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一聲響，小庚捂著耳朵，笑得清脆，落在人耳朵里，便是勾人心魄的魅。偏偏是不經(jīng)意的，骨子里的精靈古怪，叫人喜歡極了。

    小桌子擺在院子里，有酒有rou，有魚有蝦。廊下掛了兩只紅色的燈籠，石門上貼了一副紅彤彤的對聯(lián)。到處都貼了福字，連著荷花池邊上，都貼了幾個(gè)帶著金粉的福。

    小庚穿著一身石榴連枝福紋的襦裙，裹著火狐大氅，紅色的兜帽下，一張俏生生的小臉。

    極俏的眉峰下，一雙靈動(dòng)的眼睛，帶著金色的暗紋，撲閃著去瞧那桌子上的酒。一杯溫酒下肚，唇上染了紅，臉上也帶了些紅潤。

    太乙很是沒好氣：“多喝點(diǎn)熱酒。這死冷寒天的，非要在外面擺酒，咋地，哪吒一個(gè)人在外面怕他寂寞??？”

    “對啊，你不是知道嗎，我愛你那小徒弟愛得要死要活的，一刻都離不開他?！?/br>
    太乙：······

    我嘴賤這個(gè)毛病是不是會(huì)傳染。

    怎么一個(gè)兩個(gè)都帶成這樣。

    小庚舉起酒杯，皓白的手腕彎出一個(gè)漂亮的弧度，酒傾斜而下，落在荷花池中：“除夕快樂。”

    酒落入水中，激出水花兒來。

    “除夕快樂，先給夫君說，不給師傅說。不懂尊老愛幼！”

    小庚倒了酒敬他：“論老啊，我可是活了小一千年了。論幼啊，我還不滿十八，您說，老幼不都得顧著我嗎？”

    “再說我也沒幾個(gè)月可活了，死者為大，是不是呀夫君？”

    荷花不會(huì)說話，靜靜立在水中。

    太乙：假如她知道哪吒的精魄是能聽能看的，她是不是得羞死。

    可能當(dāng)場就得找個(gè)地縫鉆進(jìn)去。

    “別人家夫君都陪著過年呢，我夫君在水里插秧，真的，太混蛋了，趕明兒就合離?！?/br>
    小庚酒量一貫不好，喝了兩杯就開始胡言亂語，跟著太乙朝夕相處近叁年，也學(xué)會(huì)了絮絮叨叨嘟嘟囔囔。

    太乙嘴賤得要死，山上就他們兩個(gè)人，她說習(xí)慣了，是怎么讓太乙不舒服怎么說，索性想說什么說什么，偏往酸了講。

    什么親親夫君啊，哪吒哥哥啊，上下嘴唇一碰，軟綿綿地叫著。

    她想喝多了，也許她會(huì)夢見哪吒。

    叁年前，她在將軍府過的那個(gè)年，一直鬧到后半夜不肯睡。

    “小妖精，怎么越發(fā)鬧騰了?！?/br>
    “不想睡，叁哥哥陪我說話?！?/br>
    哪吒扶著額，看著趴在他胸口的那只小作精，睜著一雙亮亮的大眼睛，精神奕奕地瞧著他。

    他的手摩梭著她的耳垂，耐著性子陪她：“說什么？”

    ”她理直氣壯提要求：“不知道，你給我講故事聽?！?/br>
    都叁更天了，不知道她怎么這么興奮。

    “乖寶兒想聽什么故事？”

    年關(guān)事多，他連軸轉(zhuǎn)忙了十幾天，才算將將處理完，得了年節(jié)休沐。

    今日又喝了不少酒，困意涌上來，只想抱著小妖精閉著眼睡覺，睡到明日日上叁竿。

    “不知道，你隨便講一個(gè)吧。”

    哪吒微微坐起來一點(diǎn)，哄著她：“你不困嗎？”

    “小花兒鬧我呢！我睡不著，他也要聽故事！”

    戲謔的笑意涌出來，哪吒看了一眼她挺著的肚子，那肚子安安靜靜的，恐怕小花兒早就睡得香甜了。

    明明就是她自己不想睡，還要扯著小花兒的旗號(hào)。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gè)洞，洞里有個(gè)妖精。如果小女孩不聽話，就會(huì)被抓到洞里。”

