樂:“太子與二殿下……哈哈哈哈哈真是難為他們了!”搜腸刮肚還要寫出這么長的信來。 末尾,太子與二殿下皆表達了愿意出資與燕王做生意的美好愿望。 “這是瞧著幽州有財路,大家都想來分一杯羹???” 夏景行笑完了,也冷靜了下來,“那殿下打算怎么辦?是跟太子還是跟二殿下?”這兩人在長安城勢同水火,一前一后派人送了信來,就是等著燕王站隊。他若是站了二皇子,就斷然沒有同太子合作的道理。若是聽從了太子的吩咐,那從此之后就只有跟二皇子站到對立面去。 燕王眨眨眼睛,“我若是兩個都不選,阿行覺得如何?” 夏景行好奇:“難道還有更好的選擇?”總不能把兩個都得罪了吧? “阿行覺得,我跟父皇出資做生意,如何?” 耶律平帶著使團路過幽州城的時候,漢人的新年已經(jīng)過了,街上還能聞得到鞭炮的味道,偶爾還有調皮的童兒將過年未曾放完的鞭炮拿出來嚇唬小伙伴,響起零星的幾聲炮響。耶律平得到了燕王以及部下的熱情歡迎。他從幽州出發(fā)前往長安的時候,燕王寫給圣人的書信才剛剛遞出去。 耶律平還未到長安城,圣人就收到了燕王的書信,用民間兒子寫給父親的口氣詢問:父皇,您要不要與兒臣一起出資做生意?互市真的賺的不錯喲! 圣人萬沒想到,燕王會寫這樣一封信給他,再往下瞧,頓時心知肚明。 燕王在信中寫道,年前收到兩位皇信家書一封,都想與兒做生意,可兒子思來想去,還是更想與父皇出資賺錢,到時侯若是兒子虧了,想來父親不會責罵兒子,若是兒子賺了,自然多多孝敬父皇…… 圣人這兩年對長安城中暗流視而不見,任其發(fā)展。沒想到就連身在幽州的燕王都要受到波及。他倒是個好的,一心為國,不但大敗遼人,還與遼人簽訂友好盟約,又開了互市,吸引了兩國無數(shù)商人,還陸續(xù)為軍中購置了不少馬匹。 如今互市就是一塊大肥rou,從太子到二皇子瞧見了利益就想上前去咬一口。 圣人冷笑一聲,對這兩個兒子趨利的本事倒是極為佩服,親自提筆給燕王回信,又召人去自己的私庫提了五萬兩銀子,算是跟燕王做生意的資金。 太子與二皇子聽得圣人要跟燕王做生意,心里都暗罵燕王jian滑,倒會拍馬屁,有了好事又撇開了他們。 圣人如今是不敢再相信留守在京里的兒子們了,思來想去也就晉王可靠,便召了晉王進宮,吩咐由他押送銀子前往幽州,順道再置辦些長安城中精巧之物,又有他私庫里數(shù)百匹各地送來的云錦蜀錦之類,就等著燕王替他翻番。 晉王接了這門差使,回家便想到了女兒。 鎮(zhèn)北侯府原來也是數(shù)輩積蓄,哪知道到了寧謙手里,這位是只管出不管入。輪到寧景世了,更了不得。他爹是吟詩會友,紅粉陣中打滾,他倒好,還沾了賭字。女色上頭不知收斂也就罷了,進了賭坊更是連親爹娘是誰都忘了個精光,三不五時就有賭坊的人上門來堵著要帳。 南平郡主如今對兒子是一籌莫展,說他兩句罷,他笑嘻嘻應了,瞧著也是個孝順聽話的模樣兒,她欣慰的想,兒子到底還是她生的,哪知道他轉頭出了門,就會直奔賭坊。 寧景世如今是三日不賭手就癢的慌。 南平郡主原本也是十里紅妝的,鎮(zhèn)北侯府又握在自己手里,總覺得無論兒子如何玩樂,總能夠供得起,哪知道去年至今年,已經(jīng)感覺到了據(jù)拮。秋日地里的租子收上來,還未入庫,府里的冬衣都未添,要賭債的就上門了。 年前自家鋪子里的出息交上來,各鋪子里置辦的年貨還未結帳,兒子的賭債,老子的脂粉債,都統(tǒng)統(tǒng)上門來討。南平郡主都快要被這父子倆給氣出病來。 她身體自上回生病緩過來之后,本就不得勁,三五天就要臥病休息一回。原本總覺得日子有盼頭,如今卻覺得寧謙父子倆就是倆填不滿的窟窿,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過到頭。 大年三十,賭坊里上門來討債,她不得已,叫了兒媳婦到跟前敲打,想著用她的嫁妝填窟窿,好歹先把眼前的事兒平了。哪知道閆幼梅開口便訴起苦來:“世子爺將兒媳婦的頭面首飾往外順,也不知道是給了外面的哪個相好,如今兒媳連整套回娘家的頭面首飾都沒有了,這讓兒媳如何有顏面回娘家???”反饒去了南平郡主一套嵌紅寶的頭面。 閆幼梅滿口子謝她,“多謝婆婆體諒!世子爺兒媳是說不動的,婆婆的話,想來他也能聽幾句的,求婆婆跟世子爺好好說說,再賭下去,咱們也只好往當鋪跑了?!?/br> 這話戳中了南平郡主的尷尬處,她如今常常處于焦慮之中,等到閆幼梅退下去之后,面上才帶出憤憤之色:“我的嫁妝都填了家里的窟窿,她倒見了面就跟我哭窮。當初的嫁妝單子我還看過的,她的嫁妝也很豐厚,哪里就窮到了這個地步?” 福嬤嬤聽得這話,暗嘆南平郡主心都偏到了肋下,原本是兒子的不是,兒媳婦日子也過的不好。以寧景世的脾性,拿了世子夫人的頭面首飾去討好外面的紅粉佳人,也不是沒有可能。就算是南平郡主,也還時不時短少個釵環(huán)手鐲之類,問及房里丫環(huán),都說世子爺來過。 南平郡主只瞧見自己的陪嫁銀子填進去了,卻不曾想過在寧景世的手里,世子夫人的嫁妝能不能保得住。 她被派往晉王府去跟晉王訴過苦,對侯府的未來也不抱什么希望,只千萬保佑別等到寧景世還未繼承侯府,鎮(zhèn)北府就先讓他們父子倆給敗光了。 晉王這時候送消息來,對于南平郡主來說,真是喜出望外。 借著圣人的光,她倒可以籌一筆銀子,再將府里積存的好料子賣些出去,也能積存些銀子做周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