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金虔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頓時了然:想那個王丞相,那么一大把年紀(jì)還能擔(dān)任丞相之職,不是人精也是人瑞,這一點(diǎn)他怎么可能想不到,八成是在那封邀函里做了什么手腳,讓陳世美把休書帶在身邊。老包——公孫竹子——嘖……想必這些早以料到! 包大人接過休書,展開察看了一陣,又向秦香蓮問道:“秦香蓮,駙馬說這張休書是五年前所寫,你可承認(rèn)?” 秦香蓮頓時叩頭,高聲道:“大人,民婦冤枉!這張休書乃是兩日前于王丞相宅邸中,民婦被陳世美強(qiáng)行簽下?!?/br> 包大人一挑眉,又問陳世美:“陳世美,你做何解釋?” 陳世美哼哼幾聲冷笑:“包大人,那休書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包大人不防自己看個清楚,休書上的日期到底是何時?” 包大人一瞪眼,喝道:“陳世美,這休書當(dāng)真是五年前所寫?” “自然是真!” 包大人按下怒氣,微微搖頭,道:“來人哪,傳‘四寶坊’掌柜?!?/br> “傳‘四寶坊’掌柜——”傳喚聲又一聲聲遠(yuǎn)開去。 不久,就見一個身形微胖,年紀(jì)五十歲上下,身著長衫的男人走進(jìn)大堂,跪身道:“草民鄭文,叩見大人?!?/br> 陳世美面色疑惑萬分,上下打量了這個男人幾遍,腦中也無任何印象,不由將目光移向包拯,心道:包黑子,別以為你出怪招本宮就怕了你,本宮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就見包大人慢聲問道:“鄭文,本府問你,你以何為生?” 那鄭文恭恭敬敬道:“回大人,草民是‘四寶坊’的掌柜,以賣文房四寶為生?!?/br> “那你對墨可有研究?” “回大人,那是草民糊口的本事?!?/br> 包大人點(diǎn)點(diǎn)頭,將手中的休書遞給差役,道:“那你看看,此張休書是由何種墨書寫?” 鄭文接過休書,仔細(xì)看了看,又放到鼻尖聞了聞,遞回休書回道:“回大人,是漱金墨?!?/br> “鄭文,你可辨仔細(xì)了,如若有錯,本府定不輕饒?!?/br> 那鄭文一聽,趕忙叩頭道:“大人,草民以此為生三十余年,絕不可能辨錯!” 包大人接回休書,放在一旁,又問道:“鄭文,本府問你,這漱金墨是何時才有販賣?” “回大人,這種墨材料罕見,制作工序復(fù)雜,直到去年市面上才有此墨售賣?” “去年之前難道就無此墨?” “回大人,絕不可能!” 包大人這才滿意點(diǎn)頭:“鄭文,你可以下去了?!?/br> “謝大人!”鄭文一聽,趕緊叩謝,轉(zhuǎn)身離開。 包大人利豎煞眉,怒瞪虎目,高舉驚堂木,狠狠拍下,大聲喝道:“陳世美,你可還有話說?!” 再看陳世美,此時是臉色慘白如蠟,雙目突現(xiàn)血絲,渾身都像失了魂魄一般,搖晃不止。 包大人又拍驚堂木,喝道:“這漱金墨去年才有售賣,五年之前,你如何用其書寫休書,這休書分明是你兩日前逼迫秦香蓮簽下!陳世美,你欺君罔上、唆使殺人,殺妻滅子,條條大罪,如今證據(jù)確鑿,你還不畫押認(rèn)罪?!來人哪,摘去他的烏紗,脫去他的滾龍袍!” 張龍、趙虎一聽,立刻上前將陳世美一身行頭扒扯干凈,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竟然將陳世美的發(fā)髻也弄散了,頓時,這個威風(fēng)八面的當(dāng)朝駙馬,變成了蓬頭散發(fā)、狼狽不堪的階下囚。 