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金虔轉(zhuǎn)目一瞧,竟是沒了自己站的位置,躊躇片刻,還是覺著在某只貓兒身側(cè)保險,于是一溜小跑來到展昭身后,用手肘頂了頂展昭胳膊,低聲道:“展大人,地方狹窄,您就將就一下,讓咱先借塊地落腳?!?/br> 此言雖然聲低,可卻也讓周圍幾人聽了清楚。 堂上堂下眾人頓時愕然,四大校尉八目圓瞪,就連坐在堂側(cè)的龐太師都不由皺眉,冷眼看向金虔。 展昭劍眉微蹙,垂眸望向金虔。 金虔這才覺得不妥,心思一轉(zhuǎn),頓時心呼不好: oh my god!咱怎么忘了,這貓兒乃是堂堂四品的官,站在包大人公案之前自然合適,可咱一個不入流的小差役,怎么能站在如此尊崇位置?!嘖嘖,一定是最近太過勞累,睡眠不足,導(dǎo)致大腦缺氧,才犯下如此低級錯誤! 想到這,金虔急忙改口,臉上堆笑提聲道:“咳咳,展大人,屬下是看……看大人的公案粘了些灰塵,來幫大人擦擦,擦完就走,失禮失禮……” 說罷,金虔趕忙用衣袖十分狗腿地擦了兩下包大人公案桌腿,轉(zhuǎn)身正想抽空溜出大堂,不料一旁龐太師卻突然冷笑一聲,道:“開封府所屬居然連公堂禮數(shù)都不清楚,包大人,你身為開封府尹,對于屬下如此疏于管教,如何能擔(dān)任欽差之命?如何能堂審當(dāng)朝國舅?!” 此語一出,開封府眾人皆是變了臉色。 金虔更是心頭一驚,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身旁把四品護(hù)衛(wèi)的衣袖扯下半只。 不用抬頭,金虔也能感覺到身旁某位四品帶刀護(hù)衛(wèi)身體緊繃,貌似發(fā)飆前兆。 俺的娘?。?!這只老螃蟹是要害死咱嗎?至少也要讓咱出了大門再抱怨啊,如今咱離這貓兒如此之近,若是貓兒發(fā)起怒來,連逃命都來不及啊! 再偷眼一看“御貓”大人臉色,已經(jīng)略顯鐵青。 嘖嘖……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想到這,金虔一吸氣,猛一回身,直直望向龐太師,朗聲道:“太師此言差矣!屬下在開封府當(dāng)差雖不過數(shù)月,但也知大堂禮數(shù)為何。況且屬下原屬皂隸一職,維護(hù)大堂整潔乃是指責(zé)所在,如今見大人公案粘污,上前整理,正是為了維護(hù)堂威!想太師大人每日在太師府內(nèi)養(yǎng)尊處優(yōu),不明這些大堂禮數(shù)也屬常情。屬下未能先為太師解釋清楚,實(shí)在是屬下失慮,在此先行向太師賠罪!” 說罷,金虔躬身抱拳,恭敬向龐太師賠禮。 金虔這番話語,不但冠冕堂皇將自己脫罪,還一語雙關(guān),明里向龐太師賠罪,實(shí)則暗貶太師無知,頓教開封府眾人臉色大好;反觀龐太師,怒目橫眼,嘴角隱隱抽動不止,半晌才陰森道:“包大人——果然——管教屬下有方啊!” 包大人坐在公案之后,微微頷首回道:“太師過獎了?!?/br> 龐太師狠狠回望包大人一眼,又將目光移向金虔,雙目如毒蛇盯住獵物,頓時讓金虔渾身一顫,一種似曾相識不祥預(yù)感劃過心頭。幸好不過只是一瞥,瞬間龐太師就收回目光,斂目不語。 金虔這才暗松一口氣,心道:嘖嘖,看來以后跳槽去太師府奔富豪的機(jī)會九成九是沒了……罷了,在開封府多少也能混個小康,咱還是務(wù)實(shí)一點(diǎn),腳踏實(shí)地做咱的差役吧。 嘖,說到務(wù)實(shí),反正現(xiàn)在大堂上也沒咱的位置,還不如去外面曬曬太陽、補(bǔ)個早覺比較實(shí)際。 想到這,金虔回身施禮,道:“屬下告退?!?/br> 說罷,金虔抬步向大門走去。 “金捕快?!?/br> 身后清朗聲音叫住了金虔。 嗯? 金虔回身,莫名望向叫住自己的紅衣護(hù)衛(wèi)。 但見展昭身直若松,雙眸清亮,正色道:“金捕快不妨就站在展某身后,若是大堂之上再有污穢之物,也方便清理?!?