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一緊，她冷冷的轉(zhuǎn)回頭：“你們沒有辦法了嗎？”

    幾名御醫(yī)面帶難色，懷王如今已是彌留之際，根本就沒有了法子，可這話他們誰都不敢說，這陛下究竟是什么樣的性子，就是朝堂上那些老jian巨滑的老臣們都還沒有摸透，何況他們根本不用上朝的御醫(yī)？

    “陛下恕罪，臣等無能?！?/br>
    在場資格最輕，卻算得上是懷王主治太醫(yī)的裴太醫(yī)想了想，雖覺得不可能，但還是咬牙道：“啟稟陛下，在臣看來，王爺之體已是藥石罔效，不妨……召見項夫人，或許她有辦法也不一定?！?/br>
    元無憂面色一沉，令在場人心都為之一緊的迫人氣場像一張網(wǎng)張揚開來。

    另兩名御醫(yī)對裴太醫(yī)的意見有些皺眉，但也沒有反對，他們雖是御醫(yī)，可無論是民間還是江湖上的醫(yī)者之能，他們都清楚。

    “小逃子，你去?！?/br>
    立在角落里的逃遙應聲后，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內(nèi)殿中。

    而原本逃遙空出來的位置，無聲無息的被另一名幽影填補上。

    在場幾名御醫(yī)頭垂的更低了，目不斜視不肯亂瞄一秒。

    在壓抑的令人呼吸不暢的寂靜氣氛里，小高子走進來的腳步稍稍頓了頓，還是上了前，將來意稟報了。

    聽聞朝臣求見，元無憂沉默片刻后，說道：“讓他們過來?！?/br>
    “是?！钡玫街家夂?，小高子躬身輕步退下。

    ……

    得到召見，前來面圣的幾位重臣們來到了無憂宮正大殿，可是元無憂并沒有見他們，因為項清塵被小逃子帶來了，因為小逃子將項清塵帶來了。

    顯然，小逃子是直接將她從懷王府拎來的，外面下著蒙蒙細雨，所以項清塵發(fā)絲衣服上也都沾染上了濕氣，可她沒能顧得上這些，而是戒備的看向靜坐床沿邊上正細心的將懷王的手放下錦被里的人。

    “本殿記得你向本殿承諾過的，但是顯然，你辜負了本殿對你的高見?！痹獰o憂看著她，溫和的說道。

    可她如此溫和無害的語氣卻不但沒舒緩在場人緊繃的那根心弦，反而覺得繃的更緊了。

    項清塵沉默許久，才出聲：“我不過是在辜負自己和辜負別人之間作了一個選擇罷了?！?/br>
    “那這個選擇，你后悔嗎？”

    項清塵攏了攏發(fā)絲，淡淡一笑：“不后悔。”

    元無憂也淡淡笑了：“此生永遠見不到親生骨rou一面？終身畫地為牢受著監(jiān)禁之苦也不后悔嗎？”

    項清塵臉色僵住了。

    元無憂優(yōu)雅起身，身上華衣上那尊貴的九天錦凰也似是隨著她的動作而展翅欲飛。

    “知道我為什么一直沒有處理你嗎？”

    處理？項清塵眼神微沉。

    元無憂在項清塵面前的軟椅上坐了下來，隨意的整理著衣袖，似乎并不想要她的答案一樣自問自答道：“那是因為我覺得要折磨一個人，不是要她死，而是要她活著?！?/br>
    “你……”項清塵是真的氣到了，可是還沒有等到她嘲諷出聲，元無憂柔和的聲音又緩緩響起，隨著她說的話，她臉上的嘲諷也慢慢的僵在了臉上，眼神也終于有了變化。

    “本殿知道就算現(xiàn)在你廢了武功，但是你要死，你有的是辦法，且本殿也知道，你并不在乎項氏的生死，但是，你也不在乎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那條命嗎？”

    項清塵眼露殺機，可她忘了如今的她早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的那個項清塵了，逃遙甚至不需要上前，只需要彈指一揮，她就狼狽的跪在了地上，再也不能上前靠近一步，更別說沖上去殺了元無憂。

    元無憂面無表情的盯著她：“這句話，我只說一次，你給我聽好了，你生，他就生，你死，他就死，選擇權(quán)，依舊在你手上?！?/br>
    項清塵無法再保持從容，陰冷的盯著元無憂，突然伸出手指指向床榻上的懷王，幾乎是尖厲的嗓子喊道：“沒有這個男人，你能有今天？你憑什么這樣掌捏我孩子的生死？元無憂，不管元晗天他承不承認，我的孩子是他的骨血這是誰都改變不了事實，哪怕你是皇帝！”