包大人坐在公案之后,微微凝神,頓了頓道:“陳世美,你條條重罪,罪無可恕,本府就判你鍘刀之型,來人哪,龍頭鍘伺候!” 大堂一側(cè)的四個衙役放下堂棍,走到大堂東側(cè),抬起一件重物走到了大堂中央。明黃錦緞一掀,大堂之上頓時一亮。 金虔一旁看得清楚,頓時心頭一驚。 只見這口鍘刀,長約五尺,黃銅鑄身,寒鐵鑄刃,鍘刀正前,精雕細(xì)刻,正是龍頭之像,鍘刀刀身,寬約兩尺,冷光攝人,寒光四射,隱隱之中,似有陣陣嗡鳴蘊(yùn)藏其中。 金虔不禁向后退了幾步,心道:這開封府鍘刀果然名不虛傳,犀利的緊哪!咱還是離它遠(yuǎn)一點(diǎn),以策安全。 陳世美見到龍頭鍘擺放面前,身形劇烈一晃,終于回過神來,大聲喊道:“本宮乃是當(dāng)朝駙馬,何人敢鍘本宮?!” 可惜,大堂上眾人卻紋絲不動,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就見包大人從簽筒抽出一根紅色竹簽,緩緩起身,瞪眼沉聲道:“開鍘——” 四大金剛即刻上前,張龍、趙虎架住陳世美,王朝、馬漢來到鍘刀兩側(cè),只見王朝推起鍘刀,唰的一聲,眾人直覺眼前寒光一閃,那鍘刀仿若巨獸血口,森森煞人。 “包黑子,本宮乃是當(dāng)朝駙馬,本宮……” 陳世美死命掙扎,卻奈何自己一屆書生,哪里能脫離張龍、趙虎的手臂,磨蹭了幾下,陳世美便被壓上了鍘口。 包大人手握令簽,凝眉沉眸,正要扔下,卻聽門外傳來一聲高呼:“皇上駕到——公主駕到——” 金虔一聽:得!陳世美的大舅子——皇弟老兒來攪局了!嘖嘖,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br> ☆、十三回 龍鍘下駙馬伏法 見包青終入開封 大堂門外傳來的這聲高喊,好似晴天霹靂,頓時將開封府大堂上的眾人鎮(zhèn)在原地。包大人手握竹簽,當(dāng)下愣在當(dāng)場,仿若石化了一般。 再看那陳世美,雙臂被架,脖子還搭在龍頭鍘的鍘口上,卻面帶喜色,高聲呼叫道:“哈哈哈,包黑子,圣上來了,公主來了,公主前來搭救本宮了!本宮早已說過,本宮乃是當(dāng)朝駙馬,你一個小小開封府尹能奈我何?” 包大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臉色一沉,將手中紅簽放下,高聲道:“隨本府接駕!”說罷,急步從公案之后走出,帶領(lǐng)一眾屬下,盡數(shù)俯身跪拜。 只聽大堂門外腳步陣陣,沉重齊整,不多時,就見門外人頭攢動,卻安靜異常,只見明黃篷傘繡龍騰,金玉宮扇綴鳳羽,太監(jiān)錦袍、宮女彩裙、禁軍侍衛(wèi),刀槍森立,個個威風(fēng),呼呼啦啦站在公堂門外,少說也有近百人。 金虔一看,頓時兩眼放光,心道:乖乖,果然是大排場、大成本、大制作,這皇帝老子一家子還真是將這奢華二字發(fā)揮得淋漓盡致,要放到現(xiàn)代,這整套排場下來,不知要花去多少老頭票。 就見隊伍正前,被眾星捧月的兩人,緩緩舉步走進(jìn)大堂。包大人一看,趕忙叩首,嘴里高呼:“微臣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堂上眾人也同聲高呼,金虔心里咂舌,也照葫蘆畫瓢的呼了兩句。 “包卿家不必多禮,都平身吧?!?/br> 清朗之音緩緩響遍大堂,金虔不覺一愣,不禁抬眼偷望。 只見大堂中央站了兩個人,左邊那位,頭戴百枚珠玉花釵冠,身著朝霞百花裙,柳眉櫻口,橫眉冷視,正是那陳世美的二房、當(dāng)朝的公主大人。而公主身側(cè)那人,可真是讓人眼前豁然一亮。