    老生常談的睡前恐怖故事。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小女孩長大之后呢？”

    哪吒：······抓到洞里不就吃了嗎？怎么還會(huì)有長大之后？

    “長大之后會(huì)和妖精在一起嗎？”

    哪吒：“······”

    妖精怎么和人在一起。

    妖精是吃人的啊。

    不對，他現(xiàn)在就是和妖精在一起。

    把她往上抱了抱，看著她的眼睛：“你希望是在一起嗎？”

    “如果妖精是你這個(gè)樣子，就很希望。”

    妖精趴在他身上，一臉理所當(dāng)然。

    哪吒的笑聲抑制不住地漏出來，胸腔震動(dòng)。

    妖精不明白他笑什么，湊過去咬他的臉。

    哪吒被她咬了幾口，托著她的腰和脖子輕輕翻了身，將人穩(wěn)穩(wěn)放平在床上：“再咬就把小女孩吃掉?！?/br>
    妖精笑著推他：“救命！大妖怪要吃人了！”

    哪吒逗她，張嘴作勢要咬她，妖精被他癢得投了降：“饒命饒命！叁哥哥饒命！”

    “叫叁哥哥不好使。”

    “夫君！夫君饒命！”小庚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親親夫君！求你了，饒了我吧！”

    她嬌嬌地在他身子下面扭動(dòng)，惹得哪吒口干舌燥。

    低頭吻住了她。

    胡亂親了一會(huì)兒，他硬的厲害。

    小妖精使壞，用手去摸，有一下沒一下地捏他：“想要······”

    哪吒只穿了件寢衣，被她的小手扒拉地亂七八糟，露著精壯的胸膛。

    他的東西隔著褲子頂在她腿心。

    敖庚害羞了：“小花兒看著呢?！?/br>
    她含羞帶怯地，輕輕推他，欲拒還迎的樣子太讓人心動(dòng)了。

    “還有叁個(gè)月就生了?！蹦倪冈缇退愫昧巳兆?。

    生了還要養(yǎng)叁個(gè)月才能吃。

    難耐地磨她。

    小妖精很喜歡和他肌膚相親，去扯他的腰帶。

    他低吼了一聲，真想把她立刻cao了。

    七個(gè)月已經(jīng)很穩(wěn)了，還是沒舍得動(dòng)她。

    抓著她不安分的手，把她親了又親，又鬧了一會(huì)兒。

    敖庚躺在他臂彎上，偏頭瞧他，“夫君，明日陪我去堆雪人好不好。”

    “叫什么？”

    “親親夫君，哪吒哥哥，相公，你陪我嘛！”

    她軟軟地叫著他，哪吒側(cè)過身，抵著她的額頭看著她：“堆雪人做什么？”

    她離著那么近，就躺在他懷里，一雙眼里都是他，呼吸拂在他的臉上，哪吒輕輕一抬下巴，便在她唇上落下了一個(gè)吻。

    小庚學(xué)著他，偷偷親回來，笑得眼睛彎彎：“小玲兒說，堆雪人可以祈福，把我們的名字藏在雪人里，老天就知道了，就會(huì)永遠(yuǎn)在一起。”

    她那么喜歡他，想和他永遠(yuǎn)在一起，所有的祈福許愿，都心心念念這一件事。

    哪吒又親了她，親了又親，被她枕著的胳膊輕輕抬起小臂，攬?jiān)谒募缟?。另一只手摟著她的腰，將人抱在懷里。她隆起的小腹貼在他身上，那是他們兩個(gè)人的孩子，一定長得很像她。

    他的夫人和孩子。

    “永遠(yuǎn)在一起。”

    小嬌妻又翹起小下巴來親他：“夫君，現(xiàn)在就寫好不好?！?/br>
    平日里給她作腰帶的混天綾，現(xiàn)在正脫在屏風(fēng)上，哪吒手指動(dòng)了動(dòng)，那混天綾去桌子上卷了一塊竹牌過來，哪吒抱著她半坐起身，倚著床頭，手上翻出刮骨刀，握著她的手，抱著她刻下了他們的名字，緊緊挨在一起。