    對于項清塵的失控和指控，元無憂無動于衷，倒是在場的御醫(yī)和外殿等候著的重臣們都皺起了眉。

    只不過是贊同還是反感，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我憑什么？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嗎？項清塵，我的態(tài)度你心里也同意清楚，現(xiàn)在，我給你一次讓我改變心意的機會，如果你能讓他挺過這次發(fā)病，我……”

    “無……無憂……”

    元無憂愣住了，猛地回頭。

    “王爺醒了，王爺醒了……”小李子狂喜的上前，又喜極而泣出聲。

    “扶本王起來?！睉淹趼曇舭祮。邶X卻出奇的清晰。

    小李子愣了愣，卻沒想那么多，狂喜的上前扶起懷王坐起來。

    元無憂卻因為他異常清晰的口齒而渾身一顫，腦中生生浮現(xiàn)回光返照四個字，而這四個字讓她渾身冰冷。

    按理而言，御醫(yī)們早該驚喜的沖上前了，可是他們卻都皺起了眉，裴太醫(yī)甚至沉重的搖了搖頭。

    就連項清塵也呆滯了片刻，才緩慢的回頭，怔怔的看向在小李子的攙扶下半坐了起身的懷王，滿眼痛楚。

    懷王坐了起身，就著小李子的手喝了口茶水，目光才掃過眾人，最后落在了項清塵身上。

    項清塵被他眼里的漠冷刺痛了眼，心口像是硬塞了一把尖銳鋒利的利刃，產(chǎn)生撕心裂肺的痛。

    “憑什么？本王來回答你?！睉淹跗降某雎暎骸澳呐率窃邳S泉地府，本王也不想看見你，所以，讓你活著，但讓你活著，并不代表著本王就承認了你，就承認了那個孩子?！?/br>
    懷王的話重重擊在項清塵心上，讓她承受不住而痛彎下了身子，無聲的揪緊胸口，淚如雨下，卻笑的無比燦爛：“好……元晗天，你狠?！彼贿^是愛上了他，不過是愛上了他……

    “逃遙?！?/br>
    “屬下在?！?/br>
    懷王取出不離身的令牌，鄭重的道：“本王遺命，項氏母子與本王無任何關(guān)連，幽影上下在本王死后，唯有一主，是為無憂陛下，可知？”

    逃遙毫不意外懷王的命令，鄭重的跪了下去，恭敬的抬高雙手接過令牌：“幽影首領(lǐng)逃遙遵主遺令，效忠新主，忠誠不悔?！?/br>
    這時，外殿傳來大聲：“顧凌求見王爺?！?/br>
    懷王皺了皺眉，小李子這時候也似是懂了，含淚上前稟明。

    懷王微微笑了，看了一眼無憂，對小李子吩咐道：“小李子，你去請諸位大人進來?！?/br>
    ☆、009提前登基

    懷王對進來的朝臣只說了一句話：他死后，顧太妃入懷王府，不享太皇太后之尊位。

    對于懷王的話，臣子才俊們不置可否的應喏一聲后，極有默契的保持著沉默。

    倒是顧凌沉痛的閉上眼，就連他剛才在外殿原想說的話也無法再說出口，全都化梗成石，堵在了喉嚨口。

    只是，他無法說出口的話，卻還是有人說了出來。

    “奴婢斗膽，替娘娘問王爺，在王爺心里，置母于何地？”蘭嬤嬤扶著顧太妃在小李子的引領(lǐng)下走了進來，顯然這也是懷王的安排。

    一直坐在那里沒有動的元無憂在顧太妃進來后，慢慢的站立了起來回頭看著床榻上的懷王，微微一笑：“我稍后再來陪你?！?/br>
    懷王柔和的看著她：“好。”

    元無憂看也沒看顧太妃一眼就走了出去，她都出去了，其余的人自然也都緊隨其后。

    顧凌在與顧太妃擦肩而過時，腳步頓了頓，卻終是沒有停下。

    外大殿里，元無憂端坐錦榻，小高子機靈的將三位閣老大人挑出來的奏章親自呈上。

    元無憂翻開閱了一眼，合上，啟唇道：“文卿”