/br> 哈? “……屬下……遵命……” 金虔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一頭霧水走回展昭身后站好,剛好錯過龐太師眼中掠過的一抹精光。 此時,公堂上眾人終于各備所位。 包大人環(huán)視一周,微一點(diǎn)頭,高舉驚堂木往下一拍,高聲道:“升堂!” “威武——” 堂威聲震,三班威嚴(yán),青天正座,明鏡高懸,正是:堂威呈正氣,明鏡映青天。 包大人正坐堂中,高聲下令: “來人哪,帶安樂侯——龐昱?!?/br> “帶安樂侯——龐昱——”傳令聲遠(yuǎn)去。 不多時,就見兩名衙役帶著安樂侯走上大堂。 只見安樂侯仍是昨日那身緞袍,錦衣光鮮,只是臉色帶疲,雙目布紅,發(fā)髻微亂,從額頭至下巴,一道青紫索痕印于臉上,分外顯眼。 龐太師一見自己親子,頓時神色一凜,從太師椅探出半身,白眉緊蹙,待看清龐昱臉上傷痕,頓時大怒,轉(zhuǎn)頭朝包大人喝道:“我兒乃是當(dāng)朝國舅,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將堂堂安樂侯打傷至此?!” “爹!”龐昱一見龐太師,頹色頓掃,鳳目復(fù)冷,沉聲道:“是開封府養(yǎng)的貓兒不長眼,傷了孩兒。” “展昭?。 饼嬏珟熞慌奶珟熞?,騰得一下站起身,直直指著堂前紅衣護(hù)衛(wèi)喝罵道,“你一個小小四品護(hù)衛(wèi),竟敢打傷當(dāng)朝國舅,莫不是活夠了!!” 展昭直直望著龐太師,神色不變,不發(fā)一言。 金虔站在展昭身后,卻因被龐太師怒氣波及,渾身冷汗直冒,心道:這貓兒身旁的位置風(fēng)水不好,下次還是換個位置比較保險。 就聽堂上包大人高聲道:“太師,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包大人,若是你的家人被人傷成如此模樣,老夫倒要看看包大人要如何稍安勿躁?!” “太師,此乃公堂,請?zhí)珟熥灾亍!?/br> “哼,包大人,如今當(dāng)朝堂堂國舅竟被開封府屬下毆傷至此,老夫定要向圣上參你一本,定開封府一個藐視皇親之罪?!?/br> 說罷,龐太師一揮袍袖,徑直走到安樂侯身側(cè),拉起龐昱手臂道:“來人,備車回侯爺府?!?/br> 可剛邁出一步,四周衙役便盡數(shù)圍了上來,手持殺威棒,不讓半分。 龐太師身后一眾家仆瞬時沖了上來,將衙役圍在中央。 龐太師冷哼一聲,喝道:“老夫乃是當(dāng)朝太師,哪個敢攔?” 話音未落,就見一抹紅影踏空而至,勁風(fēng)一過,一把烏黑劍鞘瞬時橫在龐太師眼前。 身形直如松,紅衣罩傲骨,煞眉壓凝眸,襟舞襯劍鴻,正是:一劍在手,萬夫莫開。 龐家數(shù)位家仆竟不覺皆后退半步。 “展昭!!”龐太師頓時咬牙切齒。 金虔一旁一看,心中暗叫:啊呀,又要開打?!身形一低,就想偷溜,剛彎下半寸,就聽身后包大人沉聲道:“龐太師!” 只見包大人緩緩起身,利目凝光,開口道:“請?zhí)珟熁刈??!?/br> “包大人!”龐太師回身怒目而視,喝道:“你敢攔我?” 包大人站在公案之后,身形如山,高聲道:“本府如今乃是奉旨出巡欽差,所到之處如圣駕親臨,龐太師難道要觸犯圣駕不成?” 龐太師白眉一豎,道:“包大人,你莫要以欽差身份壓人,老夫堂堂太師,還怕你不成!” 包大人雙目一瞪,雙手抱拳,向上舉道:“難道太師要讓本府請出尚方寶劍才肯罷休?!” “你……”龐太師一時語塞,站在大堂中央呼呼直冒氣。 “爹,”一旁安樂侯龐昱突然開口道:“爹不用擔(dān)心,那包黑子沒有絲毫證據(jù),根本不能將孩兒如何,孩兒今天就奉陪到底!” 龐太師轉(zhuǎn)頭,皺眉道:“可是……” “爹,您不用擔(dān)心!” 龐昱嘴角鉤上一絲冷笑,臉中央紫黑索印宛若毒蛇一般扭曲,繼續(xù)道,“您安心回去坐下,孩兒自己能解決?!?/br> 龐太師這才點(diǎn)點(diǎn)頭,回身坐回到太師椅上,身后家仆也隨后站回原處。 開封府眾人也一一歸位。 金虔見到展昭回位,才松口氣,趕忙又往后撤了幾步。 