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真是一件讓人煩惱的事。

    “哥，”石遠(yuǎn)志閉上眼在石決明的頸窩里蹭了蹭，輕聲說：“以后我會變成一個很能干的人，掙很多錢，然后每年帶你來這里泡溫泉?！?/br>
    石決明感動了一下，條件反射的開始教導(dǎo)他，“你不能把掙錢當(dāng)做目的，要選自己真正喜歡的工作，這樣以后在工作中才會有成就感?！?/br>
    石遠(yuǎn)志挫敗地看著他，“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以后也有能力照顧你。”

    石決明與他對視片刻，低著頭笑了起來。

    石遠(yuǎn)志惱羞成怒，“你簡直討厭死了！你笑什么？！”

    “是感動的，”石決明連忙安撫他，“真的，哥就是感動的不行?！?/br>
    石遠(yuǎn)志氣哼哼的不理他。

    “小遠(yuǎn)，”石決明感慨地摸摸他的腦袋，“你終于長大了?！?/br>
    在這一刻，石決明忽然覺得他經(jīng)歷過的那些辛苦，統(tǒng)統(tǒng)都值得了。

    第37章 青蛙

    轉(zhuǎn)天一早，兄弟兩人早早醒來，吃過早飯便坐著游艇出海去了。六月的天氣，還沒到一年之中最熱的時節(jié)，海面上風(fēng)平浪靜，薄薄的霧氣籠罩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模糊了天空和大海的分界線。

    午飯是在游艇上解決的，兄弟倆在工作人員的指導(dǎo)下海釣，釣到的鮮魚被加工成了豐盛的大餐。下午回航的時候，石遠(yuǎn)志仍然戀戀不舍。

    下午的時間，兄弟倆戴著墨鏡和大草帽，在小島上悠閑地觀光。黃螺島之前并沒有太多原住民，后來又陸陸續(xù)續(xù)的遷走了不少，如今來島上開店做生意的其實都不是本地人。不過誰會在意這個呢？這些各有特色的小店會讓他們的游覽變得更加有趣。

    石決明帶著石遠(yuǎn)志一直走到了華泰酒店的游樂園，把所有他們能坐進(jìn)去的游樂設(shè)施都坐了一遍。石決明一直覺得這是他虧欠了弟弟的，補自然是補不回來了，畢竟石遠(yuǎn)志都長大了，不見得會真心喜歡旋轉(zhuǎn)木馬和過山車。他這么做，只是為了讓自己心里好過一些。他有時候也會想，如果自己再能干一些，再聰明一些，掙的錢再多一些，或許石遠(yuǎn)志的日子能過的更開心一些。

    石遠(yuǎn)志對那些單純給小孩子玩的設(shè)施沒什么興趣，坐了一遍過山車，又爬上海盜船晃悠了一趟，晃悠的自己直想吐，才臉色蒼白的爬了下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來回晃動的玩具沒有一點兒好印象，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

    石決明被他的反應(yīng)逗得大笑。

    離開游樂場，兩個人順著橫穿小島的公路溜達(dá)回梅格酒店。走到一半兒的時候石遠(yuǎn)志就嚷嚷累了，兄弟倆便找了家飲品店，進(jìn)去喝杯飲料，歇歇腳。

    飲品店門臉不大，裝飾的卻很有風(fēng)格，窗外放著一排小盆景，窗下還吊著幾個漂亮的玻璃風(fēng)鈴，角落里有一排架子，上面擺放著一些小工藝品，方桌旁邊有一家三口，年輕的夫婦二人陪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往白色的瓷瓶上涂顏色。

    石遠(yuǎn)志忍不住感嘆了一句，“以前路過濱海路，遠(yuǎn)遠(yuǎn)看著黃螺島，并不覺得它有多大，就是綠油油的一團，飄在海上看上去挺可愛的。沒想到地方大，好玩的東西也挺多?！?/br>
    石決明聽的又開始心里泛酸，黃螺島就在臨海市的跟前，他都沒能戴著小弟來這里玩玩。

