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史載:辛卯年冬并壬辰年春,無一場瑞雪,九州大旱,大地龜裂,麥苗枯黃,瀕死掙扎。若再無甘霖降下,數(shù)萬百姓會因顆粒無收而餓死街頭。陜北一帶甚至爆發(fā)了農(nóng)民起義,正月底,皇上派徐永安率一萬兵馬前去鎮(zhèn)壓。 皇上看著各地呈上來的急報,急火攻心而中風,倒在大殿上昏迷不醒?;侍幼裉笾家?,于二月二,龍?zhí)ь^之日到天壇祭天求雨。 二月二清晨,太子在淮王和康郡王陪同下,率文武百官來到天壇。天空陰沉沉的,清冽的冷風吹得人脖子疼。獻上犧牲祭品,行了祭天大禮,天上居然“咔嚓”一聲打了一個炸雷。太子驚詫于天公如此給面子,歡歡喜喜的率領(lǐng)大家步行回去。 剛剛走到崇文門,就見薛六快馬加鞭而來,到近前飛身下馬跑到康郡王身邊:“王爺,剛才一個炸雷之后,王妃的肚子就疼了起來,恐怕是要生了,您快回府吧?!?/br> 離估算好的預產(chǎn)期還差幾天,康郡王才沒有請假陪妻子,如今聽說被雷驚了可能要生,趕忙跟太子告了假,騎馬飛奔而去。 府里早就預備好的六個接生婆都整齊的排成一溜兒,剪刀、熱水等物也都準備妥當。冉家老太太、冉秦氏、張颯都已聞訊趕來,康郡王進門時,岳母正在輕聲安慰阿倩:“你別怕,當初我生你大哥和你的時候,就很順利,你也一定會很快生出孩子的?!?/br> “阿倩……”墨祁驍急匆匆進屋,額上都是汗。 “驍哥哥,好疼啊。”阿倩伸手拉住他,大口的喘著氣。 墨祁驍從岳母手里接過妻子,扶著她在寢殿中走動,又不斷的細語安慰。殿外的風卻沒有這么溫柔,咆哮的席卷著沙塵瓦礫拍打著門窗,在阿倩躺到床上的時候,房門被吹開,殿中帷幔飄揚了一片。 “快關(guān)門?!笨悼ね醮蠛鹨宦?,焦急的看向妻子。 “驍哥哥,我……我沒事,你出去等吧,很快就……能生了?!卑①蝗讨唇o了他一個笑臉。 墨祁驍也強扯出一個笑臉:“阿倩,別怕,我就在外面守著你。” “嗯?!碧稍诖采希瑢ψ约盒α诵?,撫著肚子道:“孩子,你一定要趕快出來啊……” 話沒說完,就是一陣劇痛,產(chǎn)婆們七手八腳的忙活起來。 窗外的風愈發(fā)凌厲,空中悶雷不斷。冉紫倩痛呼了半個時辰,天空中亮起了一道縱橫交錯的閃電,伴隨著一聲驚雷乍響,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六斤八兩。 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掩住了孩子的哭聲,眾人欣喜不已,抱出去給康郡王瞧。 “誒?這孩子怎么不哭呢?”太后派來的黃嬤嬤疑惑道。 孩子一直咧著嘴,本來以為是雷聲雨聲遮蓋了孩子的哭聲,湊近了仔細一聽才明白,他居然在笑。 “快,拍他兩巴掌,讓他哭?!秉S嬤嬤急道。 剛剛出生的白嫩兒子,康郡王哪舍得打,象征性的拍了襁褓兩下,孩子不但沒哭,反而笑得更歡暢了,把康郡王也逗得笑了:“本王的兒子就是來人世間享福的,哭什么哭,咱們不哭。等你伯祖父身體康復,就給你請封世子?!?/br> 這一天,貴如油的春雨下得滿街流,渠滿溝滿。直到晚上,還如瓢潑一般。 康郡王府寢殿內(nèi)燈火通明,小夫妻抱著兒子左看右看歡喜的不得了,一家三口笑成一團。 初三一早,雨過天晴,坊間都在稱贊這場喜雨,也有不少人在傳頌著皇室的新生兒,那個伴隨著甘霖出生的小世子。當天,太后賜名莫灝琛,并賞下無數(shù)金銀珠寶。 冉紫兮抱著兒子徐戰(zhàn)鵬來看望小表弟,張颯迎上前接過孩子,歡喜道:“來讓舅母抱抱?!?/br> 不到兩個月的孩子,卻沉得墜手,跟白皙粉紅的莫灝琛相比,那就是一個黑秤砣。 冉老太太笑呵呵的瞧著兩個有福的孫女:“你們六歲那年,我就說過,將來有享不完的福呢,如今可真是都應(yīng)驗了。” 