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包大人雙眉緊蹙,再看所跪之人,一身囚衣,渾身血污,渾身抖動,聲音哽咽,不由暗嘆一口氣,道:“黃氏已經(jīng)被救出,此時就在府衙之中?!?/br> 張頌德一聽,猛然抬頭,面帶驚喜,憔悴面容上竟隱隱顯出容光,難以置信道:“大、大人,您說秋娘就在府中?” 包大人點點頭:“張龍,先帶張頌德去見黃氏吧?!?/br> 張龍領命,那張頌德雙目含淚,叩了三叩,才起身隨張龍匆匆而去。 包大人望了一眼張頌德背影,又是微嘆一口氣。 一旁公孫先生見狀,不由上前一步道:“大人……” 包大人搖搖手,寬慰道:“無妨,本府只是想到那黃氏此時已如同瘋?cè)?,有些于心不忍?!鳖D了頓,包大人又拿起桌上藥方,皺眉不語公孫先生也沉眉道:“大人見到此藥方后就退堂停審,想必也想到此方事關(guān)重大?!?/br> 包大人緊蹙眉頭點頭道:“不錯,此藥亂人心智,控人行為,若是大量配用,為禍國家,恐會動搖國本,社稷不保。”頓了頓,包大人聲音微沉,又道,“那安樂侯身份尊崇,稱霸一方,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對何會此藥方為何如此執(zhí)著?” 此問,似是詢問,又似自語。 公孫先生一側(cè)皺眉,也道:“莫不是安樂侯想要以此藥方來控人心智?” “他為何要控人心智?” “這……學生不敢妄言。”公孫先生垂眼道。 包大人又長嘆一口氣。 金虔一旁看得直挑眉尖,心道:這有啥想不通的?這方子上記載的可是二師父傾力打造的頂級毒品!比起鴉片、冰毒搖頭丸之流也毫不遜色,若是成批制造,那可是暴利中的暴利!雖然風險高了點,但斂財?shù)乃俣冉^對是其它行業(yè)難以望其項背,嘖嘖,光想想成堆成堆元寶以幾何級數(shù)的速度累加,誰不激動?!唉——可惜開封府這幫精英卻是難以體會其中奧妙。 包大人放下手中藥方,猛一抬頭,目光凜凜,提聲命令道:“趙虎,傳本府之令,嚴加保護張頌德與張福松二人,不得有任何閃失?!?/br> “屬下遵命?!?/br> 包大人點頭,又對身側(cè)公孫先生道:“依先生只見,那張頌德所說密室,可是展護衛(wèi)與金捕快救人密室?” 公孫策沉吟片刻,道:“八九不離十?!?/br> “先生覺得這配好的‘綠媚’在密室之中可還有剩?” “這……” “大人!”展昭突然邁前一步,抱拳道:“屬下愿再去侯爺府一探?!?/br> 此言一出,廳內(nèi)眾人皆是臉色一變。 公孫先生微微抬眼,頗有些無語問蒼天之味。 剩下三大校尉臉上皆是又是擔心又是敬崇之色。 金虔則是臉色泛白,眉梢抽動,額角冒汗,心道:這貓兒也太盡職了吧,老包又沒發(fā)話,你激動個什么勁兒?——慢著,若說去過密室的人,貌似只有咱和貓兒兩人,難道咱又要舍命陪“御貓“?不是吧?。?/br> 包大人望了眼前筆直大紅身影一眼,有些無奈道:“展護衛(wèi)傷勢未愈,還是留在府衙待命吧?!?/br> 展昭聽言,先是一愣,不由望了公孫先生一眼。 公孫先生干咳一聲,目光微飄。 “大人,屬下傷勢已無大礙,請準屬下前去侯府密室探個明白,若是讓‘綠媚’流落世間,恐怕后患無窮!”展昭又上前一步,劍眉緊蹙,俊顏上浮現(xiàn)焦急之色。 包大人黑面上無奈之色更重,又將目光移向身側(cè)師爺。 公孫先生干咳一聲,緩緩道:“展護衛(wèi)不必焦急,密室內(nèi)暗門眾多,一時之間恐怕也難以探出究竟,何況此時也無法判斷‘綠媚’是仍在密室之中,還是早已被轉(zhuǎn)移出城。若是此時貿(mào)然前去,絕非上策。” “可是……”展昭又上前一步。 