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節(jié)
聽著母后悔不當初的話語,楚鴻下鄂咬緊,悔不當初的人又何止是母后,這些年來,他無數(shù)次想,要是一開始他就當機立斷的除掉了她,楚國又何以會錯失統(tǒng)一天下的天大良機? 所以這次,新仇舊恨,他要和她作個了結(jié)。 ☆、052 雖是地宮,但也是地牢,盡管墻壁上火把照明,但地底下獨有的陰暗和潮濕卻并沒有讓人感覺到這里舒服。 在走廊的盡頭,有一道石門,打開石門,豁然開朗,是一個空間極大的密室。 空曠的密室里,一名老人正對著他面前的小爐子席地而坐,爐子上面放了個小鐵壺,顯然是在燒水。 在他身后,是一間用粗鐵柵欄成的牢房模式的屋子。 牢房里面空間不算小,布置的也極為舒坦,除了有石塊堆砌半人高的恭房外,還有桌凳,甚至桌上還放著茶水點心。 要是拋開這里的地理環(huán)境來說,關(guān)押在這樣牢房內(nèi)的犯人,其實日子不算難熬。 片刻后,鐵壺咕嚕咕嚕直冒泡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只見看守爐子的老人緩緩起身,身形微彎的對著牢室石床上閉著雙眼打坐的楚絕用詢問的語氣問道:“水已燒開,老奴給王爺沏茶?” 床上的人充耳不聞,毫無動靜,老人也似乎是習以為常,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卻見他手腕翻飛,原本在爐子上的鐵壺騰空而起穿過鐵欄柵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牢室內(nèi)的桌子上,壺里面的水甚至沒有溢灑出一滴,可見其功力有多深厚。 楚絕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目光所落之處卻不是那壺水上,而是老人身后的方向,老人欣慰一笑:“王爺?shù)墓α]有退步,老奴很欣慰?!?/br> 有人來了! 來人的腳步微微頓了頓,卻還是邁了進來。 楚絕卻在看清走進來的人是誰后,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幾乎是同時,而那名老人眼皮子也拉聳了下去,態(tài)度絕對算不上恭敬。 兩人的反應,楚毅也在他踏進來的那一瞬間皆收入眼底,他不以為意,楚絕不用說,不論哪一方面都比他強,而眼前無視他的老人身份更是不一般的,就連楚絕都是他教出來的,他曾經(jīng)是先皇身邊高手中的高手。 他自己找了張石凳坐了下來,低頭輕理著袖口,微笑出聲:“我知道在堂兄眼中,阿毅不過是個不成大器的小人罷了,可是……” 說到這,楚毅抬起頭,看向楚絕的目光里滿是譏誚:“可是那又如何?” 楚絕坐在那里如一尊雕像,毫無反應。 對他的反應,楚毅嗤笑了一聲:“說這些,你肯定也不愿意聽,算了,我們說說別的吧,例如……你想拋棄一切也要和她在一起的那個人?” 楚絕倏地睜開眼睛,冷寒的目光極為懾人,楚毅卻笑了,只是一雙眼睛卻也寒冷似冰。 “說到她,絕堂兄你才會有反應,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當元無憂知道你被囚禁的時候,她會有什么樣的決定?她會為了你來楚國嗎?” 楚絕唇抿的有些緊,冷冷的看著楚毅半晌,才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楚毅也沒在意他的反應,只是宛如自言自語般低低出聲:“你說,她是會救你還是會放棄你?” 楚絕闔閉的眼皮微微輕顫了一下,心里除了歉疚還有歉疚,歉疚自己太過自大,沒想過會有對手隱藏在暗中窺視他的一舉一動。 對她來說,三年是為約,亦是她的徘徊之期,可對他而言,三年是等待,當她說出三年之約的那一剎那,他就知道,只要能陪伴在她身邊,他愿背棄一切永不悔。 