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杜薇也聽過些傳聞,有人取笑這位小姐‘棄婦’‘殿下不要了’之類的話,經(jīng)過這事兒,她連再尋一門好婚事都難了。她微抬起頭,語意諄諄:“小姐是心境明達之人,何必在意那些閑言碎語呢?” 這便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陳月有些不悅,但她天性不喜跟人爭執(zhí),只是皺眉道:“人言可畏?!?/br> 杜薇不想為著自己的親事給李家和宮留玉結(jié)下一門仇家來,今日便干脆說清楚了,她嘆口氣,理了理豆綠色的挑線裙子,抬起眼道:“既然小姐覺得心里憋屈,那咱們便把話說開了吧?!彼戳瞬贿h處賞花的李琦一眼:“這些日子我家大姐帶著我去了拜訪了不少人家,受了不知多少閑言碎語,小姐這些日子被人說總算還有人幫襯著,可我在京里無可依仗,便是受了責(zé)難也只能忍氣吞聲?!?/br> 陳月怔了怔,杜薇看著遠處角樓的斗拱,慢悠悠地道:“殿下那是什么人,是天潢貴胄,誰能輕易高攀得起?更何況以我們李家這等家世傾頹又家中無人的情勢。因著這個,我這些日子受的非議比小姐只多不少,有暗著拿我的家世說事兒,也有明著罵我不知檢點,小姐若是大可不必因著別人的三言兩語就覺得憤懣,就是殿下,也難免有被人非議的時候?!?/br> 陳月鮮嫩的唇瓣抿出一條細細的線,忍了半晌,還是張口道:“可他明知你們李家這般情勢,卻仍是拒了旁人,執(zhí)意要...”頓了頓,她艱難地道:“娶你為妻?!泵髅魉沂绖龠^杜薇,宮留玉卻還是執(zhí)意要娶她。 杜薇略帶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小姐這是在捻酸?” 陳月一驚,像是要跳起來一般,提著裙子倒退了幾步,避之如虎地道:“我和殿下并無干系,捻的哪門子的酸,婚姻大事我自然全聽父母安排,我只是...”她蹙眉想了想:“費解而已?!?/br> 看來不與人爭風(fēng)吃醋也是陳家的閨訓(xùn)之一。杜薇上前幾步,綠色的宮絳像是碧水一樣飄動起來,低聲問道:“小姐知道中山王徐家嗎?” 陳月一怔:“自然知道?!?/br> 杜薇輕聲道:“當(dāng)初徐家盛極的時候,六殿下娶錦城郡主可是廢了大力氣,知情的人都稱羨那是一對兒神仙眷侶,可當(dāng)初徐府被抄家,你見六殿下可伸出援手幫扶一把?以勢交者,勢傾而交絕,不還是直接休妻了事?!?/br> 陳月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杜薇雙手攏在袖子里,聲音不疾不徐:“若九殿下是看重家世之人,當(dāng)然不會搭理敗落的李家,反而會對陳家的婚事極力促成,可若真是這樣...小姐愿意做第二個錦城郡主嗎?” 陳月心里一驚,杜薇繼續(xù)道:“況且樹大招風(fēng),殿下已經(jīng)受封親王之位,再添一門好親反而招人嫉恨,倒不如在親事上低調(diào)些,小姐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陳月長出了一口氣,像是要把這些日子憋在心中的郁氣都吐出來,至少她現(xiàn)在知道宮留玉不是瞧不上她,而是存了韜晦養(yǎng)光的心思,再想想徐凝兒的結(jié)局,便也不覺得嫁給皇家有多好了。 