公孫先生一擺手,止住展昭話語,又對包大人道: “大人不妨令官兵守住各個交通要道,若是‘綠媚’仍在侯爺府內(nèi),便可用此法防止此藥外泄?!鳖D了頓,公孫先生臉上又顯出幾分無奈望了一眼面前神色堅定的紅衣護衛(wèi),提高幾分聲音道:“何況展護衛(wèi)之前為護金捕快所受傷痛雖然不重,但若是不靜心調(diào)養(yǎng),恐怕后患無窮,你說是不是,金捕快?” 話語之中,還特意加重“為護金捕快”幾字聲調(diào)。 金虔聽到展昭提議被駁回,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公孫先生點名,頓時一驚,定眼一看,發(fā)覺自己竟不知何時又成為眾矢之的。 王朝、馬漢面露驚異,目光似火——妒火,絕對是妒火。 公孫先生儒雅帶笑——落井下石加幸災樂禍。 御前四品帶刀護衛(wèi),表情看不到,背影微僵——嘖嘖,不祥啊不祥。 包大人面色驚奇,目光轉(zhuǎn)向紅衣護衛(wèi),口中喃喃道:“展護衛(wèi)原來是為護金捕快,才受了如此傷痛啊——” 金虔一聽,頓時心頭大驚,急忙沖上前,撲通單膝跪地,抱拳呼道:“啟稟大人,屬下有一言不吐不快,望大人恩準!” 包大人一愣,頓了頓才點了點頭。 金虔深吸一口氣,面色沉痛道:“咱本布衣,躬耕于——‘蔡州’,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包大人不以屬下卑鄙,收屬下于開封府為職,自是再造之恩,屬下由是感激,遂許大人以驅(qū)馳。展大人對屬下關(guān)懷備至、常曉以大義、噓寒問暖,屬下更是感激涕零。” “前日包大人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之時,夙夜憂嘆,恐付托不效,以損大人之明;故搜軟紅,深侯府,今雖略有小功,卻難掩大過?!?/br> “展大人憂國憂民——咳,那個展大人忠君愛國、舍己為人,救屬下于危難之中,如再生父母,大恩難報;展大人傷痛,屬下感同身受,心如刀絞,悲痛難平。但大錯已鑄,屬下無顏,悔不當初,懇請大人嚴治屬下之罪,以告展大人背傷,以慰屬下心傷;屬下不勝受恩感激!今負荊請罪,臨言涕零,不知所言?!?/br> 一席話說罷,偌大花廳,竟是一片寂靜。 眾人皆是呆愣,半晌無人應聲。 許久,才聽公孫先生緩緩道:“金捕快好文采——” “公孫先生過獎,此乃屬下肺腑之言,哪里談得上什么文采?!?/br> 金虔抱拳呼道,心中卻道:嘖嘖,咱早料到這公孫竹子是個貨真價實的悶sao八婆,嘴不嚴實,愛扯八卦,若不是咱早有準備,先篡改了一篇“出師表”以備用,這老包若是追查起來,咱豈不是小命休矣?! 嘖嘖,勉強逃過一劫。 想到這,金虔不由偷瞄公孫先生臉色。 卻見那公孫先生眉峰微挑,手捻墨髯,望望自己,又望望自己身側(cè)四品護衛(wèi),一副胸有成竹之色。 嘖嘖…… 這表情為何有些眼熟? 難不成—— 耳邊又響起公孫先生那句諄諄囑托,金虔只覺冷汗森森,寒顫成群,嘴角抽搐半晌,最后,終是心一橫,眼一閉,突然身形一轉(zhuǎn),抓住身側(cè)某人大紅官袍下襟,痛聲呼道:“展大人,您為救屬下,身受重傷,屬下無以為報,屬下、屬下——”艱辛咽下一口唾沫,金虔臉皮又抽搐兩下,才繼續(xù)道:“屬下在此當天立誓,以后展大人所受傷痛,屬下愿以十倍返還我身,以求展大人身體康健,壽比南山,福如東海,多福多壽——” 金虔正在考慮要不要再加兩句“恭喜發(fā)財,多子多孫”之流,卻突覺一股寒氣從手中所攥官袍之上蔓延開來,直沖腦門,不禁抬頭一望,頓時渾身僵硬,血流靜止。 只見展昭薄唇抿冷,霜面眉冰,更襯一雙黑眸深邃莫測,若蒼茫寒夜,冷星錯落,正是眸寒嚴凝,顏冷欲冰。 