包大人慢慢落座,深目望著堂上安樂侯龐昱,突然猛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龐昱,你坐鎮(zhèn)陳州府,卻將陳州旱災(zāi)隱瞞不報,害死百姓無數(shù),罪惡滔天,還不認(rèn)罪?!” “包大人!”龐昱略一拱手,道:“包大人何出此言?本侯蒙圣上封賜安樂侯,本就是個閑差,根本無甚實(shí)權(quán),這陳州旱情之事,何時能輪到本侯管轄?就算是有平民百姓因旱情身亡,包大人也應(yīng)該去質(zhì)問那陳州知府,為何來問本侯?” 此言一出,大堂上頓時一片滯靜。 金虔站在展昭身后,心里咂舌: 嘖嘖,這小螃蟹果然是刁鉆狡猾,一個“安樂侯”的頭銜也能成為脫罪的借口??上?,那個鯰魚知府早已認(rèn)罪,還做了污點(diǎn)證人,小螃蟹您就等著被指認(rèn)吧。 果然,就聽包大人高聲道:“來人,帶陳州知府李清平?!?/br> “帶陳州知府李清平——” 一會功夫,就見兩名差役壓著一名人犯走了上來。 只見此人發(fā)髻散亂,囚衣裹身,溜尖下巴,三道細(xì)長胡須散落胸前,正是陳州知府李清平。 一到大堂,李清平就立即撲倒在地,面朝青磚,高呼道:“犯、犯官李清平叩見包大人!” 包大人微微凜目,沉聲問道:“李清平,本府問你,你身為陳州知府,卻為何將陳州災(zāi)情隱瞞不報,導(dǎo)致無數(shù)百姓餓死街頭,無數(shù)災(zāi)民流離失所?!” “犯、犯犯犯官、官……”李清平身若篩糠,嘴里嘀咕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整話。 一旁的安樂侯龐昱倒先開了口道:“李清平,你抬頭看看堂上還坐了何人?” 李清平這才抬頭,一看到大堂旁側(cè)落座的龐太師,立即臉色大變,豆大汗珠冒了一頭。 “安樂侯爺,本府并未叫你答話!”包大人臉色微凝,沉聲喝道。 “包大人,”龐昱冷笑道,“本侯只是想到李大人和家父乃是舊識,李大人的高堂和家父也是世交,所以想提醒李大人在臨死前見見故人罷了?!?/br> “龐昱!”包大人突然怒喝一聲,“你若是再多言,莫怪本府治你一個咆哮公堂之罪!” 龐昱挑眉冷笑,不再言語。 金虔在堂前看得清楚,雖然包大人喝止安樂侯其下話語,但卻是遲了半步。自從龐昱提到李清平家人和龐太師的關(guān)系開始,李清平的臉色就一變再變,此時已如蠟紙。 扭頭再看向堂上包大人,只見包大人臉色陰沉,雙眉皺成一團(tuán)。再看一側(cè)公孫先生,也是面色不善。至于展昭,不用抬頭,只看身側(cè)緊握巨闕、指節(jié)泛白的關(guān)節(jié),就知這位御前護(hù)衛(wèi)的臉色是如何難看了。 金虔暗嘆一口氣,心道:嘖嘖,那李清平和小螃蟹家中關(guān)系未必是真,但那李清平家人被小螃蟹當(dāng)作籌碼而被威脅,這點(diǎn)八成不假。這小螃蟹果然jian詐,這回麻煩可大了…… 再看那陳州知府李清平,臉色慘白,汗珠如豆,三縷細(xì)須隨臉皮不住哆嗦,半字難吐。 包大人猛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李清平,本府問話,為何不答?” 李清平這才回神,趕忙低頭碰地,顫聲回道:“回、回大人,陳州大旱,犯官未、未能及時上報朝廷,是犯官失職,犯官認(rèn)罪,一切聽?wèi){大人發(fā)落——!” 此言一出,大堂之上頓時一片寂靜。 少頃,就聽龐太師一聲高笑:“哼哼,包大人,這陳州知府已經(jīng)伏法,你還不用開封府的鍘刀伺候?” 包大人頓了頓,看了龐太師一眼,又向李清平問道:“李清平,您既身為知府,州府大旱,如此大事,為何不能及時上報?” “這、這……”李清平趴在地上,渾身顫抖不止,只是一味回道:“犯官認(rèn)罪,一切聽?wèi){大人發(fā)落!” 金虔一看,頓時心頭涼了半截,心道:完了,這李清平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打定主意要做替罪羔羊,這回沒戲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