    開店的年輕女孩送上他們點的芒果冰淇淋和冰可樂，安安靜靜的縮回柜臺后面去看書了。石決明叼著吸管出神，一邊想著石遠(yuǎn)志畢業(yè)旅行的事情。像他這么大的孩子，上大學(xué)之前的這個暑假一般都會安排一次旅行，當(dāng)年他畢業(yè)的時候班里好多孩子結(jié)伴去了貴州。他那時沒條件去，但心里還是很羨慕的。輪到石遠(yuǎn)志這里，怎么也得讓他出去一次。他們的日子比以前好過，不能給石遠(yuǎn)志留下這個遺憾。

    石決明問他，“你們同學(xué)都說要去哪里旅游？”

    石遠(yuǎn)志叼著冰淇淋勺子飛快地瞟了他一眼，“我不去?！?/br>
    石決明笑了，“干嘛不去？”

    石遠(yuǎn)志不吭聲了。

    “去吧?！笔瘺Q明說：“這筆錢我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出來了。吶，你也知道我上個月接了兩個挺大的單子，對吧？都通過了。哥現(xiàn)在有錢?！?/br>
    石遠(yuǎn)志笑了一下，還是搖頭。

    石決明回憶了一下前天搬家的時候，來幫忙的那個姓林的同學(xué)跟石遠(yuǎn)志聊天的內(nèi)容，試探地問：“老林是不是說要去西藏？”

    石遠(yuǎn)志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幾個人？”

    石遠(yuǎn)志想了想說：“暫時是六個?！?/br>
    石決明開始鼓動他，“等過了這個夏天，你們就要各奔前程了，你們六七個人呢，不可能全都考本地的大學(xué)吧？以后還想聚在一起，還能有機會嗎？”

    石遠(yuǎn)志沉默了。

    “去吧，去吧，”石決明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干嗎不去？多好的機會。”

    石遠(yuǎn)志嘀咕，“不想讓你那么辛苦……”

    石決明樂了，“你要是過的不開心，我的辛苦還有什么意義？”

    石遠(yuǎn)志眨巴眨巴眼睛，低下頭不吭聲了。

    石決明安慰他，“以后有休假的機會，我也會出去的，到各處走走。對了，我老板要在英國結(jié)婚，我是他的一助，肯定是要跟著的。到時候給你帶一個泰迪熊回來?！?/br>
    石遠(yuǎn)志被逗笑，哼唧一聲，“又不是小孩子，誰稀罕。”

    石決明知道他這是答應(yīng)了，暗笑小破孩兒真別扭。

    窗外響起幾聲汽車?yán)?，石決明無意間向外瞥了一眼，見幾輛商務(wù)車車停在飲品店斜對面的路口，車外站著幾個男女，表情肅穆，裝束也都顯得很正式。在他們身后稍遠(yuǎn)一點兒的地方，一行人一邊交談一邊順著小徑走了出來。

    石決明眼尖，一眼認(rèn)出最中間的那個男人就是之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陳澤。陳澤穿著筆挺的白色襯衫，頭發(fā)梳的溜光，嘴角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的微笑，看上去不像官員，倒像是一個風(fēng)流倜儻的公子哥兒。簇?fù)碓谒車娜酥杏袃蓚€面熟，石決明回憶了一下，上個月跟關(guān)郁一起出去應(yīng)酬的時候見過，都是商圈里的人。

    石決明藏在窗口的盆景后面，目光從這些人臉上一一掃過，停在最后那人的身上。頓時像被雷劈了似的，整個人都不對了。

    這個人他只見過一次，但那次見面的情形太詭異，所以只是匆匆一面也被他牢牢記住了。就是關(guān)郁邀賀思遠(yuǎn)外出去談?wù)劦哪翘?，下樓的時候他們遇見了賀歸遠(yuǎn)，當(dāng)時電梯門打開，站在賀歸遠(yuǎn)身邊的男人就是他。石決明還記得賀歸遠(yuǎn)當(dāng)時說的是去找規(guī)劃部的部長陳鳳里，能代替陳鳳里出來送客，這個人很有可能是陳鳳里的親信。

    一行人上了車，排著隊開走了。

    石決明連忙摸出手機給關(guān)郁匯報這個詭異的情報，關(guān)郁也吃了一驚。他一進(jìn)“賀星”就知道規(guī)劃部向來是被賀源一伙人籠絡(luò)在手心里的，如今陳鳳里的人跟著陳澤跑去黃螺島，要說他們只是游山玩水，那是鬼都不會信的。