    “臣在。”文無瑕拱手出列

    “氏族你來接洽，本殿于登基之后再接見他們?！?/br>
    “是?！?/br>
    元無憂盯著重新翻開的奏折靜默了生刻后，漠然道：“楚國來使，林卿去迎?！?/br>
    被點名的人并不意外她的話，出列領(lǐng)旨。

    吳大人偷偷的看了兩眼事不關(guān)己保持平靜沉默的同僚，心里暗罵他們太不仁義，但也知道這事還得他來說，想了又想，心里七上八下，卻還是得硬著頭皮出列，吞吞吐吐的道：“臣……臣有奏?！比魬淹跏?，對陛下的登基大典很不吉利。

    元無憂目光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這一眼，甚是平常，可吳大人卻硬是覺得后頸脖子有些生寒，稍遲疑之下，倒是平睿出聲了。

    “王爺與陛下父女情重，王爺最想看到的就是陛下登基，臣建議，將登基之日提前?！?/br>
    平睿的話讓原本垂低著眼的人都驚訝的抬起了頭。

    文無瑕略一沉吟，立馬跟進：“臣復議平大人所奏?！?/br>
    “臣復議?！?/br>
    “臣復議?！?/br>
    “臣復議?！?/br>
    ……反應過來的人紛紛都出聲復議，唯有兩人還沉默著，一是顧凌，二是林唯棠。

    前者垂著眼斂，似是心不在焉，后者面色沉凝，似是認真思考。

    元無憂并不意外這樣的結(jié)果，此刻站在殿中的這些人，無一不是人中精怪，若無一人提出這個建議，她才是真的意外！

    “林卿有何建議？”

    林唯棠出列，話也說的極其直白，絲毫不隱晦，可以說，十分大膽：“回陛下，臣以為，王爺恐怕等不到明天了，若要提前，就直接改在今天?！?/br>
    除卻倒抽著冷氣的吳大人和幾位閣老大人外，其余的人聽聞林唯棠如此驚世駭俗的話語，無不都是挑了挑眉，沒作聲，態(tài)度很明確，他們并不反對林唯棠提出來的瘋狂意見。

    “這……這簡直……”王大人目瞪口呆之后，本能的反對出聲，可激動的話語才剛發(fā)出幾個音節(jié)，就被一旁與他私交極為好的海閣老搶先一步截了去。

    “林大人所言不失為一個穩(wěn)妥的好辦法，事出緊急，當可變通。”

    王大人震驚之余，眼角余光瞥見在場其余人等面色，心里一個激靈，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暗呼好險，他差點就因為激動沒轉(zhuǎn)過彎來。

    在朝為官二十年，他早已經(jīng)沒有了年少時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血氣了，他今天能站在這里，為的無非是榮休后，還能給予后代子孫稍許的庇護。

    “林卿所言，本殿贊同，這件事在場諸位大人火速急辦，本殿等你們的好消息?！?/br>
    元無憂面色依舊平靜的有些出人意料，就連語氣也云淡風輕的如同在說著一件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事情，而不是茲體事大的國事大事。

    “臣等遵旨?！?/br>
    走出無憂宮，身負重任的為人臣子們心里都不輕松，雖然大典一切事宜都已經(jīng)完成，只待陛下登基了，可突然提前，可絕非一點小事，將此項旨意詔告天下倒不算是難事，最難的是如何要保證登基大典不是倉促舉行。

    想到這里，這些天子驕子們也顧不得風度儀表了，就這樣火燒屁股般沖進了雨中。

    半個時辰后，皇宮上下，內(nèi)城貴胄、王公將侯們的府邸都人仰馬翻，雖事出倉促，可他們絲毫不敢懈怠，火急火急的沐浴焚香，更衣裝扮，做好萬全準備，待宮門長開后，進宮朝拜。

    一個時辰后，全京城的百姓都如同鍋里煮開的沸水沸騰不止，原本因為下雨而稍顯清靜的大街小巷如雨后春筍般涌出人來。

    ……

    懷王在知道無憂提前登基的大事后，想著即將要離開，再也陪不了她，根本不舍得斥責她的任性之舉，只是強忍著滿心苦澀和眷戀，努力沖開如石塊梗塞住的喉嚨，吞下那椎心的痛，低聲喃道：“真好……我還能看到受萬民朝拜的無憂，那樣的無憂，一定和我想像中的那樣……美麗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