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展護(hù)衛(wèi)、金校尉請，莫要讓二位前輩久等?！秉S干忙不迭道，眼角又瞄了瞄被毒煙轟出一個洞的椅子，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剛松了口氣，不料走到門口的醫(yī)仙又轉(zhuǎn)頭道：“欽差大人，如今煉制解藥迫在眉睫，若是欽差大人無事的話，可否與我等一起去后院搭把手幫幫忙？”

    “我？！”黃干指著自己的鼻子，愕然道。

    展昭與金虔也同時望向醫(yī)仙，滿面不解。

    但見醫(yī)仙微笑，毒圣冷眼，定定望著黃干。

    “自當(dāng)如此、自當(dāng)如此。”黃干連連點(diǎn)頭，兩步走到門口，“黃某能為煉制解藥盡一份心力，是黃干的榮幸。”

    *

    展昭、金虔、黃干三人隨二位前輩匆匆來到后院，只見后院正中擺了一個直徑超過三尺的大砂鍋，鍋下燃著柴火，煙火滾滾，一枝梅正站在砂鍋旁拎著木桶往鍋里倒水，白玉堂蹲在柴火下拿著他那柄“風(fēng)流天下我一人”的折扇使勁扇風(fēng)，顏查散和小逸則是從后屋廂房往外搬運(yùn)成堆的藥包。

    “二位前輩……這是……”展昭見到此景不由一愣，開口問道。

    “愣著做什么？還不到那邊劈些柴去？！”醫(yī)仙一改剛剛和藹形象，聲色俱厲道。

    醫(yī)仙名震江湖數(shù)十年，絕非戲言，這聲呼喝，底氣十足，氣勢非常，堪比開封府包大人開堂審案的氣派。

    “是！”展昭不由一震，趕忙兩步走到柴堆旁，放下手中巨闕寶劍，提起斧頭，一板一眼劈起了木柴。

    “欽差大人，請去院外的水井挑兩桶水！”醫(yī)仙又對黃干道，雖然口稱“欽差大人”，但卻言語中卻是透出命令語氣。

    黃干臉色一僵，但還是依言抓起扁擔(dān)，挑起水桶走了出去。

    “銀毛娃子，還不趕緊把鍋里的水?dāng)囈粩?！”醫(yī)仙又朝一枝梅喝道。

    “是……”一枝梅一挺腰板，溜溜跑到廚房尋了一個鐵勺出來，一個縱身跳上砂鍋邊緣，蹲在砂鍋旁用鐵勺攪起鍋來。

    “還有那個白家小子，用點(diǎn)力氣，看看這火讓你扇的，半死不活！難道堂堂陷空島的人連扇風(fēng)點(diǎn)火的本事也沒有？”醫(yī)仙又朝白玉堂呼道。

    白玉堂抬起腦袋，臉皮抽了一抽，一張俊臉早已被煙塵熏得面目全非，黑一道灰一道布在臉上，哪里還是什么瀟灑江湖的錦毛鼠，整個一只從地洞里鉆出來的灰耗子。

    “顏家的那兩個小子，藥搬完了就趕緊去廚房做飯去！村里三十多口人全躺在屋里都等著你們?nèi)ニ惋埬?，再磨蹭下去，不用等他們毒發(fā)，全都餓死了！”

    顏查散和小逸悶著頭放下最后兩捆藥包，急急忙忙往廚房奔去，好似身后有猛虎餓狼一般。

    命令呼喝完畢，醫(yī)仙環(huán)視一周，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轉(zhuǎn)頭望向金虔。

    “前輩有何吩咐，晚輩自當(dāng)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金虔忙表決心道。

    “如此甚好。”醫(yī)仙表情一變，又變作那個和藹可親的親切老者，又對身側(cè)的毒圣道，“毒老頭，解藥方子。”

    一直默不作聲的毒圣從寬大袍袖中取出一個卷軸遞給了金虔。

    金虔解開卷軸綁線，展開一看，這卷軸竟是長六尺有余，上面密密麻麻記著熬藥制丹的配藥全方，無論是何時入何種藥材入幾錢幾重，還是如何掌握火候，就連何時添水該添幾碗幾分，都寫得是條理分明，詳細(xì)清晰，看得金虔一陣眼暈。

    “前輩……這是……”

    “這是解藥的配藥方子和制藥方法，你就按這上面的做好了！”醫(yī)仙笑吟吟道。

    誒？金虔聞言一愣。

    一枝梅驚呼：“二位前輩打算讓金校尉煉藥？！”

    展昭與白玉堂也同時停下手中活計，一臉驚詫瞅著醫(yī)仙、毒圣二人。

    “有何不可？”毒圣一臉陰沉掃視一圈問道。

    “二位前輩！”黃干挑著兩桶水走進(jìn)來，放下水桶，抱拳道，“煉制解藥一事茲事體大，二位前輩怎可如此輕率？”