她看了杜薇一眼,見她就那么輕巧立在那里,神色不見分毫張揚,卻從骨子里透出一種從容,更顯得眉眼如畫,宮里的繁花繚亂,卻也沒有將她沒過去。陳月神色復(fù)雜,有些恍惚地又看了她一眼,喃喃道:“我知道了...”她扶著丫鬟的手,慢慢地轉(zhuǎn)身去了。 李琦緩緩走過來:“勸好了?” 杜薇捋了捋袖口;“她對殿下算不得情深似海,不過是女兒家的一點癡念頭罷了,外加了些不甘心,被那些好閑言碎語的一激,這才拉著我問話的?!?/br> 李琦笑了笑:“你與她差不多大吧,說話倒是老氣橫秋的。”她和杜薇在一起的感覺不像是對待meimei,倒更像是和同齡人相處,她抬眼看了看遠去的陳月:“我本來備了禮要送到陳府呢,現(xiàn)在把事兒說開了也好?!?/br> 杜薇跟著她一邊走一邊道:“禮還是要送的,陳小姐這邊是勸通了,陳祭酒和陳夫人那里只怕還惱火著呢?!?/br> 李琦點了點頭,兩人一并到了長喜殿。杜薇原來跟著宮留玉來參加過幾次宮宴,如今早都不新奇了,便只是安靜坐在原處。 等過了會兒,內(nèi)侍報唱皇上駕到,兩人立刻神色一肅。 宮重一身團龍燕弁冠服,威嚴端正,不動神色地掃過眾人,等看到了杜薇和李琦的時候不由得停了停,他本來對宮留玉說的話一個字兒都不信,認定了他是要為杜薇抬身份才逼迫李家,可如今見杜薇和李琦如此相似,不由得又有些動搖,難道這女子還真是李家人不成? 他想歸想,腳步卻絲毫未停,徑直上了前面的御座,等眾人都坐定,才把目光落在李琦和杜薇身上,張口直言:“成國公李家本是滿門功勛,可因著成國公行止不檢,不知自省,終致家門不興,如今人才凋敝,家世寥落,朕瞧著也不忍得很啊...” 眾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個鋪墊,真正要說的話在后面,果然,宮重正色道:“李威雖有大錯兒,但他已受了懲處,成國公一脈卻不可就此斷絕?!彼f到這里微微一頓,轉(zhuǎn)頭看著李琦溫言道:“你們李家宗室人丁不興,但旁支卻人才濟濟,可挑得用的子侄過繼,或招贅入李家,繼承成國公之位?!?/br> 一般這些權(quán)爵人家若是沒了能承襲爵位的嫡子,都是由朝廷收回爵位,如果是過繼來的想繼承位子,必須得皇上點頭才行,如今皇上顯然是為了李家抬門面的意思了,看來宮留玉和李家四姑娘的親事差不多已經(jīng)定了,底下的人一時都是感嘆,沒想到李家眼看著都要倒了,靠這個女兒還能絕地反擊。 李琦也是心里一喜,看來李家的爵位是保住了,她看了杜薇一眼,兩人起身齊齊謝恩。 宮重雖然不怎么中意她,不過此時面上情卻做得很足,畢竟是要嫁給自己親兒子,日后周朝的太子,未來太子妃娘家太敗落了也不好看,他面色和緩地說了幾句,這才宣布眾人開宴。 等后來興致漸起,眾人也都比方才隨性了許多,左右有幾位貴婦貴女舉著酒盞對杜薇道賀,她也端了酒杯一一喝了,她酒品好,酒量向來是差的,雖然果酒不易上頭,但她喝了幾杯還是覺得臉上燒了起來,視線也飄了起來。 她怕別人再來敬酒,便起身對著李琦道;“我先出去醒醒酒,這里你能應(yīng)付的過來嗎?” 李琦點點頭,見她面紅過耳,有些擔(dān)憂問道:“你一個人出去可有事?不如我尋個丫鬟陪你?!?/br> 杜薇道:“不必那么麻煩了,我去去便回。”她說著就轉(zhuǎn)身去了殿外。 這時候天色將暗,正是日月交替的時候,她被帶著些涼意的清風(fēng)吹得頭腦清醒了些,正要再走幾步去去酒氣,就見一側(cè)的偏殿里斜斜走出個人來,來人左右打量一番,沒瞧見倚在廊柱后的杜薇,見左右無人,臉上露出松口氣的神色,忙掩了偏殿的門急急邁步子往外走。 