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最后一枚佛灰彈呼嘯射出。

    迦樓羅突然意識到什么，失聲嘶吼：“等等——”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滿世界靜止的死寂中，佛灰彈發(fā)出耀眼的白光，完全爆炸在了楚河面前！

    第62章 你我一起，共赴地獄

    楚河面色蒼白毫無反應(yīng)，直到炮彈爆炸，佛灰迎面撲來，劇痛瞬間席卷了全身每一根神經(jīng)。

    無數(shù)比空氣分子還小的塵埃攜帶著高爆物質(zhì)侵入血rou之軀，在血管和骨髓深處引發(fā)rou眼不可見的連環(huán)爆炸，刺入魂魄深處，引發(fā)神格劇烈的震蕩。

    那只是短短數(shù)秒內(nèi)發(fā)生的事。

    楚河一口鮮血狂咳而出，在劇痛中緊緊捂住咽喉，直勾勾盯著周暉，半晌跪倒下去。

    其實他視線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只隱約看見周暉的身形，完全看不清他臉上是什么表情。

    ——如果你走的話，我就不要你了。

    原來是說真的。

    ——就在這一刻，身后婆稚修羅王趕到，一眼瞥見楚河正痛苦半跪在氣流狂卷的高空中，擋在他沖上去援救魔尊梵羅的半路上。

    鳳凰明王對阿修羅部族來說一直是個很復(fù)雜的存在，一方面他當(dāng)年清空血海時，一箭射死了前任大阿修羅王，間接造成了四惡道的千年動蕩；另一方面，他又曾經(jīng)背叛了四惡道最大的敵人周暉，救了現(xiàn)任大阿修羅王梵羅。

    他是眾所周知天道神性最強的明王，對阿修羅和地獄魔的惡意簡直不屑于掩飾；但不可否認，他又是阿修羅部族復(fù)興的重要助力之一。

    在這種復(fù)雜的態(tài)度作用下，很多阿修羅都對鳳凰明王抱有巨大的警惕和敵意，曾經(jīng)極力主張殺死鳳凰明王并煉化其神格的婆稚修羅王就是其中之一。從降臨人界開始起，他就一直監(jiān)視著楚河的每個舉動——果然不出所料，楚河并沒有一直安分下去，魔尊被佛灰重創(chuàng)時他出手了。

    換作別人可能無法立刻分辨出楚河重重隱藏下的真實意圖，但婆稚修羅王當(dāng)時就意識到，鳳凰明王的目標不是周暉。

    ——他要對魔尊下手！

    婆稚修羅王巨手揚起，剎那間虛空中顯出一柄重逾千斤的金剛錘，被他握住，怒吼著向楚河的后背砸下！

    此時魔尊法相所化的白骨黑云正洶涌翻滾，如窮兇極惡的巨龍盤旋而上，把周暉緊緊包裹在里面；黑云中閃電流竄，白骨爆裂，連綿不絕的巨響震耳欲聾，將天地都震得不斷撼動。

    楚河緊緊捂著胸口劇烈喘息，突然耳后掠來疾風(fēng)。

    他就算再重傷病患，上萬年來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也不是假的，深植于血液的戰(zhàn)斗本能讓他身體速度比反應(yīng)還快，剎那間一低頭，巨錘擦著頭頂呼嘯而過。

    楚河一回頭，眼眶睜大隨即瞇起，厲聲道：“婆稚修羅王！”

    婆稚修羅王收回巨錘，手臂肌rou扭曲勃起，超過身長，形成了一個極度怪異又恐怖的剪影。

    緊接著他翻腕橫揮，金剛錘再一次裹挾颶風(fēng)向楚河的胸膛重重襲來！

    這要是被擊中，哪怕只是擦到一點，胸骨碎成血泥都是輕的，可能整個人瞬間就只剩一半了。

    楚河身形暴退，鬢發(fā)和衣領(lǐng)全部向前拂起，千鈞一發(fā)之際擦著颶風(fēng)躲過了這一擊。然而婆稚不愧是阿修羅部族中四大修羅王之首，龐大如小山般的身軀竟然極其靈活迅猛，轉(zhuǎn)瞬揮舞金剛錘再次撲了過來，剎那間沖到了楚河面前！