冉秦氏抱著外孫就舍不得放下:“阿琛一看就是個聰明孩子,將來肯定跟鵬鵬一樣,都是國之棟梁?!?/br> 徐戰(zhàn)鵬好奇的瞧瞧比自己小一號的表弟,揮舞著小手想去抓他,卻在即將夠到他的時候被張颯抱開。又讓他去夠,又抱開。張颯本是抱著他逗著玩的,誰知徐戰(zhàn)鵬突然就急了,抬手就給了張颯一巴掌。 “你這臭小子,怎么打舅母呢?”紫兮抱過孩子,啪啪就打了兩巴掌,徐戰(zhàn)鵬扯開嗓子嗷嗷大哭。旁邊的莫灝琛被嬰兒哭聲吵醒,皺吧著小臉兒睜開眼睛,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咧著大嘴干嚎的表哥。 “七夫人,不好了,大夫人要生了,老太君讓您趕緊回府呢。”初月小跑著進殿。 紫兮一愣:“孩子才七個月怎么會生呢?” “是啊,可能是要早產(chǎn)呢。”初月答道。 眾人都讓紫兮趕忙回去,徐老大出征不久,家中只有年邁的老太君支撐著照顧甄氏生產(chǎn)。 冉紫兮進入聽濤苑的時候,甄氏的呼喊已經(jīng)是一聲比一聲弱了。紫兮嚇得身子一抖,把孩子交給奶娘帶走,便三步并作兩步的沖進屋里。 甄氏瘦的已然是皮包骨頭,只有肚子突兀的鼓著,難以忍受的痛處讓她瀕臨昏迷的邊緣,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暈,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抬手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刺激了神志略微清醒一點。 “大嫂,你別這樣,忍一忍孩子就生出來了?!弊腺舛椎酱策呂兆≌缡系氖郑瑒倓偨?jīng)歷過的人,自然最明白這種痛。 “你……大哥回來了……嗎?”甄氏期盼的眼神看向紫兮,令她無法回答:“還……還沒呢,大嫂,孩子生出來,大哥就快回來了。” 甄氏咬著下唇又用了一把力,唇上咬出了血,眼前浮現(xiàn)出徐永安憨笑的表情?!胺蚓腊病液煤蠡凇敲炊嗄甓肌缃?,一切都,來不及了,晚……” “夫人,快使勁啊,快出來了?!毕律硪讶谎魅缱ⅲa(chǎn)婆們手都抖了。 “大嫂,你別胡思亂想了,快使勁啊,大哥快回來了,快到了……”紫兮眼里都含了淚,快要忍不住哭了。 老太君繃著臉瞧著,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人不行了,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能保住孩子。 “啊……”甄氏拼盡最后的力氣,把孩子生了出來。 “恭喜夫人,是個白嫩的千金?!闭缡蟽芍谎劬χ便躲兜厍浦a(chǎn)婆抱過來的孩子,伸出一只手去摸索:“晚……晚……” 她的手突然從襁褓上滑下,卻緊緊抓住紫兮的袖子,蒼白的嘴唇一張一翕卻說不出話來,只緊緊的盯著冉紫兮。 “大嫂,你想說什么呀?”紫兮從產(chǎn)婆手里抱過孩子想再給她看,甄氏卻是不錯眼珠的只盯著自己。 老太君無奈的嘆了口氣,落淚道:“她知道自己不行了,這是拜托你照顧她的女兒呢?!?/br> 紫兮的淚惶然滾落,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握住甄氏:“你放心吧,大嫂,我一定好好照顧侄女,把她養(yǎng)大,讓她嫁個好人家?!?/br> 甄氏緩緩閉上眼,頭無力的垂到一邊。 徐家長房的嫡長孫女取名徐晚,七個月早產(chǎn)兒,民間一直有七活八不活的說法,所以紫兮一直堅信這個孩子一定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