可巧杜薇也在往外走,她身子有點不聽使喚,一下子跟來人撞了個正著,那人以為是亂跑的小宮女,正要叱罵,一抬頭見杜薇穿戴打扮不俗,心里一驚,忙躬身道:“奴婢不好,沖撞了小姐?!?/br> 杜薇低頭看她的打扮,竟是女官的裝扮,而起比普通女官還高了一等,像是專門伺候皇上的御前女官,她皺了眉道:“我無事,你...” 那女官一抬臉,她隨意一打量,奇問道:“我好似在哪里見過你,你原來在哪個宮當(dāng)差?” 沒想到這話卻讓那女官微微變色,垂下頭含糊道:“這...小姐,小姐怕是記錯了,奴婢一直在御前伺候,哪個宮都沒去過?!?/br> 杜薇本來是隨口一問,見她說的這般含糊,又加上神色閃爍,心里不由得生出幾分疑惑來,側(cè)頭問道:“便是在御前伺候,也應(yīng)當(dāng)是由六局選拔了得用的人上來,你說說,你原來是在哪個局?。俊?/br> 女官神色閃過一瞬的慌亂,又強自鎮(zhèn)定道:“奴婢聽不懂您在說什么,奴婢還有東西要給皇上送過去,那邊的差事耽擱不得,請恕奴婢無禮,這便走了?!闭f著匆匆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去了。 她去的地方正是正殿,杜薇也不好跟過去追,便只能在原地,皺眉望著正殿,她在原地想了一時,腦子里突然閃出一個念頭,正要細想,忽然身后一道溫和男聲傳了過來:“李家...四小姐?” 杜薇一轉(zhuǎn)身望過去,就見宮留善立在廊柱下,正靜靜地望著她,他過了會兒便直起身,上前走了幾步,目光專注地把她從頭看到尾,忽然笑了笑道:“士別三日啊?!?/br> 杜薇神色漠然地行禮,然后道:“六殿下若是無事,那我便告辭了?!?/br> 宮留善慢慢道:“這就要走嗎?”他微微笑了笑;“老九也上戰(zhàn)場許多日了,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你難道不好奇他現(xiàn)在如何了?” 戰(zhàn)場上的消息可不是誰都能知道的,前些日zigong留玉還常來信給杜薇說些軍中趣事,近來卻好久沒有音信了,不過杜薇上輩子也是去過戰(zhàn)場的,知道其中的難處,倒也沒有在意。 杜薇斂眸:“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哪里事事都能由人,我靜候捷報便可。” 宮留善微揚了下嘴角:“只怕未必是捷報?!?/br> 杜薇跟他打著太極:“先在這里討個口彩,是不是的就得看戰(zhàn)果了,難道六殿下不盼著咱們周朝的軍.隊得勝嗎?” 宮留善聽她說了幾句不咸不淡的,微微皺了眉,隨即展顏道:“想你去江南之前還是六弟府上的家奴,如今一搖身竟變成了李家的四小姐,老九為你還真是下了功夫,為了給你抬身份,不惜殺了李國公來拿捏李家?!?/br> 杜薇低頭而笑:“殿下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她忽然又仰頭道:“我和殿下在去江南的水路上遇襲,來者用的是軍.弩,而且規(guī)矩嚴整,身手利落,我開始還奇了,哪有水賊那般大的膽子敢襲擊官家的船,結(jié)果殿下從他們隨身的匕首里搜出了軍隊里特制的匕首,這事兒非同小可,鄭國公在軍隊里素有威望,又是您舅家,勞煩您幫著過問一二了?!?