    此時地面已被火海席卷，半空中六字真言佛經(jīng)被反出千萬利光，深黑色地獄魔的血rou爆炸般迸濺。從天而降的暴雨來不及墜落到大地上，半空中就被高熱的能量蒸發(fā)成白汽，黑色死氣海水被混雜在橫沖直撞的火流中，只要碰到東西開始腐蝕，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響。

    這種混亂的局勢之下，楚河無法再退，半空中猝然頓住，抽出佛骨刀。

    然而，就在他準備正面硬抗的時候，一道身影閃電般當(dāng)空而降，騎坐在婆稚修羅王巨大頭顱下的脖頸上，手起刀落，雪光直刺，刀尖深深沒入了婆稚修羅王的咽喉。

    ——是迦樓羅！

    少年側(cè)臉繃帶飄揚，露出的面孔英挺毫無表情。婆稚修羅王痛得大聲吼叫，然而迦樓羅身形沉穩(wěn)如磐石，雙腿夾住他脖頸毫不動搖，同時雙手抓住刀柄，猛然橫下發(fā)力。

    只見黑血利箭般迸濺出十?dāng)?shù)米遠，那一刀硬生生把婆稚修羅王的頭顱割了下來！

    楚河厲聲道：“迦樓羅閃開——”

    迦樓羅閃電般躍起，在他腳下，婆稚修羅王頭顱轟然落地！

    然而那一刻，他怪異的身軀卻站立不倒，甚至一手向下提起了自己的頭，另一手舉起金剛錘瘋狂揮舞，只差分厘便掃到了迦樓羅迅速躍起的腳后跟！

    “怎么不死？！”迦樓羅閃身站在楚河身邊，大聲喝問。

    楚河拍拍兒子的肩：“四大王級別的阿修羅不是這么殺的?！?/br>
    ·

    與此同時，白骨黑云正中，周暉仿佛置身于暴風(fēng)雨中的茫茫大海里，周身上下環(huán)繞著一圈圈耀眼的環(huán)形閃電。

    那電流毫不留情打在他身體上，每一道流竄都帶起飛濺的血rou。而在他身遭周圍，魔尊的臉化作白骨面具，從虛空中團團映出千萬張，四面八方無數(shù)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盯著他。

    “你終于能意識到了嗎，愚蠢的魔物？”梵羅聲音從無數(shù)骷髏面具利齒裸露的嘴里傳出，在封閉空間中激起回音。

    “你以為低賤的地獄魔能高攀天道明王，挑戰(zhàn)我阿修羅部族的權(quán)威，現(xiàn)在終于意識到愚蠢了嗎？你以為阿修羅部族會永遠屈服在天道統(tǒng)治之下，被你凌駕于頭頂上耀武揚威數(shù)千年之久，還能忍住不把你碎尸萬段嗎？！”

    無數(shù)個魔尊梵羅從四面八方探出身體，手中刀鋒林立如暴雨，密密麻麻的刀尖齊刷刷對準周暉：“地獄魔，今天就是你付出代價的日子！”

    虛空中魔尊怒吼發(fā)出鋪天蓋地的巨響，令黑云中無數(shù)森森白骨一齊發(fā)出震顫：“你的尸骨將化作血海，永遠不得輪回，永遠眼睜睜看著我阿修羅部族，九天十地，君臨六道——！”

