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只見金虔舉起折扇往桌上一拍,細(xì)目一瞪,朗聲道: “當(dāng)里個當(dāng),當(dāng)里個當(dāng),折扇這么一打呀,別的咱不夸,夸一夸這個江湖南俠御貓展昭呀,敢問那個展南俠啊,他究竟好在哪?他是英俊、瀟灑、武藝高強、好比一朵花。人前這么一站啊,是天然的俠氣,自然的傲骨,誰人能不夸?話說那個鼻子、那個眼、那個腰身、那個身材……” “咳咳,小哥,這段說過了!”人群中有人大聲喝道。 “喂喂,我說小哥,你咋每回開場都用這幾句啊?” 人群中一陣哄笑。 又聽有人笑道:“我說小哥,你就別說這句了,每次說到一半,不是空中飛樹枝,就是天上掉瓦片,昨天更離譜,居然憑空飛來一個碗口大小的石塊,我看啊,是你這幾句開場白不吉利??!” 又是一陣哄笑。 金虔站在臺上,臉色是青一陣白一陣,心中十分不忿: 嘖嘖,咱熬盡燈油、匯百家之長才想出這段“驚天地、泣鬼神”的開場白,居然無人賞識。 那貓兒不識貨、次次制造sao亂也就罷了,好不容易熬到今日貓兒護送包大人出城與欽差后隊會師,本想趁此良機大展身手,豈料這幫人竟也沒有半絲審美觀念,唉…… 縱有千里馬之能,奈何無伯樂之緣,嗚呼悲哉! “喂,說書的,你到底說是不說?!”一旁的幾個無賴也不高興嚷嚷起來。 金虔這才回過神,吸吸鼻子,清清嗓子,不甘愿提聲道:“言歸正傳,上回書說到包大人夜審張頌德新獲物證,這第二日清晨,便擂鼓升堂,三審安樂侯龐昱……” 偌大一個市集,只能聽到金虔時高、時低、時緩、時急聲線激蕩空中,又見金虔,不過幾番裂眥、揚眉、捶胸、頓足,便有“喑嗚則山岳崩頹,叱吒則風(fēng)云變色”之慨;口中所言,上一瞬若激流鼓雷,下一刻又似春水悠悠,沛沛然、滔滔然,排山倒海一般涌來。 但見那坐下眾人,隨著金虔所言,時驚、時喜、時怒、時悲,聽的是驚嘆不已,感佩不已。 “正所謂安樂侯伏法,陳州城重獲新生!”折扇啪的一敲,金虔拱手抱拳:“至此,本書終結(jié)!” 再看其下百姓,驚喜參半,猶疑半分,個個瞪著圓溜溜的眼珠子,直直盯著金虔,一時間,竟是寂然若無人之境。 嗯哈? 咋連個掌聲也沒有,和前幾日不大一樣??? 金虔也是十分納悶,只好直溜溜站在臺上,一雙細(xì)眼對眾眼。 突然,就聽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好!” “好!說得好??!” “太好了,聽著真是舒坦??!” “說書的小哥,說得好?。?!” 嘰里呱啦,噼里啪啦…… 就如平湖中投了巨石一般,叫好聲、鼓掌聲好似波浪一般從人群中層層蕩開去。 金虔頓時大感榮耀,眼眉高挑,臉堆笑紋,正要抱拳謝幕,突聽人群中有人又說了一句,頓時大驚失色。 “雖說一聽就是編的段子,但聽著就是解氣!” 哈???! “慢著?。 苯痱岬靡幌卤纳献雷?,指著剛才出聲之人喝道,“你、你!對對對,說的就是你,那個戴斗笠的大哥,你憑啥說咱這段子是編的?!” 開什么玩笑,咱說得可是貨真價實的“實況轉(zhuǎn)播”,咋一轉(zhuǎn)眼就成了信口胡謅? “難道你說得還是真的不成?”又有人喊道。 金虔一聽就急了,雙手卡腰,瞪眼喝道:“自然是真的!” 心中卻道:哎呦我的乖乖啊,咱苦口婆心、費盡唇舌、磨薄了兩層嘴皮子才樹立起老包的品牌形象,咋還沒下臺就被人抹黑了?咱辛苦白費了是小,若是壞了公孫竹子的大事那可就大大不妙了!那時咱以后這日子也甭想混了。 想到這,金虔更是精神一振,抬手指天,又是一喝:“若是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此言一出,果然氣勢不凡,愣是將場上眾人震了個鴉雀無聲。 許久,才聽有人問道:“說書的小哥,你是說那包大人真把當(dāng)朝國舅給鍘了?” “自然是真!”金虔信誓旦旦道。 雖然那小螃蟹乃是服毒自盡——嘖,反正結(jié)果差不多,細(xì)枝末節(jié)就不必計較了。 “那可是當(dāng)朝國舅,皇親國戚!”有人又喊道。 “鍘了就是鍘了!”金虔正色道。 “嘿,我說小哥,你就別說笑了!” 