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節(jié)
她伸出的是右手,寧氏輕執(zhí)在掌心低頭看了很久,又執(zhí)起了她的左手,同樣端詳了許久。 半晌后,寧氏放開了她的手,并沒有對她這個行為解釋什么,而是嘆息著說道:“王爺?shù)牟。覠o能為力?!比烁饔忻?,懷王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蒙天眷顧了。 元無憂對這樣的回答,其實并不意外,面上也很平靜,只是朝寧氏母子感激的一禮后,叮囑小花子小高子送二人去準備好的別院休息。 周青色也知道她需要獨自靜一下,只得扶著寧氏先離開。 元無憂默默的在外殿的錦榻上坐了下來。 玉翠很擔心的上前一步,卻見玉珠朝她示眼色搖頭,只得壓下沖出口的聲音,默默的退到一旁,靜靜的陪著她。 華燈初上,暮色慚深,元無憂一個人靜坐在那里將心情整理好后,才起身走進了內(nèi)殿。 看著她進來,站在珠簾后無聲流淚的小李子忙不迭的擦去臉上的淚水,聲音嘶啞沉痛:“奴才參見陛下?!?/br> “都下去吧,這里有本殿陪著?!?/br> “是?!毙±钭铀粏〉穆曇粢呀?jīng)哽咽。 元無憂走近床邊,正倚靠在軟枕上閉目養(yǎng)神的懷王睜開眼,看著她的目光里有著歉疚的擔憂。 似是沒看見他的眼神,元無憂輕笑著:“晚膳想吃點什么?” …… 朝暉殿,是專用來招待貴賓來使的皇家別院,與皇宮只有一墻之隔,卻又并不屬于皇宮。 此時寢殿里,寧氏坐在臨窗的軟椅上,神情怔然的看著窗外的夜色。 周青色走了進來,揮手示意守候在那里的眾宮侍們都退下,這才輕步向寧氏走去,在她面前蹲了下去:“娘?” 寧氏眼斂一動,低頭看向他:“心悅她?” 周青色眼色微閃,卻毫不猶豫的點頭。 “不問娘看出什么來了嗎?” 周青色起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搖頭:“孩兒相信命運,但是孩兒也相信命運是可以改變的?!?/br> 寧氏垂了垂眸后又揚起,如實說道:“人生不過是借來的一段光陰,生命不過是精魂暫時留在rou體以作的‘房舍’,自有歸期,五陰分離,各歸微塵,這是人人都無法逃脫的緣數(shù),可她的命格里,我卻只見空,空,指無,卻也指有,是無是有,皆在她一念之間,如此不可思議的命格,娘還是第一次遇見?!?/br> 周青色微微瞇眼,對此說法似乎有些意外,但似乎又覺得并不意外。 “擁有如此這般與眾不同獨天獨厚的命格,并不是好事?!?/br> 寧氏輕拍著他的手,望著窗外的浩瀚的夜,悠然道:“無有,皆在她一念之間,自然,得失亦會在她一念之間,不凡,是為天降大任也,不悟,則是她還無法在得與失之間得悟,所以,她才會受困于本我而很難掙脫?!?/br> 周青色皺起的眉在聽聞他娘的話后,已經(jīng)擰成結了。 “人在一生中最舍不得的就是這個”我“,這是人生降于世后一生最大的障礙,誰要是敢舍,舍掉自我,才有機會能大得。大舍才能大得,敢死才敢活,敢大死才敢大活,才能悟到生命的幻相和真相。”凡夫俗子一生,很少有人需要觸動這般得失和境界的,可她的命格已經(jīng)脫離了凡夫俗子的境界了。 寧氏看向難掩憂慮的兒子,微微一笑:“青兒不是做到了一般人都不敢大舍的那個‘我’嗎?”雖然不是悟舍,但他做到了舍棄,也是件令她欣慰的事情。 “我?”周青色若有所思。 “好了,不說這些了,她的命運如何,娘也很好奇,若青兒是那個使她開悟的人,娶得美人歸,那娘也死而無撼了?!?/br> “不許說些死啊生的?!敝芮嗌鹋溃脚暇`放的笑容和眸中的堅毅讓他整個人都發(fā)亮。 “放心吧,孩兒一定不會讓娘失望的,這美人兒,孩兒娶定了?!?/br> 寧氏聞此言,眼睛一亮,不過,她想了想,還是提醒道:“若她舍棄不了這天人尊貴,你當如何?” 周青色淡淡一笑:“這一點娘無需擔心,若她放心不下她辛苦建立起來的基業(yè),孩兒愿意陪她等她助她為她分憂,如今天下三足鼎立,恐要再維持數(shù)十年,楚國不會再隨意興兵,周國有沒有我這個三皇子,無關緊要,再說,娘不是也說過,孩兒做到了舍棄那個我,那么,如今的我,當然不必要受困于那個我了,娘,是嗎?” 寧氏欣慰的連連點頭:“你能有此悟,娘也放心了,這一趟跋山涉水而來,總算是值得了?!?