只見此人身著明黃錦緞龍袍,頭戴珍珠鏤金冠,腳踏雙龍戲珠靴,全身上下,貴氣逼人,猛一看去,竟像是被幾十盞聚光燈籠罩一般,耀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金虔一時被晃花了雙眼,頓覺眼前金光四射,竟連這當(dāng)朝天子的相貌也看不真切,趕忙將目光移向起身謝恩老包的黑臉上,心里才安穩(wěn)了幾分。 兩名太監(jiān)不知從何處搬來兩張椅凳,請皇上與公主坐下,包大人恭敬立在一旁,開封府眾人也紛紛后退,陳世美沒了張龍、趙虎壓住,頓時癱坐在鍘刀旁,喘了幾口,剛想呼喊,卻被公主揮了揮袖擋住了后話。 只見公主輕輕看了一眼身側(cè)的皇兄,卻是欲言又止,神情悲切。 天子一看,面帶難色,頓了許久,才開口道:“包卿,那駙馬陳世美的欺君之罪,朕不再追究,包卿就將駙馬放了吧?!?/br> 包大人聽言不禁一愣,抬眼開口道:“圣上,那陳世美……” 可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公主打斷。 只見公主挺直脊背,瞇眼冷聲道:“包大人,皇兄金口已開,就是圣旨,你卻推三阻四,包大人的眼里還有皇室嗎?” 包大人一頓,忙道:“公主何出此言?包拯對圣上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br> 公主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還不速速放了駙馬?!” 包大人一滯,又拱手對皇上道:“圣上,陳世美不能放!” 公主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高聲喝道:“包拯,你竟敢抗旨?” “皇妹——”天子嘆了口氣,說道:“皇妹少安毋躁?!比缓笥洲D(zhuǎn)向包大人道:“包卿,既然朕已不追究,你還是把駙馬放了吧?!?/br> 包大人一聽,立刻撩袍下跪,仰頭拱手道:“圣上,即使圣上寬仁,赦了陳世美的欺君之罪,可那陳世美還有殺妻滅子、唆使殺人兩條大罪,罪罪當(dāng)誅,不可放??!” 天子一聽,頓時呆住,半晌才問道:“包卿,你所說之言,可當(dāng)真?!” “回稟圣上,證物齊全,人證完備,罪證確鑿!” 那當(dāng)朝天子聽完,面色立沉,緩緩轉(zhuǎn)向公主,沉聲問道:“公主,包卿所言,朕為何沒聽公主提過?” 公主頓了頓,挑眉道:“那全是子虛烏有之事,本宮以為不必讓皇兄煩心?!?/br> “公主所言差矣!” 包大人雖然雙膝跪地,氣勢卻未減半分,只見他雙目微凜,身形筆直,提聲道:“那陳世美貪圖富貴,停妻再娶,拋棄發(fā)妻秦香蓮,欺君罔上,后怕罪行敗露,竟然唆使韓琪、徐天麟等殺人滅口,其后,又逼迫秦香蓮簽下休書,強(qiáng)行帶走秦香蓮一雙兒女,樁樁罪行,皆有明證!圣上,那陳世美罪惡滔天,不可恕也!” 包大人這一席話,絲絲入扣,條理分明,巍峨正氣,蘊(yùn)含其中。天子聽罷,不禁微微頷首,緩聲道:“那依包卿之意,駙馬該如何處置?” “微臣已經(jīng)判他鍘刀之刑!” 公主一聽,頓時心驚,急忙轉(zhuǎn)身走到皇上身側(cè),軟下聲音道:“皇兄,駙馬可是皇妹的夫婿,皇兄的妹夫?。 ?/br> “這……”天子現(xiàn)出為難之色,沉吟片刻,又道:“包卿,你判駙馬斬刑,判得是否有些重了?” 包大人頷首沉聲道:“罪無可恕,依律當(dāng)斬!” 天子頓時無語,皺著眉頭,頓了幾頓,才道:“既然如此……” “皇兄!”公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高聲哭喊道:“如果駙馬被斬,那皇妹豈不是成了寡婦,皇兄于心何忍哪?!” 