/br> 宮留善神色絲毫不變,仍舊平和道:“那是自然?!?/br> 杜薇看他一眼,當(dāng)初樓船遇襲的事兒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他想必也是知道這點,所以這才有恃無恐,不過同理,他懷疑宮留玉為了拿捏李家陷害李威這事兒也沒證據(jù)就是了。 兩人是敵非友,本也沒什么好聊的,杜薇又行了一禮,轉(zhuǎn)身要走,忽然身子一滯,手臂被他帶住了,他臉上終于顯了幾分壓抑壓抑極深的憤懣不甘來。 杜薇一甩手道:“您放尊重些?!笨拷怂怕劦綄m留善身上的淡淡酒味。 宮留善不但不放手,反而帶著她進了一側(cè)的偏殿里,反手拴上了門栓。杜薇皺了皺眉,臉色冷了幾分:“您這是做什么?” 他就著剛升起的月色看她,臉還是那張臉,卻處處跟前世不同了,就好像他重活了一世,她也換了個人似的,他沉默片刻才道:“你真是杜薇嗎?” 杜薇想出去,偏生唯一的門被他堵住了,她聞言不由得一怔,隨即皺眉道:“我是李家的四姑娘。” 宮留善寂寂然地一笑:“是了,你不光是李家的四小姐,是名門出身的閨秀,還是安王的未婚妻,唯獨不再是杜薇了?!辈皇撬亩呸绷?。 杜薇看他一眼:“既然您知道這點,那便該放尊重些,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更何況您和殿下是親兄弟。” 宮留善神情有些恍惚,晃動的月影將他的臉也照的斑駁起來,沉吟道;“皇上有意把陳祭酒家的小姐指給我,你知道嗎?” 杜薇微揚了眉頭,隨即道:“那真是恭喜您了,陳家是世代名門,皇上為您挑了這么門好親事,真是讓人羨慕?!?/br> 她說著心里卻有些感慨,皇上還真是喜歡拉郎配,說給弟弟不成又轉(zhuǎn)頭說給哥哥。不過她倒是有幾分體諒,宮重八成是為了彌補陳家才說了這門親事,宮留善的前途雖比不上宮留善,但一眾皇子里也算是頗為出眾的了。 宮留善神色冷了幾分;“老九不要的便說給我,偏我還得感恩戴德地受了,憑甚我要在他后面撿他的剩貨?”宮留玉不要的女人讓他娶了,就算那女子千好萬好他只怕也不愿意。 不知道是不是乘著酒性,明知道杜薇跟他是敵非友,他還是忍不住在她面前吐露心思——一如前世。他自詡冷靜自持,唯獨見了她就易燥易怒,易喜易悲,習(xí)慣真叫人害怕,在回溯了這么長的時間之后仍是保留著,有些事兒一遇到她就不自覺地做了出來。 杜薇看他一眼,暗諷道:“說句不當(dāng)說的,您心懷大志向,可有些事兒該認命還得認命,不然便是給自己招災(zāi)惹禍,如今情勢眼看著已經(jīng)定了,您...還在不甘些什么?” 這話明著是說皇上要為他和陳月賜婚之事,暗里卻是在說立儲之事。宮留善一下子就聽了出來,神色微微陰沉,嘴邊卻浮上絲譏誚;“這么說,你是拿定了他最后會奔著寶座去了?” 杜薇看著他的神色覺出些不對來,可具體又說不出哪里不對,不過立儲之事不可妄言,她一轉(zhuǎn)身道;“陳府那邊的婚事是皇上定下的,你若是不滿,只管找皇上說便是?!?/br> 她抬步提了裙子抬步欲走,忽然被人從后攔腰抱住,杜薇大驚之下立刻拔下簪子直扎他喉嚨,可手伸到半路就被人捏住,宮留善在她頭頂?shù)吐暤溃骸澳闳羰窍胱屓酥牢磥淼陌餐蹂臀彝╦ian,便只管鬧出些動靜來。” 杜薇滿面陰沉,眼神也凌厲了起來,抬腳屈膝便直接踹了過去,宮留善低笑一聲;“你的功夫還是我當(dāng)初指點的呢,如今想拿來對付我?” 