可現(xiàn)在,他好不容易度過了漫長的等待歲月,眼見著他能伸手觸及她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大錯。 就如兵法所云,驕兵必敗,而他的自大,才會讓自己功虧一簣。 這個世上,他只將周青色視作對手,忽略了在他的身邊,其實還有皇兄甚至是眼前的這位堂弟都對她有著深沉的執(zhí)念,或許,他不是忽略了對手,而是輕敵了。 “我承認,我比不上你,無論是哪一方面,你都做的比我好,你對她的情深,我佩服,可是佩服并不代表甘心?!背阒币曋^,一字一句落地有聲。 聽著楚毅這般直言不諱的話,楚絕微微皺眉,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見到他的反應,楚毅嘴角勾起自嘲,眼角瞥了一眼一旁的老人,冷笑:“你既然放不下楚國的安危,又為什么能要決心背棄?你以為你激勵我上進就能代替你守衛(wèi)楚國的疆土百姓?真是可笑?!?/br> “我看錯你了?!币驗榫梦闯雎?,楚絕的聲音有些沙?。骸澳銋④?,非我所迫,掌軍印,更非我逼,這是你自己心里的選擇,可是當你歷經(jīng)艱難得到了,卻還能如此輕易反悔。阿毅,我原以為你至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現(xiàn)在看來,你還不配稱之為男人,你依然還是一個任性輕狂的小孩子,所以,我不會將你當成對手,你也不配為我的對手?!?/br> 楚毅內(nèi)心的痛處被一擊擊中,一瞬間他甚至有些狼狽的想逃,可他知道他不能逃,縱使再如何狼狽,他也不會退縮。 “……可現(xiàn)在身處牢籠的人是你楚絕,而不是我楚毅?!?/br> 楚絕沒看他,眼睛因為失神而有些放空:“那又如何?你和皇兄這樣處心積慮,無非就是想讓我和你們一樣,遠遠的看著她,放不下卻又求不得,這樣,誰都得不到她,可是你們都錯了。” “你就這樣有信心,元無憂會來救你?”楚鴻陰森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人也已經(jīng)走了進來。 “老奴參見皇上?!崩先松锨耙徊剑Ь闯雎?。 自己的私心被皇帝聽個正著,楚毅并不惶恐。 “臣見過皇上。”。 “平身?!背櫝先溯p頜首,目光掃了楚毅一眼,似是并無心追究他,只是看向牢內(nèi)的楚絕,咬牙切齒的重復了一遍他剛才的話:“你就這樣有信心,元無憂會來救你?” 楚絕沉默片刻才道:“她會?!本退悴皇菫榱藢λ母星椋瑔螁问且驗樗麑λ母星?,她亦會為他來這一遭,她是無情,卻也最懂情。 楚鴻冷笑:“誰給你的自信,元無憂?你可別忘了她是誰?為了權(quán)利連弒父都毫不手軟的女人,她不會為了一個男人以身犯險,更不會為了一個男人大動兵戎,要知道,大元國有多少人在盯著她身上的那張寶座?!?/br> “皇兄你以己度人!你心里的她,是個為權(quán)為利冷血無情可以負盡天下的女人。當你知道這才是她的本來面目時。你輕易的就推翻忘卻了從前那惑迷你讓你驚艷動心的藍云,當她在你心里是這般模樣時,也就意味著你不會為了一個這樣的她投入自己執(zhí)迷不悟,更多的是被愚弄和欺騙的憤怒……” “我的執(zhí)迷不悟讓你失望,卻并沒有太過憤怒,因為在你心里,錯的人不是我,是她,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因為就連你都差點為她所惑,是敵人太強,你給我機會讓我冷靜讓我走出困局,可你沒想到我竟然會為了她而決定放下楚國的一切,你覺得我背棄了你,背棄了楚國,所以才有了我現(xiàn)在被禁地宮的下場,囚禁地宮不是為了懲罰我,而是為了以我為棋子對她下戰(zhàn)書,她來則好,新仇舊恨你要和她算清楚,她不來……以我對皇兄的了解,你也許會將我囚禁一輩子,或者……狠下心將我的尸體送去給她,反正……背棄你的人不應該活著,皇兄,其實論無情,你才是真正的無情?!?