    “哼！不過是煉制幾顆解藥，由我二人關(guān)門大……”

    “咱只是打下手，二位前輩自然會從旁指導(dǎo)！”金虔趕忙跳上前插了一句，將毒圣那句到嘴邊的“關(guān)門大弟子”幾個字給截了回去。

    “關(guān)門大……什么？”白玉堂倒是對剛剛毒圣未說出那半句話比較感興趣。

    “關(guān)門大吉、關(guān)門大吉！煉制解藥如此秘密之事，怎可大肆張揚(yáng)，自然是緊閉大門，私下做的好！”金虔又急忙呼道。

    “嗯，金姓小子所言甚是?！贬t(yī)仙摸著胡子一本正經(jīng)道，“銀毛娃子，去把院門關(guān)上，免得有什么雜七雜八的東西跑進(jìn)來搗亂。”說完，還有意無意瞥了毒圣一眼。

    毒圣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一枝梅一臉郁悶，又不得不依令走到前院，關(guān)上大門又走回來。

    醫(yī)仙又對金虔道：“你先按這卷軸上所載制藥，若有不明之處，自可詢問?！?/br>
    說完，也與毒圣一般，向后倒退兩步，一副袖手旁觀模樣。

    金虔看了一眼完全置身世外的醫(yī)仙、毒圣，又望了望一臉驚詫的一枝梅、若有所思的白玉堂，一臉凝重的展昭，臉色泛黑的黃干，嘆了口氣，展開卷軸細(xì)細(xì)看了一遍，卷起卷軸綁在腰間，走到滾開的砂鍋旁，拎起幾個藥包，吸著鼻子聞了聞，解開一包就要往鍋里倒。

    “小金子！”白玉堂一個跨步攔住金虔，“你當(dāng)真可以勝任？”

    “如此重要的解藥，就交給金校尉一人煉制，是否有些不妥？”一枝梅也上前道。

    “金校尉，解藥若是出了差錯，便是彌天大罪！”黃干也加了一句。

    金虔瞅瞅這個，看看那個，一臉苦相。

    “二位前輩將煉制解藥之事交給小金子，自然有他們的道理。”一個聲音從金虔身后傳出。

    只見展昭穩(wěn)穩(wěn)站在金虔身后，一臉正色道。

    此言一出，莫說白玉堂、一枝梅、黃干三人，就連金虔自己也是一愣。

    金虔瞅著展昭一臉酌定之色，只覺臉皮一陣抽搐：

    喂喂！這個什么解藥咱可是第一次煉，自己心里都沒譜的很，貓兒大人怎么好似比咱還有信心的樣子？

    “展護(hù)衛(wèi)！”黃干臉色一沉，“解藥若是有半點(diǎn)差池……”

    “展昭愿一力承擔(dān)！”

    “……”黃干頓時無言。

    “金校尉，你可要仔細(xì)些。”展昭又扭頭望著金虔，凝聲道。

    “屬下自當(dāng)竭盡全力！”金虔面皮僵硬，冷汗洶涌，又將手中卷軸展開細(xì)細(xì)看了一遍，定了定心神，將堆在砂鍋旁的藥包堆分成數(shù)小堆，分別拆開辨識清楚，一一投入砂鍋中。

    眾人見金虔雖然面色沉黑，但讀方聞藥識藥抓藥下藥的手法卻是十分酌定，不見半絲猶豫，眉眼之間，頗有沉穩(wěn)干練之色，細(xì)細(xì)觀察之下，竟有八九分多年行醫(yī)名醫(yī)大夫的神韻，眾人吊在半空的心總算是有了著落。

    “看來小金子醫(yī)術(shù)不錯??！”白玉堂摸著下巴道。

    “二位前輩果然慧眼識人?！币恢γ犯锌?。

    黃干臉色也緩下了幾分。

    只有展昭，依舊是定定盯著金虔，一臉緊繃。

    “貓兒，你剛剛不是對小金子的醫(yī)術(shù)十分有信心，怎么這會兒又如此緊張？”白玉堂眼尖，瞅著展昭調(diào)侃道。

    展昭仍是直直盯著金虔，好似根本沒聽到白玉堂聲音似的。

    “喂！貓兒？！臭貓！”白玉堂在展昭眼前擺手。

    忽然，展昭劍眉一緊，撥開白玉堂手掌，徑直走到金虔身后，沉聲道：“金校尉，可是有不明之處？”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金虔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下藥，只是定定站在砂鍋旁。

    “回展大人，并無不明之處?！苯痱厣肀溃笆Ｏ滤幉男柙诮裢碜訒r入鍋，然后再熬制三晝?nèi)?，期間再添幾味藥，并在每日卯時以百藥百毒之血養(yǎng)藥便可。”