杜薇不答,手腕一翻,手里的簪子便刺破了他的手臂,宮留善低低地哼了一聲,卻不帶多少惱意,反而還帶了些愉悅的味道,把她抱得更緊。 他的聲音輕輕傳了過來:“老九算個什么?他現(xiàn)在有的一切本該是我的,這些東西我早晚會親手奪回來...”他低低地笑了笑:“包括你?!?/br> 說完就一下子放開了手,整了整衣冠,神態(tài)從容地推開門走了出去。杜薇留在原處,面色陰鷙地看著他的背影,過了會兒也跟著走了出去。 李琦見她這么久才回來,不由得詫異道:“你去哪里了?”一抬頭看見杜薇滿面陰沉,更添了幾分驚愕:“你這是怎么了?” 這事兒不方便在這里說,杜薇便只是搖了搖頭,幸好李琦不是纏人之輩,聞言便壓下心中的好奇,只等著開完宴再問。 好容易熬到宴席結(jié)束,杜薇一出來便緊皺了眉頭,回到李府更覺得不安,她仔細想著宮留善言行,倒好似對奪位之事胸有成竹一般,按說如今宮留玉為儲君這事兒已經(jīng)定了□□成,為何宮留善還是這般有把握? 她左右也睡不著,便拿出紙筆來把今日宮留善所言都寫了下來,命人快馬送去給前線的宮留玉,她心里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吹滅了蠟燭掩帳上了床。 可她沒想到宮留善出手這般快,第二日李琦就滿面苦笑地跟她說,宮留善隱約向人透出了也要求娶李家這位四姑娘的意思。 杜薇皺眉道:“旁人傳來的謠言,怕是做不得準(zhǔn)吧?!彼掚m這么說,但心里卻已經(jīng)確定這事兒就是宮留善干的了。 李琦也是煩悶,按說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好事兒,可偏偏杜薇的婚事已經(jīng)定了,但宮留善那邊也不能得罪,她一邊搖頭一邊道:“我命人查過了,這話兒就是從六殿下府上放出來的,若不是真動了心思,話是不可能從主家出來的?!彼^疼道:“罷了,既然殿下還沒上門提親,那咱們就裝不知道吧?!?/br> 杜薇道:“正是這個理兒?!?/br> 李琦往額上點了幾滴風(fēng)油精,纖長的食指細細揉按起來:“不管六殿下這回是想和九殿下打擂臺,還是真心想求娶你,這事兒咱們都得推了,要推還不能得罪人,暫且先拖著吧,等著皇上那邊往咱們府上下了定,咱們也有推脫的由頭了?!彼趾攘藥卓谔嵘裥涯X的茶“只盼著皇上快點下定,不然這事兒就讓人頭疼了?!?/br> 若說這事兒只是個開始,讓兩人頭疼的事兒還更在后頭,本來那場宴席過后下定已經(jīng)是心照不宣的事兒了,沒想到過了幾日宮里便傳出噩耗——皇上忽然生了場大病,如今已經(jīng)人事不知了。 ☆、第127章 這還只是麻煩的頭兩件,真正麻煩的是最后一條,宮里才傳出皇上病重的消息,最得圣寵的端貴妃就拿出一份據(jù)說是皇上先前擬好的圣旨,圣旨的內(nèi)容甫一公布,就驚了眾人,圣旨上說皇上知道自己病重,但朝事不可懈怠,便命六皇子監(jiān)國聽政! 這下子眾人可都蒙了,監(jiān)國聽政是太子的特權(quán),沒聽說哪位皇子還能來監(jiān)國的,而且前段時間宮重已經(jīng)擺明了要立宮留玉為儲君,這會兒怎么又讓宮留善來監(jiān)國,這不是糊弄人嗎? 底下一眾權(quán)貴文臣又不是傻子,這般不靠譜的圣旨自然也沒人信,有幾個脾氣剛烈耿直的當(dāng)場斥六殿下為亂臣,還說他趁著宮重病危,安王出征在外圖謀不軌,宮留善倒也好脾氣,沒有直接發(fā)作,反而辯解了幾句‘父皇以國事為重,這才命我監(jiān)國’云云,但等一下朝,方才反駁的幾人都被賜了鴆酒,自此再無人敢多言了。 