    話音落地，無數(shù)魔尊松開刀柄，千萬刀尖如同流星被指引一般，齊刷刷向虛空正中被閃電環(huán)繞的周暉刺去！

    然而就在這一刻，周暉抬起頭。

    他英俊的側(cè)臉血跡斑斑，卻看不到任何痛苦的痕跡，只有眼瞳伸出閃動著令人不寒而栗的猩紅光芒。

    “老子連佛都不跪，”他冷冷道，“阿修羅算什么東西？”

    ——下一秒，周暉身形在颶風(fēng)中驟然化作一頭頂天立地的巨型魔獸，巨掌踩在地上，肩高幾乎與天等齊，面孔似獅似虎，黑色鬃毛在風(fēng)中怒張，散發(fā)出駭人的磅礴氣勢。

    它張開血盆大口，迎著刀光劍雨逆襲而上，于千萬個一模一樣的魔尊法相幻影中，準確撲向了其中一個！

    刀尖匯聚的洪流在魔獸頂天立地的龐大身軀上割出無數(shù)血痕，鮮血如同連綿不絕的爆炸，從猙獰的獸頭蔓延整座獸身，無數(shù)刀鋒甚至將后腿腳掌森白的尖爪齊刷刷剁下。

    然而這甚至沒有讓魔獸的沖勢延緩千分之一秒。

    它就像在一個地點消失，同時在另一個地點出現(xiàn)，中間過程快得rou眼無法捕捉，眨眼就轟然落在了漫天無數(shù)魔尊法相中的一個面前。

    ——魔尊萬萬沒想到魔獸于千萬幻影中一眼認出了自己的真身，然而這時不論逃跑還是防御都已經(jīng)來不及。只見魔獸霍然抬爪，一掌把魔尊重重拍在了利爪下！

    白骨黑云發(fā)出轟鳴，繼而飛速散去，散落的骷髏像冰雹般瘋狂向大地墜下。

    “大阿修羅王又如何，”魔獸低沉道。

    它張開嘴，露出滿嘴上下各三排鋒利的獸牙，緊接著令所有目睹此刻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一幕發(fā)生了。只見它低下頭，猛然一口從魔尊身上撕下一塊血淋淋的生rou！

    魔尊法相的白骨面具掉落，在他難以置信的表情中，魔獸揚脖一卷舌頭，將生rou吞了下去！

    那一刻抖動的生rou和揮灑的鮮血，與它自己身上縱橫交錯翻出的血rou一起，構(gòu)成了高空戰(zhàn)場上最詭譎、最恐怖、也最具爆炸性的一幕。

    “你的神格歸我了，”魔獸再次低下頭，露出密密麻麻陰森的利齒。

    ·

    與此同時，不遠處半空中，迦樓羅愕然道：“父親他……！”

    楚河把迦樓羅兜頭按倒，緊接著金剛錘擦著他頭皮揮過，婆稚修羅王無頭的身軀猛撲而來：“啊啊啊啊——”

    楚河拉著迦樓羅疾退，千鈞一發(fā)之際繞過無頭巨尸，避過了狂風(fēng)暴雨般揮舞的金剛重錘！

    “父親他是怎么了！”迦樓羅在大風(fēng)中大聲問。

    楚河沒有回答。他視線從婆稚修羅王身上轉(zhuǎn)向周暉，微微喘息，面色非常不好。

    極惡阿修羅只有在神格全滿的情況下才能抵擋天雷，所以楚河原本的計劃是由周暉削弱魔尊梵羅，甚至對其神格造成有限度的傷害，這樣他才能順利從中搶斷，殺死魔尊、引發(fā)雷劫。

    劫數(shù)一旦開始，咆哮奔涌的雷海將隨著他上窮碧落下黃泉，最猛烈時甚至能劈毀三十三重天封門，使他順利從不周山上升至無色天。

    然而他怎么也沒想到的是，現(xiàn)在情況出現(xiàn)了無法預(yù)估的變化——周暉竟然在用吞吃法身這種最古老、最血腥的辦法來搶奪魔尊身為大阿修羅王的神格！