/br> 楚絕很輕淡的話語卻不僅讓楚鴻的面色沉郁,也讓楚毅面色繃緊。 楚絕無視兩人的面色變化,神色自若地繼續(xù)說道:“至于阿毅,其實你就是一個自己得不到也不允許別人得到的任性霸道孩子,你心里也很明白,只是不愿意去面對罷了?!?/br> “你摻合進來我和皇兄之間的矛盾,無非是因為你嫉妒!這三年多來,你的能力讓將士們逐漸地接受了你。而你也從我昔日的腳步中,更為了解我。” “你知道,若非是有機會得到我癡心期盼的情感,我絕不會做這個決定,不是舍不得手中的權(quán)利,而不是以情逼人。就如同你,哪怕現(xiàn)在手握三軍,你也可以為了不委屈自己就不顧一切地做出令皇上很容易心生猜忌的事情,身為將帥,要是被君王猜忌是最大的不妥,你明明知道,可如你所言,你不在乎有可能的后果更不流戀手中好不容易積累的權(quán)利?!?/br> “你很了解我,可皇兄更了解我,我楚絕能放下權(quán)利,無非有兩點,要不我真的廢了,從此醉生夢死一蹶不振,要不我有不可告人之企圖;前者你們肯定我不會。這……是我楚絕用半生付出得來的回報,既然我沒有看破紅塵,那么答案就很明顯了?!?/br> 楚絕說到這,聲音突然柔和下來,略顯蒼白的面容上甚至浮上幾絲溫情:“只有她的動容,才會讓我有拋下一切的力量?!?/br> “夠了……” “對……” 兩道聲音因為同時而重疊,楚鴻皺眉,楚毅卻是深吸一口氣直到壓下了狼狽,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大有死豬不怕開水燙之姿態(tài)。 楚鴻瞪向楚毅,暗忖這家伙的確是太過任性輕狂,這不件好事,以后他得好好磨練磨練他。 “對,你都說對了,我是嫉妒你,我嫉妒你早早的就明白且忠于自己的心,我嫉妒你用癡狂感動了她,我嫉妒你能得到她……可是,這些我也能做到,我只是來不及做而以,憑什么就再也沒有了機會?我參軍,我努力上進,我就是想有一天我能有資格站到她面前,告訴她,我有能力做到更好,只要她愿意給我機會……” 楚鴻深受打擊的怒吼出聲:“……你這臭小子,你太讓朕失望了。”他突然要求參軍,他還以為他是終于懂事知上進了,身為帝王,任何能給他一統(tǒng)天下大業(yè)添磚加瓦的人,他都愿意給機會,可現(xiàn)在…… “元無憂,又是元無憂,朕當初就不該放過她?!背欕p拳緊緊的握緊,因為憤怒,他的面容都扭曲的可怕。這邊楚鴻的怒吼,身在大元國的元無憂并不知道,此時的她正應允了元靈芝的面圣請求。 她覺得,是時候親自見一見她這個同鄉(xiāng)了! ☆、053 今天的氣候極好,晴朗無云,空氣中散發(fā)著淡淡的花草香,御花園東角區(qū)一處半山賞景閣樓上,元無憂獨自對著案桌上的棋局沉思。 在小花子引領(lǐng)下來到了這里的元靈芝在看到玉珠等人只是候立在長長的臺階之下時,心臟霎時漏跳了幾下,其實不需要出聲,此時此景就已經(jīng)證實了她心中那隱隱的猜測。 “陛下吩咐,請郡主自行上去?!庇裰樯锨耙徊匠I淼?。 元靈芝暗吸一口氣,卻還是壓不下不停翻涌的心情,她甚至顧不得失禮失儀,扯起裙子匆匆地邁上了臺階。 看著元靈芝如此這般舉動,玉珠眼里閃過一絲訝異,但隨之又輕輕一笑,或許她有些明白主子為什么會青睞她了,絕非是因為她是先皇后親封的郡主。 急促而來的腳步聲讓正在喝水的元無憂會心一笑。 元靈芝猛地止步,扯著裙側(cè)的雙手因為用力而骨節(jié)發(fā)白,蹼通蹼通的心跳讓她腦子都有些充血,甚至這一刻,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此時此刻她猛烈的心跳聲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跑上臺階劇烈運動的結(jié)果。 