/br> 說起這個,周青色面色浮現(xiàn)感激和歉疚:“娘,您身子不好,孩兒還執(zhí)意讓您隨孩兒一番舟車勞頓,孩兒……” “傻兒子,舟車勞頓算不什么?能見到我兒心悅的兒媳婦,娘高興都來不及呢?你呀,要努力娶到媳婦,讓娘早日抱上孫兒孫女,就是感激娘最好的方法?!?/br> 周青色臉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飾不了,娘想抱孫兒的話,他已經(jīng)聽過無數(shù)遍,可卻都沒有如今聽來讓他心馳蕩漾無比期待。 這番母子倆在愉悅的暢聊,與此同時,晉州以北方位的郊外一片小樹林外,篝火上正在烤著香噴噴的野雞野兔。 “王爺,水?!币袄菍⑺f給坐在一旁的楚絕。 楚絕接過水袋,并沒有飲,而是將其放在一旁,依舊抬頭注視著繁星點點的夜空。 四名副將正帶著數(shù)十名兵士正就著一口干糧一口野味,其中一人還一邊吃一邊不爽的說道:“這大元國的野兔野雞吃起來干巴巴的,沒幾兩rou,還不如啃干糧來的有味。” 野狼淡淡的瞥了那副將一眼,還沒說什么,倒是身形壯碩似熊一樣的黑虎嚷了起來:“你這小子有得吃還盡說屁話,大元國大戰(zhàn)剛停息,老子找遍了方圓全部的山才抓到它們回來,還嫌它沒rou?你給老子閉上你的嘴,啃你的干糧去?!?/br> “嘿嘿,將軍,誤會誤會,天地良心,就是借屬下熊膽,屬下也不敢嫌棄黑將軍您獵回來的食物啊?!?/br> “去去去,啃干糧去?!焙诨⒁荒_踢走那名副將,熊掌一揮,將架在火上的烤的正香的食物都給抓走了。 “將……將軍……”那名副將欲哭無淚的看著被黑虎塞入口嘴里正啃的有滋有味他沒rou兔子。 野狼笑著搖頭:“你這小子,活該,啃干糧去?!?/br> 那名副將不服氣的嘀咕著:“雖然沒多少rou,但總比沒有rou好啊,失策失策啊。” 另一名副將聽聞他的嘀咕聲,嘿嘿直笑:“大川,別失策了,不就是一只兔子,等回去后,你獵它個百來只,保你吃到吐?!?/br> “就是……” 野狼聽著幾人的玩笑話,將烤好的一只野雞遞給一旁沉默的楚絕:“王爺?!?/br> 楚絕接過他遞過的食物,漫不經(jīng)心的咬了一口,可心思卻不在上面。 “王爺在想大元國新帝登基的事?” 聽到野狼的話,啃完一只野兔又繼續(xù)啃起一只雞的黑虎停下動作,皺眉道:“要我說,這大元國竟然淪落到要讓頭發(fā)長見識短的女人登基為帝,豈不是天助我們楚國?要我說,這大元國哪里讓王爺紆尊降貴,趕明兒我們殺進大元國?!?/br> “黑虎,這元無憂并非是頭發(fā)長見識短的女人?!币袄侵篮诨⒅皇亲焐险f說,并非是真有這個想法,但還是出聲打斷他的話,這里畢竟是大元國,他們在大元國的地界上。 “可她是女人是事實吧?”黑虎沒好氣的道。 野狼皺眉:“是女人是事實,但是你別忘了她絕非尋常女子。”推翻其父元浩天的皇朝,讓明王心甘情愿的退回冀東,更令大元國的氏族皆為她所用,且以女子之身要登基為帝,這樣的能力,就是男子也沒幾個人能做到。 黑虎哼了一聲:“就算她非尋常女子,可我老黑只要一想到,這大元國滿朝文武七尺男兒竟然以一女子為尊,就不禁渾身都不自在起來,我倒要瞪大眼睛看看,這前所未聞的女帝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br> “夠了?!背^淡淡出聲。 野狼和黑虎都恭敬的低下了頭:“是?!?/br> 楚絕盯著手里的食物,再也沒有了味口,他原以為,大元國幕后的人是那位三皇子,沒想到……竟然會是一位公主。 不過,雖是女子之身,但其心計和所做所為,令他也不由的暗自心驚與佩服。 這也是為什么他在接到大元國送出的邀請貼時,親自前來的主要因素,再則就是,他這次來,也是為了要一探虛實,周國和大元國有什么樣的淵源?竟然會讓周青色助其一臂之力,還親自前來賀她登基? 會是皇上所擔心的那樣,兩國已結盟? 若兩國結盟,那……大元國憑什么讓周青色愿意與其結盟? 他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見見這位要登基為帝的奇女子。 ☆、007來做什么 湛藍的天空下,皇宮金黃色的琉璃瓦及重檐殿頂似乎顯得格外耀眼,層層樓宇亭閣被湖水環(huán)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凈。 春風佛面,舒怡而清爽,錦紗隨風而動,落在湖面上,吹皺如境碧波,泛起漣漪。 