    這是只有上古典籍才記載過的禁術(shù)，因為過于血腥和野蠻，早就已經(jīng)被天道列為阿修羅部族的罪行并予以禁止。楚河完全想不到周暉是從什么地方得知這種辦法的，但他知道如果任由周暉吞吃下去，梵羅的神格也很難和身為地獄魔的周暉的魂魄融合，最大的可能性是神格完全毀損，繼而徹底消亡。

    他想干什么？

    周暉到底想干什么？！

    楚河眼瞳深處微微戰(zhàn)栗，迦樓羅嘶啞問：“母親？！”

    “……”楚河喘息著，伸手揉揉迦樓羅凌亂的短發(fā)，說：“去地面幫胡晴他們吧，保護好你自己?！?/br>
    迦樓羅怒問：“那您怎么辦！”

    楚河卻看著他，目光掠過一絲久違的情感。

    那是很多年前迦樓羅還小的時候，經(jīng)常從鳳凰溫柔的目光中感受到的，像水一樣柔和又炙熱的感情。很多個寒冷的夜晚他把自己蜷縮在鳳凰華美絢麗的尾羽中，會感受到鳳凰用喙輕輕梳理他和孔雀的幼毛，用這種充滿了愛意的眼神看著他們，直到他們墜入童年時期純白色無憂無慮的夢境里。

    “我很快就回來，”他的額頭和迦樓羅輕輕抵了抵，那是個非常親昵又充滿了眷戀的告別：“你和周暉都要好好保護自己，等我把前路上所有的陰影都帶走后……我就會回來?！?/br>
    楚河按住迦樓羅的肩，把兒子輕輕一推。

    迦樓羅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緊接著只見他轉(zhuǎn)身，凌空沖向無頭的婆稚修羅王，身影在虛空中燃起金紅色絢麗的火焰。

    下一秒，他拔刀出鞘，佛骨刀在鳳凰真火中爆出華彩，仿佛開天辟地的第一縷光芒從高空降臨人世。

    ——他悍然橫劈，刀鋒斜斜將婆稚修羅王的身軀自下而上砍成了兩段！

    無頭巨尸凝固片刻，隨即上下分開，從斷口處瘋狂噴血。

    轟然一聲巨響，婆稚修羅王分成幾塊倒在地上，立刻燃起了沖天大火！

    那一瞬間在誰也看不到的亙古冥空中，仿佛有根秒針滴答一聲，走到了盡頭。

    鳳凰明王功德簿滿，雷劫天降，云層中隱隱閃過不祥的電光。

    楚河單膝半跪，全身濺血，維持著一手持刀的姿勢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遠處魔獸周暉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猛然抬起頭怒吼：“鳳凰——！”

    然而他的聲音剛出口就淹沒在了轟然而下的滾雷中，所有人眼前頓時成了亮藍、雪白電弧交織的世界，萬頃雷海充斥天地，爆發(fā)出足以讓人視網(wǎng)膜焚燒的強光！

    滾雷之海無邊無際，將世界化作白茫茫一片靜寂。

    就在這幾乎凝固般的死寂中，楚河的身影逆流而上，穿過化作齏粉的天空戰(zhàn)場，來到周暉面前。

    那一瞬間周暉變回人身，似乎想向楚河抬起手——然而追逐渡劫者的雷海如有感應(yīng)，從遠方掉頭追上楚河，巨大的壓迫力越過他的背影繼續(xù)向前猛沖，剎那間把周暉撞得口鼻噴血。

    “別這樣……”周暉艱難而痛苦地吐出幾個字，盡管在萬頃滾雷中這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我騙你的……”他顫抖道：“我沒有不要你……”

    強光中他看不清楚河的臉，視網(wǎng)膜一片空茫，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有沒有做出正確的口型。下一刻更強一輪天雷當(dāng)空而下，整個世界被密密麻麻如森林般的電柱灌滿，周暉終于被巨大電流撞得飛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