    關(guān)郁叮囑他小心，最好不要跟陳澤碰面。

    石決明讓他放寬心，“他們已經(jīng)開車走了，沒事的?！?/br>
    關(guān)郁又叮嚀幾句，掛了電話自去查陳鳳里一伙人的行蹤。石決明也以為這件事只是他休閑度假的一個小小插曲。

    沒想到幾個小時之后，他們竟然真的又碰面了。

    中午在游艇上吃了一頓海鮮，到了晚上，石決明換著花樣哄石遠(yuǎn)志高興，帶著他去吃西餐。他這一段時間總跟著關(guān)郁在外面見人，西餐這一套流程也漸漸熟悉起來。不管他對西式的食物是不是感興趣，石遠(yuǎn)志以后肯定是要接觸這些東西的，大概的禮儀規(guī)矩知道一些，對他沒有壞處。

    石遠(yuǎn)志很是新奇的吃了一頓有紅酒牛排和奶油蘑菇湯的西餐，然后興致勃勃的拉著他去娛樂廳看一部之前沒看過的3d電影。石決明陪他看了一會兒，覺得累的慌，打了個招呼，自己跑去泡溫泉了。

    還是昨天那個面朝大海的小池，石決明泡的筋骨酥軟，昏昏欲睡之際，就聽不遠(yuǎn)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行了，你不要嘮叨，我心里有數(shù)。”

    石決明一下子嚇醒了，睜開眼，見兩個男人一前一后從池邊的假山叢里繞出來，走在前面的男人瘦高身材，臂彎里還摟著一個很漂亮的男孩子。另有兩個男人跟在后面，其中一個正壓低了聲音說著什么。冷不丁看見溫泉池里還有客人，幾個人不約而同的靜了下來。

    石決明眨巴眨巴眼睛，整個人都有點兒懵了。

    陳澤盯著他，臉上慢慢微笑起來，“這不是小石助理嗎？這么巧，也來度假？”

    石決明稀里糊涂地站了起來，伸手撈住腰上要往下滑的毛巾，“陳先生？”

    陳澤的一雙眼睛像帶著鉤子似的，在石決明的身上滑來滑去，“一個人？”

    “呃，”石決明很想把毛巾拽上來，把自己整個裹住?？烧嬉菢幼隽?，會顯得很蠢，“是跟家人一起來的。”

    “家人啊。”陳澤笑了起來。他的年齡不小了，笑起來的時候眼角也帶著細(xì)紋，越發(fā)有種老謀深算的感覺。尤其他那雙眼睛，一眼掃過，恨不得從石決明膀子上刮下一塊rou來似的。

    石決明真心想把自己縮起來，他光著，只有腰上圍著一塊濕噠噠的毛巾。陳澤和身后的兩個跟班身上卻穿著筆挺的襯衫長褲，就連他懷里的那個漂亮男孩也穿著時髦的中褲和短t，而且他們站在岸上，自己站在水池里，視線比他們低了不止一米。

    石決明頓時有種很糟心的感覺，“不耽誤陳先生了，您忙?！?/br>
    陳澤笑著放開懷里的男孩，朝著水池的方向走了兩步，在堆著鵝卵石的池邊蹲了下來，“石助理看著瘦，沒想到脫了衣服卻是另有乾坤?！彼嗣掳?，笑得意味深長，“線條不錯啊?！?/br>
    石決明徹底臉黑了。這個老流氓一定要這么說話嗎？

    陳澤身后的兩個跟班識趣的躲開，臨走的時候還把那個漂亮的小男孩一起拽走了。男孩子轉(zhuǎn)過頭看著石決明，眼里帶了幾分不服氣的神色。

    石決明真想把他拎過來捏著他的脖子好好晃兩下：你自己的金主你倒是看住了啊，隨便放出來咬人是怎么回事兒？你還有沒一點兒職業(yè)道德？！

    不管石決明心里怎么吶喊，水池邊終究只剩下了兩個人。一個蹲在池邊虎視眈眈，一個在水里泡著，身上可憐巴巴的只裹了一塊毛巾，露出來的皮膚上全是雞皮疙瘩。這情形簡直就像一條蛇把一只肥美的小青蛙堵在了陷阱里。而且這條蛇還是有毒的。

    “小石助理，”陳澤緩緩開口，“你或許猜到了……”