金虔頓覺若身處寒冬臘月,蕭瑟寒風陣陣劃過心尖,趕忙收回手指,瑟瑟跪在一旁,不敢再出半字,心中哭道:嘖嘖嘖嘖,完了,完了!貓兒發(fā)飆,風云變色,公孫竹子啊,這回你可把咱害慘了,莫說攔著貓兒莫讓他亂來,咱看咱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咳咳,展護衛(wèi),既然金捕快都如此說了……” 公孫竹子,你打圓場打得也太晚了吧,你沒看見貓兒那張黑臉嗎?嘖嘖,萬一這貓兒要算賬,咱立刻就把你這根腹黑竹子的陰謀供出來。 “……屬下愿留在府衙中待命?!鼻謇噬ひ魪念^頂傳來。 嗯?! 金虔聽言一愣: 咱莫不是受驚過度,耳朵出現(xiàn)幻聽? 再抬首一望,只見展昭又恢復了往常神色,仿若剛才一瞬不過是錯覺而已。 不過再轉(zhuǎn)頭看看其它幾人臉色,金虔敢拿自己后半年俸祿打賭,適才所見絕非自己眼花。 王朝、馬漢已然嚇呆,二人同是僵硬如石。 包大人面色奇異,黝黑臉龐竟然出現(xiàn)泛白跡象。 公孫先生依然手捻墨髯,只是手指微微抖。 “大人,屬下現(xiàn)行告退?!闭拐阉坪鯚o視眾人不妥之處,抱拳行禮,徑直走出大門,只是回身之時低聲說了一句:“請金捕快隨展某一起?!?/br> 金虔一聽,險些驚叫出聲,急忙向眾人飛去求救信號。 只見公孫先生微微挑眉,拋回一個“自求多?!钡男盘枏?,便移開目光。 包大人目光一觸金虔目光,趕忙低垂眼簾,貌似沉思, 再看王朝、馬漢,皆是目光飛飄,一副置身事外之色,顯然不愿趟這趟渾水。 金虔頓時心頭一涼,躊躇半晌,也未見眾人有相助之念,最終只得硬著頭皮、耷拉著腦袋隨在展昭身后出門。 嘖嘖,這幫沒義氣的家伙!若是咱身遭不測,英年早逝,定會到閻王殿上訴翻案! * 金虔隨在展昭身后,一路上是冷汗森森,腦海中愣是將滿清十大酷刑都高清晰回顧了個遍,愈發(fā)覺得自己生還無望。奈何自己又是僅有“逃”心,卻無“逃”膽,只得跟著某位據(jù)說武功蓋世的南俠一同回到廂房,眼睜睜的看著面前某位號稱江湖一流高手將手中寶劍舉起,舉起,舉起——落下!——然后放在了方桌之上…… “金捕快,坐。” 嗯哈? 金虔一時呆愣。 展昭放下手中寶劍,先行靠桌落座,抬眼一看,只見金虔目若龍眼,魂游天外,不由有些無奈,只得又道:“金捕快,不必拘謹,坐吧。” 金虔此時這才回神,眨了眨眼,點點頭,恭敬坐在一旁,偷眼打量對面之人臉色,心中卻道:這貓兒如此和顏悅色,莫不是“笑里藏刀”之計?咱還是小心為上。 想到這,金虔更是緊張,縮著肩膀,大氣不敢出一聲,雙眼直直瞪著地面,渾身神經(jīng)細胞一級戒備,生怕錯過任何逃生機會。 “金捕快,展某喚你前來,只是有事相問,還望金捕快據(jù)實相告。” 有事相問? 那就相當于有求于咱—— 有求于咱就等于咱還有利用價值—— 有利用價值就等于還有活命機會…… 嘖,謝天謝地。 金虔這才暗松一口氣,趕忙抬頭,一雙恢復原狀細目直直瞪著面前人,抱拳提聲道:“展大人盡管問,屬下絕不敢有半點隱瞞?!?/br> 說罷,還萬分誠懇的點了點頭: 展大人啊,看看咱這質(zhì)樸真摯純潔無瑕的目光,天下最誠實之人莫過于咱了! 被金虔一雙細目死死盯著,又想起之前經(jīng)歷種種,展昭竟生了些許不自在,不由微微垂眸,干咳一聲道:“展某只是想問,展某受傷之后,公孫先生可曾對金捕快說過什么?” 金虔眼皮猛然一跳,立即抱拳提聲道:“沒有,公孫先生什么都沒說!” 展昭俊顏上神色凝重,緩緩抬起眼簾,定定望著眼前之人,銳利星眸半分不移。 金虔被盯得猶如芒刺在背,幾乎要將公孫先生囑咐盡數(shù)脫口倒出,可話語剛到嘴邊,又被生生咽回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