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來,遭此下場的數(shù)不勝數(shù)。 對于有野心愛權勝過一切的元浩天來說,昔日助他登天的劉氏勢力前所未有,幾乎盤踞了他整個朝堂,成為了他喉間的一根刺,不除不得安生。 當上帝王,君臨天下,卻受制于人,他豈會甘心? 今年是慶帝當權第十年,也就是說,這個男人花了近十年時間才終于鏟除了劉氏,從這一點來看,就足以看出劉氏的勢力有多大!根基有多深了! 為了除去劉氏一族,慶帝不得不隱忍十年,劉瑩華接連懷上三子,都他暗中除去,但為了安撫劉瑩華,也為了安撫劉氏一族,他允許劉瑩華生下元無憂。 劉氏一族人再愚蠢,也察覺到了危險,每次有所動作之時,卻都敗于劉瑩華,最初劉瑩華根本就不相信,后來相信時卻又懷有身孕,就這一心軟,整個局面扭轉,劉氏一族滅族,劉瑩華自己也難逃凄涼一死。 理清楚劉瑩華和元浩天之間的關系,藍蕓當真是無語。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劉瑩華可恨之處不在于她愛上元浩天,而在于她明明知道真相后卻心軟了,所以,劉氏以及劉瑩華的下場是劉瑩華自己咎由自取。 劉瑩華自己也知道,所以臨死前說上一句,生,她是劉氏一族的罪人,死,她無顏見劉氏列祖列宗。 因為劉氏的無能,因為劉瑩華的愚蠢,他們到好,全都死干凈了,卻把結果留給了一個年僅七歲的稚女來承受。 為了一個男人,為了愛情,對親人不孝,對稚女不慈不仁,對手足及劉氏后代子孫不仁不顧。 藍蕓想,如果她有劉瑩華這樣的女兒,她會自己動手掐死她,也好過她死在別人手里,可世事弄人,她卻偏偏成為了這劉瑩華的女兒。 同為女人,且身為同樣都曾經愚蠢過的女人,她觀看劉瑩華的下場,她真心不恥。 明知愛已成殤,為何不恨之入骨? 就算不為家族親人著想,她也該為自己的女兒著想,怎么舍得把一切苦果留給稚女? 算了,劉瑩華就是個蠢物,她來追究她的蠢,只會氣到自己。 現(xiàn)在,她被圈禁在冷宮,外無援,內無助,她只能靠她自己來破這死局。 她讓玉珠玉翠把那只裝滿珠寶珍物的箱子帶了起來,施濟回去肯定是會上稟的,以元浩天的行事作風,他一定會派人監(jiān)視她的一舉一動。 帶那箱珠寶進來,能給慶帝心里種上疑又能給這冷宮里管事懾個醒,對她現(xiàn)在的處境是益處,起碼她不用擔心自己會無聲無息的死在這冷宮里! 但卻也相對的暫時困住了手腳,好在她如今還小,隱忍個幾年倒也并不難,相對而言,玉珠比玉翠要來的沉穩(wěn),但玉翠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精心調教得當,日后這兩人可以幫得上她。 在這其間,她要做到不引人囑目不留痕跡的把玉珠玉翠調教出來,同樣也不是易事。 藍蕓,不,從現(xiàn)在開始,她是元無憂了,心中脈絡一清晰起來,她開口道:“玉珠?!?/br> 抱著她雙腳在懷里給她取暖的玉珠立刻驚醒,眼睛還未睜開,意識卻已經作主:“奴婢在?!?/br> 玉珠的聲音也驚醒了玉翠,她慌忙掀開身上的被子,下地掌了燈。 昏暗的光線把寂冷的內室涂上一層淡淡的暖光,玉珠起身上前扶起她,輕聲道:“公主,天還未亮,您昨天未進食就睡了,肚子肯定餓了,奴婢把飯菜都留著,去熱來可好?” 這番話玉珠說的心里很酸澀,這里沒有暖爐,她和玉翠把全部被子都給公主蓋上,公主的腳也是冰冷刺骨的,她最后實在沒辦法,只能上床抱著公主的腳在懷里給公主取暖,公主的腳才慢慢有了微溫。 