    “呵呵，不錯，不錯！”一旁許久未出聲的醫(yī)仙摸著長須笑道，“四日內(nèi)，解藥便可大成?！?/br>
    毒圣微微點(diǎn)頭，細(xì)長眸子中劃過一絲欣然，抬手就要摸金虔的腦袋。

    展昭黑爍眸子一閃，探手一撈將金虔拉到自己身側(cè)，好巧不巧正好讓毒圣的手摸了個空，毒圣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雙眼一瞪就要尋展昭晦氣。

    “展昭多謝二位前輩指導(dǎo)金校尉?！辈涣险拐褏s是抱拳高聲致謝，使得毒圣一肚子氣發(fā)不出來，只能陰森森瞪著展昭。

    展昭身形筆直，一臉坦然回視。

    院內(nèi)氣溫驟降。

    “啊呀，忙了這許久，腹中還真有幾分饑餓，也不知今個兒顏家小哥做了什么，去廚房看看、看看……”醫(yī)仙干咳兩聲，搖著腦袋慢悠悠向廚房踱去。

    其余眾人自是緊隨其后，速速遠(yuǎn)離正在對瞪的二人。

    金虔細(xì)眼在毒圣和展昭身上滴溜一轉(zhuǎn)，一步一挪，兩步一蹭，總算是蹭出了兩人視線對戰(zhàn)范圍，貓腰跟在眾人身后，剛走了兩步，就聽身后腳步輕響，回首一看，只見展昭與毒圣一前一后也跟了過來，一邊走，兩人眼神還在激烈廝殺?？吹媒痱魂囆捏@rou跳，暗道：這二師父和貓兒為何總是一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模樣，難道是八字不合，星座不配，五行八卦不和諧？

    想了半晌，金虔仍是一腦袋漿糊，只是身后二人發(fā)覺金虔回望目光，又將目光射向金虔，看得金虔一個激靈，急忙回頭，兩步竄到了醫(yī)仙身側(cè)，才覺安心了幾分。

    眾人穿過后院來到西廂旁的廚房外，剛至廚房門口，就聞一陣飯香撲鼻而來。

    推門一看，只見顏查散站在灶臺前，右手拿鏟，左手握鍋，顛勺翻炒，手法嫻熟，不出三兩下，菜成出鍋，清香撲鼻。

    看到眾人，顏查散頷首施禮道：“顏某還有一個湯未做，請諸位稍后片刻?！毖粤T，又扭頭忙了起來。

    但見油煙繚繞之間，眉目清秀的書生素袖高挽，露出兩截白皙手臂，鍋鏟翻飛，添水調(diào)湯，動作干凈利落，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看得金虔一陣眩暈，腦海中竟突然蹦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八個滾金大字。

    不過片刻，飯桌上便擺上了四菜一湯，雖無rou無魚，僅是青菜素炒，但也是色香俱全，看得眾人垂涎欲滴。

    “清茶淡飯，諸位若是不嫌棄，請用?！鳖伈樯⑽⑽⑿Φ?。

    眾人早已等不及，忙一一落座，拾筷用膳。

    菜品入口，味道鮮美，唇齒留香，竟是難得一見的美味。

    “妙、妙，想我白玉堂吃遍大江南北，如此美食，也是少見?！卑子裉贸蛑伈樯⑿Φ?，“真是人不可貌相。”

    “顏兄好手藝。”展昭也贊道。

    而一枝梅和金虔正在撲在桌子上為一根青菜幫子的所有權(quán)而拼殺，無暇評價。

    黃干原本并未動筷，但見眾人都十分享受模樣，禁不住誘惑吃了一口，然后便再也停不下來。

    只有毒圣和醫(yī)仙較為平靜，還煞有介事挑剔起來。

    “今日的菜不如前日的新鮮?！贬t(yī)仙道。

    “湯淡了。”毒圣道。

    雖然如是說，但手底下動作可絲毫不慢。

    一時間，飯桌上各路武林高手盡展平生所學(xué)，筷子拼殺爭搶，風(fēng)卷殘云，不過片刻，便將四菜一湯席卷一空，眾人還頗有意猶未盡之感。

    “顏兄這手藝師承何處？”一枝梅摸著肚子，打了個飽嗝問道。

    “何來師承一說。”顏查散笑道：“顏某父母早逝，留我兄弟二人相依為命，顏某自幼便入庖廚做飯熬湯，無非是為了溫飽二字，時間久了，自是有些心得，無非是鄉(xiāng)野粗食，諸位能入口便是給了顏某莫大面子?！?/br>
    “就算是汴京酒樓名廚也未必有如此廚藝，顏兄過謙了?！卑子裉眯Φ馈?/br>
    顏查散又是一抱拳。

    金虔砸吧砸吧嘴，嘀咕道：“想不到小逸那個小鬼居然有個如此賢惠的兄長，真是福氣?！?/br>
    金虔這一說，眾人這才發(fā)覺，屋里缺了一人。