說罷,跪步上前,緊緊抓住皇帝的的衣襟下擺,泣不成聲。 金虔一看,這動作怎么眼熟?轉(zhuǎn)念一想,心中不免好笑,心道:這公主果然是陳世美的二奶,連求人的整套動作步驟,都和那秦香蓮如出一轍,半分不差,這仨人,還真應(yīng)了那句古話:“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 那當(dāng)朝天子,此時面對嫡親meimei的苦苦哀求,也有些無可奈何。只見天子低頭看看公主,又抬眼看看面無表情的老包,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最終還是拗不過meimei的哭喊,抬首道:“包卿,陳世美雖罪無可恕,但到底是公主的夫婿、朕的妹夫、皇家的嬌客,你不如從輕發(fā)落吧!” 公主一聽,立刻停了哭泣,叩首高聲道:“多謝皇兄恩典!” 說罷,公主便利落起身,轉(zhuǎn)身冷冷瞪了包拯一眼,對身旁的太監(jiān)命令道:“還不速速扶駙馬爺回府!” 金虔不禁一愣,心道:這是什么發(fā)展?fàn)顩r,難道歷史被篡改了?! 金虔這邊不過是心思一閃,那邊包大人的身型卻比金虔的心思還快。只見包大人猛然起身,向那幾個小太監(jiān)厲聲高喝道:“且慢!” 剛想邁步的幾個小太監(jiān)頓時被這仿若炸雷的聲音嚇破了膽,瑟瑟退到一旁。 只見包大人轉(zhuǎn)身撩袍又是一跪,叩首高聲呼道:“圣上,陳世美不可??!” 公主一聽,立馬就火了,只見她柳眉倒豎,面孔扭曲,手指指著包大人叫道:“包拯,你究竟有幾個膽子,竟然敢公然抗旨?!來人哪,把包拯拖出去斬了!” 包大人卻一抬頭,圓瞪雙目,拱拳高聲道:“公主,想要包拯的人頭又有何難?” 又轉(zhuǎn)向天子拱手道:“圣上,即使拼了包拯這顆項(xiàng)上人頭不要,包拯也有一諫誓死上奏,望圣上準(zhǔn)奏!” 此言一出,大堂上的人皆被驚呆。 公主圓瞪杏目,眼珠子突突直外冒,天子更是一臉驚異;那開封府眾人,公孫先生、展昭、四大金剛自是不用細(xì)表,皆是三分震驚、七分擔(dān)憂,而其余嘍羅衙役,可是被嚇得不輕,有幾個還偷偷瞄向門口,大有腳底抹油的趨勢。 再看那陳世美,剛剛獲取一絲生望,卻有被包拯生生攔下,不禁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包黑子抽筋扒皮,挫骨揚(yáng)灰;那秦香蓮,似乎打從抬出鍘刀開始,就已失了意識。而整個大堂上,面色最鎮(zhèn)靜如常的,就屬金虔。 只見金虔面色無異,細(xì)目如縫,其實(shí)是被嚇得面部肌rou萎縮,所以沒了表情:完了完了,這老包要拼命了!這一拼,豈不是把這整個開封府的上上下下都拼了進(jìn)去?古人有云:伴君如伴虎!老包唉,就算你要上諫,也要講究一點(diǎn)溝通技巧吧,如此提著腦袋硬上,未免也太缺少技術(shù)含量了吧!萬一惹惱了皇帝老大,把咱這一幫子全拖出去咔嚓了,嘖嘖,咱一個堂堂現(xiàn)代人,居然死的如此不明白!我看,咱還是老招數(shù),三十六計的絕頂之計,撤吧! 想到這,金虔立刻躬下身子,膝蓋著地,噌噌噌幾下就竄到了大堂門口,正想用輕功拔腿就跑,卻聽見堂上響起一聲清朗之聲。 “包卿,朕準(zhǔn)奏。” 呃? 金虔一聽,又噌噌噌幾步蹭了回去,偷偷抬眼向那當(dāng)朝天子望去。 只見這當(dāng)朝天子,面如溫玉,劍眉清眸,聽到包拯所言,雖然面色微沉,雙眉微蹙,但竟未顯出重怒之色,反倒有耐心聽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