在無憂宮時,寒冬時節(jié)也溫暖如春,外殿內殿都有宮人守夜,廚房內也十二個時辰都會輪流有宮人當值,就算公主半夜醒來需要進食,也馬上就有熱水洗漱,有精致可口的飯菜可以端上來,可如今在這湮冷宮,公主昨夜未進食,今早上還沒到領食的時辰,公主就只能用昨天她留的剩菜剩飯了。 玉翠手腳麻利的拿起白狐披衣披在她身上以防她著涼。 元無憂微垂眸,這玉珠玉翠是劉瑩華唯一留給她這個身體的保障了,但但就她們對落難后的主子還能如此無微不致的盡心照顧著,她就不會舍棄她們。 “玉翠,你服侍著公主,我去廚房燒水熱飯菜?!庇裰檩p聲道。 玉翠點點頭,還不忘提醒道:“我把飯菜蓋在鍋里了?!?/br> 元無憂看了一眼玉翠紅腫的眼睛,心嘆,這小姑娘昨天哭的一定很傷心。 見公主看著自己,玉翠有些慌的避開,有些擔心公主會責怪她,她知道自己的眼睛現(xiàn)在肯定是又紅又腫的。 “玉翠,你今年幾歲了?” 玉翠心里一慌,但還是恭敬的回答道:“回公主,奴婢十七歲了?!?/br> 元無憂淡淡道:“可后悔當初選擇來伺候本公主?”如若不然,她可以再熬個八年就會被放出宮去,從此自由自在。 玉翠身子一矮,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慌的聲音都打顫了:“公主恕罪,奴婢知錯,奴婢以后一定謹言慎行,不會再讓公主難堪?!彼龔牟缓蠡诋敵醯倪x擇,她愿意服侍公主一生一世,她只是……只是為公主心疼和心痛,公主千金之身怎么能過這樣卑微低下的日子? 公主久久未出聲,玉翠抬起淚流滿面的一張臉,哽咽:“公主……”如果公主不要她,她唯有一死。 玉珠用木盆端著一盆熱水進來,看著跪在床前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玉翠,心里一驚,忙上前也是一跪,不再遲疑:“奴婢斗膽求公主再給玉翠一次機會?!庇翊湫宰用ё矝_動,但她和自己對公主的忠心是不容懷疑的。 元無憂輕嘆一聲:“都起身吧,地上凍。” 見她臉上并沒有責怪之意,玉珠玉翠這才起身,越發(fā)小心翼翼的上前侍候著。 待到玉珠忐忑不安的端著一碗雜燴似的飯菜遞給她時,元無憂面不改色的吃著。 玉珠玉翠相視一眼,兩人眼里都有著淚水,從天上跌落下來的公主不再是從前那個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公主了。 ☆、006五年時間 慶十五年,冬。 又是一年寒冬,寒風呼嘯,雪花飄灑,整個湮冷宮矗立在寒風飄雪中,除了湮冷宮那三個漆黑肅冷的大字,其余的一切都似乎淹沒在了雪中,緊緊關閉的宮門也似乎把里面的人與世隔離開。 五年時間,玉珠已經開始習慣她家公主的一切生活飲食,自進來湮冷宮后,公主飲用的是白開水,吃的是她去前殿領來的飯菜,她不曾在公主臉上見過一絲一毫的低落情緒,從進來的那刻開始,公主就微笑、從容、平靜、溫和的面對著這一切。 一天天過去,慢慢地就連她和玉翠也都心平氣和下來,不再悲慟,不再畏懼,不再憤慨。 因為在公主身上,她們發(fā)現(xiàn)她們只不過是從無憂宮搬到了湮冷宮,雖然住的宮殿不一樣,吃的喝的都不一樣,穿的也不一樣,但卻有一樣是以前在無憂宮從未有過的。 那就是公主待她們很好很好,從來都不曾對她們發(fā)過脾氣,永遠都是微笑看著她們,有時候,她甚至有一種錯覺,明明比她們小很多的公主看她和玉翠的眼神卻帶著包容。 “玉珠,公主快醒了,水好了沒有?”玉翠端著木盆走進廚房問道。 玉珠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因為走神而忘了生火,鍋里的水都是冷的,她用力的狠拍著自己的額頭,懊惱道:“看我這豬腦子。” 玉翠看著冰冷的鍋灶,忙放下手里的木盆,手腳麻利的生起火來,一邊狐疑地看向玉珠:“玉珠你魂不守舍的,怎么啦?” “沒什么,剛才有些走神了。” “你這倒是少見,公主昨天還夸你性子越來越沉穩(wěn)了?!庇翊涞馈?/br> 玉珠看著窗外飄灑著的雪花,低低道:“沒想到我們在這里過了五年,時間過的真快,想起我們進來湮冷宮那時,仿佛還是昨天的事一樣?!?/br> 公主很平靜,可是她心里卻總有些擔心,因為公主自進來這個院子,都已經五年沒有踏出這個院子一步了,她經常勸公主出去走走,雖然湮冷宮并不大,也沒有奇花異草可以欣賞,更沒有花園散步,但總比寸步不離的呆在這個小院子里好啊,可每次她這樣勸說,公主卻總是淡笑不語。 玉翠手里的動作一頓,沉默了片刻后,也低聲道:“原來你是想起了這些?!笔钦鏇]想到,五年時間就這樣過去了,這些日子她在公主身上真的學到了很多,公主說,心若安,處處家,剛開始她做不到,后來看著公主,她慢慢就做到了。 正當兩人因為回憶而情緒有些低落之時,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聽這聲音—— 兩人相視一眼,皆臉色一肅,玉珠走了出去,玉翠則繼續(xù)放柴進灶燒水。 玉珠走出來,恭敬卻并不卑微的上前朝來人福身行禮:“玉珠給魏公公請安!” 平時理所當然受她請安的魏公公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避開了她的請安動作,玉珠心里微動,面上卻沒有一絲的波動,微笑著看著魏忠道:“勞魏公公大駕,不知魏公公今日來是什么事?” 魏忠呵呵笑著:“昨天良妃娘娘誕下七皇子,皇上龍顏大悅,下令犒賞全宮,連咱們湮冷宮都沒有漏掉,人人有份,這是內務宮送來的棉衣棉被,今天正好是咱家巡值的日子,瞧著一大早就又是大雪紛飛,又給公主送來了?!?/br> 玉珠心里驚訝,面上卻帶著感激,忙上前再次福了福身:“玉珠在此代我家公主謝謝公公?!?/br> 魏忠忙避開了這一禮,佯怒道:“玉珠丫頭,這就是你不懂事了,公主是何等人,咱家是奴才,豈敢受你這代謝之禮?” 聽著外面的談話,玉翠眉頭越挑越高,魏忠今天口口聲聲自稱奴才,又竟然稱玉珠為玉珠丫頭,這還真是讓她驚奇萬分,如果是五年前,她怕不是早早就沖出去了,可如今,她卻硬是忍著心里頭的好奇做著手頭上的事。 玉珠微笑著接過魏忠身后小太監(jiān)手里的包袱。 魏忠看了一眼玉珠身后屋子,低聲問道:“公主還未起身?” 玉珠垂眸,恭敬道:“公主還未起身。”沒有起身卻早已經醒了。 “呵呵,也是,天寒地凍的,公主晚些起也是應該的,咱家先走了,你快去侍候著,等一下咱家會讓人送些柴火來。”他沒想到事隔五年,施公公竟然還會再來他這湮冷宮,雖未明說,但話里話外之意,他可是心知肚明,幸好這五年來,他因為一些顧忌,并沒有蠢到欺到這主仆三人頭上,平日里飯菜柴火、四季衣物該給的他都給。 玉珠屈膝:“謝謝公公,玉珠恭送公公!” 魏忠走后,玉翠才從廚房出來,看著玉珠手里的大包袱,面露驚訝:“這……”良妃娘娘只不過是生一個皇子而以,皇上就算再龍顏大悅,也只會是犒賞良景宮所有宮人,怎么會犒賞全宮?