李家大宅,李琦的閨房里,她已經(jīng)遣退了所有下人,又小心向外看了看,這才對著僅留下來的杜薇道:“眼看著就要下定了,沒想到這個節(jié)骨眼上皇上病重,又下了份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圣旨,你的婚事只怕又要耽擱。”她說著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如今六殿下監(jiān)國,他又對你擺明了心思,萬一真上門來提親,咱們可怎么拒? 李琦現(xiàn)在一心只考慮杜薇的婚事,杜薇卻沉了面色,搖頭道:“只怕沒這么簡單?!彼鹕碓谖堇镒吡藥撞?,又輕輕推開窗看了看,確定無人之后才開口道:“我覺得皇上病倒這事兒...不像偶然?!?/br> 李琦心里一跳,壓低了聲音道:“你可不要胡言?!?/br> 杜薇閉眼想了想那晚撞到自己的御前女官,還有突然出現(xiàn)的宮留善,然后又慢慢睜開了眼,低聲道:“你上次不是問我在宴席上出了什么事兒,我自己一時沒想起來,所以后來也沒告訴你?!彼⑽⑼χ绷松碜樱骸澳峭砩衔冶灰粋€女官撞了,她自稱御前女官,我看她行跡鬼祟,說話又吞吞吐吐,心里疑惑,忍不住多問了幾句,沒想到她竟然直接掉頭跑了,我一開始沒想起來,后來才記了起來...” 李琦追問道:“你記起什么了?” 杜薇垂眸道:“那女官原來好似是端貴妃身邊的宮女,不過身份不高,我當(dāng)初在宮里的時候遠遠瞧過幾眼,一時記不大清,后來傳出端貴妃拿出圣旨來讓六殿下監(jiān)國,我才總算把這事兒串起來?!?/br> 李琦也是心思玲瓏之人,聞言猛然變了臉色,一下子站起身,連身子都輕顫起來:“你說,你說...端貴妃和六殿下合謀篡位?!?/br> 杜薇面沉如水,靠在原處點了點頭:“我只覺得那女官奇怪,還以為她是偷拿了什么東西才行跡鬼祟,現(xiàn)在看來她做的只怕遠不止偷東西那么簡單。” 她想到這里又有些慶幸起來,幸好自己早早地給宮留玉去信讓他早做提防,想著想著卻不由得有些擔(dān)憂,萬一宮留善再使出些什么手段該怎么辦? 李琦身子踉蹌后退了幾步:“那,那咱們怎么辦?”她素來沉穩(wěn),但遇到這種謀朝篡位的大事兒,也不由得失了平日的方寸。 杜薇深吸一口氣:“大姐先不必驚慌,若咱們猜的沒錯,這一來皇上雖然病重,但并未真?zhèn)鞒?..噩耗來,上頭有這么個人壓著,下頭又有文武百官盯著,六殿下應(yīng)當(dāng)也不敢輕舉妄動,二來六殿下在京里又不是鐵桶江山,他來監(jiān)國未必人人都會買他的帳。三來九殿下在外面手握重兵,他也不敢真的逼人太甚,不然萬一殿下領(lǐng)兵殺回京里怎么辦?” 李琦聞言神色稍稍鎮(zhèn)定了,深深吐納一口,忽然又皺起眉毛:“可是你的親事...” 杜薇微閉了眼道:“但愿六殿下忙于國事,未必有功夫想得起這些吧?!?/br> 她們倆想的是很好,可惜天不遂人意,第二日便有人上門來提親了,來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宮留善的親舅鄭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