    那天晚上她鬧了一宿不肯睡，央著哪吒半夜陪她堆雪人。

    哪吒沒奈何，將人裹了厚厚的被子抱出來，看著自己堆，藏好了竹牌，又讓她親手捧了雪蓋在雪人頭頂，將自己的帽子戴了上去。

    哪吒心疼得緊，將人抱了叁兩步回了房，她手上還有濕漉漉的雪水冰渣，小腦袋也凍得冰涼，在他脖頸間貼了許久才緩過來。

    她笑著和他說，我們以后就永遠(yuǎn)在一起了。

    小庚紅著眼睛又喝了一杯酒，那是她和哪吒一起過的第一個(gè)年，也是最后一個(gè)。

    那天晚上她一直鬧著不肯睡，是不是因?yàn)?，她其?shí)不愿想起那些事來。

    她不想陷入可怕的夢境，她不想記起前塵往事，那些可怕的回憶。

    所以冥冥中，她就一直拖著，不想睡著。

    偷的了那一時(shí)叁刻的幸福。

    人還是要對自己誠實(shí)一點(diǎn)。

    哪吒，我是喜歡你，也沒什么了不起。

    其實(shí)敖庚心里清楚，就算不是李哪吒，也會(huì)有別人，敖家的這一番劫難，千百年注定好了的，他們家殺了那么多人，總會(huì)有人來殺他們。

    可誰叫偏偏就是你呢。

    既然是你，我就要取你的命。

    因果輪回，報(bào)應(yīng)不爽。

    如今她已經(jīng)不姓敖了，敖家的事結(jié)束了，她好像可以坦然地承認(rèn)，她是喜歡過哪吒的。

    “你那小徒弟，不夠狠心。要是我啊，肯定把人記憶抹得干干凈凈的，人鎖在屋子里，叫他只能瞧我一個(gè)人，只能喜歡我一個(gè)人，再也離不開我?！?/br>
    “對，那小畜生是不夠狠心，那給自己身上剜出來那么多刀，太乙我活了這么多年，沒見過這么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的。那地上血流得那個(gè)多，叁魂六魄疼得都不全了。你說說，血刺呼啦的，骨頭都砍斷了，那場面，你可真該看看，下飯！”

    “行了，明年您給我也來一次，再看一遭，您這回看個(gè)夠！”

    “別，明年你自己動(dòng)手，要是為師下了這手，那小畜生醒了，先取了為師的狗命。為師還想再活些日子，那不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動(dòng)輒要死要活的。為師覺得，人命最大，什么美人啊，江山啊，那都比不上賴活著有用。來，走一個(gè)?！?/br>
    小庚舉杯和他相碰：“都和您過第叁個(gè)年了，我壓歲錢呢？”

    太乙眼睛瞪大了：“你看看你，你腦袋上插著大金釵，脖子上戴著大金鎖，耳朵上是大金耳環(huán)，為師這么窮，從頭到腳一絲絲金子都沒有，窮得叮當(dāng)都不響，你竟然和為師要壓歲錢！”

    小庚笑得得意：“這都是你那小徒弟給我的，你看，你怎么沒有，一點(diǎn)都不孝順師父。太過分了，等他醒了，你可得打他屁股?！?/br>
    她脖子上那長命鎖，她沒舍得當(dāng)給那些道士，埋在了送子真人觀里的桂花樹下，又尋了回來。

    哪吒送她的東西有很多，有些她找回來了，有些再也沒找回來。

    那塊刻著他們名字的竹牌，她就沒找到。

    也許已經(jīng)被雪人送給老天了。

    當(dāng)時(shí)怎么不知道，許愿是這么靈的，永遠(yuǎn)在一起，就是真的永遠(yuǎn)在一起。

    叁年之期將到，她的龍?jiān)?，?huì)和他的精魄，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

    一個(gè)小甜餅番外。

    女鵝是在鵝子的蓮花池里，住了叁年的。

    陪了鵝子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