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jié)
顧依依站直身迎視著小李子。 小李子客氣有禮:“王爺請表小姐進去,表小姐請!” 顧依依暗吸一口氣,在小李子的指引下來到了懷王的寢臥,穿過外室,來到寢房門時,小李子止步,示意她獨自進去:“表小姐請!” 顧依依朝他輕福身:“有勞李公公了。” 小李子連呼不敢,但目光還是忍不住的多看了她兩眼,心里暗自猜測著這顧表小姐單獨要見王爺是為何事? 顧依依垂著眸子走了進去,聽著背后小李子帶上房門,心里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在心頭北生蔓延著,這種無法理清的感覺讓她莫名的有些心慌。 上次懷王沒有見她和安安,她其實并不意外,而這次她單獨前來,懷王應下見她,她心里其實同樣并不意外,她也自認為自己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可以從容面對,可事實并非如此,真正面對時,她竟然會覺得心慌,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一走進寢臥,撲面而來的是藥味,不算太濃郁,淡淡的,卻也讓人忽視不了。 顧依依飛快的抬眼打量了一眼四周,這里既是寢臥也算書房,寬敞而明亮,布置和陳設華麗又清雅。 她看向床榻方向,懷王正靠著軟枕半臥著,看著她的眼神依舊是是慣有的溫和中透出疏離。 迎著懷王溫和中又透著冷涼的目光,顧依依斂下眼片刻后才再揚起,平和的注視著懷王,福身請安:“依依見過表哥?!?/br> “七表妹,請坐?!睉淹踔噶酥鸽x床還有一段距離的椅子。 顧依依并沒有依言在那張椅子上坐下,而是慢慢的走近,最后在最靠著床頭的那張軟椅上坐了下來。 坐在這張軟椅上,左手邊就是懷王,觸手可及,右手邊是一張小圓茶幾,上面整齊的擺放著幾本書籍和一個比茶杯稍大的白玉杯。 這是無憂公主坐的,不知道為什么,顧依依心里就是有這個認知。 懷王見她舉止,眉心微蹙,卻片刻間就恢復平淡,沒有出聲,只是靜待著她的來意。 顧依依抬眸看著近在咫尺的懷王,目光雖不復平常那樣內斂,卻依舊沉靜,聲音也很平和:“這還是依依和表哥首次單獨相處,也是第一次如此近看表哥?!?/br> 懷王眸子微斂,聲音里有著淡淡的歉意:“表妹上京,本王未能親自招待,怠慢之處,還請表妹見諒?!?/br> “表哥無意娶我?”顧依依不理會懷王的看似溫和實則疏離的客套話,直言道,雖是詢問的語氣卻又似是在肯定的道出事實。 懷王抬頭看她,眸中閃過一抹訝異之色,似是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白。 “表哥意外是因為依依的直言還是依依的肯定?” 懷王淡淡一笑:“因為表妹的直言。” “表哥會不適應直言嗎?”顧依依微笑地問道。 懷王搖了搖頭:“不,本王很高興表妹直言?!?/br> 顧依依淡道:“在王府里也住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如果依依連這一點都看不透的話,那爺爺奶奶也不會讓依依上京了?!?/br> 懷王眉心輕擰,遲疑了片刻后,還是輕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顧依依垂下眼,低聲問道:“表哥不想娶顧氏女,可是因為無憂公主?”徜若表哥身體真的沒辦法熬過,那么留下子嗣是明智之舉! 如果這子嗣是由顧家所出,那么情勢必將不同,顧氏將占主動,徜若非顧家所出,于無憂公主而言只有益而無弊。 懷王皺眉:“這與無憂沒有任何關系,本王無意娶任何女子?!?/br> 顧依依眼神驚訝的注視著他,她心里很明白,這懷王表哥對于無憂公主的信任和感情其實勝過對顧家的信任和感情,她以為……可……她不明白? 懷王輕咳了一聲,平心靜氣的解釋道:“本王無意娶你,并非是因為顧家和無憂日后的利益會沖突,而是因為本王不曾想過娶任何人,也不曾想過留下子嗣繼承血脈?!?/br> 顧依依看著懷王的目光里飛快的劃過一絲復雜,難道……他的身子已經病的沒辦法生下子嗣,所以才會過繼無憂公主為嗣?可是如果是這樣,那他為什么還要試圖改變? 顧依依回過神來低低的道:“表哥心意已決是嗎?” “是?!?/br> 顧依依沉默了很久,才又抬眸看著他道,沉靜的目光略有變化:“表哥身子骨是真的無藥可醫(yī)了嗎?” 