而且是人人有份?難道這是專程賞給公主的? 玉珠眼睛閃閃發(fā)亮,捧著包袱,匆匆走進內殿。 元無憂淡淡看了一眼包袱里有約莫四套衣服,里里外外無一不精致,根本就不是湮冷宮會發(fā)的東西。 平靜地看向雖然裝鎮(zhèn)定卻完全控制不住喜悅的玉珠玉翠二人,淡淡道:“我說過的話,你們似乎都并沒有記在心里?!?/br>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是她對她們的要求。 玉珠玉翠眼底的喜悅慚慚斂去,兩人都低下了頭,無地自容,撲通一跪:“奴婢知錯?!?/br> “把這收起來,都下去。”比起五年前,這兩人進步確實很多,但是離她對她們的要求還差的遠。 “是,公主。” 手里拿著包袱的玉翠把包袱往玉珠懷里一推:“水好了,我去端水來給公主洗漱?!?/br> 玉珠看著手里的包袱,很是羞愧,她怎么能就為了這點賞賜就忘了公主讓她牢牢記住的話,也難怪公主對她失望,她自己對自己都覺得很失望。 屋內,元無憂淡淡闔眼,五年畫地為牢的日子終于可以結束了! 她倒是對慶帝很是贊賞,因為那一絲絲疑心,監(jiān)視就是五年,確實有耐心,而她,也有的是耐心和隱忍,整整五年,她未踏出這個院子一步。 長于持身養(yǎng)性、精于心理揣摩、深明剛柔之勢、通曉縱橫捭闔之術、獨具通天之智——這是她的偶像鬼谷子,而她崇拜著他。 上一輩子為了活著,她用意志克制病痛,用毅力控制身體。 她的心臟病是家族遺傳,她外婆生她mama時死于心臟病,mama生她時也死于心臟病,可唯獨她用意志熬過了對常人而言并不太危險可對她來說卻是生死大關的鬼門關。 陳白想不到她會活下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她竟然能成功的生下女兒,還能活下來,就連了解她病情的醫(yī)生也都對她會活著出產房而驚訝佩服…… 這五年時間,她心里默背著她記憶里能記起來的一切知識。 她一遍遍的分析、推敲、演算著她現(xiàn)在處的死局,五年前,死局無解,她用五年時間等待,換來這解局的機會。 前世,她喜歡看書,所以她去圖書館工作,在圖書館工作,最不愁的就是書和資料。 她喜歡看中外推理作品,可偶爾也會隨手翻閱一些中國歷史上著名的那些謀略家、兵法家的記載! 歷史上謀略家兵法家數(shù)不勝數(shù):謀略始祖姜尚、忍辱臏腳孫臏、縱橫捭闔蘇秦、強秦弱楚張儀、遠交近攻范睢、一代謀圣張良、精計奇謀王允、算無遺策郭嘉、締造明朝劉基、佐清入關范文程……這些人物個個創(chuàng)造過傳奇。 她曾經心血來潮,也想研究一下他們的曾經,但往往一翻起書,那些枯燥生澀的資料文獻就會讓她失去興趣。 卻偶然間在替這些書籍歸檔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歷史上最具有神秘色彩的人物——鬼谷子。 翻開他的資料,入目的縱橫家這三個字則更引起了她的興趣,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孫臏、龐涓、蘇秦、張儀這些都曾創(chuàng)造過傳奇的人物都是他的徒弟。 她就如同小女孩崇敬偶像明星一樣燃發(fā)出了追星狂熱,盡管她追星的對象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