元無憂輕擱下茶盞,頭也不回的說道:“來了,坐吧?!?/br> 元靈芝心里五味陳雜,她慢慢地松開了抓緊裙側(cè)的手,深呼吸,緩緩跪了下去。 “……元靈芝參見陛下!” 元無憂心中微嘆,淡道:“起來吧?!?/br> “謝陛下?!痹`芝起身立至一旁,垂低著的眼睛慢慢地抬了起來,打量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嚴格說來,今天不是她第一次見到她,自眼前的人登基為帝后,每年祭祠后的宮宴上,身為皇室一員的她,也會有幸進宮朝圣,但那……只能是遠遠的望,就是望且都不能明目張膽的望,只能是隔著一層又一層的人窺視她幾秒。 所以此時此刻,這樣近距離,還是第一次,讓她這個同樣是女人、甚至同樣來自一個地方的孤魂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人的美麗的確是驚心動魄,但她看見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她的成就……才是真正的驚心動魄! “是你。” 許久,元靈芝如釋重負也心服口服的出聲。 元無憂未語,只是淡淡挑眉看向她。 元靈芝與她對視,率先低下了頭,苦笑道:“最開始,我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找出那個人出來問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后來……在這里生活的久了,才慢慢發(fā)現(xiàn)所有的一切,最根本的原因還是錯在自己頭上,不該仗著自己接受過新教育新思想就輕視這個世界的人……” 元無憂擱下擺弄棋子的動作,平靜地聽著元靈芝微帶自嘲的話語。 將自己的心路歷程表達了之后,元靈芝長吁了一口氣,再度抬頭直視元無憂平靜的眼神,眼神因為想起了往事而有起波瀾。 這個人自始至終連一句話都沒有,更別提親口承認自己和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了,可她的眼神讓她清楚的知道,她就是她曾經(jīng)怨恨無比如今感激的人! 曾經(jīng),她不明白,甚至憤怒怨恨憑什么這個人當初要那樣對她? 但經(jīng)過了這么多事,再回過頭去看自己,她只感覺到自己可笑至極。 總之,往事不堪回首啊,所以,如今想不釋懷都不行了,除非她還蠢的以為自己敢跟這位較量的本事。 她沒有這個本事! “坐吧?!痹獰o憂收回了與之對視的目光,淡淡出聲。 元靈芝心里遲疑了幾秒,還是在元無憂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目光飛快地掠過桌上的棋局又立馬收了回來,她的棋藝水平還行,但和這位一比,恐怕就不值一提了,這位上一輩子想必也是她仰望不可攀的存在。 見她坐下,元無憂一手輕執(zhí)寬大的錦袖一手執(zhí)起一枚白子,詢問道:“有沒有興趣?” 元靈芝遲疑了一下:“……我不是你的對手?!?/br> “無妨,有時候?qū)戎ぃ瑹o外乎一個對字?!?/br> 元靈芝內(nèi)心狂汗,真想吐槽一句,就憑您這本事,恐怕都得縱橫古今了,哪里還有對手?。?/br> 可心里這樣想,她卻不敢這樣說啊! 沒辦法,識時務乃為俊杰,她只好打起精神執(zhí)起棋子準備陪‘對’一場。 閣樓內(nèi),頓時安靜了下來,你來我往下了約莫十分鐘左右時間,元靈芝再也苦撐不下去了,棋局已一片倒,她斜眼瞄了一眼對方絕對認真的表情,嘴角一抽,腦子也跟著抽了,脫口問道:“您有多大了?” 可話一說完,面對元無憂稍顯意外的神情,她就忍不住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