懷王靜靜的看著她,因為不曾期待過,所以此刻面對顧依依的質疑,他并不失望,只是淡淡一笑,坦誠回答道:“太醫(yī)都說過,我余下生命多則三年,少則隨時會熬不過而閉上眼,表妹不會以為本王在這京城里可只手遮天瞞天過海?” 顧依依沉默,心里有著難以言喻的懊惱和歉疚。 在上京之前,她心中還有一絲也許懷王表哥病入膏肓是用來迷惑世人的手段,可是真正看過他之后,她心里其實已經相信這不是手段,有眼晴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受盡病痛的折磨而虛弱不堪的身體。 他的氣色和虛弱是無法裝出來的,更何況太醫(yī)院那么多太醫(yī)不可能全都為他所用,她還懷疑質問,實在是有些不適當。 可……正因為如此,她才更情急,更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對不起,依依失言,表哥請見諒,只是……” 懷王淡聲打斷顧依依欲解釋的話語:“只是你不明白,為什么本王明明知道自己隨時有可能會死,卻還以卵擊石試圖改變現(xiàn)狀?甚至自私的要連累很多人、連累顧家陷入危險之中?” 顧依依數(shù)度張嘴,卻都啞然無聲無話可說,她的心思她想說的話,他全都洞悉明了的說了出來。 …… 房間里的窗卻敞開著,襲人的寒氣迎面而來,顧依依卻似是無所察覺般恍惚失神。 顧安安走進來,看見的就是這般光景,一雙黛眉緊緊的擰了起來,水靈的眸子里也滿是犯愁和糾結,也不知道懷王表哥沒幾年好活的事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要是真的,那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依依姐飛蛾撲火! 可……要是假的呢?那她豈不是會害了依依姐? 在一旁糾結了好半天,顧安安才走到顧依依身邊,輕輕伸手搭上了她纖柔的肩膀。 “七堂姐?!?/br> 顧依依回過神來,順著肩上的手看過去,看到了顧安安擔憂的眼神,嘴角扯了扯:“安安,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是去看望大哥了嗎?”知道她單獨去見了表哥,安安就急著想讓堂哥來阻止她。 “大哥很忙,根本沒空理我。”顧安安沮喪的道,大哥說,依依姐外表溫婉柔綿,但卻是個有主意的人,一切事情都讓依依姐自己面對和處理。 “那廖大哥呢?你不是說想給他當下手?” “廖大哥今天沒去刑部,我總不能一個人跑去他家找他吧?” 顧依依微微一笑:“這倒也是?!毕肓讼耄州p聲道:“你要是悶著無聊,要不出府去找那位陶小姐散散心?” 顧安安輕嘆一聲:“那陶小姐倒是個實心眼的人,可惜她卻推心置腹交了個心機深沉的林小姐,我心里有些膈應,我這人你是了解的,我倒是愿意交她這個朋友,可是如果我真和她走近,我是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當傻瓜一樣利用,要是我插手,按交情,她肯定是幫林小姐疏遠我,到時我豈不是吃力不討好還給自己添堵,何苦來哉?想到這里,我就情愿在府里無聊的發(fā)呆?!?/br> 顧依依看著她惋惜的模樣,笑了笑,輕聲道:“安安,這世上沒有什么人是十全十美的,你呀,心性別太高。” 顧安安笑著在她身邊坐下,輕昵的環(huán)著她:“這也怪不了我啊,誰讓我家七jiejie就是個完美的人呢?” 顧依依沒好氣的輕睨著她:“你這妮子,不可胡說,這話要是傳出去,莫說我就連你也會若人誹議?” “誰敢誹議?在我心里,依依姐就是最完美的女子,你可是我的榜樣,哼,不服氣的站出來?!鳖櫚舶补室獍迤鹨粡埬樕酚薪槭碌牡?。 顧依依忍不住伸出手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鬼機靈的丫頭,花言巧語的不就是想逗我笑?” 顧安安面色突然正經起來,盯著她,輕聲問道:“那姐笑了嗎?” 原本臉上還浮出一些淺笑的顧依依因為顧安安若有所喻的話而慚慚隱沒掉,而后又牽強的一笑:“怎么沒笑?看,姐不是笑著嗎?” 顧安安沒作聲,只是盯著她的目光有些犀利。 “怎么這樣看著jiejie?”顧依依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的顯的牽強。 顧安安盯著她,直接問道:“姐,懷王表哥究竟和你說了什么?自從你去見了他之后,這幾天都這樣失魂落魄的,我都快懷疑他是不是給你下降頭了?!?/br> “別胡說?!鳖櫼酪腊櫭汲庳煶雎?。 顧安安沉默了好半響才皺眉道:“姐,你……你不會真的決定要嫁給這懷王表哥吧?”