    “我不愿意。”石決明打斷了他的話。只是看著陳澤的眼睛他就知道他會說什么，而這些話他并不想聽到。

    “哦，”陳澤的語氣微微一頓，眼神中流露出幾許危險的意味，“你確定你現(xiàn)在拒絕的是什么嗎？”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愿意?！笔瘺Q明覺得自己沒法子再繼續(xù)裝老實了。最要命的是，不管他怎么裝老實，人家該碾死他還是會下手。眼前的這一個，絕對不是那種看你乖乖聽話就會放你一馬的類型。

    陳澤從鼻子里發(fā)出一個疑問的音節(jié)，“嗯？”

    石決明裹好了毛巾，強迫自己與他對視，“在陳先生眼里，石某只是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我對自己目前的生活是非常滿意的，不想有任何改變。”

    陳澤冷笑了一下，“如果是來自元赫的改變呢？”

    第38章 帶刺

    陳澤見他沉默不語，嘴角含著笑意，隱隱約約有一種抓住了對方脈門的感覺，“我不覺得元赫是比我更好對付的角色，小石助理，難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比元赫更好欺負(fù)？”

    石決明簡直要吐血了，這尼瑪?shù)降资钦l在欺負(fù)誰啊。

    “我想陳先生搞錯了一件事，”石決明提醒他，“如果這是一場戰(zhàn)爭，無論是你還是元先生，我都不是對手。你也看到了，我沒什么錢，也沒有背景，一個窮小子，拿什么跟你們斗？但這是一場戰(zhàn)爭嗎？陳先生？你的目的只是打贏了我，然后把我踩在腳下嗎？”

    “當(dāng)然不?！标悵砂櫭?，他不喜歡把尋歡作樂這種風(fēng)雅有趣的事情說的這么血腥。

    石決明并不在意他回答什么，“如果不是戰(zhàn)爭，那是什么？買賣嗎？如果是買賣，那買方賣方要講究一個和氣生財，講究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可以明確的告訴陳先生，對于拿自己去做買賣這件事，我沒有絲毫的興趣?！?/br>
    陳澤沒有出聲，心里卻開始覺得這個孩子實在有趣。他說的話竟然堵得他無法應(yīng)答。

    石決明見這老流氓這會兒居然安靜下來，心里不敢大意，“至于元先生，我也是這樣的態(tài)度。我不會拿自己跟任何人做買賣。一個男人，如果除了他自己的身體之外，沒有別的出路謀生……我覺得那是一件很絕望很可怕的事情，而我顯然還沒有走到這一步?！?/br>
    陳澤戲謔的看著他，“那元赫是在做什么？追求你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石決明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池壁上回望著他，“對我來說沒有什么區(qū)別。但在一段時間之內(nèi)，他大概會比較重視我?！睂τ谧约阂斜佑谠涨蟮帽Ｈ?，他自己也是很無奈的，但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這狗娘養(yǎng)的世道就是這個德行，踩高捧低，弱rou強食。

    陳澤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威脅我？”

    “當(dāng)然不是，”石決明謹(jǐn)慎地?fù)u頭，“我只是實話實話。陳先生不習(xí)慣別人對你說真話嗎？”

    陳澤，“……”

    真是刁鉆的問句。回答不是，是在自打嘴巴，回答是，又顯得自己很愚蠢。陳澤覺得自己真的小看了這個小助理，他以為他是一只毛皮漂亮的小兔子，沒想到湊近了看看，原來是一只爪子尖尖的小狐貍。

    石決明不知道這句話會不會觸怒他，有些緊張。

    陳澤沉思了片刻，沖著石決明勾了勾手指頭，“如果我說我也追求你呢？”

    石決明搖搖頭，“我想，對于陳先生來說，追求的意思大概就是花點兒時間，花點兒心思，然后把某個人帶上床。這種所謂的追求，本質(zhì)上仍然是買賣。不過表面上裝扮的光鮮一點兒罷了?；蛘哒f稍稍顧及了一下被玩弄的那個人的面子?！?/br>
    陳澤被他的話繞的也有些迷惑起來，難道所謂的追求，其目的不是為了把對方搞上床？

    石決明暗中撇嘴，他就知道這種老流氓從來都是用下半身思考問題的，跟他說些形而上的玩意兒估計就跟說天書差不多。嗯，就像跟元赫家的老大老二講銀河系太陽系是一個效果。

    陳澤思索了片刻，反問他，“那你覺得追求是什么樣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