這回金虔看的清楚,這次說話的是坐在距離自己不到一步遠(yuǎn)的黑臉小子,金虔還有印象,正是那個徐三。 “說笑,我何時說笑?”金虔騰的一下跳下桌子,直直瞪著徐三怒道。 “不是說笑是什么?”徐三也站起身,撇嘴道,“一個官咋可能鍘了皇親,就算包大人是欽差也太離譜了!”說罷,還回身搖了搖手,對身后眾人招呼道,“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就是,就是!” “不可能的事兒!” 眾人附和道。 “好了?!毙旒夷镒右舱酒鹕?,捶了一下徐三肩膀道,“不過是個說書段子,何必較真呢?聽完了,回家干活去?!?/br> “是、是?!毙烊πδ樆氐馈?/br> “散了、散了?!?/br> “回家了……” 人群中有人也如此說道。 只見眾人起身的起身,抬凳子的抬凳子,拎茶壺的拎茶壺,拆棚子的拆棚子,眼看就要四下散去。 金虔頓時心頭一涼,眼前依次晃過包大人陰沉沉的黑臉,公孫先生的微微瞇起的細(xì)長鳳目以及那雙深若幽譚的黑爍星眸…… 哎呦額的娘誒! “都他奶奶的給我站?。?!” 一聲高喝,威震四方,響逾八里,震得眾人耳朵嗡嗡直響。 眾人一驚,回頭一看,只見那說書少年不知何時蹦上了街邊房頂,正火冒三丈掃視街下百姓。 金虔此時也是被逼急了,心里只想先把人留住,也沒多想,就跳上房頂吼了一嗓子,可這話才一出口,就后悔了。 只見一眾百姓都用看瘋子的表情盯著自己。 那幾個負(fù)責(zé)監(jiān)視混混更是一副要把自己分筋錯骨的表情。 怎么辦?! 發(fā)毒誓?還是抹脖子? 要不干脆跳個脫衣舞先把人留住,再一一勸服? 問題是就咱這姿色,就算跳脫衣舞恐怕也沒人看…… 若是貓兒在就好了。 不用跳脫衣舞,只需站在這說一句:展某所言句句不虛! 再用那雙眼睛四下一勾—— 哼哼,誰頂?shù)米??哪個敢不信?! 唉,展大人哪…… 想到這,金虔不由心頭一酸,眼睛瞄向房頂一側(cè)的參天大樹。 前幾日,那位南俠展昭就是在此棵樹上聽自己說書的—— 真是頗為懷念! ……嗯?!慢著! 還別說,金虔這登高一瞄,還真瞄到了璀璨的希望之光。 只見金虔雙眼一亮,頓時腰板兒一挺,自信滿滿道: “咱說得段子到底是真是假,不過半柱香,大家便可知曉!” 咦? 街上百姓聽言,皆是一臉莫名,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又瞅回金虔。 金虔微微一笑,蹲下身,指了指城門口。 眾人又同時望向城門方向。 只見一名守城兵滿頭大汗跑了過來,邊跑邊喊:“快去請縣太爺,欽差大人的隊伍還有半里地就入西門了?。 ?/br> * 若說西華縣這些年發(fā)生的大事兒,來了位只手遮天的郭爺可算上一樁,來了個莫名其妙的說書少年也勉強能算一樁,但若真說起來,還真沒有哪件大事兒能比得上這件。 哪件? 還有哪件! 堂堂奉旨出巡的欽差大人居然駕臨這小小的西華縣,連那縣老爺都親自出城迎接,你說這事兒大不大?! 莫說這西華縣的百姓,就連這西華縣的吳縣令,也從未見過這么大的官,跪地相迎,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就更別提一眾百姓是何等緊張了。 只見那錦旗飄舞,槍戟叢立,又見那騎兵精神,侍衛(wèi)威武,再聽那鳴鑼開道,馬蹄聲疊,正是:雄風(fēng)四面,威震八方。 “下、下官草橋鎮(zhèn)西華縣縣令吳量參見欽差包大人!” 跪在八抬文華大轎之前,西華縣的吳縣令連話都說不利落。 “吳縣令不必多禮?!币粋€威嚴(yán)聲音從轎中傳出,轎簾掀啟,包大人從轎中步出。 眾人雖是畏懼欽差官威,但此時畢竟是好奇心勝,都暗自偷眼觀望。 這一看,可真是大開眼界。 這包大人,身著黑段蟒袍,腳蹬紅底官靴,黑漆漆滿面生光,閃灼灼雙睛蘊威,墨髯掃胸,長就威顏,真是利目一挑忠jian辨,黑面沉沉鎮(zhèn)鬼神。 只見包大人四下觀望,開口道:“吳縣令,此處為何如此眾多百姓?” “回、回大人,此處乃是本縣市集,所以人多?!眳强h令躬身答道。 包大人點點頭,又環(huán)視一周,頓了頓道:“不知吳縣令可為本府安排行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