裊裊琴聲如仙樂般從碧云亭里傳出,絲絲入耳,再配上如此美如仙境的景致,讓人恍然有一種不小心走進仙境的錯覺。 周青色此時,就有這樣的錯覺,給他這種感覺的不是因為這皇宮里的華麗,而是因為不遠處的畫面那樣不設防的笑容。 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她這般不設防的笑顏。 “三皇子殿下,請稍候?!鳖I他過來的侍衛(wèi)恭敬道。 周青色點點頭,目光卻依舊凝膠在她臉上,看著她那抹由內(nèi)而我毫無設防的笑顏因為太監(jiān)的稟報而淡淡斂去,她看著他,朝他微微一笑,笑容雖同樣真誠,但卻不及她剛才的笑容。 沒有比較時,自然不會有感覺,可見過了她對懷王的笑容,再見著她此刻的笑,同樣傾城,卻讓他悵然若失。 他還是入京那天見到她,他能理解要送走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的心情,所以他想與她分擔,可她似乎沒有想過將心事與他分享,更沒有想過要讓他分擔。 這些日子,他以為她一定會見去見他,可是卻沒有等到她。 眼見著她登基大典之日越來越近,而楚絕也不日就抵達京城,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大意了,那天以為給她時間平靜是最好的,卻也無形中,將大好的機會和時間都白白浪費掉了。 所以,在等不到她去見他,他只好來找她了。 “三皇子殿下,陛下有請?!?/br> 周青色回過神,嘴角微微彎起一抹淺笑,邁步走了過去。 懷王手輕輕轉動著茶盞邊緣,看著從對面抄手游廊上朝碧云亭走近的男子,出神的道:“三皇子沉靜的氣質是由內(nèi)而外的,這樣的人讓人如沐春風,很容易讓人心生安然,可他的心卻是敞亮的,無憂,真的很難得,他的確優(yōu)秀絕倫?!?/br> “嗯,的確是很難得。”元無憂對此很贊同。 懷王聽她如此之言,就知道她太理智了,嘆了一聲,無憂的心關的太緊,她若不敞開,誰都沒辦法闖進去。 周青色走進來,元無憂也站了起來,語氣親近溫和:“寧大哥?!?/br> 周青色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她身上片刻,對她微微一笑,然后才看向懷王,拱手一禮:“青色上次走的匆忙,未與王爺辭別,王爺見諒?!?/br> 懷王忙放下手里的杯盞,笑言道:“三皇子見外了,三皇子對無憂既有授業(yè)之恩,又有救命之情,本王感激都來不及,豈敢托大,三皇子,請坐。” 懷王對周青色有試探之心,周青色也有示好之心,于是,兩人談笑風生,談天論地說風云。 碧云亭里氣氛出奇的好,兩人他大有相聊恨晚之意,最后兩人甚至還極有興致的對奕了起來。 周青色也知道懷王不宜倦累,在與之下了兩局后就見好就收,他也從懷王眼底的滿意和臉上的笑容上也知道他對自己很滿意,眼角瞥了一眼一直靜坐在一旁很少出聲的無憂,低頭一笑,他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一天不過,因為是她重要的人,他愿意尊重且樂意示好。 懷王雖然還想再多了解一些周青色,但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再勉強了,眼前一陣陣發(fā)黑,有些力不從心。 元無憂也知道他累了,叮囑他回宮休息。 目送著懷王走遠,元無憂這才轉過身對周青色歉然道:“寧大哥遠道而來,無憂怠慢了?!?/br> 周青色靜靜的看著她半晌,微笑著說道:“無憂,你我之間何需說這些見外的話?” 元無憂默了幾秒,她和他之間,似乎并沒有熟到這種可以不用見外的程度吧? 并沒有糾結于這個話題太久,但是這樣的情況下也不好再另起話題,那樣顯的太生硬也太不近人情了。 笑了笑,她坐下執(zhí)起一子,朝他示意:“還有興趣來一局嗎?” 周青色怔了怔,心里有些黯然,卻沉靜而微笑的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榮幸至極?!?/br> 他原以為,感情這方面他占據(jù)著主動,可是現(xiàn)在看來,他似乎有點自大了,他甚至都開始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她在牽著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