她并不希望依依姐因為家族而葬送自己的一輩子,可是她心里也知道依依姐其實對懷王表哥有著一份獨特的情懷,這都怪祖父祖母從小就對依依姐心里種下種子。 顧依依微愣,下意識的垂眸避開顧安安銳利的眼神,淡淡的道:“安安,這件事你無需上心,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 “什么你心里有數(shù),我看你根本是打定了主意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嫁給懷王,所以你現(xiàn)在才會在知道懷王表哥根本就不想娶你,才會失魂落魄的。” 顧依依有些無力的出聲:“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那你為什么這樣失常?懷王表哥不愿意娶你,你應該高興才是?!?/br> “我……”顧依依語噎。 顧安安想起那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項姑娘拿為表哥治病的借口天天往宸院跑,再看著依依姐因為懷王表哥而失魂落魄,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難不在表哥看中了那位項姑娘?” 顧依依輕蹙眉:“不會的?!北砀缯f他無心娶妻。 顧安安見她神色,心往下沉,但還是故意說道:“可是那項姑娘聽說醫(yī)術了得,而且說實話,那項姑娘的確是漂亮,風嬌水媚的,也許男人都喜歡她那樣的女子?!?/br> 顧依依淡淡起身,面對著窗外,沒作聲。 顧安安見她沉默,急了:“姐,現(xiàn)在不是我們顧家的事,是他看不上你,你根本就不用再委屈自己,更不用覺得對不起……” 顧依依淡聲打斷她:“安安,我們顧家對不起姑母和表哥,這是不爭的事實。” 顧安安喉嚨一噎,但隨即又道:“可是現(xiàn)在是他不愿意娶你?!?/br> “正因為他不愿意娶我,我才更要嫁給他。” “什么?”顧安安聲音提高。 顧依依回過頭來看著吃驚的顧安安,眼神有些飄忽的出聲:“如果他樂意娶我,我依然會嫁給他,但是我想我心里一定會有惆悵,因為這樣的婚姻里,利益大于感情?!?/br> 顧安安啞然,眼神復雜起來。 見她神色,顧依依微笑:“安安,我不否認在上京前心里也有一些浮動,可是這些日子的觀察和認知,他不愿意娶我,這反而讓我下定了決心遵守我心中對自己的承諾,代姑母代顧家好好的照顧他。” “姐……”顧安安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所以,安安,別為我抱委屈,路,是我自己選擇的,不管未來如何,我都不會后悔?!?/br> “姐,你太傻了?!鳖櫚舶察`動的眼睛里滿滿的淚水。 顧依依笑了笑,安安不是她,所以她不明白,如果……她也如她一樣,從小就被祖父祖母在心里坦下種子,到今天,她也會如她這樣的選擇。 與其一輩子無法釋懷,她情愿用一輩子來還債,更何況,他,已經超出了她的期盼。 京郊外三十里。 天色陰沉沉的,凜冽的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經霜的枯樹上最后幾片枯葉也被寒風毫不留情的吹落在地上,剩下光禿禿的樹枝。 一只寒鳥駐足在上面張望著前方不遠處由遠而近的車隊,待到車隊快要靠近時,寒鳥孤寂地叫了兩聲才撲扇著翅膀飛走了。 隊伍看起來不算太過華麗,卻也并不算低調,仆從身上著裝以及車隊排場,都顯示著這支隊伍并非是商隊,而是不知是哪個官家老爺?shù)募揖臁?/br> 也許是因為聽見了外面孤寂的鳥叫聲,末尾其中一輛馬車的簾子掀出一角。 “小姐,外面風大帶寒,您風寒未好,可別再受了寒氣?!卑私疠p聲提醒。 馬車內,另一名俏麗的年輕女子斜眼掃了一眼因為掀起簾子看外面的白牡丹而擔憂的八金,嘴角嗤了一聲,嘀咕道:“八金,你真還以為自己侍候的是官家大小姐呢?這么嬌貴呢?” “可不是。”一旁的小丫頭也連忙應和自己主子出聲,還沒好氣的瞪了八金一眼。 八金暗咬了咬唇,她也知道小姐不再是昔日的小姐,可是在她心里,小姐永遠是那個小姐,可這迎福姑娘和小姐同樣都是妾夫人,卻仗著自己是老夫人賞賜給孫少爺為小妾,處處為難小姐,連她的丫頭都敢對小姐不敬,更別說欺負她這個婢女了。 想到小姐現(xiàn)在好不容易脫離苦海,還沒有在孫家站穩(wěn)腳根,她只好萬事忍耐,卻沒想到越是忍耐,這對主仆就越是張狂,連帶著其他一些下人都明里暗里輕視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